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所需要的生命科学的范式是达尔文范式。有人认为,达尔文的进化论仅仅是一个没有被证实的假说。这是不正确的。应该承认,任何科学理论的创立都经历了从假说到理论的过程。达尔文的进化论在早期被不少人当作假说来对待。但是,随着遗传学和分子生物学的新进展,达尔文的进化论成为生物学的综合理论。如著名的进化生物学家迈尔所说,达尔文的进化论有五个要点:生物进化、共同由来、物种增殖、渐变理论和自然选择,它们都被大量的证据所证实;与它们相反的理论却未能通过经验的检验。 面对这些事实,仍然说达尔文的进化论仅仅是假说,就好像是坐飞机却说万有引力规律仅仅是假说,每天使用塑料用品却说分子化学仅仅是假说,在制造出原子弹之后还说原子学说仅仅是假说!
现代达尔文主义综合理论的创始人之一杜赞布斯基于1976年发表了一篇题为《只是因为进化,生物学的一切才有意义》的文章。 正如文章的标题所示,达尔文的进化论虽然不是生物学的全部,却是生命科学的基础和核心。比如,分子生物学研究生物体内有哪些基因、基因如何变化、起什么作用等问题,但如果没有进化论,生物体内为什么有这样的基因,基因为什么如此变化等问题是无从解释的。再如,古生物学分析地层,发现化石,从地层和化石中解读出已消失物种的信息,但如果没有进化论,这些物种为什么存在和演变等问题也是无从解释的;没有进化论,化石所能透露的信息将是支离破碎的,或被非科学的学说(如特创论、特异论)所利用。过去人们常常认为,科学家只能回答“是什么”(What)或“怎么样”(How)的问题,但不能回答“为什么”(Why)的问题,只有哲学家和神学家才能回答“为什么”的问题。现在看来,这种看法过时了,科学也能回答“为什么”的问题。特别是经过一百年的发展,进化论的科学理论能够回答生物学的具体学科不能解决的“为什么”问题,达尔文主义已经把研究地球上生命的各门学科综合为一个被各方面的大量经验材料所验证的、自洽的世界观。
按照科学哲学关于范式的理论,一个科学理论成为范式,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它解决了旧范式所不能解决的问题,开拓了新的知识领域,扩大和深化了研究范围和背景条件,具有发散性思维的特点;第二,它留下了有待解决的问题和疑点。范式保证了问题有确定的答案,研究这些问题将会为科学家带来成果和回报。因此,范式又具有收敛性思维的特点。科学的张力存在于发散和收敛之间,这就是为什么范式能够引导科学发展的原因。
达尔文主义之所以是范式,也是因为它具有“收敛”和“发散”两种效应。达尔文提出的进化论留下了大量的问题,促进了遗传学和分子生物学的发展,使生命科学现在成为最有活力的、对人类生活最有影响的科学。现在,达尔文主义在生命科学内仍然引起一系列争论,但这些争论不断地提出新的问题,这些问题的解决把生命科学的研究不断引向深入,这正是达尔文范式的收敛性。
如果说现代生命科学的发展方向集中表现了达尔文范式的收敛性,那么,达尔文的进化论在其他领域越来越广泛的运用则表现了它的发散性。达尔文范式比科学史上其他范式有着更广泛的发散性,它不仅是生物学的范式,也是自然科学的其他学科,如地质科学和环境科学的范式;还是社会科学(包括人类学、考古学、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的范式;它可以并且正在成为传统上属于人文学科的研究领域,如哲学、历史学、语言学等学科的范式。统而言之,达尔文的进化论是一个涵盖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的统一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