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会刚进行到一半,车外便传来了“砰砰砰”的敲击声。
展峰瞟了一眼监控,发现车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焦急的吕瀚海。
他加入专案组的时间不短,对内部规矩也很清楚,不是重要的事,机灵的“道九”绝不会在专案组开会时前来打搅。
“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要不咱们下去问问?”隗国安有些担心。
展峰按动开关,伴着“扑哧”一声响后,外勤车的隐形车门由上至下缓缓落下。
车门还未完全打开,跟展峰刚打照面,吕瀚海赶忙说道:“不好了,出了点情况,市局大门被一帮人给围了。”
“被围了?跟我们有关吗?”嬴亮奇怪地问。
数月前,嬴亮曾和吕瀚海一起出生入死,所以现在两个人间的敌意早就缓和不少,吕瀚海目视嬴亮,摇头道:“可不是嘛,你们开会时手机都被屏蔽了,市局领导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的我。听说,是死者的两个儿子来了,他们说就算今儿见血,也得要回那口石头棺材。”
“死者的儿子?”嬴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没生育过啊!”
“不是那个女死者,是同一口棺材里的那具男尸!那个死了好久的老头儿。”吕瀚海无语道。
嬴亮总算转过弯来,眉头紧锁着说:“原始现场还没勘查,石棺怎么可能现在就还回去?”
“你这人有点人性行不行?风土民情懂不懂?”吕瀚海一拍大腿,“人家一开口,我就算了算,从发现尸体到现在,都过去快六天了,咱中国人最讲究入土为安,你想想,你爹的坟被扒开,还把棺材扣下不让人家下葬,换你你会乐意啊?”
嬴亮冷笑道:“到底是办案要紧,还是民情要紧?我也懂民情,他爹的棺材里出了个死人,也总得有个说法吧!”
吕瀚海摆摆手,说:“你的脑回路真是异于常人,我跟你讲,现在这个情况就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懂吗?”
“可从接案到现在我们也没闲过,办案总需要时间吧!”嬴亮据理力争,“尽快结案,尽快把棺材给送回去,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公安局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是,女尸是从他爹棺材里滚出来的,可现在不是查清楚了吗?又不是人家儿子给配的阴婚……咳!我跟你啊,就解释不通……”吕瀚海看向展峰,“展护卫,现在案子咱们接了,人家市局领导说要听你的意见,你看着办吧!”
论办案,展峰绝对是一把好手,可要说解决群众矛盾,他是一点主意都没有,展峰把眼神移向了在基层派出所披荆斩棘半辈子的隗国安。
“鬼叔,论经验你最多,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隗国安老狗一样耷拉着脸,说:“你要说发生点别的什么矛盾,那都还好解决,可这入土下葬的事确实不好整。我估计市局肯定也是好话歹话都说了,要想解决问题,咱还必须找个好的切入点去说服人家。”
嬴亮不以为意道:“那还不简单,专案会先停一停,现在就去勘查原始现场,最多再等一天,查完,棺材一还,事不就了了。”
“亮子,你没调解过纠纷,不知道里面的道道深。”隗国安说,“勘查工作肯定得抓紧时间做了,可眼下民怨已起,你不能把人家当土匪剿了吧!所以,如何做好群众的安抚工作,才是关键。”
嬴亮顿时火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搞?总不能现在就把石棺给还回去吧?”
不管两人如何争论,吕瀚海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熟悉吕瀚海性格的展峰双眼一眯,立马品出了一点端倪,他问:“道九,你是不是有想法?”
吕瀚海咂巴着嘴,故意拖长音道:“办法嘛,不是没有……”
展峰爽快地接过话茬:“最多一千块,私人赞助,不走公账。”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吕瀚海撇撇嘴,嫌弃道,“怎么搞得跟我掉进钱眼里一样?我是说,这事既然交给了我,那就必须用我的方法,另外,我得暂时跟你们划清界限,否则被人家识破了,可保证不了效果。”
隗国安望望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群,着急道:“道九,你就别耍嘴皮子了,赶紧给调查争取时间,事情办妥了,送你两条红双喜。”
“行行行,一会儿你们都到一边去,看我表演就行了。”吕瀚海一路小跑走进营房,等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唐装。
众人也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远远地瞧着他走到市局大门前。
“把门给我打开。”吕瀚海双手叉腰,朝门岗底气十足地大喊一声。
两位保安面面相觑,谁也不晓得从哪里冒出了这么一号人,直到对讲机中发出指令,他们才怀着忐忑的心情按动了绿色按钮。
随着电动门缓缓移动,原本嘈杂的人群也逐渐变得安静起来。
虽然这群人听了陈氏兄弟的吩咐前来搞事,可市公安局的大门谁也不敢不当回事,更别提真的让人家给你开门。吕瀚海从里头出来,一句话叫开大门,顿时让所有人刮目相看,成了目光焦点。
吕瀚海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只见他双手掐腰,吼了一声:“你们哪个是管事的?”
陈国庆原本以为走出来的是位领导,可听对方说话的语气,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怎么瞧也跟“领导”俩字扯不上关系。他纳闷地走出人群,说:“我是,怎么了?”
吕瀚海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一看这位五十多岁的年纪,精神抖擞,目光锐利,身着一套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左肩膀上别着块黑色孝布,一瞅就是一位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
吕瀚海出阵前,多少了解一点情况,虽然是些鸡零狗碎,但对他这种老江湖足够用了,他立马便从对方相对冷静的反馈中辨别出,这人应该是兄弟中的大哥陈国庆。
“陈总,”吕瀚海双手抱拳,“幸会幸会。”
陈国庆见状心里有了计较:他常年混迹社会,什么层次的人都接触过,他可以确定,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绝对不会用“抱拳”这种江湖礼节。可他的话,市局的人又言听计从,此人绝非一般。
陈国庆这么一想,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位,他客气地说:“我是陈国庆,不知应当怎么称呼您?”
吕瀚海身体微微前倾,嘴角一挑,瘦巴巴的脸上带出个笑来。“不急自我介绍!说起来,我还得提前跟您赔个不是。”
陈国庆一头雾水:“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是这样的。”吕瀚海双手一背,挺直身子,意气风发道,“我乃惊门中人,祖祖辈辈以看相观风水为生。号‘茅山道九’,熟悉的人都称呼我‘道九’。”
陈国庆虽没听过对方的名号,但对此类人颇为熟悉,眼下对方敢自称“惊门”中人,足以说明他至少是个风水内行。只是从公安局里溜达出这么一位,到底是啥意思,他也看不太明白。
“不知您这是……莫非您跟我老爹的事有关?”
“哦,确实有关。事情嘛,是这样的。”吕瀚海解释说,“原委我都听说了,就是你们俩给老人家迁坟的时候,发现棺材里多了具女尸,并且还涉及到了一起命案!我懂,这事啊,放在谁身上,都是个头疼的刺儿。”
陈国庆一听口风,得,瞧着这位爷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其实也不敢真的冲撞公安机关,主要目的还是解决老爹下葬的问题。他心道,市局领导不出面,派这位出阵,还表示同情,看来事情有门儿。他连忙说道:“那可不是吗?我父亲的尸骨都在殡仪馆五六天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就是想让市局领导给我们一个说法。”
“哎!我明白我明白,可是吧,就算再急,你们也没有必要这样做,你说人家是公安机关,破案才是人家必做之事,你这么一逼,妨碍了人家做正经事情,就不怕适得其反?再说了,人家公安局也并非没考虑到你的难处……”
陈国庆越听越有门儿,赶忙追问:“有考虑?什么考虑?”
“实不相瞒,市局领导包括部里的专案组都不信鬼神,可人家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尤其是专案组的领导,他们一听你们的困境,完全尊重你们的要求。在发案后的第一时间,人家就跟我联系上了,希望我能帮个忙,按你们的要求,给老人家重新选一块风水极佳的墓地。
“只不过,我手头有活,这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几天。这不,我刚赶过来,屁股还没坐热呢,你们就把人家市局大门给围了,要我说,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干吗非得说两家话?你说是不是?”
这些话一下说到了陈国庆的心坎里,原本老爹耽搁着没法子下葬,当孝子贤孙的固然心里不爽,但对他们兄弟俩来说,更大的影响在于“摆平”不了此事,对他们在本地的社会地位会有所影响,所以,他们才硬着头皮来市局搞事,如今一听人家对自个儿还挺尊重,里子面子都齐了,于是他顿时松了口,喜道:“您这话当真?”
“咱俩素不相识,我有必要骗你?”吕瀚海指了指头顶,“说正经的,我看风水要结合星象,今晚戌时(晚上七点至九点),我准时赶到老人家的坟前给你说个道道,你要是不放心,多找几个懂行的人来,我说的要有半点差池,你唯我是问。”
吕瀚海信心满满的模样打动了陈国庆,他信了七成,不过以这位生意人的惯性,他还是将信将疑。
“把人都散了吧,再急也不急这几个小时,你爹这情况,沾了杀人的晦气,可不能随便哪个人都能定穴,万一找了个半吊子先生选错位置,那对你们家后人的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吕瀚海这连劝带吓,总算压倒了陈国庆内心积蓄的不满。老爹下葬固然重要,可死人怎么也比不上活人的分量,他连忙抱拳道了声谢,双手一挥,把所有人驱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