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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芳华兽

芳华绝色,世间难寻,此兽乃至情至性之物,终其一生为情所困,终逃不脱情殇之劫,成正果者少之又少。

我从竹林里回来后,情绪很低落。我窥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我在茫然之余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感觉……犹如被鱼骨抵在喉,不上不下的,浑身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宅子里空荡荡的。

芳华还没有回来……

我小叹了一口气,只身来到厨房就着冷饭泡了些水,低头乖乖地挥着袖子扒了一些,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晚饭。

我的肚子填饱了,胃却更难受了,心里一头落了空,只想找些活儿做。

柴早已劈够了,水也挑完了……

我只能撑着下巴在庭院发呆。

芳华总是一副坦荡荡的表情,不快不慢地责备我,说我睡得多,身子又爱犯懒,旁人都是养孝子,他却栽培了一个爷。

其实,就算我凌晨起床撩起袖子准备开工时,总会发现灶火已经燃了,换洗的衣袍也被晾起来,宅里的一切都弄好了。我知道他不舍得让我做些粗重活儿。

师父是个好人,虽然他总是那么表里不一,但我却想与他待一辈子。

天渐渐暗了。

我偏头,望向门外,芳华却还没有回。

庭院里有几株草药成熟了,花开了不少,可是似乎却没有平日里闻着香了……这会儿屋内少了一个人的身影,我还真是感到莫名的寂寞。

啊……好烦。

我拖了一把扫帚就往书房里奔去,砰地踢开了门后我却呆了。

屋子这叫一个乱:搁在架子里的书少了许多,有些散册子横七竖八地跌在地上,有些书册堆放在案,但案上更多的空间却被一张纸所占据着……

啊,稀罕事儿。

看不出师父还有这等闲情逸致,这是做诗还是描画?

薄纸虽是被砚台压着,但仍被窗外的风吹得抖了抖,簌簌地发出一阵响动。

笔静静地躺在一旁,细毛上的墨迹有些干了。

我凑近一看,这是一张未完成的画,画上有山有水,一个绝代男子正在奏琴,眼下的泪痣分外醒目,一袭红衣衬托得他风流无比。

山川云间,月挂高。

岸边另一袭身影正执手吹箫,可是那身影的面容只有淡淡的轮廓,流畅的笔锋在此处停住了,并未再延续下去。

我迟疑了一下,没敢去动它,只是把纷乱摆放的书册捧在手里,准备分门别类地把它们尽数摆好。

在我举手抬袖之间……一张绢布突然飘出来落在了案上,似水一般下滑,轻飘飘地跌落到了地上,我一激动立马有了兴致。

按照常理,这么隐秘地夹在书中的玩意儿不是那情诗小曲儿,就是武功秘籍。我俯下身,把它捞在手中,又不放心地朝门外看了一眼,确认师父还没回来后便将它抖开,拍掉灰尘,摊开捧在手中。

光线有些暗……我看不太清楚,只觉得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那字写得俊秀而工整。

打火石一时半晌也找不到,灯自然是没法点燃了。

我捧着那玩意儿大步走至窗前,外头透着稀淡且清冷的月辉,正巧照在了那柔软的绢布上面。

“芳华兽皆为雄兽,性安,独居,身形与凡人无异,尤善植奇花异草珍药,濯然而名,花同华,故名芳华兽。”

啊……

芳华兽?

那不是指的师父?

我眯起眼睛,身子靠着墙,抬着袖子将那绢布凑近了光线,匆匆看了下去:

“芳华兽,少言,神色多寂寥。肤白如凝脂,终年异香,眉眼下有朱砂痣。泪痣颜色愈浅愈年少,直至殷红、暗红、墨黑,芳华兽亡之。

“兽亡后自浴火海,化为一截枯木,曰芳华木。此木乃芳华兽之精魄,可解万世之毒。如将木埋入土中,将药草、花瓣碾碎加之晨曦露滴哺之,一月后枯木红而似火,质地如玉;再二月,颜色褪淡,木上长出四肢;再三月,木出五官,似成年人,既而木质变柔,白而无瑕;又四月,木根断,芳华兽出世。若兽成形之十月期,以挚爱之血为引每日濯之,乃续魂,幼兽尚能保留前世记忆。

“出世后的幼兽不通人语,食花蜜、花瓣及少量药草为食,但成长及其快,不出半岁身形便与人类小孩无异,此时便言语流畅,极其聪慧,此后十天便如人类小孩一年,直至成年。

“芳华兽乃至情之物,若成年兽不堕红尘心如明镜,可长命乃修仙,动情者便如荒草,岁岁枯荣,浴入火海,反复轮回。若被情伤,十日将如凡人一年,直至堕入轮回化为枯木,情伤愈重,木质色泽愈黑,化毒药性愈强。

“芳华绝色,世间难寻,此兽乃至情至性之物,终其一生为情所困,终逃不脱情殇之劫,成正果者少之又少。”

啊,原来是这样……这不是白话文,我看不懂。

我挠头,这绢布上写的似乎不是武功秘籍,更不像是情诗。只怪我平日不努力,文学造诣太低。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把它折好放回原处,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你在干什么。”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却有着从来没有过的威严。

我这个激动,简直比被捉了奸还要来得激动。

我抬头,正对上芳华的一张脸。

我手上的东西也倏的滑落下来。我赶紧迈上一脚,将它踩在脚底,然后将冗长的袍子一放,便遮住了。

汗,看来有时候穿着不合身的袍子也有好处。

我将手背在后面,抬头挺胸,一脸耍宝的模样讨好地说道:“师父,您回来了……今天好早啊。”

我乜斜一眼窗外,一轮圆月高挂,再转头对上他写满鄙夷神情的面孔。我讪笑了几声,似乎……也不早了,天都黑了。

这么说来,他都出门一天了。

“你在我书房做什么?”他说。

我踩在地上,移了一小步,袍子晃了晃,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我回头指了指屋子里面:“这儿乱,我随便整理了一下。”

他束着手把门踹开走了进来,视线越过我,扫向案上的那张纸,而我的手正指向那儿。

糟糕,我讪笑了一下。

这会儿我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他一把握住了,我身形不稳地就被他这么半拖半拽地拉出了屋子。

月色下,他身上仿佛泛着淡淡的柔光,却有着一副不冷不温的模样。

这样的芳华,是我所不熟悉的。

他从来都是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可如今,我从他握着我的那只手,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不安与寂寞……还有,我仰头嗅了嗅,还有一抹淡淡的酒香。

难道说,他又偷酒喝了?

“你本是知道的……”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一双眸子清清冷冷地扫了过来,“我的东西不喜欢被人碰。”

“勺儿懂。”我忙不迭地点头。

他嘴角一扬,似乎在笑。

我却低头拽着他的袖子,把我的手往外扯:“师父还不喜欢与人接触。”

所以……求求你,放开我。

“你要去哪儿?”他握着我的那只手暖暖的,有些不舍的意味。

哟……这家伙一旦喝了酒话就多,而且又很缠人。

我眼波转转,嬉皮笑脸地道:“给您再去端些酒。”

他就这么微笑着凝视着我,眼弯如月。

哼……喝死你。我蹲下来挖着埋在柳树下的那些酒坛子。我掩着袖子,一阵贼笑:就芳华这记性,明日一大早醒来保管什么都会忘掉了,压根儿就不会责怪我了。

一坛坛的酒,摆列得整整齐齐。

这都是我平日里照芳华给的方子用花与蜂蜜酿的酒,着实珍贵……不过,今儿个我豁出去了。

我挑了一个最大的坛子,去里屋拿了个大瓷碗,在庭院石桌上摆好,然后笑眯眯地坐在一旁,手撑着下巴,望着他。

我一直以为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可是后来才发现,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千杯不醉。

芳华自斟着酒,一碗接一碗地喝着。他身上混着花香与淡且醇的酒味,被风吹着,轻轻拂了过来,就连我也有些醉醺醺的了,他却像是越喝越来劲儿。

一种忧郁且漠然的情愫在他眉宇间悄然蔓延,令人心疼、怜悯不已。

或许是月色太迷人,或许是我也醉了。

我居然撑着脑袋,凑近了他,悄然地问了一句:“师父,您今天是去拜坟吗?为何满山遍野的草药中央会有一块荒凉的黄土?”

他愣了一下。

我知道闯大祸了,这不明白地告诉他我跟踪了他么……

“勺儿,你想听个故事吗?”

他眼角下的朱砂痣闪烁着柔光,似乎是醉了,又像是清醒的。

“我有个相熟的人,他爱上了一个不能托付终身的人。”

啊……

他望着我笑了,徐徐仰头,饮了一杯。

“对方已有家室,且有一儿,可是他依旧飞蛾扑火爱上了那人,弄得自己下半辈子痛不欲生,最终死得凄惨,葬于荒野,终年只有花草相伴长眠。”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眼神越来越虚浮,脸慢慢靠了过来:“我只是不懂……世人都说,芳华兽是至情之物,却为何偏偏得不到心中所爱。”

我转过头,心怦然跳了起来。

芳华哪里有什么相熟的凡人朋友,估计他那朋友也是一只芳华兽。若说一只芳华兽爱上了有家室的人,那岂不是很震撼,难怪不被世人所接纳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此时此刻的芳华在清辉的衬托下显得那么孤单,他徐徐站了起来,那身白衣被风吹得零乱飞舞,似乎只要一瞬间便会乘风而去。

“师父……”我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子,半晌只能哑着喉咙说,“您不一样,若谁待你不好,勺儿拼了命也要杀了她。”

他的眉毛轻轻扬起,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轻叹着,默默地望着苍穹中那一轮圆月,那月辉下的如玉的脸是那么缥缈,那么不真实:“你又不懂了……”

那张脸靠过来,柔软的唇一点一点压在了我的唇上。

我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身子颓然一倒,把我压在地上,撞得我的脑袋生疼……

我一激灵,我还没成年啊……半晌才发现,原来他睡着了。

我撑起身子坐起来,将师父拥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散落在背上的柔滑的长发,抱着他的手渐渐收紧。

一粒泪痣缀于他的眼下,绛红惊艳。

突然,我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那块绢布上的话:芳华绝色,终其一生为情所困,终逃不脱情殇之劫,成正果者少之又少。

师父,您养育了我,勺儿发誓,拼着性命,也要守住你。

我只要你,幸福……

春去春又来,岁月若流水一般从指缝中溜走,握都握不住。

梨花又肆意地绽放了,惹得满院的清香……

一晃眼的工夫,我在这宅子里度过了几年,芳华自是忘了那一夜的事,我也乐得自在不再提那绢布上的文字了。二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生活着,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个儿似乎长高了不少。

几年前套在我身上还嫌长的袍子这会儿除了胸口处绷得有些紧外,穿在我身上却是越来越合身了。这些天我总感到闷闷的,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胸口,就会觉得很疼,酸涨极了。

身子这几日都怪怪的……似乎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我倒也没怎么在意,因为在这宅子里犯点小病小痛的是不用担心的,且不提宅后院那一片的能治百病的奇珍异草,更何况这宅里还有一个会配灵丹妙药、被世人称为神医的芳华。

芳华最喜欢摆弄一些花花草草了。

他也曾对我说过,草药与花都有自己的季节与岁月,过了那段日子花谢了也就没了着实可惜,只有把它们炼成丹药才能延续生命,只是这后院种的药草实在是太多,只有挑些比较珍贵的来炼了。

每次说完,他还一副很惋惜的模样。

可我就弄不明白了,把那么多草药拌在一起,捣鼓得稀巴烂,再撒一些乱七八糟的粉末,搓成丸子……有什么可延续生命之说。

倘若是人,被这么捣鼓折腾早就死得尸骨无存了。

我真弄不懂芳华这个人。不过话虽这么说,可想而知多少世间都难寻的药材都被他配制成了那屋子里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这些玩意儿宝贵得简直是黄金十两也买不来一粒。

我偶尔偷来一两瓶,全数倒在嘴里做黄豆磕,以此来解馋。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唉……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子,我捶捶胸,真是憋闷死了。

我的娘啊……不捶还好,一捶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拉开衣襟往里一瞅,不知是不是多疑了,总觉得那儿似乎肿了一些。

莫不是天气热,夜里睡觉前水又喝多了,所以身子有些浮肿?我挽着胳膊肘,瞅了一眼胸部——正常。于是我坐了起来,抓起案上的镜子。铜镜那黄灿灿的光,晃得我睁不开眼,我摸了摸脸,鉴定完毕,一切正常,除了皮肤还是那么黑。

究竟是哪儿出问题了?

不行了,再怎么折腾也睡不着了,我干脆去芳华房里偷点儿药吃,坚决要把这胸闷涨疼的感觉给压下去才好。

我捞起一件外袍披着,贼头贼脑地弯腰穿了靴子,小心地用手护了一盏灯,关了房门,便朝外头走去。

一轮弯月高挂。

芳华的房间就在我对面,清清冷冷的月辉洒在地上。

门关着,窗户也紧闭。

我掩着烛光,朝纸窗那儿瞅了一眼,似乎黑漆漆的,好像是有光又好像没有。

莫非他睡了?怎么这么早……

我从发间抽了一根簪子,探入门缝里,身子贴在门板上听了会儿动静,手也使着力气,捏着细长簪子的一端小心翼翼地从上自下一划,拨弄了半晌,门开了。

嘿,果然是熟能生巧……

我悄然溜进了门,抬起袖子就着手里的一盏灯,可以看到那床上被褥被掀开了,有些凌乱……

不远处的屏风后面还有些昏黄的光线,似乎还有泼水的声音。

芳华居然在洗澡……

我立即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的柜子旁,打量着那一架子的瓶瓶罐罐。

我眯起眼睛,究竟是要拿十全玉露丸,还是九凝碧膏,貌似千创圣水的药力不错……只是拿来消肿有些可惜了。

我摸摸索索的,手指滑过那一个个的瓶子。

正当我处于万分纠结的状态时,屏风后面的水声突然停了,那上面的倒影十分清晰,映在屏风上的人脸轮廓似乎也愈发明显了——他正偏着头往我这边瞅来。

我一惊,忙低头,吹灭了手里的灯火,可是为时已晚……

“勺儿,是你吗?”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如沐浴春风般的声音带着十分地笃定。

哎呀呀。

我惊慌失措,捏着袍子,咬紧嘴唇……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憋气,死也不吭声。那一厢沉默了片刻后也没了动静。

我蹲下,身子一软,改为爬……只要到了门口便一下溜出去——他总不能没穿衣服,就来捉人吧。

结果……我又错了。

哗的一阵水声,屏风都被溅上了一片水珠,山水画……还真被泼成山水画了。

我看到屏风后头的烛火摇了摇,他纤长优美的身姿就倒影在那屏风后头,真是美不胜收。

我这会儿连爬的力气都没了。

“勺儿,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衣服拿过来。”他的手在空无一物的屏风上摸了摸,似乎放弃了,身子又重新蹲进了浴桶里,徐徐地舒了一口气说,“好像放在床边的衣柜里。”

这人洗个澡都不带衣服。

若我晚些来岂不是能看到一个裸体美男在屋里走动了?想着就……我哭丧着脸,长叹了一口气——真是机不逢时啊。

我没敢再偷药了,规规矩矩地帮他找了衣服袍子,捧在手里,踱到了屏风后头。

“师父……给。”

“给”字刚出口,我就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那水把我的袖袍都浸湿了。我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得有一股力道把我拖了过去。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救命……我不是故意要偷窥你老人家洗澡的。

我简直都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震惊。

我只是来送衣服的,千真万确没有窥玉之心,可却这么被拖着拉到了屏风后头。由于对方来势凶猛、力道霸道……我马步都还没扎稳,只觉得身形一晃,我就以一个虔诚的姿势,趴在了浴桶边缘,差点儿没跌进去。

我抹了一把脸……

好家伙,这洗澡水可真香啊。

一股子邪气冲上脑门顶,我脖子耳根都红了。

这叫一个热啊。

我的手一阵乱舞,支撑着想起来,宽大的袖子却浸在桶里,柔软轻盈的料子吸了水,变得沉甸甸的,手心似乎还触到了水里什么温热的东西,滑得跟那泥鳅一样,触感真好。我还没来得及琢磨,一瞬间便被他反手逮了个正着,我的脸热得慌,身体却变得冰凉。

“勺儿,这么晚了来做甚?”他声音温雅好听,似乎没有怒意。

我眨了眨眼,视线下瞟,望向了那握在我手腕上的那只手——五指修长。他的言语虽然轻软,动作却带着强硬的态度,誓有不松手的意味。

我愣了愣,对上他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我能说是来偷药的?呃,诚实不是一件好事。

那总不能说我是来偷窥洗澡的吧?说谎还不如说真话呢。

我眼波转动,正琢磨着编什么谎话敷衍过去,脑子却一片空白,视线像胶住了似的落在了眼前的美景上——大好的春光啊……

嘭的一下,我脑子里炸开了。

我浑身这叫一个热血沸腾,只差没吹个小哨儿了。

他一手撑在头侧,一幅慵懒且享受的表情,正眯着眼打量着我。

他那掩在手指下的喉结动了动。

我一愣,抵在浴桶边缘的身子很不舒服,压得胸更痛了。

我依稀记得当初混在乞丐那一堆的时候……男儿发育了会长喉结,而且看人的眼神也会怪怪的……

等等。

我猛然一惊,我被他从破庙里接走时,身形也就七八岁,如今也只来了五年而已……不会发育得这么早吧。

“怎么不说了,嗯?”

他那一声嗯,话音吊着,软软绵绵的,忒销魂……我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又喝了酒。

我心一横,咬着牙死皮赖脸地说:“我睡不着,随便溜一溜,听到师父叫我便进来了。”

“瞎说,下回做贼记得别点蜡烛……一大团亮光,你当我眼睛瞎了不成?”

“徒儿……不敢了。”

他笑了笑,似乎挺满意我的乖顺:“来,帮我擦擦背。”

我欲哭无泪——男女授受不亲啊……

他似乎没察觉到我内心的挣扎,转了个身,徐徐背对着我,手臂趴在木桶边沿。

原本搭在木桶上的巾帕漂浮开了,这会儿他当真是什么也没穿,泡在水桶里,黑发柔顺地浮在了水面上,水波轻晃,纠缠着他白皙的身子,分外醒目……

他闭着眼,舒服地靠在木桶边沿上。

我悄然移着脚步,凑近了他,乜斜一眼,视线飘忽不定地扫向水下……

也不知道芳华兽的那个是不是与人长得一样?桶里的水兴许是泡了药材,太浑了,看不真切。

“快些……”他不耐烦地催促着。

我立马敛神,深吸了一口气,手开始上下搓动——搓搓搓……搓死你。

他闷哼着呻吟了一下。

我的手一抖,放柔了动作。手感真好……我改搓为摸。

“师父,您的皮肤真好。”

不像我的又黑又丑,跟那乌鸡一样。

“咦,你的皮肤也不是天生就如此,应该是被人下了药材才会这样。”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咸不淡地说。

啊……

“能治吗?”

“当然,弄几味药天天泡一下,便能痊愈了。”

“当真?有这等好事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我以为你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我现在就想灭了他。他居然看了我五年才告诉我,我是被人下了药。

不过我当乞儿的时候就一直是现在这副模样了。在那个时候或在那之前谁会费尽心思对我这个小屁娃儿下药?真是奇怪了……

我暗自琢磨着,想归想,却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还不忘撸起袖子,倾身趴在木桶上,给他擦起玉似的锁骨,再往下一点儿……便是胸了……

说来也怪。这些年来这事儿发生的概率小得可怜。平日里与他身体的接触都很少,更别说是这么亲密的动作了。我抬起眼,他正低头看着我,眼神清淡而柔和,细长的眼弯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我心里一愣,愈发搓得卖力了。

“咦……”他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了。

我停了动作,望着他:“师父有什么事?”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哗的一声,他竟从水里探出了一只手,纤长的手指徐徐一旋,就把我外袍前襟处的一层布给掀开了。

我一惊,两手立马捂胸。

他愣了一下,迟疑地看了看他的手,试探却又很关怀地问了一句:“勺儿,最近是不是身子不适?”

咦……他眼力到是极好。我总不能说我……胸……肿了吧?

我秀眉倒蹙,憋紧,硬生生地挤出一句:“没有,您多心了。”

“把手伸过来,给你把脉。”他泡在水里,腾的一身起来了,水花四溅。

我被惊吓了:“师父,您这是做什么?”说毕,我立马反射性地侧头不去看他……可愣了一秒,又觉得吃亏,待我又兴奋又期待地抬头时,他已经撩起衣服披好了。

泪……

“我换个衣服而已,你不用躲避。”他低头,系着衣带,不紧不慢地说,“再者,我们师徒二人无须这么见外。”

师父,是你太单纯了。倘若以后你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个男女有别,而你养育了五年的徒弟是女儿身的话,您就不会让我观摩你换衣了。

我又泪……

不待我发泄完惆怅的情绪,他已经执着我的手,在我目瞪口呆中,伸手探上了我的脉。

他沉思,琢磨了一下:“脉象,没大碍。”他说毕,又很纠结地盯着我的胸看。

屋里的气氛很尴尬,烛火摇曳。

我想我的脸一定被烧得成了熟虾子。

他观察了我一会儿,眉宇舒展,叹了一口气,执起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勺儿,虽然我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却也没少你吃食,平日里自不会与你抢,所以……”

他迟疑了一下,又瞄了我一眼,似乎是很难开口。

我竖起耳朵。

他却还是说了:“所以,你犯不着把那吃剩的馒头也捂在胸口上。捂久了,该馊了。”

怒!容我暴走一个,先。

他又拉住我,力道之大,让我硬生生地撞在了他的怀里。

疼咧……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他一愣,却一秒也没迟疑,动作利索地将我的衣襟全数给解开了……

旁边一盏灯的火苗窜啊窜,他的眼神温柔:“原来如此。”

我却全身僵硬了,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唯有衣衫飘啊飘。

芳华身上的香淡淡的,若有若无地飘了出来,弄得我的头都有些晕了。

他轻轻地说了句:“原来是肿了,不碍事,等会儿给你用针灸扎一下就好了。”

我怒了。

他却完全无视,小心翼翼地将我的衣衫拢好,系好带子。

我恶从胆边生,一把推开他。

头顶上传来一阵轻笑,一只手来到我的脑门后,挽着我的脖颈,用力将我又拉近了些。

“勺儿,你快过十五岁生辰了,想要什么礼物?”

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他怎么知道?

还有,我何时十五岁了?

他笑了,瞬间恍若永恒:“我会给你……最好的。” YdL78eiW6WL7xwTSZ5hB6sRzQkwx01Wl71tYDoowJm/RxqAOsYLYS5Gw0yb8wD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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