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以前,土地是南陵村村民组织农业生产和经营家庭生活的基础。南陵村的土地以家户私有为主,土地经营的基本单位是家庭,家户内实行家长负责制,根据长幼尊卑和性格差异进行劳动分工,通过自主劳动、合作、雇用劳力等经营方式来经营农业生产和家庭生活。本节将主要从经营单位与经营权、经营与分工、经营与合作、经营与雇佣四个方面来考察传统时期南陵村的经营及经营关系。
在南陵村,家庭既是进行农业生产的基本单元,也是生活的基本单位。本部分将从经营单位概况与经营权两个方面来对传统时期南陵村的经营单位与经营权进行考察。
土地的制度、数量及经营方式共同决定了土地的经营单位。传统时期的南陵村,主要以一家一户为单元进行农业生产,在一些环节出现几家合作的情况。下面将从一家一户的经营单位、几家合作的经营单位、经营单位与分家三个方面来对南陵村的经营单位进行考察。
1. 一家一户的经营单位
据村中老人介绍,在南陵村,土地以家户私有为主,土地未出现大规模的集中,家户成为农业生产经营的基本单位,以是否在同一个灶台吃饭来确定家户的范围。
根据村中老人回忆,民国时期,南陵村共有农户约180户,人口约1000人,户均人口5.56人,约5800亩土地,户均经营32.22亩。另外,根据南陵村所在县域来看,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南陵村所在的县域有农户36188户,198688人,户均5.49人,共有土地1315427亩,户均经营土地36.35亩。具体来看,在本章第一节的人地关系中也提过,南陵村铁炉堡有户数19户,人口约110人,户均5.79人,户均经营土地36.16亩;南陵村赵家堡有户数约65户,人口约350人,户均人口5.38人,户均经营土地30.77亩;北刘堡有农户约55户,人口约300人,户均5.45人,户均经营土地27.27亩;南刘堡有农户40户,人口约220人,户均5.50人,户均经营土地30.00亩。南陵村经营单位概况如表3-11所示。
表3-11 1949年以前南陵村生产经营单元概况
2. 几家合作的经营单位
在生产经营过程中,不同的经营环节对劳动力数量的需求不同,同时土地数量的多寡也影响着经营过程中对劳动力的需求量。从生产环节来看,在小麦种植过程中,播种和收割时节对劳动力的需求相对较大,此时土地较多的人家以家户之力就难以完成经营过程,需要通过家户间的合作来弥补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如换工、变工和搭庄稼等。
“南陵村的土地大都是自己耕种,但是村民的土地有的多有的少,家庭的劳动力也不一样,有的时候光自己家里的人就很难完成,但是又不需要请工,那怎么办呢?一是相互帮忙,主要就是街坊邻居中关系好的相互帮忙,你帮了我,等你种的时候我再去帮助你。还有一种是变工,这个主要是做相同事情的人家之间的合作了,像平整土地,你家需要平整土地,他家也需要平整土地,你们需要平整的土地也差不多,这样就可以相互变工。另外,还有一种方式就是搭庄稼,之前也说过,大户有牲口,有生产工具,但是土地多,劳动力不足,而小户土地少,生产资料也少,那怎么办呢?就相互搭庄稼,小户提供劳动力,大户提供生产资料,各取所需嘛。”
3. 经营单位与分家
“树大分杈,崽大分家”,家户所具有的裂变性也限制了经营单元的壮大。据村中老人讲述,在南陵村,一是儿子中有人结婚了会分家,没有结婚很少分家;二是兄弟中没有人结婚,但是兄弟之间有矛盾也会分家;三是为了躲避兵役而分家。分家就会把一个“扩大家庭”分为两个或是多个“核心家庭”,此时的经营单位从之前的扩大家庭变成了核心家庭,但是生产、生活的经营单元仍然是家庭。
一个家庭有多少人不好用确切的数据来衡量,一个经过多代发展的家庭一般有三至四代人一起生活,一个因为分家另立门户不久的家庭一般只有一两代人一起生活,其家庭人口的数量就不相同,劳动力数量也存在差异。分家必分灶,分家必分土地,分了之后以前的大家庭就会变成小家庭,小家庭自己管自己的生活和生产,小家庭的日子就要自己去经营了。
在南陵村,无论是自有土地还是租佃土地,农户都有独立自主的经营权,土地里种什么、该怎么种都是由具有经营权的家庭中的家长来决定和安排,村庄和官府均不会干预农户的生产经营过程。至中华民国时期,南陵村的家族已经名存实亡,家族活动局限在了家族祭祀和拜年上,也没有人会干预家族成员的农业经营情况。
对于经营权,刘兴汉老人说:“在我们南陵,掌柜的就是一家之主,土地种什么、怎么种都是掌柜的说了算,他要做决定,家里的其他人可以提一些意见,但是最后决定的还是掌柜的。在一些家庭中,为了锻炼年轻人,父亲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让年轻人当家,年轻人会征求父亲的意见,他们是过来人,有经验,但是最后也是掌柜的做决定。掌柜的不仅是决定土地里要种什么,哪里种什么,也还会安排家里的人,今天谁做什么。”
根据老人的讲述,南陵村的经营权者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第一,家中父亲为最高辈,父亲为掌柜的,那父亲为经营权者。
第二,家中爷爷健在且为最高辈,如果爷爷为掌柜的,则爷爷是经营权者;如果父亲为掌柜的,则父亲为经营权者,爷爷的意见只做参考,最终由父亲决定。
第三,如果家中无男性,妇女守寡,则妇女为家中的经营权者。
第四,分家之后男性作为家中的经营权者,女性不能单独分为一户。
分工是经营方式的一种体现。1949年以前,南陵村的经营分工主要表现在工作内容的分工上。另外不同类型的家庭,其经营与分工也有所不同。
在南陵村,家长即一家之长,也叫掌柜的,在家庭中具有最高的权威。对于家庭土地的经营,种什么、什么时候种、如何种等均是由家长说了算,其余的男性家庭成员可以提建议,但是最终的决定权在家长手上,女性一般不参与农业生产的各项活动。
家长一般是由家中年长的男性担任,如果年长者因为身体欠佳或是想锻炼儿子,也会将家长的位置传给儿子。如果一个家庭中男性去世,而其子嗣中又暂时没有人能够担任家长之位,原家长的妻子也可以担任家长,其担任家长之后,一些该由男性完成的社交活动还是会安排家中的男性去做。
“一个家庭中,掌柜的也不可能自己就能完成所有的事情,需要整个家庭成员的相互配合和协助,掌柜的负责安排,每一个家庭成员均有明确的分工,具体谁做什么就由掌柜的决定。像我们家,我小的时候父亲就安排我去放牛,他们下地,我那时还小,下地干活也做不了什么。”
在一个家庭里,家长不仅掌握着事务的决定权,还掌握着财政大权,家里的财产均由家长保管和处置,但也有一些家庭的家长将财产的管理权交由其妻子或是家中有能力的妇女管理,但是钱财的最终处置需要得到家长的同意。家庭成员一般不能拥有自己的“小金库”,所有的财产收入均需要上交家长,再由家长来进行分配。
在一个家庭内部,性别也是影响劳动分工的重要因素。1949年以前,受封建思想的长期影响,男女社会地位极不平等,在很多事情上对女性加以了限制。民间有一句话常用来形容社会分工,即“男主外,女主内”,但在传统时期,南陵村的社会分工是“男主外,女不一定主内”。
在土地经营过程中,成年男性成了主要的劳动力,男性负责从事农业生产各项事宜,而女性则在家做一些诸如洗衣、做饭、带孩子的家务活,在一些家庭中,因为劳动力不足,成年女性也会到地里参加除草、浇水等生产活动。
家中对外的事务一般都是由掌柜的出面完成,如果掌柜的不在家也一般由家中的男性出面参与,女性不能出去“抛头露面”,而在家庭中,女性虽然做着一些家务活,但是对于家庭内部事情,很多女性都没有决定权,“主内”也成了一句空话。对此,刘守斌老人说:“一个家庭就是掌柜的说了算,家中大小事务都是由掌柜的决定,掌柜的不在家或是外出,就会委托家中其他的男性来代管,但都只是代管一些小事。如卖牲口、卖土地这样的大事就必须由掌柜的来决定,掌柜的不在,别人也不敢买。再像种地,今年种什么、什么种多少都是掌柜的说了算,掌柜的要是外出,会将这些事情安排好。在我们家,就是父亲说了算,父亲安排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母亲一般也不会安排这些事情,那个时候封建,妇女的地位低,更别说决定权了。”
在南陵村,不同类型的家庭,其分工也有所不同。
1. 自耕户:“自家的地只能自己操心”
对于自家有土地且自己耕种的农户来说,自己的土地耕种的时候自己做主,不需要向任何人请示,由掌柜的决定,如果家中还有老人,也会征询老人的意见,一些家庭还会和妻子商量。
“以前,我们家自己种地,那个时候父亲当家,家里的事情就由父亲安排,主粮肯定都是种小麦,但是拿哪里的土地来种、种多少就由父亲安排,我们不当家,父亲安排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年纪大一些的时候,父亲说要怎么怎么弄,我们不同意还是会和父亲说,但是父亲的决定要是不改变,我们还是只能按照父亲的安排去做。那时候父亲就是最操心的人,生产的事情都要操心,不操心也没有办法,自己的地只能自己操心,别人不会管。”
2. 佃户:“种得不好财东会管”
在南陵村,没有土地或是土地少的人家会选择租种土地,据村中的老人讲述,南陵村因为没有水,干旱是比较常见的,所以租种土地一般都采用分成交租的方法,佃户虽然有独立经营的权利,但其经营的好坏会影响财东家的收成,经营不好财东会干预。
“我们家做了财东家的佃户,每年要给他们上租,租来的土地主要就是种麦子,别的一般也不种,租的土地本来就不多。租来的土地我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种就怎么种,是家里的大人说了算,但是有的时候你要是租来了土地不好好地种,财东就要管你。种得不好财东会管,种得不好他的租子就少了,他的收成也就少。他会让家中的长工或是管家来和你说要怎么怎么种,如果还是不好好地种下一年可能就不租给你了。”
3. 长工家庭:“让你下地就下地,让你做啥就做啥”
长工一般都没有土地,是为财东家或是其雇主家下苦力,帮其经营土地,一些长工在有了积蓄之后会选择购买一些土地,但是这样购买的土地比较少。据村中老人讲述,在南陵村,刘润兄弟俩,刘润在桥上卖吃的,弟弟去拉长工,后来买了24亩土地,他们是拉长工买下土地最多的;其余的一般只买了几亩,如巫学春买了六七亩,曹振忠买了4亩;有的就一直拉长工,到最后都没有置下土地,如王凤岐。
长工的土地比较少,如果买了地之后还继续在财东家当长工,其土地一般是在给财东家种的时候一起代耕,收的时候也是同样地帮忙代收。对此,刘兴汉老人说:“长工主要就是给财东家干活,有的后来虽然买了一些土地,但是都比较少,就只有几亩,如果不当长工光靠那几亩土地不够生活,所以他们的精力不是在种自己家里的几亩土地上,主要还是给财东当长工,帮财东经营财东家的土地。他们当长工,让你下地就下地,让你做啥就做啥,自己不用操心种什么,要怎么种,这些都是长工头或是管家操心的事情。他们自己的土地,很快就能种完,很多都是种财东家地的时候顺便就给自己家的地也种了。”
“搭庄稼”是指在农业生产中,因生产工具和劳动力占有不均而产生的抱团发展的农业生产方式。大户家庭土地占有多,劳动力不够,而小户家庭缺乏生产工具,且平日里除了打短工,有空余时间,因此产生了搭庄稼的生产方式。搭庄稼的农户共用生产工具,在农业忙季互相帮忙,小户支援劳动力(苦力),大户支援生产工具和牲口。搭庄稼的农户所有生产工具都是私有,没有共有的情况。
据村中老人讲述,民国时期,南陵村主要的生产资料合作方式是搭庄稼,只有关系好的农户才会搭庄稼,即平时关系紧密,相处较好的人家才会搭庄稼。小户和大户搭庄稼。搭庄稼的农户均是本村人,在南陵村没有出现过本村人和外村人搭庄稼的情况。
搭庄稼需要小户向大户打招呼,征求大户的意见,只需要大户口头答应就好,不需要立文约,也不需要中间人(说话人)。去打招呼的时候只能是小户的家长去向大户的家长打招呼,一般不和大户人家其他人打招呼。如若恰巧遇到大户人家家长不在家,和其家里另外的人打了招呼也必须得到其家长同意方可。搭庄稼有临时搭的,也有长久搭的情况。搭庄稼的农户在2—5户不等,2户、3户一起搭庄稼的情况较为常见。搭庄稼的农户中只有一户是大户,其余均为小户,南陵村没有出现过两户大户搭庄稼的情况。而且搭庄稼的农户有至少两户为长久搭的,即除了农忙时节,平日里只要大户家里有事,小户正好有时间,也会去帮大户干活。
搭庄稼中耕牛和农具的使用具有一定顺序,据村中老人讲述,大户家先用后小户才能使用。收麦的时候是与时间做斗争,大户一般请麦客收麦,小户就自己收麦,这个时候搭庄稼主要就是搭场里的工具和场子。种的时候也需要赶时间,所以大户种得差不多时便会让小户耕种,不会等自己全部种完才让小户耕种,这样会错过丰产期。让小户耕种时一般是借给小户耕牛和农具,大户很少会帮小户干活,除非关系特别好。
如果搭庄稼的户数超过两户,小户耕牛和农具的使用遵循如下顺序:其一,搭庄稼的农户中有且只有一户为长久搭的农户时,大户用后首先由长久搭的农户使用,再由临时搭的农户使用。如若临时搭庄稼的农户数超过一户,耕牛和农具的使用顺序由大户人家解决。大户人家虽然不会明着去安排谁家先使用,谁家后使用,但是心里都会有考量,主要考虑关系的亲密程度和小户帮大户干活的多少。其二,搭庄稼的农户中出现不止一户为长久搭的情况时,耕牛和工具的使用顺序由大户人家决定,大户人家主要考虑长久搭的农户平日里帮忙干活的多少。长久搭庄稼的小户一般不会超过两户。
收麦要与时间做斗争,所以收麦的时候小户人家一般不会去帮大户人家收麦。这个时候妇女在家割麦,男人就出去“赶场”(帮别人收麦,做短工),这个时候出去赶场能挣一个好价钱。“在南陵村铁炉堡,刘邦友、刘邦成、曹振忠与刘邦斌(大户)搭庄稼,搭了10多年的时间。王凤岐与刘均禄(大户)搭庄稼,王凤岐一年四季都去帮刘均禄家干活。”
1949年以前,南陵村劳动力合作的方式主要有换工和帮工。下面将对传统时期南陵村的换工及其关系、帮工及其关系进行考察。
1. 换工
(1)换工概况
换工,在南陵村也称为变工。该村存在变工的现象,但是不太多。据老人讲述,变工之事是一人难以完成的,且只有变工家庭做的事情相同时,变工行为才会发生。变工一般在农闲的时候,农忙的时候不会变工,种庄稼的时候几乎不变工。在南陵村,以下几件事均会变工:
其一,挖窑;
其二,淘井;
其三,平整土地;
其四,修房子。
(2)换工关系
一般是邻居变工,同村人也会变工,但是没出现本村和外村变工的情况,变工的农户关系一般较为缓和。变工一般是男丁去变工,较少有女性去变工的情况,只有在如种红薯等一些较轻的或是只有女性或是女性参与才能完成的活上,女性才会变工。如果一家男劳力去世或是丧失劳动力,女性一般不去变工,也少有人和这样的家庭变工。变工的时候是男工变男工,女工变女工,一般不存在男工变女工或是女工变男工的情况,即便发生男工变女工或是女工变男工的情况,变工之人也不会相互计较。
变工有两户变工的情况,也有多户变工的情况。变工没有固定的组织,也没有固定的组织者。做谁家的事情,就由谁家的家长指挥,怎么做由家长说了算。
变工也没有固定的顺序,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一般都端着碗在街上吃)相互商量,先做谁家的,后做谁家的。
变工时的常用工具都是各自带,但是一些特殊工具和不常用工具需要主人家自己准备。带来的工具用坏了,主人家不需要赔偿,变工的过程中,如果主家工具损坏,也不需要赔偿。
一般变工都需要管饭,做谁家的活就是谁管饭,管两顿饭,有的家庭晚上还会“喝汤”。吃饭时吃什么没有讲究,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很少出现因为家中要做变工之活而特意到市场上去买菜的情况。但是变工时吃的饭菜要比自家平日里吃的稍微好一些。变工的时候都只是参与变工的劳力在做活者家中吃饭,一般不会带孩子。
变工以变工之事做完为止,没有固定的变工周期。变工的时候也不会计算工作量,不会计较帮谁做了几天,做的事情轻重。存在变工的时间差和工作量之差均不需要补偿。变工的一般都为小户人家,大户人家不变工,一般都是请工。保长不需要变工,甲长和村民同等变工。
2. 帮工
帮工是一种互相帮忙,不拿报酬,用工还人情账的一种合作方式。帮工也是南陵村劳动力合作的最主要方式,帮工行为发生的频率较高。
帮工行为发生在亲戚和关系好的街邻之间,帮工都是主动去帮忙,不需要请,也不会计算帮忙的工作量,都是主动去帮忙,一般不存在主动去请的情况。亲戚、关系好的街邻都会去帮工。亲戚和邻里帮忙没有什么区别,做活时分工也没有区别。“帮工多为本村人,如果工作量比较大(如修建房屋),外村的亲戚也会来帮忙,不需要请,主动来,一般大事在平日的走动里就会说,到了时间,亲戚就会主动来。如果帮工的活一天做不完,有远房亲戚来帮忙,主家要管住宿,住宿在前殿或正院。”
帮工不拿工资,互相帮忙,帮工用工还“人情账”,但也不计较帮忙的数量多少和时间长短,即便帮忙的工作量存在差距也不需要补偿。帮工需要管饭,一天三顿饭,晚上需要“喝汤”,帮工时吃的都要比平日里自家吃的要稍好一些,菜品和菜数没有讲究,都是同桌吃饭,座位没有讲究。如果一桌坐不下,会分成两桌或多桌,谁和谁坐一桌没有讲究,帮工时也一般不存在喝酒的情况。
旧时的南陵村,虽在其南方有一顺阳河,但因其地势北高南低,即便在顺阳河的丰水期也无法引水灌溉庄稼,南陵村的水利合作被局限在了生活用水的合作上。南陵村生活饮用水均取于村内水井,水井为私人所有,并不是所有农户都能打井。以南陵村铁炉堡为例,几乎只有大户人家(土地大户)才有水井,没有水井的农户根据关系生疏和距离远近选择到谁家去担水。生活用水(洗衣)主要取自涝池,涝池产权归村庄公有,为村民共同修建,主要用于收集雨水,供平日里洗衣服和以备火灾之需,涝池平日里不需要人管理,如果需要维护则是全村一起维护。
在南陵村,市场雇佣的经营关系主要包括请长工、短工、忙工、麦客等。本部分将从长工及其关系、短工及其关系、忙工及其关系三个方面来对传统时期南陵村的经营与雇佣关系进行考察。
长工常年在为雇主劳作,算得上是雇主家稳定的劳动力,是参与雇主家庭经营的一分子。据刘兴汉老人讲述:“在仇石村(距离南陵村约600米),大财东仇尚智家中有近400亩土地,还有一个油坊,请了11个长工;在桥南村(距离南陵村约2公里),大财东詹家成家中有土地700多亩,有一个油坊,自家劳动力七八个,请了十四五个长工。”
1. 请长工的原因
从土地改革时划分的阶级成分来看,被划为地主、富农的家庭在民国期间均会请长工,部分中农家庭也会请长工。请长工的数量根据雇主家的情况而定,多少不一。每一个家庭请长工的原因不尽相同,但总地来说主要是因为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土地多,自己家中劳动力不足,需要雇长工帮忙才能完成家中农业生产;
第二,家中除了有土地外,还有油坊、粉坊等副业,需要请长工来帮忙发展副业或是进行农业生产;
第三,家中的劳动力去经商,无剩余劳力种地时会请长工;
第四,自己有手艺,不种地,也会雇长工,如南陵村刘邦富(看病先生);
第五,家中经济条件好,自己人不想做活,也会请长工来帮忙干活。
2. 长工的条件
雇长工对年龄、品行、性别没有具体的要求,因人而异,具体要看雇去的长工做什么事情。做长工的人大多有些手艺,家中土地较少或是没有土地。请长工时一般都是请男性,很少请女性,女性只是会被请去做饭。请长工时既会请本村的长工,也会请外村的长工,一般优先考虑本村的人,再考虑外村的人,本村人只请本族的人和可靠的人,对于本村长工和外村长工各做什么工作没有具体区别,平等对待。
3. 请长工的方式
不同的家庭请长工的方式有所不同,根据村中老人讲述,主要有以下几个方式:
第一,财东主动去请长工。只有“全把式”(什么手艺都会的人)或是有特殊手艺的人才能享受财东主动去请的待遇。有特殊手艺,品行好,财东看得上的长工,财东才会主动去请。同时,一些财东为了留住好的长工,还会用一些旧衣物去收买长工的心。财东去请长工,多是让家里的下人去请,也会有财东自己去请的情况。去请长工的地点不确定,但多为去家中请,如果所请长工不是家中家长,需要获得家长同意方可去当长工。“在南陵村北刘堡,刘绳武请南陵村铁炉堡韩庚当长工,一请就连着请了三四年。韩庚扬场、入草(送草料)、种豆,撒豆、撒粪特别均匀,还能做各种生产工具,算是全能,所以仇尚智家、詹家成家均来请韩庚去做长工,别的长工一年最多能拿到10石麦,刘绳武给韩庚一年12石麦的报酬,在每年腊月二十三下工的时候就把第二年的肉和面(麦)提前支付给韩庚,预定下一年。”
第二,亲戚、朋友介绍长工。财东的亲戚或是和财东关系好的朋友主动给财东推荐长工。推荐后,财东同意了,就由推荐人去叫长工,推荐人不拿报酬。这样做的原因,一方面是和财东的关系比较好,推荐长工也算是帮财东的忙;另一方面是亲戚间的帮忙,亲戚帮忙推荐长工,可以增进关系。
第三,长工自己去找财东。对于没有特殊手艺,又没有人介绍的长工,只能自己去找财东,是去找财东的时候可以带礼物,也可以不带礼物,即欲做长工者亲自到财东家里去找财东。没有具体的讲究。长工自己去找财东,需要财东同意后方可留下来做长工。
第四,“伙计娃”变长工。有的男丁因为家中困难,生活不下去,十四五岁就会出去拉长工,但是因为年龄关系不能直接做长工,只能做财东家的“伙计娃”,等成年后再成为财东家的长工。去当“伙计娃”一般都是家长自己去找,因为自己家生活不下去才会让孩子出去当“伙计娃”。“南陵村铁炉堡韩增财16岁去给大樊村(距离南陵村约200米)樊增禄拉长工,但是年纪小,就先当了‘伙计娃’。在上工之前先对韩增财进行考察。樊家先拿出一盆馍,看韩增财能吃几个,韩增财吃了8个(吃得越多,认为力气越大);后又让韩增财给牲口圏出粪,两晌出了一圈(一圈10多个牲口)。樊家认为韩增财能干,他这才做了樊家的‘伙计娃’。”
第五,逃壮丁、逃兵、犯了罪为了掩蔽身份去当长工。这样的长工一般都是自己去找财东,财东不会主动请这样的长工,有的财东会担心,所以此类长工找上门会拒绝,即便是财东同意,大多也会要求使用假名字。
4. 长工的合约
请长工不写合约,有的需要请中间人,有的不需要请中间人,请中间人时财东或是长工均能去请,请中间人不需要带礼物,但是大多情况下都不需要中间人。虽然不写合约,不规定工作时间和工作量,但是会进行口头约定,立下君子协定,主要约定长工的报酬和工作的大致内容,签订君子协定不需要交纳保证金。
若在约定时间内,长工与财东双方发生矛盾,没有做满约定的时间,由中间人进行协调,报酬能不能拿到由中间人说了算,但也分情况,如果是掌柜的(财东)开除长工,需要付给长工报酬,报酬不少于长工工作时间的报酬折算值;如果是长工自己提出不干了,就需要中间人出来说话,是长工去请中间人,不需要带礼物,也不用给报酬,长工在拿到报酬后,中间人也不抽提成。“原事不离旧惯”,请中间人只能请原来的推荐人。如果做长工的时候是自己去找的财东,没有请中间人,发生纠纷的时候去请甲长、当地人给评评理,请甲长、当地人也不需要给报酬,拿到报酬后也不需要请中间人吃饭,这些人之所以帮忙,都是出于义气和正义感。
5. 长工的报酬
长工的报酬因人而异,长工可以和掌柜的(财东)谈价,多则10多石麦,少则两三石麦。掌柜的自己去请的长工,报酬就会高一些,一般一年能拿到7—8石麦的报酬,有手艺的长工能拿得多一些,如韩庚每年能拿到12石麦,为南陵村所有长工中报酬最高的人;通过亲戚、朋友介绍的长工,一年一般能拿到5—6石麦的报酬;自己找上门的长工一般一年能拿到5—6石麦的报酬,一年拿到3—4石麦的情况也有;“伙计娃”一年一般能拿到2—3石麦的报酬,成年后成为正式的长工,报酬和其余长工一样;逃兵、逃壮丁、犯了罪为了隐藏身份的人去当长工,一年一般能拿到3—4石麦,低于正常的长工。
长工的报酬一般是在收完麦的时候给一半,剩余的一半在腊月二十三下工时一次性给清。如果家中有急事(如丧事等),长工可以提前和掌柜的拿报酬,但是必须得到掌柜的同意。
6. 长工的管理
中户家庭或是长工少的家庭,长工由掌柜的直接管理,长工多的家庭会设立长工头,由长工头管理长工和农业生产。
设立长工头的家庭一般都有10个以上的长工(伙计),长工头由掌柜的(财东)自己去找,相当于掌柜家的半个伙计。长工头一般要满足如下几个条件:一是做长工的时间比较长,了解长工家的情况;二是年纪大,得到了掌柜的信任;三是能管理生产。长工头的职责主要是管理伙计和管理生产,农业生产均由长工头计划和安排,长工头的工作要向掌柜的汇报,生产事宜长工头可自行做主,但是种什么由掌柜的说了算,怎么种由长工头说了算。
长工头一年的报酬一般都在10石麦以上。长工头吃住和长工一起,长工头也不能进入雇主家厨房和正殿(正院,下同)。过年的时候,长工头不需要给掌柜的拜年,也不会去给掌柜的拜年。掌柜家有红白喜事不会请长工头,即便是喜事也不会请,长工头也不会主动去。
长工有事需要请假,不需要长工头的同意,但是需要和长工头说,长工头再向掌柜的说,长工一般不直接与掌柜的请假,通过长工头来完成。
7. 长工的日常生活
“上工一顿面,下工两个圈”,这句谚语体现出了长工的日常生活。长工正月十五一过就要上工,腊月二十三下工,每天干几个小时的活,做多少工作量没有约定。
长工住在财东家的偏院,偏院是伙计住的地方,也是关牲口的地方,家里的水井一般也在偏院,长工进出均走院子的偏门。
长工多的家庭吃饭时,长工自己吃,不和主家人坐一桌,甚至不上桌,长工自己端自己饭菜。中户人家,长工少,吃饭的时候雇主和长工同桌,吃同样的饭菜,中户人家一般是女性做好饭后端着给送过来。长工除了挑水、送面,一般不得进入雇主家的厨房和正殿。
长工生病,雇主家会请医生给长工看病(小病硬扛,大病才会请医生来看病),请医生看病由掌柜的出钱。长工生病能请假,但是像长工这样下苦力的人,一般都年富力强,很少生病,生病若请假,一般请两三天不扣报酬。
长工生日,雇主不会为其放假,也不会有什么特殊表示。长工的生日,雇主一般都不知道,长工也不会告诉雇主。
过年时,长工不需要给雇主家拜年,雇主也不会给长工家拜年。雇主不会请长工和家人吃饭,但是在腊月二十三下工这一天,雇主会请所有的长工吃饭,吃的饭菜会比平日里吃得都好。
雇主家有红白喜事,长工不需要送礼。雇主亲戚家的红白喜事不会请长工,长工也不会主动去。本村的长工家有红白喜事,雇主会搭上一份礼,礼和其余的村民一样,没有特殊之处,且礼物都较为简单。村中大财东家中有红白喜事,村民均会随礼,灾荒的时候要向财东借粮。本村的红白喜事不会请本村里的外村长工,外村长工也不需要参加。如果长工不能操办(如丧事),掌柜的会帮忙,花费从长工的报酬中扣。
雇主家亲戚有事帮忙,雇主一般不会让自家的长工去帮忙。即便去帮忙,也不会给额外的报酬。
长工不是本村人,在本村做工,不需向保长、甲长打招呼,也不需要请他们吃饭。长工不是本村人,也不会被拉去当壮丁。
以家户进行生产活动,常在农忙时节(如种麦和收麦)出现劳动力不足的情况,短工的出现有效地缓解了这种情况。
1. “做日子活的”
短工又叫日工、日子工,当地还有人称其为“做日子活的”。大家庭和财主都会请做日子活的。自家活忙结束或剩余活不多的穷人会去做日子工。请短工一般在本村请,很少请外村人。农忙时节请日子工的情况较为多见,农闲时也会请日子工,但较少。请来的短工中,本家人、亲戚、本村人待遇都一样。但是男性和女性不同工、不同酬,女性的报酬低于男性。男性一天2—3升粮食,女性只有1—2升粮食。短工做活的工具全部由掌柜的提供,用坏了不需要赔偿,也不会扣工钱。短工只管吃不管住,一天两顿饭。如果是大户人家,短工吃饭和伙计一起,不能与雇主家同桌,如果是一般家庭,请工的数量较少,可以和雇主家同桌吃饭,女性吃饭不上桌,吃饭时座位也没有讲究。
2. 麦客
在南陵村,收麦时节存在麦客割麦的现象。一般土地大户都会请麦客割麦,一般小家庭如果自家劳力无法割麦也会请麦客割麦。“南陵村韩增财家,因为韩增财手上有伤,只有4亩地,手不方便也请了麦客,自己在家里给麦客做饭。 ”
割麦的时间短,叫的麦客多,一般1—3天的时间要把所有的麦割完,土地大户最多也要在3天之内把麦割完,一般都是1天。麦客需要掌柜的到劳务市场上去请(宫里镇 在没有成立集市之前就有了劳务市场),一般是早晨五六点就去请,天一亮就要下地干活。请麦客的时候没有先后顺序,掌柜的到了市场上,事先说好需要几个人,工资是多少,然后愿意干的就跟着走,需要的人数满了为止。麦客既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在宫里镇的麦客中,外地人多为甘肃和陕北人。请好麦客之后,掌柜的把麦客带到地里,指自己家的地给麦客看,然后就不管了,让麦客自己去割,麦客割好后自己去丈量面积,丈量面积用步子量,量好后将面积报给掌柜的。掌柜的知道自家土地的面积,然后到地里目测麦客割的面积,只要不相差太多就会直接给工钱。麦客的工资按亩计算,一亩麦多少钱,只要钱不要粮食,一般都是当天割麦,当天给钱,如果家中的麦没有割完,也有被掌柜的留下第二天继续割麦的,这样的情况掌柜的就需要提供住宿,一般住在偏院。
一般土地多的大户会请忙工,忙工的工作时间为30—40天,多在夏季收麦的时候请忙工,碾场、种麦的时候也不会请忙工,做忙工的人一般家中土地较少。忙工是由掌柜的去请,一般是掌柜家的亲戚或朋友,多为邻村人,请外村人的原因是因为外村人好使唤。忙工都是男性,没有女性当忙工的现象。请忙工没有限制,只要你有能力,谁家都能请。请本家人、亲戚、本村人和外村人,待遇都一样,没有差别。请忙工由掌柜的管饭,一般是三顿饭,晚上需要“喝汤”。除了管饭之外,掌柜的还需要管忙工的住,忙工和长工住一起,吃也是一起。有的雇忙工的家庭不一定雇长工,忙工住在偏院,吃饭的时候忙工一起吃。土地大户也会请忙工,如果忙工数量少,会同桌吃饭。忙工使用的工具是由掌柜的准备,用坏了不需要赔偿。忙工一般不出现只做了一半就走的情况。请忙工也会有说话人,请的时候就定报酬,报酬相互商议,报酬是在碾场完毕之后给,同一家的忙工,报酬不一样,能力越强报酬越高,但是报酬都是在请工的时候就定下,即便做的过程中表现好,也不会加报酬。请忙工不签合约,君子协定,忙工直接由掌柜的指挥,由掌柜的直接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