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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天人相合论(上):“人与天一也”

在人与环境关系的问题上,《庄子》以确定人与环境之间存在区别为前提,然后探索如何建构人与环境的良性关系。人与环境的良性关系,在《庄子》的观点中,是以人与环境统一为最高境界的,这集中体现在其人与天合的理论上。

人与天(天地)合,是庄子哲学的核心。在形而上的层面上,它体现为人的思想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人道与天道合一;在形而下的层面上,它一方面体现为人在具体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更好地生存,另一方面体现为人如何开发利用各种自然资源以达到更好的生活。

一、天的本质:“通于一而万事毕”

《庄子》的环境美学思想源于它的“天地”观念。天地,在《庄子》中是具有内在规律性的物质世界。道是其魂,物是其体。作为魂的道是整一的,作为体的物是众多的。《天地》中说: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化均”“治一”“一府”“同状”说的均是道的性质。天地这一根本性质决定了人在处理与天地的关系中的基本立场。

《在宥》中这样说:

大人之教,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处乎无响。行乎无方。挈汝适复之挠挠以游无端,出入无旁,与日无始。颂论形躯,合乎大同。大同而无己。无己,恶乎得有有。睹有者,昔之君子;睹无者,天地之友。

“形”与“影”,“声”与“响”,“问”与“应”是什么关系?——“配”。“配”的实质是“同”,“同”的实质是内在的不可分割的联系,《庄子》称这种同为“大同”。

在这段话中,《庄子》用了“有”与“无”的概念。有为物,无为道。物众多,道唯一。天地是“有”与“无”的统一。只看到有,眼中只有物;看到无,眼(实际是心)中就有道,而只有看到了道,才配做“天地之友”。“天地之友”即为圣人、真人。

二、环境与生存:“藏金于山,藏珠于渊”

人生活在天地之中,如何处理与天地的关系?《庄子》提出的观点是“人与天一”。《山木》云:

(颜回问)“何谓人与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

“人与天一”是孔子(当然,实是庄子)提出来的,颜回不明白,让孔子作进一步的说明。孔子的回答有些耐人寻味,为什么“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呢?这不是人天不分了吗?不是的,因为下一句话是“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原来,人之所以不能与天合一,是因为有“性”。这就是说,人性中有与天分离的因素,正是这因素,使得人走出了自然,成为与天相对立的力量。事实也正是这样,人本属于自然,是自然一分子,但人在认识与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发展了自我意识,终于取得了一定的与自然分庭抗礼的地位。人的自我意识具有两重性,一方面,它成功地利用了自然规律(天),从而促进了人类的进步;另一方面,它也可能错误地违背了自然规律,从而给人类带来种种灾难,严重的可导致人类的毁灭。而从人来自天、本属于天这层意义说,“人”也是“天”,因此“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虽然如此,人毕竟已从自然走出来了,现在要走回去不容易,只有“圣人”可以做到,他们可以安然地顺应自然变化(晏然体逝而终)。

虽然只有圣人才能做到与天合一,但庄子希望大家都能做到,他喋喋不休地说理,就为了这个。那么,普通人如何也能做到与天合一呢?《庄子》中《天地》云:

夫子曰:“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于道之谓备,不以物挫志之谓完。君子明于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为万物逝也。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愧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道”是大的,要认识道不容易,但不是做不到。《庄子》提出几道程序:(一)“刳心”,将心袒露出来,真诚地接受道;(二)明“十”:“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于道之谓备,不以物挫志之谓完。”(三)两“藏”:“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彰不显;(四)八“不”:“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愧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如是,则可以“心”大而“韬乎其事”,“为”“沛”而“万物逝”,实现与道同一、与天同一,即“万物一府,死生同状”,超越物我之分,超越生死之际。

这段话中,“藏金于山,藏珠于渊”值得注意。金、珠指什么,是道吗?不是,而是人——君子。山、渊,借指最适合于人生活的环境。由于得了道,体察了天地之奥妙,于是将自己置于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这句话生动地比喻了人与环境的统一。

三、环境与居住:“相忘于江湖”

环境问题首先是居住问题,选择一个怎样的环境生活,对任何生物都是至关重要的。《庄子》多处谈到鱼选择居住环境的事: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大宗师》)

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子贡曰:“敢问其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大宗师》)

哪里是鱼的最佳居住地?无疑是江湖。儒家倡导仁爱,简直将它看成如天地一般地神圣。庄子不以为然。涸辙中的两条鱼,奄奄一息,“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仁爱吗?仁爱。但值得歌颂吗?要看歌颂的实质是什么,如果歌颂的目的是倡导这种“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的行为,那就要考虑,这种仁爱能从根本解决问题吗?显然不能。其实,与其歌颂这种仁爱行为,还不如不要这种仁爱,而是将它们丢进水里去。在水中,不仅这种“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的仁爱没有了,而且彼此之间陌生极了,好像从不认识似的,它们“相忘”了。是“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式的仁爱好,还是“相忘于江湖”的不仁爱好?答案是明显的。《庄子》讲这样的故事,为的是批判儒家的仁爱学说,倡导他的“相忘”学说,但我们可以从中发现《庄子》的环境美学思想。《庄子》认为,最美的居住环境是最切合人性的环境。鱼在水中丢失的是“相呴以湿,相濡以沫”的爱,而得到的是最可贵的自由。从生命保全的层面来说,这自由是生命最好的保全,从生命境界来说,这自由是生命的极致。

鱼如此,鸟也如此: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逍遥游》)

鸟莫知于鷾鸸,目之所不宜处,不给视,虽落其实,弃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间。社稷存焉尔!(《山木》)

鹪鹩以深林为其最佳的居住环境,鷾鸸选择少人或不为人所知的地方筑巢,是因为它们“畏人”,所有这些全是从其“性”出发。性是根本。

《则阳》云:

冬则戳鳖于江,夏则休乎山樊。有过而问者,曰:“此予宅也。”

乐物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

这里,它用了一个命题,说明人与环境的最佳关系:“乐物之通而保己”。所谓“乐物之通”,是指物与人的双向肯定,双向肯定的效应必然是“乐”。这种双向肯定式的“通”物,既是“保己”又是得道。《则阳》说,“此予宅也”——这就是我的家啊!多么深刻!

人也是据性而居的,只是人的性不同于其他物之性,因此,人对于自己的居住环境有其特殊的要求,《庄子》很少谈这些具体的要求,但也谈过,如《外物》中有句:

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

此句说大林丘山对于人的居住与生存是有利的。为何有利?它只说“神者不胜”,意思是心神舒畅。其实,大林丘山对于人的居住之有利远不只是“神者不胜”,这些《庄子》不再说明,因为它是自明的。

《庄子》为人之居提出一个基本原则:“与天为徒”。《大宗师》云:

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是之谓真人。

所谓“徒”,在这里有相同或相似的意思,还有向天学习、求取天助的意思。在庄子看来,这天与人的关系,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它就是与人一体的。如果你认识到天与人是合一的,就会自觉地认定“与天为徒”,如果你不认定天与人是合一的,你就会选择“与人为徒”。不过,真人不把天与人对立起来的,他求取人与天的一致。

要实现“与天为徒”有一个前提:既知天,又知人。《大宗师》说:“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 就选择环境来说,要知道环境是什么样的,知道人需要什么,然后看环境满足人的需要的情况如何,由此决定此环境是否可以定居。知均是已然的,而居是面向未来的,因此,必须以“已知”去猜测未来,用庄子的话,就是“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 。当然,猜度会有不当,如庄子所说:“虽然,有患,夫知有所恃而后当,其所恃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 总之,既要努力去知天,又要不断地调整自己的行为以合天。

因为环境的变化,人必然会迁徙,寻找合适的生活居所。《庄子》中写了诸多游的故事,有鹏之游、鲲之游、知之游、河伯之游、云将之游、鸿蒙之游等。虽然这些游都是庄子用来说明人应如何体道的,但游本身就表示在迁徙,而迁徙总是意味着居住场所的变更。《庄子》用这么多的游来谈悟道,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远古时代人的居所频繁迁移的状况。

不管是定下来居住,还是选择迁徙,都是结合了天与人两个方面的情况,实现了“与天为徒”。

四、生活方式与环境:“非梧桐不止”

不同世界观的人有着不同的生活理想,这不同的生活理想决定了不同的生活方式。生活是人与环境共同作用的产物,因此,生活方式具有两种品位:人的品位和环境的品位。我们既可以将生活方式将看作活动着的人,也可以看作活动着的环境。

生活方式与人的关系具有两重性。人具有选择生活方式的主动性与主体性。《秋水》云: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

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这段话意思是:惠子在魏国梁惠王那里做宰相,庄子去看他。有人对惠子说:“庄子来,是想代替你做宰相呢。”惠子一听感到恐慌,在国中搜寻了三天三夜。庄子去见他,对他说:“南方有一只鸟,其名为鹓鶵,它从南海飞到北海,不是梧桐树它不栖息,不是竹子结的果实它不吃,不是甜泉它不饮。有一只猫头鹰得到一只死老鼠,鹓鶵刚好飞过,猫头鹰仰头看见它,吓它一声。现在你想用你的梁国吓我吗?”故事本义是想说庄子压根儿对做官之类的事不感兴趣,不过,在这里,它还包含有另外一层意思:人对生存方式的选择。

生活方式的选择实质是对生活环境的选择。在庄子面前,有两种生活环境供他选择:一是山林,一是庙堂。生活在山林这种环境,生活方式就是做隐士,生活在庙堂这种环境,生活方式就是为官。庄子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的,关于此,《秋水》还有更具体的描述: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庄子以神龟为例,列出两种生活环境:一种是在庙堂上,享受着种种尊贵的礼遇,但它必须先死去;二是在烂泥中爬曳,但是活的。让任何龟来选择,都不会有龟选择前者。由这个例子,庄子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选择:“吾将曳尾于涂中”。

《让王》中载有善卷对自己生活方式的选择:

舜以天下让善卷,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

舜想让善卷做部落联盟的首领,善卷不愿意。这同样是在两种生活环境之间作选择。善卷没有像庄子那样更多地描述做首领的生活环境是如何伤生害性,而是尽情地描述自己的生活环境是如何利生利性。

五、环境可以改造人:“万物皆出于机”

人与环境是相互作用的,虽然环境在一定程度上是人选择的,但是人一旦选择这种环境后,就必然受到环境的作用。人很难克服环境,而环境往往克服人,说透一点,就是环境会将生活于其中的人塑造成与它相应的人。试想如果庄子进入官场,就只有两条道路:一条道路是官场将庄子塑造成真正的官,庄子也就不是庄子了,另一条道路是庄子不适应官场,最终被官场赶了出来。被官场赶出来的庄子不可能是未进官场的庄子,因为他事实上受到了官场的影响,不管这种影响于他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关于环境对于物种的影响,《至乐》说了这样一种现象:

种有几,得水则为继,得水土之际则为鼃蠙之衣,生于陵屯则为陵舄,陵舄得郁栖则为乌足,乌足之根为蛴螬,其叶为蝴蝶。蝴蝶胥也化而为虫,生于灶下,其状若脱,其名为鸲掇。鸲掇千日为鸟,其名为干余骨。干余骨之沫为斯弥,斯弥为食醯。颐辂生乎食醯,黄軦生乎九猷,瞀芮生乎腐蠸,羊奚比乎不箰,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又反入于机。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这段文字很艰涩,它是以“几”这种生物为例,说明环境是可以改造生物的。具体到“几”这种生物来说,它就变了许多次:先是得到水,在水的环境中它变成继;在既有水又有土的环境中,它变成青苔(鼃蠙之衣);如果生在高地(陵屯),它则变成车前子(陵舄);车前子得到粪土(郁栖)后变成乌足草;乌足草的根变成金龟子的幼虫,叶变成蝴蝶。蝴蝶须臾间变为虫,生在火灶下,好像是蜕化而成的,这种动物名为鸲掇,鸲掇千日后化为鸟,其名为干余骨。干余骨的唾沫变成斯弥,斯弥变成食醯,食醯生出颐辂。九猷生出黄軦,腐蠸生出瞀芮,羊奚与不箰结合生出青宁,青宁生出豹(程),豹生出马,马生出人,人反入于造化(机),万物皆出于造化(机),都入于造化(机)。

这段文字讲物的变化,前面部分以“几”为例,说环境造成物的变化;后面部分以鸲掇为例,说物自身的变化,没有强调环境。所有这些变化都是自然的天机,也就是自然的造化,因此最后归入造化。

物的自变是可能的,但不会没有环境的参与,只是内在力量更为突出,物受环境的影响而变也不会没有内在因素起作用,只是外在力量更为突出。《庄子》讲的虽然是动物的变化,但我们可以联系到人。其实,《庄子》说动物,为的是说人。环境可以造成“几”如此多的变异,意味着环境也可以造成人的诸多变异。环境的作用方向总是企图实现人与它的统一。

六、环境与人的统一:“和以天倪”

人与环境的统一,在《庄子》中是以人与天合的形式表述的。

关于人与环境的统一,《庄子》提出了许多具体的主张,其中主要的有两点。

(一)平居观:“平为福”

庄子认为人的本性中有一种对于利益的贪求之心,他说:“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心不待学而乐之,体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恶避就,固不待师,此人之性也。”(《盗跖》)在这种情况下,人要自觉地克服贪婪之心。《庄子》多处指出,声色、滋味、权势是伤人害性的,虽然这些东西在人看来也算是美,但应“不以美害生”(《盗跖》)。人做什么事,都要“不违其度,是以足而不争”(《盗跖》)。在此基础上,《庄子》提出“平居”观:

平为福,有余为害者,物莫不然,而财其甚者也。今富人,耳营于钟鼓管籥之声,口嗛于刍豢醪醴之味,以感其意,遗忘其业,可谓乱矣;侅溺于冯气,若负重行而上坂也,可谓苦矣;贪财而取慰,贪权而取竭,静居则溺,体泽进则冯,可谓疾矣;为欲富就利,故满若堵耳而不知避,且冯而不舍,可谓辱矣;财积而无用,服膺而不舍,满心戚醮,求益而不止,可谓忧矣;内则疑劫请之贼,外则畏寇盗之害,内周楼疏,外不敢独行,可谓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

这段文字中,庄子提出有六种贪婪的情况,这六种贪婪,给人带来的是“乱”“苦”“疾”“辱”“忧”“畏”,堪为“天下之至害”。克服六种贪婪之心,树立“平为福”的幸福观,就能实现人与天的统一。

(二)安居观:“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共给之之谓安”

《天地》有一段文字:

谆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苑风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谆芒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愿闻德人。”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共给之之谓安。怊乎若婴儿之失其母也,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此谓德人之容。”“愿闻神人。”曰:“上神乘光,与形灭亡,是谓照旷。致命尽情,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此之谓混溟。”

这段文字可分为四个层次:第一层次为谆芒与苑风论大壑之德,谆芒认为大壑之德在于“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正是因为这样,大壑才成就其大。第二层次论圣治。谆芒认为,圣治就是官家措施合乎时宜,选拔人才不失其能,办事合情合理,如此等等,老百姓很拥护。第三层次讲德人之德。德人之德,一是“居无思,行无虑”,这可概括为“静”。二是“不藏是非美恶。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共给之之谓安”,这可概括为“公”。公,体现在:对待是非美恶,主公开透明;对待四海利益,主共同得利;对待共享之事,主大家心安。三是“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这可概括为“足”,整个生活比较富足。第四层次论神人之德。神人之德就是“致命尽情,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这概括为“道”,让万物完全地回到自己本性(情)上。如是,没有任何烦恼的事,天地共乐。四层意思中,重要的是第三层次,这是讲社会理想。庄子追求的理想社会,如他所描述的,是一个办事公正、社会和谐、生活富足、百姓满意的社会,概括起来,就是安居。

“安”是一种极为重要的心态。心安,则身安;身安,则人安;人安,则家安,家安,则国安。故《列御寇》云:“圣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众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各人有各人的事,各人安,则人人安。人人安,则天下安。

安居作为理想的社会环境,是《庄子》真正的现实追求,也是其学说中最为重要的价值所在。 eOI5D3Nc2aNPZcII9+/MwUSrOO9NHKbn8koa7V/84/39yLqH/Za3ZknQ5XlHW6Q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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