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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到韦敦−普瑞厄兹村的大道,又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树木又如往昔,披上了暗绿的外装,就在亨察德一家三口曾经走过的路上,如今又有两个和这一家不无干系的人在走着。

这种情景粗略看来同以前描绘过的极其相似,连从附近山下那座村子里传来的嘈杂声音也依然如故,因此这就像是在前面记述的那一节发生后的第二天下午,只有从细节上观察才能看出变化,但是事情却很明显,岁月的长河久已流逝而过。走在路上的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在上述场合是亨察德的年轻的妻子,如今她的脸上的圆润已大为减损;皮肤也发生了肌理上的变化;头发虽然尚未褪色,可是也比以前稀疏了许多。她穿着寡妇的丧服。同行的人也穿着黑色的衣服,像是个体态匀称、大约十八岁的年轻女子,充分拥有那种转瞬即逝值得珍惜的青春素质,不论肤色与容貌如何,这种青春素质本身就是美。

一眼就足以让人看出,她是苏珊·亨察德的已长成的女儿。人生的仲夏季节已经在这位母亲的脸上打下了越来越深的痕迹,而她往昔那种韶光明媚的特质,却由时光老人那么巧妙地转移到这第二个人,她的孩子身上,可是母亲所知道的某些事实,女儿还一无所知,这在一个思考这些事情的人看来,总好像是造化持续嬗递之功的一种奇特的缺陷。

她们俩手牵手走着,可以看得出来,这完全是出自亲切的感情。女儿靠外侧的一只手提着一只老式的柳条篮子;母亲挎着一个蓝颜色的包袱,和她那身黑呢长袍搭配起来,显得怪里怪气。

她们到了村子外围,沿着以前走过的那条老路,朝着集市上去。这里也能明显地看出岁月流逝的痕迹。从坐转椅,坐飞机,乡下人测力气、量体重的机器,射箭赢坚果的装备,都可以看出机械方面的某些改进。不过集市上真正的买卖却萧条了。附近一些市镇定期举行的新式大集市,已经开始严重地影响在这里做了几个世纪的生意。羊圈和拴马绳比以前减少了一半。那些裁缝、袜商、修桶匠、亚麻布制品商以及其他这类生意的摊棚,几乎已经见不到了,车辆也少了许多。母女俩在人群中穿行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停了下来。

“我们干吗要到这里来耽搁时间?”姑娘说,“我原来以为你是想往前走呢?”

“是呀,我亲爱的伊丽莎白−简,”那一个解释说,“不过我心血来潮想在这里查访查访。”

“为什么?”

“就是在这里,我头一次遇到牛森的——正是像今天这样的日子。”

“在这里头一次遇到爸爸?对啦,你以前这样告诉过我。可他现在淹死了,永远离开我们啦!”女孩儿一边说,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望着它叹了一口气。纸片周围镶着黑边,上面有图案,像一块嵌在墙壁上的碑牌,中间题写着:“深情纪念水手瑞查德·牛森,不幸于一八四×年十一月在海上遇难,享年四十一岁。”

“正是在这里,”她母亲更加吞吞吐吐地接着说,“我最后一次见到我们现在正寻找的那位亲戚——迈可·亨察德先生。”

“妈妈,他跟我们到底是什么亲戚?我从来没有听你明明白白地把这件事告诉过我。”

“他是,或者说,从前是——因为他可能已经死了——一位姻亲。”她母亲小心翼翼地说。

“你说的这些,跟你以前对我说过多少次的话一模一样!”年轻女子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环顾周围,“他不是一位近亲吧,我猜?”

“怎么说都不是。”

“你最后一次听人说起他的时候,他是一个捆草工,是不?”

“他那时候是。”

“我以为,他根本不知道我吧?”女孩子接着天真地问道。

亨察德太太停了一会儿,然后不安地答道:“当然不知道呀,伊丽莎白−简,可是,这边走。”她向场地的另一边走去。

“我得认为,在这儿打听什么人都没有多大用处了,”女儿向四周打量着说道,“集市上的人就像树上的叶子,换了一茬又一茬;我敢这样说,今天在这里,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多少年以前到过这里。”

“这一点我倒不那么有把握。”牛森太太——她此时自称为牛森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尖,看出了不远处的绿色斜坡下有点儿什么东西,“看那儿。”

女儿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她所指的东西是用木棍插进地里支成的一个三脚架,架上吊着一只大三脚锅,下面架着文火烧着的木柴加热。一个老婆子弯腰俯在那口大锅上面,形容憔悴,满面皱纹,可谓衣衫褴褛。她用一把马勺搅拌着锅里的东西,不时破着嗓子大声吆喝:“卖粥啦!又香又甜的麦粥!”

这的确就是当年那个粥篷的老板娘——一度财源茂盛,干净利落,系着白围裙,钱币叮当响——如今却没有了帐篷,肮脏龌龊,既没桌子,又没凳子,几乎没有什么主顾,只有脏得像两个小花脸的男孩儿上前买粥:“来半便司 的——请多盛点儿。”她用两个缺了口、最简陋不过的黄色土盆盛了粥给他们。

“她那时候就在这里。”牛森太太接着又说,还跨了一步,好像要走得更靠近一点儿。

“别跟她说话——那太不体面啦!”另一位拦着她说。

“我只说一句话,伊丽莎白−简,你可以待在这儿。”

那姑娘并没有不乐意,她母亲走上前去的当口,她转身走向卖印花布的那些摊子。老婆子一看见亨察德−牛森太太就请这位后来的客人光顾,亨察德−牛森太太要买一个便士的粥,她表示的那种殷勤,比她年轻的时候卖六便士粥所表示的更甚。这个自称的寡妇端起的不是往日那种作料丰富的麦粥,而是这碗可怜的稀汤水。这时候,丑婆子把火后面的一个小篮子打开,鬼鬼祟祟地仰面看着她,小声问道:“想在里面加一点儿朗姆酒吗?——你知道,是私酒——来两个便司的吧——这样你喝下去就神清气爽啦!”

她的主顾看到她又耍起这套老花招,不禁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那种含义,远非这个老婆子所能破解。她拿起递给她的那把廉价的小匙子,假装喝了一点麦粥,一边这么做,一边不动声色地对丑婆子说:“你见识过好日子吧?”

“唉,太太,你可说着了!”老婆子回答道,立即打开心扉,“俺在这个市场上,从大姑娘、小媳妇,一直干到当了寡妇,待了三十九年啦,这些年,俺可懂得怎么跟这地方最淘气、好胃口的人打交道了!太太,你大概不会信,那阵子俺还有一座自己的大帐篷,还是这个集市上的一景呢。人来人往,没有谁不来喝一份俺顾纳福 太太的麦粥的。牧师的口味,花花公子的口味,俺都懂;城里人的口味,乡下人的口味,俺也懂。俺甚至还懂那些下流无耻女人的口味呢。可是说句老实话——这世间没记性;正正派派做生意赚不了钱——这年头哇,只有耍滑头,搞欺骗,那才能上得去呀!”

牛森太太对周围扫了一眼——她女儿还俯身在远处那些摊子上。“你还能想得起来吗,”她小心谨慎地对老婆子说,“十八年前的今天,在你那个篷子里,有一个女人让她丈夫给卖了的事儿?”

丑婆子回想了一阵,轻轻摇头。“要是一件大事儿,俺马上就会想起来的,”她说,“只要俺亲眼得见的事儿,两口子每一次大打大闹呀,每一件杀人犯罪呀,哪怕是每次扒腰包呀——只要是大点儿的——俺都能记得起来。可是,卖老婆嘛,那次买卖没吵没闹就成了吗?”

“嗯,是,我想是这样的。”

卖粥的女人又轻轻地摇起头来。“啊,对了,”她说,“俺想起来了。不管咋的,俺能想起有一个男人,倒是干过这种事儿——那个男人穿了一件灯心绒夹克,带着一个工具篮子;可是,愿上帝保佑你,俺们的脑瓜没空儿装这种事,像这种事儿,俺们记不住。俺怎么又想起这个人来了呢,就是因为第二年的集上,他又回来了,而且挺私密地对俺说,要是有个女人来打听他,俺应该告诉她,他去了——去哪儿啦?——卡斯特桥——对啦——卡斯特桥,他说过。可是,说句老实话,俺再也别想起这件事儿啦!”

要不是牛森太太心中谨记正是这个缺德女人的酒,害得她丈夫丢人现眼,哪怕她手头并不宽裕,也会尽力酬谢这个老婆子的。她三言两语谢了谢这个告诉她消息的人,就去和伊丽莎白聚齐;伊丽莎白迎着她说:“妈妈,我们走吧——你到那种地方去买小吃,多不体面呀。我看那里没有别人,只有最下等的人。”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打听到我们想知道的事儿啦。”她母亲放心地说,“我们那位亲戚上一次来赶集的时候,说他当时住在卡斯特桥。那儿离这儿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离现在有好多年了;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到那儿去吧。”

她们说着就下坡走出了集市,向村里走去,在那里找到了过夜的住处。 gSZBlAJ0Z/Z6sS+OCgU4IW/r9niaQhswO8oGlhYQAicOYl2EPcQXaZcY5a/B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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