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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美国疯狂小子

“人死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有一天我问我爸,他正坐在我们家老式砖房的阳光房中读《纽约时报》。

他放下报纸,盯着我的眼睛说:“会变成虫子的食物,马克。”然后拿起报纸继续读。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那晚10岁的我躺在床上,在心里一遍遍重复那两句对话。我推想,如果世界的另一边什么都没有,如果天堂和地狱只是我们的集体想象,那么死亡肯定是绝对的——是没有回路的永恒空无。虫子的食物。永远消失。

从那时起,我就反复思索自己会不复存在这一事实。在未来的某一刻,一个人将停止存在,我非常好奇,他该如何跟这个想法和解?我该如何在地球上度过自己有限的生命?我努力用理性将自己从这个存在性难题中解脱出来,但这种思考开始无休止地在我心中循环——我找不到让它停止的开关。

我当时的偶像是埃维尔·克尼维尔 。我爸送过我一个骑着杂技自行车的埃维尔玩具,我经常把这个塑料制成的超级英雄放到旧鞋盒纸板搭建的斜坡上,拧上发条,让他往下冲。我会沿路放置一些火柴盒小车或玩具士兵,看着他被这些障碍物放倒的狼狈相,我特别开心。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场景搬到现实中。几户老年居民的屋后有一条废弃土路,我跟几个小伙伴用2英寸厚、4英寸宽的木条和复合板搭建了一个10英尺高的斜坡跳台。跳台的高度大约是我们身高的两倍,骑自行车高速冲上去时,它经常塌。我摔了许多次,缝过很多针,牛顿-韦尔斯利医院的专家甚至怀疑我爸有虐童倾向。

夜里,我会等爸妈睡着后,从三楼的卧室爬窗户出去。先从石板屋顶滑下,挂在雨水槽边缘,然后轻轻跳到爸爸书房的平整铜屋顶上,再沿排水管快速溜到地面:我自由了。有时我会搞恶作剧:跑到邻居家门口按门铃,按完立刻躲到旁边的灌木丛中。我早已备好锯断的威浮球拍做成的简易汤米枪,趁睡眼惺忪的邻居开门查看是谁在午夜按响门铃时,准确地朝他们发射瓶子火箭。

我发现冒险渐渐成为我纾解存在性焦虑的出口,这引导我跟一些志趣相投的人建立起长久的友谊,但我那些小伙伴往往缺乏我那种冒失鬼的热情。有一天,我在父亲的书房里乱翻,发现了一盒漂亮的金头火柴,可能是他某次出差带回来的。我在家后面的树林中有一个秘密基地,我会在那儿烧各色物品:蜡烛、桦树皮、瓶子火箭、黑蛇牌小型烟花等等,于是我顺走了那盒火柴。

第二天,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我觉得那些火柴非常贵重,烧着玩太可惜。在我举起一根我的新宝贝时,住在附近的其他孩子惊奇地看着。

“是真金的吗?”其中一个问。

“这还用问?”我回答说。

“能给我一根吗?”他请求道。

公交车站旁有个充满浮垢的小而浅的池塘。那时刚入冬,脏得发黑的浑水表面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壳。离岸边大约50码 的位置,一个一次性泡沫咖啡杯嵌在冰面上。

“取回那个杯子,”我告诉他,“这就是你的了。”

几秒钟后,他走向池塘,一边用拳头破冰,一边半游半蹚进冰冷的脏水中。那天他没能去学校,但得到了火柴——成了“黄金帮”的第一位成员。

接下来几周,在金头火柴的激励下,朋友们完成了我为“黄金帮”制订的一项重要目标——在街区每幢房子的烟囱上跳舞。我的每个朋友,无论胖瘦,纷纷找路爬上标志性的积雪屋顶,在屋脊上模仿《金唱片》 里的舞蹈动作,逗得我们前俯后仰,大声欢呼。冒险的男孩会爬下来,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兴奋地等待着他的奖赏。我则在寒冷的夜晚举办一场颁发金头火柴的仪式。

我送出最后一根金头火柴时,就像《老雷斯的故事》 中万斯勒砍倒最后一棵树时那样,每个人都收拾东西回家了。但还剩几栋房子没爬,于是我独自继续,攀上排水管,靠摩擦力爬上石板屋顶,双手交替通过屋顶的雨水槽。没人观看、没人鼓掌,在别人家屋顶上跳舞不再有之前那种兴奋劲。

每周五下午,我妈都会把我和我姐赶进家里浅黄色的克莱斯勒旅行车中,在波士顿银行的地下车库里接上我爸。他会坐进驾驶座,开三个小时车,到达我们位于新罕布什尔怀特山脉中的度假屋。妈妈坐在副驾,主要任务是在我爸发泄对银行界的贪污腐败和烦心事的恼怒时予以回应。

姐姐和我在后座不系安全带,动来动去,百无聊赖,用尽各种方法惹怒对方。我知道,如果我闹腾到我爸所谓的“出口成‘脏’”的程度,爸妈就会给钱让我闭嘴,我的常见策略是把可口可乐当时的广告语“就是可口”唱成“可口是屎”。他们只给我25美分,但这些钱够我到家附近的游戏厅玩一局《吃豆人》,或者到糖果店买一条巧克力。我敢肯定,爸妈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在多么认真地听他们谈话,或者这些交谈无形中对我产生了多么深远的影响。我爸那时是高级副总裁,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银行做事,这么多年后,我仍然记得那些试图暗中打压他的人的名字。此外,死亡永恒的虚空令我着迷,让我清晰地意识到,如何活着至关重要。待在银行之类的地方显然不像能过好人生的方式。多年以后,我爸问我,大学毕业拿到哲学学位后,有什么打算,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我决定不做固定职业。”

在新罕布什尔,我用“黄金帮”的模式组建了一个新的俱乐部,将它命名为“美国疯狂小子”,并很快吸引了一群竞技滑雪伙伴。俱乐部里有一些值得注意的人物:泰勒·汉密尔顿精力旺盛,眼中始终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后来成为兰斯·阿姆斯特朗在环法自行车赛中的得力助手;罗布·弗罗斯特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瘦小身材,但比垃圾场的狗还好斗,他现在是一位高角度摄影师和电影制片人;当今的传奇极限滑雪运动员克里斯·达文波特也曾偶尔参加“疯狂小子”的活动,他有着猫一般的运动能力,吵嚷好动,胆大妄为,跟我们这帮人完美契合。

我从“黄金帮”学到的经验是,完成绝技的奖赏不应有上限,所以我为“美国疯狂小子”设立了“军衔”。但我没用上尉、中士、中尉,而是用了各种超级英雄的名号——蜘蛛侠、蝙蝠侠、罗宾、超人、海王、神奇女侠,超级英雄用完之后,我又加入了汤姆·索亚和哈克贝利·芬。每个军衔又细分为高、中、初级。根据任务的危险程度,你可以获得相应军衔。

我们的专长是撑竿跳过布满浮冰的河流,竹竿是我们从野猫山上滑雪队住的木屋中偷来的旗门杆。我和我的几名顶尖副将——包括一名高级海王和一名初级蝙蝠侠——都成了出色的撑竿跳河选手,能跳过15英尺宽的河面。当然,我们挑走了最结实的旗门杆,让其他人从剩下的里面选,那些竹竿很纤弱,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甚至会折成两半。

每项任务都遵循类似流程。我和顶级的“疯狂小子”会在流经野猫基地木屋的小河边找一个跳跃点。我们会拼尽全力完成这项壮举;然后我会提出一些计划颁出的军衔,我和等级高的超级英雄会对等级低的孩子施加强烈的同伴压力,让他们努力跟着我们做。“完全能做到,哥们儿。”我会冲河对岸的一位初级神奇女侠喊,搓着两只手,期待一场壮观的失败。

许多刚加入俱乐部的“疯狂小子”都会参加这个“透心凉”游戏。曾有个新人穿着滑雪鞋(其他人都穿着雪地靴)来尝试高级别撑竿跳河,他要撑在一块覆盖着冰的光滑石头上跳过最汹涌的一段河流。我们知道,没提前练习就来冲击蜘蛛侠军衔就是犯蠢,但如果他想尝试,我们为什么要阻止?他跳得非常偏,整个人掉进河中,被往下游冲了一段之后才浮出水面,并像个合格的“疯狂小子”那样,爬回岸上。

我们的滑雪教练假装不知道队伍的课外活动,但他们肯定注意到,滑雪旗门杆消耗速度极快,而且我们总是在讨论谁升到了什么军衔。在结业晚宴上,他们默许我颁发我的“美国疯狂小子”奖。每个疯狂小子都得到一顶用汉堡王卡片制作的皇冠,我在皇冠上贴了我们的标识——一个小孩在河上撑竿跃起的铅笔手绘图案。等级最高的孩子得到一个伞兵模型,我们把它留到“教堂平台”顶上颁发,那是北康韦附近一座500英尺高的岩壁。

大部分父母都赞赏我对新罕布什尔少年文化的贡献——“要么自由地活,要么死掉”,诸如此类。但少数家长认为我很鲁莽,影响不好。至少有一个孩子在玩了“透心凉”、冻得半死回家后,被父母禁止继续参加俱乐部的活动。

“教堂平台”底部有一排松树,我爸坐在旅行车中,穿过高耸的松树之间的空隙,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面垂直的花岗岩岩壁。他面前站着两个15岁男孩。其中一个是我,是他活跃过头的儿子,因为爱咬人,不会算数、拼写单词以及系鞋带,幼儿园就留了级。

我爸拥有忽视很多事的神奇本领,但这一次,或是因为我脚上系紧鞋带的匡威运动鞋,或是因为整齐盘在我肩膀上、从五金店买来的白色晾衣绳,又或是因为我的好哥们儿杰夫·查普曼——一个经常和我结伴做坏事的顶级“疯狂小子”——站在我身边,他意识到有事发生。

“嘿,”他喊道,手臂耷拉在车窗外,“你们两个小鬼打算干什么?”“哦,没什么,”我回答,“别担心。几个小时后回来接我们就行。”

他仔细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拍拍木质嵌板车门。“好吧,”他说,“你们玩得高兴。”

我对攀岩的认知最初来自爸爸挂在我卧室墙上的一张海报。海报上一个下巴轮廓分明的男人用指尖吊住整个身体,挂在高空中一个仰角岩壁的边缘,除腰部连接了一根纤细的绳子外,没有其他任何保护。我一直不知道爸爸为什么送我这幅海报;他是个无聊的银行家,虽然喜欢滑雪、徒步这类户外运动,但并不乐于挑战极限。没人告诉我,这是一张描绘攀岩这项运动初期样貌的经典海报,那时安全吊带和芯鞘结构的绳索都还没被发明出来。我也无人可问。

参考海报这个仅有的操作指南,杰夫和我确立了我们的基本原则:领攀者一定不能冲坠。我们也商定,上面的人要用绳子给下面的人做好保护。如此一来,只有一个人要冒生命危险。

人生第一次攀岩,我们选择了岩壁中央一条长满苔藓的冲沟。沟中植被繁盛,看起来是登顶的理想线路。我们轮流先锋,在松动的石头和植被间穿梭,向岩壁高处攀爬。爬完整条绳长后,我们就把绳子从身上解开,在树上绕两圈,利用绳子和树皮之间的摩擦力保护跟攀者。越往高处爬,岩壁越陡峭,直到我们站在一棵粗壮铁杉两侧,这棵树长在一片满是苔藓和生锈啤酒罐的硬土里。再往上是一个难点,垂直的岩壁由松散的大石头堆叠而成,就像是真人大小的叠叠乐。

这段轮到杰夫领攀,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爬上去。我决不想碰头上这面随时会坍塌的岩壁,于是提出给他升级“疯狂小子”的军衔。当时我在怂恿伙伴们去做危险的事情方面已经颇有心得,而且,我也很少给人赢取初级汤姆·索亚名号的机会。杰夫禁不住劝诱,几分钟后,他爬到我上方几个身长的位置,攀附在一片长满苔藓的松动石块上。在他伸手够一道水平裂缝时,一块电视机大小的石片动了一下,鹅卵石和泥土像雨点一样落到我头上。“我觉得我要掉下去了。”他大叫。

“坚持一下。”我冲上方喊,解开身上的绳子,然后把自己绑在铁杉上,就像要把人绑在树上烧死一样。绕了几圈后,我用几个半扣结将绳尾锁住,这些绳结是我之前反复试错学会的。现在,即使杰夫掉下来,也不会把我砸落;确保这一点后,我对他喊了一句极其欠揍的话:“好了,你现在可以掉了。”

杰夫从双腿之间的空隙向下看,看见我把自己捆到了树上。有一点十分清楚:如果掉下去他会摔死(或者至少摔成重伤),而我会没事。这种情况似乎违背了我们的荣誉法则,我不会跟他一起摔到岩壁底部,一起流血受伤。这样的不公平反倒刺激他稳定心神,倒攀下来。

我们沿着冲沟下撤,但仍然下定决心要爬上这座悬崖,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一个水平豁口,可能可以从这里横移到岩壁正面。我们沿豁口侧着摸爬过去,双手交替抓灌木,到达一个距离地面200英尺的小平台,周围都是光滑的花岗岩岩壁。我们仍然被晾衣绳连在一起,肩上各盘了几圈余绳,在平台上肩并肩坐下,俯瞰深深的峡谷。我和杰夫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我俩已经将“美国疯狂小子”的精神提升到一个全新的水平,感觉棒极了。

我们的白日梦被一阵金属的叮当声打断,几秒之后,一只手出现在我们脚下的平台边缘,随后,一个人攀上了平台。我们互相看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可能20多岁,留着胡须,手指长满老茧,粗壮的手臂上全是肌肉,青筋暴起。我注意到,他肩上绕着子弹带,上面挂着一堆像是太空时代的物件。他的绳子跟我们的不同,不是由三股细绳拧成,而是有一层光滑的鞘皮,装饰着印第安风格的黄黑几何图案。

“哇,你的装备很酷啊。”我说。

那个健壮的男人看着我们,满脸惊奇,好像在说:“你们这两个傻瓜是怎么上来的?”

杰夫和我一边挪开为他让路,一边聚精会神地看他操作。他从安全带上取下几把快挂 ,把自己固定在岩壁上的挂片中。“下次我们应该带上点这个。”我对杰夫说。

这位攀岩者的搭档到达平台后,看见我们坐在他朋友旁边,同样十分困惑。但他们迅速将绳子穿过岩壁上的一些铁环里,装上我后来才认识的下降器。我热切地观察着他们的每一步操作,暗自希望这两位新朋友能给我们一点下降的建议,或者,最好能帮我们下去。用绳子把自己放下去看起来是个好主意,但看他们安装装备时,我就明白,没有安全带、快挂,以及那些他们正在往里塞绳子的漂亮8字环,很难那样下降。但至少我想得到他们的一些支持,一两句肯定的话——我们是一路人。

然而,他们跟我爸那天早上一样,对我们的命运漠不关心。他们离开平台,踏着下方陡峭光滑的岩壁,从绳子上滑下,留我们两个孩子独自想办法下去。

到达地面后,他们将绳子从我们脑袋旁边的保护站里抽掉,空出保护站。于是我们效仿他们,把自己的晾衣绳穿进环中。但因为除了绳子,我们没有其他装备,所以只能学蝙蝠侠徒手下降。我用这种方式成功下到绳子末端,却发现自己吊在光秃秃的岩壁中间,离地还有100英尺。幸运的是,脚蹬岩壁,我摆荡到了冲沟里。杰夫也跟着我做。我们从那儿轻松爬回地面。

既然我是个攀岩者了,就应该从正经学徒做起。所以,发现韦尔斯利公共图书馆有攀岩和登山类书籍时,我十分激动。从小我就经常出入这家图书馆,这么多年里,宝藏一直在我眼皮底下:加伦·罗韦尔的《优胜美地的垂直世界》( The Vertical World of Yosemite )、登山协会的《登山圣经》、伊冯·乔伊纳德的《攀冰》( Climbing Ice )、海因里希·哈勒的《白蜘蛛》( The White Spider )、埃里克·希普顿的《地图上的空白》( Blank on the Map )、莫里斯·赫尔佐格的《安纳普尔纳》( Annapurna ),以及彼得·博德曼的《闪亮的山》( The Shining Mountain )。我把它们一本本借出来,贪婪地读完。这些书为我打开了一个前所未知的高山探险世界,以及作者们提到的攀登和探险的“黄金时代”。从阅读中我了解到,黄金时代是地图仍有空白的年代,世界上所有高山都还未被攀登,任何有胆量、有决心、有毅力的人都可以到地球上无人去过的地方插上旗帜。

《闪亮的山》中有一幅插图,图上满脸胡须的乔·塔斯克躺在吊床中,吊床悬挂在喜马拉雅冰封的白色花岗岩垂直岩壁上,数千英尺之下是一条冰川,这座高山名叫强卡邦。我盯着那张图片看了好多天,直到最后甚至能感到自己背靠冰冷的花岗岩,尼龙绳勒疼了我的肩膀,寒风冻僵了我的脸庞。相比顶峰,我对露营更着迷,在这些史诗般的攀登中,这是放松休息的部分,这时,你可以吃顿像样的饭,缩进温暖的睡袋,在空气稀薄、极其寒冷的冰岩世界中享受短暂的舒适和安全。

一座高山像灯塔一样从群峰中脱颖而出——川口塔峰 。第一次看到它超凡脱俗的形象时,我正坐在图书馆的一张单人书桌边。这座直入云霄的尖塔造型优美,完全符合我对一座山的想象。总有一天……

虽然我的新英雄们无法走出书本,诉说他们的传奇,但我知道,登山的黄金时代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之一。可我已经错过它了。当时的我是一个好动的小孩,正在拼命寻找能够赋予生命意义和方向的事物。然而,就在我找到指引道路的英雄时,他们也打碎了我对伟大的幻想。我为什么没有早生一个时代?

我为此闷闷不乐了一周多,然后又忽然想到:要是黄金时代没有完全结束呢?要是地图上还有鲜为人知的未被填满的空白呢?要是我能找到某座没人听过的小山峰,一座被我的英雄们忽略了的山呢?

于是,在家乡图书馆陈旧的借阅室里,我为自己牢牢铺就了一条人生轨道。 XMceajuWV57A28IRknm/VyAjNRFLm798dFrvH1TIzZZo5fwc/wnEVtS84Tn83r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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