第一节
旧石器时代

葡萄牙旧石器时代（Paleolítico）艺术的发展方式与世界其他地区相同，大致从公元前40000年延续至公元前10000年。与欧洲其他地区的划分方式一样，葡萄牙旧石器时代艺术也分为旧石器时代早期（Paleolítico Inferior）、旧石器时代中期（Paleolítico Médio）和旧石器时代晚期（Paleolítico Superior）三个阶段。由于发掘旧石器时代文物的条件不一，缺乏能确定文物背景的考古数据，有时很难确定文物出自哪一时代。考古学家除了运用碳十四断代法，还会同历史学家一起借鉴在欧洲其他地区发掘文物时总结的美学方法，对葡萄牙境内的文物进行分类和断代。

在旧石器时代，当时葡萄牙人主要过着采集、狩猎、迁徙、游牧的生活。为了便于采集食物和猎取动物，人们常生活在河边、湖边。这一时期，人们的居住形式主要采用半穴居方式。半穴居方式利于人们隐蔽，使人类不易被野兽发现。直到旧石器时代晚期，食物来源渠道比较广泛，人们才逐渐放弃了游牧的生活，建立起定居点。因此，旧石器时代的建筑遗迹比较罕见。该时期艺术表现主要集中于露天或洞穴岩石艺术领域。

葡萄牙史前艺术的特色之一表现为洞穴岩画，即用石器等工具雕刻的洞穴艺术和岩石艺术。葡萄牙境内目前已发现300多处岩石艺术遗址，但是该时期考古遗址彼此之间并不分散。其中，三处岩石艺术遗址最为知名，学者们研究得最为深入。

第一处岩画遗迹是位于阿连特茹地区新蒙特莫尔（Montemor-o-Novo）的埃斯库拉尔洞穴（Gruta do Escoural）。旧石器时代，埃斯库拉尔洞穴曾用作人们狩猎的临时避难所。

第二处岩画是位于杜罗河流域的两处岩画，分别是位于布拉干萨区的马苏科露天雕刻岩画（Gravuras rupestres do Mazouco）和科阿峡谷史前岩石艺术遗址岩画（Arte rupestre do Vale do Côa）。

马苏科露天雕刻岩画遗址位于葡萄牙布拉干萨区弗雷舒-德埃什帕达阿辛塔市（Freixo de Espada à Cinta）的马苏科教区。它坐落于阿尔巴盖拉河（Ribeira de Albagueira）右岸的一个小高地上，距离杜罗河不到 1800 米。由于修建了杜罗河水坝，现在我们可以在河面上方看到这些露天的雕刻岩画。这些岩画主要描绘了三类动物图案。其中，最清晰和最知名的是马的图案，也就是“马苏科的马”（Cavalo do Mazouco，图1-1）。这匹马的图案长 62 厘米，高37.5厘米。岩画刻画的是马的轮廓，马面向右侧，马腿显得较短，但极具动态效果。尽管后腿没有完全刻画出来，但马向后伸展的形态让我们不禁想象它正在跳跃，动感十足。

第三处岩画是位于塞图巴尔区（Setúbal）的拜洛佩斯洞穴（Toca do Pai Lopes）的岩画。该洞穴以其维纳斯（Vénus）小雕像闻名。和欧洲其他国家出土的维纳斯小雕像一样，葡萄牙的维纳斯小雕像也主要指那些没有正脸，却有着非常夸张体态的裸女雕像。这类雕像的共同特征是夸大女性的身体特征，突出表现女性的胸部、腹部和大腿等部位，其他部位特征都被忽略或弱化，集中体现史前人类对女性生殖的崇拜。

葡萄牙境内目前共发现两个维纳斯小雕像的代表作。一个是在埃斯库拉尔洞穴发现的，一个是在拜洛佩斯洞穴发现的。由于发掘这两个维纳斯小雕像的地方没有其他小雕像，专家很难进行断代。专家只能从尺寸、材质、样式上判断这些小雕像是史前艺术作品。埃斯库拉尔洞穴的维纳斯小雕像，高8厘米，有明显的腿，但没有头部、手臂或胸部。拜洛佩斯洞穴的维纳斯小雕像用带锈的燧石制成，高 10 厘米，没有手臂，也没有头部、胸部或足部，臀部和大腿有标记，还有胸围线。这类雕像体积不大，女性特征突出，反映出当时人类重视繁衍的态度，也体现了他们的生活艺术观念。

很多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都从不同方面探究了洞穴岩画产生的背景及其背后的意义，这方面的学说不胜枚举。有些学者认为这是原始人在重现狩猎场景，记录劳动成果；也有学者认为这是原始人利用巫术来祈祷狩猎的成功。虽然目前这些分析还没有定论，但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岩画与“巫术说”和“劳动说”更为相关。

一、埃斯库拉尔洞穴

埃斯库拉尔洞穴（图1-2）遗址于1963年被发现，这一发现当时震惊世界。该洞穴的发现意义十分重大，在某种程度上，该洞穴的发现增强了佛朗哥-坎塔布连洞穴艺术（Arte Rupestre franco-cantábrica）断代的有效性。同时，这也表明这类艺术并不局限于法国和西班牙等国家，而是一直延伸到欧洲大陆最南端和最西端。如今，埃斯库拉尔洞穴可谓整个欧洲最南端和最西端的旧石器时代艺术见证。

埃斯库拉尔洞穴的时间跨度非常长，向我们呈现了5万年间的历史，可谓见证了人类进化的重要阶段，即从旧石器时代中期到铜器时代。这一时期，人类的生活方式以及与自然相处的模式也发生了重要变化。人类从靠狩猎、采集为生到以务农为生，从游牧、迁徙到定居、农耕，体现了先是利用自然、然后改造自然的发展规律。

该洞穴包括30多个不同层次的画廊、房间和迷宫般的走廊，其中一些画廊长达15米。在这些不同的区域里，洞穴分布着众多人物和动物形象。其中很大一部分人物和动物形象都集中在洞穴里的空旷区域，也就是所谓的大房间（Grande Sala）里。这个大房间位于洞穴最深处。要抵达这个大房间，选对入口十分关键，因为一些入口像迷宫一样。

最先在埃斯库拉尔洞穴居住的是尼安德特人（Homo neanderthalensis）。可能是被洞穴在周围环境中的重要战略地位所吸引，以狩猎、采集为生的尼安德特人将这个洞穴用作临时庇护所，以便于他们开展狩猎活动，尤其是狩猎大型哺乳动物。通过洞穴中破碎的石器和一些动物（如鹿、马、野牛）的化石骨骼残骸，我们能够推想尼安德特人当时的生活方式。在旧石器时代中期，洞穴内首次出现埋葬习俗。

在旧石器时代晚期，这个洞穴成为解剖学上现代类型的人类群体的神圣空间。洞穴墙壁上的图像为人们推想这些狩猎采集者的生活模式提供了线索，这些狩猎采集者们在墙壁上留下了展示他们“世界观”的图像，这当然是一种具有宗教性质的艺术。

一些旧石器时代的人都知道从洞穴外部进入内部的这段旅程，代表了两个世界之间的二分法——开放而明亮的空间和封闭又黑暗的空间。人们在洞穴里进行着社会宗教实践活动，他们希望在与神灵的超然性互动过程中，获得艺术表现。绘画和雕刻就是最后的见证。旧石器时代晚期，石器和骨器越来越多样化和专业化。人们生产出细长的切屑、刀片和薄片，用作复合工具的边缘元件。长矛、鱼叉和推进器的出现，确保了更高的狩猎效率。岩画主要以动物为主题，与人类史前艺术阶段的其他岩画一样。入口附近的墙壁被用来展示艺术图案，这些图案有助于保存我们所谓的祖先人类的“记忆场所”。因为人们普遍认为，岩石艺术在大部分事件中都具有神奇的宗教特征。 在以动物为中心的世界观中，洞穴里主要是关于马科动物和牛科动物的图案以及一些复杂符号的痕迹，它们或许与某些原始宗教信仰有关。

继尼安德特人之后，智人（Homo sapiens）开始在洞穴内出没，正是智人装饰了这个非常罕见的石灰岩洞穴的岩壁。旧石器时代晚期至新石器时代期间，埃斯库拉尔洞穴被改造成该地区农牧民社区的墓地，人们在洞穴内举行丧葬仪式。死者尸体被放置在穴内的地面上，旁边摆放着各种祭祀物品，诸如陶瓷花瓶、斧头、薄刀片以及骨头和贝壳制成的装饰品。这些祭祀品中有一些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物品，在人类死亡时这些物品又获得一种新的象征意义。

新石器时代的农耕人群与旧石器时代狩猎人群的生活范式形成鲜明对比，农耕人群将洞穴外部空间视作他们的精神象征空间。他们开始注重利用洞穴外部空间，并通过一些艺术符号展现他们的精神寄托。埃斯库拉尔洞穴所在的山顶的大石板上刻有大量的动物图案，就是一个例证。那些逝去的人在洞穴里得到“永生”，活着的人在时刻包围着洞穴，庇佑着死者的灵魂。

这样一来，依靠着洞穴内这些祖先的努力，洞穴内100多幅绘画逐渐形成了。这些岩画描绘了数百种动物的图案，主要刻画牛、马和山羊等食草动物。同时，岩画还刻画了形态不一的几何图形，如平行线、十字线等。

洞穴内还绘有人物形象，这些人物形象主要是猎人与巫师的混合形象以及女性形象。女性形象是用几何符号或抽象符号刻画的，被涂成红色，而动物的轮廓则涂成黑色。黑色画作描绘的主要是最古老的遗骸，几乎都是四足动物。这些绘画作品笔触和线条都相当细腻，描绘出的人物和动物形象栩栩如生。

洞穴入口的岩画艺术比洞穴内部的岩画艺术历史更为悠久。洞穴内部的雕刻艺术主要雕刻马匹和抽象形象。值得注意的是，洞穴内一些雕刻作品和绘画作品的细腻线条发生了重叠。

马头雕刻（图1-3）是埃斯库拉尔洞穴的雕刻代表作之一。它描绘了以侧面呈现的3个马头，马的脖子朝向左侧。其中画面上方两个马头所代表的两匹马是成年马匹，彼此部分重叠，第三个较小的马的头部在另外两匹马的头部下方，可能是马匹的后代。这种雕刻手法的主要特征是注重呈现具有解剖性意义的细节，例如，眼睛、嘴巴和耳朵都刻画得细致入微，从而使得整幅作品形成非常优雅的构图。

长久以来，人们一直都认为史前艺术呈现以象征性表现居多，构图简单，线条简单，类似于儿童的“涂鸦”。然而，通过对葡萄牙这些看似笔触简单的岩画进行分析，我们也能看到形体被描绘得非常传神的动物形象。这些线条甚至和日后的素描不相上下。

埃斯库拉尔洞穴的发掘表明距今5万多年前人类就在此居住，该洞穴遗址是葡萄牙最早发现史前艺术的地点，也是唯一一个具有旧石器时代艺术品实例的地方。

二、科阿峡谷史前岩石艺术遗址

1994年，一群葡萄牙考古学家发现了科阿峡谷史前岩石艺术遗址的石刻岩画。这些石刻岩画沿着科阿河及其支流延伸，总长约 18 公里。在这个巨大的露天画廊里，人们在超过 70 个不同地点的 1000 多块岩石上都能看到岩画艺术。这些岩画呈现的主要是旧石器时代的雕刻，刻画了数百个人物，大约在2.5万年前完成。科阿峡谷岩画被认为是世界上重要的岩画遗址之一，也是旧石器时代重要的露天岩画艺术遗址之一。

科阿峡谷史前岩石艺术遗址的岩画绘制的形象主要由当地生态系统中存在的动物形象组成，其尺寸在 15厘米到 2 米之间。这些岩画中的常见动物主要包括马、牛、山羊和鹿。而熊、犀牛、猫、鱼和鸟很少出现。圆腹、短梨形和鬃毛隆起的马数量最多。牛科动物具有野牛的特征，是公牛的祖先，有七弦琴状的角。在这类艺术中，人类形象与动物形象相比较为少见。就算偶尔能看到人类形象，也是以更自然和漫画的形象出现。

旧石器时代，雕刻师在进行岩石雕刻过程中，主要使用4种不同的技术：用硬石工具切开或切割；雕琢或锤击；刮或削；用红色或黑色颜料进行雕刻。一些旧石器时代后期的版画呈现出彩绘的痕迹，但是，只有极少的彩绘版画被保存下来。

自科阿河和杜罗河汇合之处起，向科阿河流域延伸的17公里范围内，科阿峡谷（图1-4）确定了50个艺术核心区（núcleos de arte）。这些艺术核心区上的雕刻大多来自旧石器时代晚期，河谷里也保存着新石器时代和铜器时期的绘画和雕刻。从大约2.5万年前到现在，不同时期的人们在岩石上留下了他们的印记。

科阿峡谷史前岩石艺术遗址的雕刻主要分为三个核心区：卡拿大杜因非努（Canada do Inferno）、法利泽武（Fariseu）和佩那斯古萨（Penascosa）。卡拿大杜因非努核心区位于科阿河末段左岸，由 43 块雕刻岩石组成，其中 36 块岩石是旧石器时代岩石。这个核心区于 1991 年首次被发现。核心区中的雕刻作品几乎体现了旧石器时代艺术所有阶段的特征。法利泽武核心区由 19 块雕刻的岩石组成，位于从法利泽武山到科阿河左岸的一条支流边。在这个自 1995 年发现的核心区中，研究者发现了葡萄牙旧石器时代规模最大的移动艺术群，这些艺术品主要刻画在页岩板上。这一发现让我们看到了当地日常生活与艺术表现之间的联系。佩那斯古萨核心区有 36 块带有雕刻的岩石，其中 25 块具有旧石器时代的表征。大型鹿和几乎真人大小的马是该区域石刻的一大亮点。或许，这些核心区可以联系在一起，但由于遭受自然侵蚀，一些石面的雕刻痕迹可能已经消失了。

为了更好地对科阿峡谷史前岩石艺术进行管理和保护，并将该艺术瑰宝更好地呈现给公众，葡萄牙1996年8月建立了科阿峡谷考古公园（Parque Arqueológico do Vale do Côa）。1998年，该考古公园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并给出了如下评语：“旧石器时代晚期的科阿峡谷岩石艺术是创造性在人类文化发展初期突然发展的杰出例证。科阿峡谷的岩石艺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展示了人类始祖的社会、经济和精神生活。”2007年，以卡米洛·雷贝洛（Camilo Rebelo）和蒂亚戈·皮门特尔（Tiago Pimentel）为主的波尔图建筑师团队开始设计修建科阿博物馆（Museu do Côa，图1-5和图1-6），2010年这座位于科阿河河口之上的博物馆在万众瞩目下开放参观。无论如何，科阿博物馆无法代替真正的科阿峡谷考古公园，但它打开一扇科普的大门，将人们带入了真正认识葡萄牙史前岩石艺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