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于夏也知道叶凡不是开玩笑,但没有料到他动作这么快,隔天就来问她看上哪套礼服。盛于夏不说话,只给他一张冷脸。
叶凡等的失去耐性,“你不选,我替你选。我把你的Size发给比利时那边,礼服半个月后就能空运过来。横竖你是躲不过的,何必给大家找不痛快。”
“我要见我爸爸。”
盛于夏只有这一句,叶凡听也听腻了,只得点头,“好,见见见,收拾一下跟我走。”
盛于夏换好衣服随叶凡往医院去,盛文森仍旧住在ICU病房,没有丝毫醒转迹象。她得到批准,穿着无菌服站在了父亲床前。盛文森仿佛一夜之间就瘦下去了,一张脸干枯苍白,毫无生气,两腮凹陷,整个人被折腾的走了样。
盛于夏看着父亲,本来就冰凉的一颗心,瞬间又覆上一层寒霜。面对叶凡的步步紧逼,她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盛于夏希望父亲能醒过来,眼下所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越发疲惫,人几乎到了崩溃边缘。
盛文森躺在病床上纹丝不动,照这样下去,万森落入叶凡手里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万森的未来,盛于夏倒不那么关心。她只怕盛文森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已经不年轻了,醒过来就听到自己苦心经营大半生的事业落入他人手中,而这个人还是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叫他怎么甘心。
徐医生无非说一些安慰的话,嘱咐她不要想太多,他们一定会尽力云云。叶凡也说,已经请了几位享誉国内外的专家,会和徐医生一起组成专家小组进行会诊,让她尽量放宽心。
盛于夏觉得,叶凡不过是在做戏。出了医院,她问叶凡,“你会这么好心?”
叶凡不知道她指什么,不过现在的盛于夏,不论说什么,总归是围绕着他不顾道义,对盛家痛下杀手这一主题,简直罪该万死。
盛于夏看着叶凡,思绪百转千回,然后突然醒悟了似的,明白当下脉门给人捏住,应该学会放低姿态,别再说些不知轻重的话,惹恼了叶凡,对她而言并无好处。
再开口,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你说请了专家来给爸爸看病。”她声音很小,带着些微试探。
叶凡挑了挑眉毛,对盛于夏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倒是很惊讶,他慢慢点头,“已经在路上了,今明两天就会陆续抵达C市。”
她当然不能信他,抬头看他的眼睛,妄图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他肯大费周章请人来医治盛文森,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他图什么?但很快,她有了答案。
“有代价的,”叶凡嘴角带笑,“跟我结婚。否则,就让盛文森躺在医院等死。”
盛于夏气不过,“专家都是姓叶的?没有你我照样可以请来!”
“你以为我会让你的专家见到盛文森?再有,你应该去查查盛文森的账户,看看还能不能取出一毛钱来。”叶凡怀疑她还没睡醒,所以才在这痴人说梦。
盛于夏气的说不出话,他真的打算让盛家永不翻身。她只觉得心凉,想破口大骂,把心里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他身上,可之后呢?自己痛快了,爸爸怎么办?
盛于夏终于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她低下头去掩饰,“结婚是大事,你总得让我有点儿心理准备。”
“婚都订了一年了,心理准备还没做足?”
盛于夏冷笑,那怎么能一样呢?订婚时她怎么会料到自己会有今天!她记得订婚当天,孟蔚然给她满怀拥抱,眼含热泪告诉她一定要幸福。
当初她自以为幸福在手,却也诚惶诚恐,生怕一切都是一场泡沫,顷刻间就灰飞烟灭。那时候她真恨不得一瞬间两鬓飞霜,沧海桑田,两个人就这样相拥死去,成全一段爱情佳话。
当天,她看着挺拔俊朗的叶凡,他就站在她的身边,承诺一生相守,不离不弃。她以为所有惶恐不安都只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却没料到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她和叶凡,注定是没有明天的孽缘。
盛于夏没答话,叶凡也没再多说,心里却松了口气。他知道轻重,她只是看着乖顺,但不能步步紧逼,否则不定闯出什么祸来。到时候打乱他的计划,那他这几年来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盛文森只要活着,她就不敢乱来。万一他出了事,她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谁都难料。
盛于夏突然笑了,“叶凡,你不敢撒手不管。爸爸是你手里最大的一张王牌,他有什么闪失,你的证据也就作废了。爸爸在万森的股份也轮不到你,到时候我们一拍两散,看谁损失多!”
她边说边观察叶凡的表情,他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盯了她一眼,可说不定已经想好新的办法对付她。直到最近,盛于夏突然对叶凡有了新的认识,他工于心计,让人一点都看不透。他不会轻易就范的,何况将万森收入囊中是他长久以来的计划,不可能任人从旁掣肘。
叶凡笑了笑,“说的没错,既然你知道利害关系,做事可得拿捏好分寸。只要有命在,随时能东山再起。对吧,夏夏。”
盛于夏没理他,现在听他叫“夏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有一种离他太近随时都会遭到暗算的感觉。想到要跟这样的人结婚,就觉得根本不能接受,她不能把自己的大半生时光押在他身上。
遇到这件事之前,盛于夏一直自诩性情中人,她说自己不会被任何事情牵累,更不会做任何违背初心的事情。现在想想,从前的生活太过顺遂,才能大言不惭地说出任何话来。她太过天真,以为有了叶凡,这辈子也没什么需要做的重大决定等着她了。连我爱的人都恰好爱我,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欣喜?
可疯狂的是,到最后逼得你走投无路的人竟然就是你爱着的人。这太让人恶心了,坐以待毙只会让对方更加嚣张!
盛于夏给陆江南的特助打了个电话,说要见陆江南,他不到半小时就来了,直接把她送到了陆江南的集团总公司办公室。陆江南的聚力集团大厦地处市中心最好地段,紧邻东爵广场,几乎成了CBD商圈内地标性建筑。盛于夏每次来逛街都能看到这栋显眼的大楼,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走进来。她随刘铮进了大厦,搭总裁专梯直通陆江南的总裁办公室。
刘铮把她带到陆江南办公室内的小会客厅,让她稍作休息,他说陆江南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稍后过来。盛于夏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安静地坐下。
陆江南进来的时候,看到盛于夏在发呆,眼睛看着前方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盛于夏被他的脚步声惊动,回过神来,朝他点头示意。
“听说盛小姐急着见我。”陆江南一身西装剪裁得体,发型一丝不乱,典型的商界精英范儿。他说话语气疏离冷漠,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带有一丝攻击性。这种高难度表情他是怎么做到的,盛于夏觉得是个值得探讨的技术性问题。
“你的建议我仔细考虑过了。说说吧,什么条件?”
陆江南听了这话,抬眼看着盛于夏,那眼神带着刺探,继而慢慢开口,“盛小姐呢,什么条件?”
盛于夏受不了他的目光,只得短暂低下头,让自己头脑清楚些,然后再抬头迎上去,“第一,我父亲必须脱离叶凡的掌控,并接受最好的治疗。第二,我要叶凡手里所有对我父亲不利的证据,要让他永远不能以此来威胁我父亲。至于其他,只要他有办法,都随他去。”
“就这些?”
“就这些。”
“盛小姐考虑好了?一旦做出决定,想反悔就没机会了。我这个人,有时候不那么好说话。”
“我不会反悔。倒是陆总,交易一旦达成,希望你履行承诺。”
“盛小姐大可以放心,以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有的是机会监督我兑现承诺。”
“还有一件事,我听爸爸说早年跟你有些过节,他的那些材料落在你手里,会不会刚好给你提供了一件置他于死地的利器?”
“生意场上,哪来永远的敌人?我能有今天的成绩,说不定还得感谢盛文森。盛小姐不信我?”
“我可以相信吗?”盛于夏问,但是却并不是要陆江南的答案,“我信你。你毁约,我就一刀杀了你,你也说了,以后住在一起,不怕找不到机会。”
盛于夏说话的样子正经的很,陆江南觉得她一点儿不像是开玩笑,心里给自己敲了个警钟,看人不能光看表面,连这样的小丫头也不例外,别看她一脸无害,说不定真能做出点儿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来。本来陆江南最反感旁人这么威胁他,可这话从盛于夏嘴里说出来,他反倒有些拭目以待了。
这个念头打脑子里一过,让他暗自发笑,盛于夏是美院的学生,听说搞艺术的人大脑思维跟常人不一样,不知道区别在哪。他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其实挺无聊,真是闲的。
而盛于夏又一次把老问题抛了出来,问他为什么肯出手?其实她大概料想到,陆江南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帮她,做商人有几个不唯利是图的,即便是那些整天做善事的,刨除极少数真正想回馈社会的,也都是想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为的也是更好的发展,更大的利益。
而眼下,叶凡拿下万森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陆江南为什么突然跳出来帮她?没有立竿见影的利益,反而要得罪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平白无故为自己树敌,完全不是一个商人该有的作风。
陆江南却用了一个特别敷衍而且不要脸的说辞,他说:“我对你一见钟情,这事儿你忘了?何况你现在不就缺人‘雪中送炭’吗?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
到底是雪中送炭还是趁火打劫,盛于夏也懒得跟他辩解。她知道自己肯定是问不出真话的,既然双方答应结盟,还是多想想正事儿,只要盛文森安然无虞,其他的暂且不论。
可惜盛于夏又单纯了一次,势均力敌的双方合作叫结盟。而在她和陆江南的这段关系里,她充其量就是个依附者,没多少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