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五节
“背教者”朱利安(Julian)

361—363年在位

朱利安(Julian the Apostate,Flavius Claudius Julianus,约生于331年或332年,卒于363年6月,享年约31岁)是君士坦丁王朝的第三位皇帝,也是最后一位皇帝。 355—361年间任康斯坦提乌斯的副皇帝,直到361年后者去世,他才登上皇帝大位,在位2年。由于其不同于拜占庭其他皇帝的宗教倾向,受到拜占庭作家的歧视,被冠以“背教者”(或“叛教者”)的绰号。

朱利安坚持并企图复兴古代希腊罗马的宗教,在位期间全面恢复古代宗教的神庙和祭祀仪式,因此受到基督教作家的严厉批评,特别是他成年后一改早年受洗接受基督教信仰,大力恢复古代多神教,受到后世基督教史家的谴责,被冠以“叛教者”的绰号。朱利安皇帝的统治时间不长,但是其一生起伏跌宕,富有传奇色彩。作为晚期罗马帝国最后一位非基督教君主,朱利安被基督教作家称为“叛教者”,受到当时的史家和后世的研究者长期关注。他的演说词和书信被保存下来。但是在非基督教作家的眼中,他是理想的君主、美德的化身。这两种极端化的评价一直延续到今天。同时代非基督教史家中最全面叙述朱利安生平与政绩的为阿米亚努斯·马尔切利努斯。此外,4世纪著名的非基督教学者,与朱利安亦师亦友的利巴尼乌斯(Libanius)也在其演说中对这位皇帝多有记载(Libanius,Orationes)。

朱利安于331年或332年出生于君士坦丁堡,他的父亲是君士坦丁大帝的同父异母弟弟尤利乌斯·康斯坦提乌斯(Julius Constantius),母亲是瓦西里娜(Basilina),因此他还是君士坦丁王朝的第二位皇帝康斯坦提乌斯的堂弟。337年,康斯坦提乌斯继任皇帝,随即发生了血腥的宫廷斗争,可能在他的默许之下,君士坦丁家族的大部分男性成员遭到杀害,罪名则由执行的军队背负。朱利安和他的哥哥君士坦丁·加鲁斯可能因为年幼幸免于难。康斯坦提乌斯并未放松对两个堂弟的监管,朱利安被寄养在比提尼亚的祖母家里,实际上是被软禁监视。当时,康斯坦提乌斯对朱利安和加鲁斯的态度令人不解,他一方面心存忌惮,严格控制他们的活动,另一方面希望改变他们的思想,因此很重视对他们的教育。皇帝派出他非常信任的阿里乌派主教、尼科米底的尤西比乌斯对兄弟二人进行基督教教育,要求他们熟读圣经。宦官马尔多奥尼斯以前是朱利安母亲瓦西里娜的家庭教师,对希腊文学和哲学造诣颇深,负责教授他们古代的历史和神话。约五年后,朱利安和加鲁斯被转移到康斯坦提乌斯的领地马塞鲁(Macellum,位于卡帕多西亚)严加看管,此地名的意思是“围地”,对外交通很不方便,因此朱利安和加鲁斯与外部的接触遭到严格限制,他们和奴隶们住在一起,不过还可以自由地读书。在宦官马尔多奥尼斯死后,由马塞鲁的基督教主教乔治(Georgius)负责教育和监管,他利用乔治的藏书阅读了大量的古典作品。

348年,在度过六年的流放生活后,长大成人的两兄弟被康斯坦提乌斯召到君士坦丁堡,加鲁斯被留在宫廷,朱利安则表达了自己对学问的热爱,也获得继续学习的自由。他先在君士坦丁堡学习了修辞学,然后到尼科米底。当时著名的修辞学家利巴尼乌斯恰好在尼科米底任教,他热衷非基督教学问,排斥基督教,其文学作品在尼科米底非常流行,朱利安深受他的影响。尽管康斯坦提乌斯禁止朱利安师从利巴尼乌斯,以防这个堂弟“学坏”,但是朱利安还是大量阅读了这位希腊哲学家的作品,还模仿其文风和语气,以至于后来人们称他为利巴尼乌斯的学生。 此外,朱利安也学习了新柏拉图主义的哲学并深得其思想精髓。351年,加鲁斯被康斯坦提乌斯任命为东部副帝,而朱利安还是一如既往地沉浸在古典学术中,勤奋学习,他还访问了波尔加蒙的艾德西奥斯(Aedesius)和以弗所的马克西姆斯(Maximus)等小亚地区著名的新柏拉图主义哲学家。此时,尽管从小受到严格的基督教教育,朱利安开始怀疑基督教的优越性,对君士坦丁家族庇护基督教和君士坦丁一世的基督教化方针深感疑问。他暗自决定回归古代宗教。354年,副帝加鲁斯被多疑猜忌的康斯坦提乌斯处死,这个皇帝总是感到其皇权的威胁来自家族内部,故而又怀疑朱利安有反抗的嫌疑,将后者押到美迪奥拉纳姆(现米兰)的宫廷,严密监视其行踪。只是由于皇妃尤西比亚说情才赦免了他,将他送往雅典软禁。

朱利安留居雅典对于他日后形成其复兴古代多神教的宗教政策至关重要。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古代文化的氛围,他在后来的信件中曾以极为欢愉的心情回忆了阿提卡的演讲,他在雅典园林、城郊以及苏格拉底居住过的简陋房舍的寻访。但是,他不久就被康斯坦提乌斯召回到米兰的宫廷。关于他被召回的原因,佐西莫斯在《罗马新史》中给予了说明:“康斯坦提乌斯用我提到的上述方式对凯撒加鲁斯实施极刑之后,就离开潘诺尼亚来到了意大利。那时他见到蛮族从四面八方向罗马帝国四境发起侵袭:法兰克人、阿拉曼尼人和撒克逊人不但占领了莱茵河畔的40座城池,而且把那里的居民连同相当数量的财富掳掠而去,最终把这些地方变成了荒无人烟的焦土。此外,萨尔马特人和奎代人也横行肆虐于潘诺尼亚和上莫西亚。波斯人曾经畏惧凯撒加鲁斯会领兵来袭而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可现在他们却再度在东部诸省作乱不息,最终把那些地方都变成了荒无人烟的焦土。面对上述重重困难,康斯坦提乌斯对该如何应对感到手足无措,甚至都怀疑自己已无能力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执掌国家大事了……在他感到彻底绝望而帝国又陷入严重危机之时,康斯坦提乌斯的妻子尤西比亚这位学识卓著的女子,以超出妇人常有的智慧建议丈夫将阿尔卑斯山外诸民族的统治权授给加鲁斯的同父异母弟弟,就是被戴克里先任命为凯撒的康斯坦提乌斯(一世)的孙子朱利安,并让后者出任凯撒。当她发现这位皇帝对每一位族人都心存猜忌的时候,便对他使用了如此计策。她对他说道,朱利安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年轻人,只求一心一意投身学术之中,因此他对尘世之事没有一点经验,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这是因为,要么他取得了好运,而把自己的胜利送到皇帝名下,要么他遭到失败而身死覆灭,如此一来,对康斯坦提乌斯来说,就不会再有其他的皇族成员取代自己了。 显然,朱利安最终能逃脱惨死于皇族血腥内讧的下场,大概是因为皇后的美言。事实上,此事也反映出在是否坚持君士坦丁大帝基督教化政策问题上,帝国高层存在分歧,其广泛的社会背景即是晚期罗马帝国向拜占庭帝国转变过程中,确立基督教官方正统意识形态地位引发的长期斗争。

朱利安就这样从哲学家沉思冥想的生活中被再次拉入残酷的宫廷政治生活。为了应对蛮族对高卢的进攻,康斯坦提乌斯于 355年11月5日任命他为副帝,取代加鲁斯成为皇帝合作伙伴的共治皇帝。同时,康斯坦提乌斯把最后待嫁的亲妹妹海伦娜嫁给朱利安,以强化其控制权,就如同之前将康斯坦提娜嫁给加鲁斯一样。355年末,朱利安与康斯坦提乌斯一起前往高卢,帝国大军已经在高卢待命,就等总指挥到位。途中,他们得到军情快报,称法兰克人攻占了克罗尼亚·阿格里皮纳(今科隆)。此刻,迎接朱利安的将不再是宁静的学园,而是如何指挥他并不熟悉的军队去迎战他不熟悉的蛮族。此时,他面对的主要蛮族入侵者是阿勒曼尼人。 阿勒曼尼人属于西日耳曼人,首次出现在罗马作家笔下是在公元3世纪。他们于213年与罗马皇帝卡拉卡拉在美因河附近交战。在戴克里先时代,阿勒曼尼人与法兰克人曾联合入侵帝国,但是并未深入罗马帝国领土。此后,阿勒曼尼人与帝国之间基本保持着和平。据说当康斯坦斯统治西部帝国时,阿勒曼尼人甚至对他心存畏惧。350年,叛乱者杀害了西部皇帝康斯坦斯,马格尼提乌斯在高卢自立为帝,导致帝国西部陷入混乱之中。当时正在美索不达米亚与波斯人交战的康斯坦提乌斯二世回师平乱,于353年8月击败了马格尼提乌斯及其余党。这场历时三年的内战,诱使阿勒曼尼人蠢蠢欲动,当他们感到时机成熟时,便立即发兵侵入帝国疆土。据当时人苏格拉底记载,康斯坦提乌斯二世在内战中曾经征召其他蛮族部落作为辅助部队,而这些蛮族不仅在与篡位者的战斗中毫无用处,而且利用这一机会洗劫高卢的城市。阿米亚努斯·马尔切利努斯声称阿勒曼尼人在此次内战的一次战役中击败了马格尼提乌斯之弟。而佐西莫斯说法不同,他在记录这场内战时称康斯坦提乌斯二世用重金收买莱茵河畔的蛮族攻击马格尼提乌斯,当内战结束后,“法兰克人、阿勒曼尼人与撒克逊人已经夺取了莱茵河畔的多座城市,掳走了无数当地居民与财物,只留下一片废墟。”

356年6月,朱利安首先救援被阿勒曼尼人攻击的奥古斯特多努姆(Augustodunum,现欧坦 Autun),由此开始了从哲学家到军事指挥者的角色转变。他学会了带兵打仗,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得到了士兵们的热爱,他率领军队一直进攻到多罗考特卢姆(Durocortorum,今法国兰斯 Rheims),与当地驻军会合后继续东进。与此同时,康斯坦提乌斯向莱茵河上游进军,与朱利安一起对蛮族进行南北夹击,不久夺回莱茵河上游被阿勒曼尼人占领的土地。而后,朱利安继续北上,从法兰克人手中夺回了阿格里皮纳。康斯坦提乌斯于357年离开高卢,留下朱利安继续领兵作战,出乎他意料的是,朱利安接连取得军事胜利。在阿尔根特拉图姆(Argentoratum,又称银堡,今斯特拉斯堡)的战役中,他与近三倍于罗马军队的阿勒曼尼人战斗,并取得了胜利。而后,他率军渡过莱茵河,对阿勒曼尼人的住区发动攻击,还于358年在莱茵河下游采取了坚决的军事行动。另外,在上游地区,他派遣机动部队越过莱茵河,从而恢复了罗马帝国原有的统治区域,即利马尼克斯和莱茵、多瑙两大河源流的扇形区域(阿古里·德克马特斯,Agri Decumates),从而基本稳定了高卢的局势,边境再度恢复安定。

高卢局势刚刚稳定,东部边境战事又起。359年,萨珊波斯帝国对罗马帝国采取攻势,围攻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帝国军事要冲阿米达。康斯坦提乌斯调集军队前往迎战,他命令朱利安向东部边境派遣援军,皇帝所要求的士兵人数几近朱利安指挥军队的半数。但是,朱利安的士兵大部分来自高卢,他们不希望离开故乡,朱利安也曾向士兵保证他们不会远行越过阿尔卑斯山脉。朱利安为了遵照康斯坦提乌斯的命令派遣援军,将士兵暂时集结在路提亚(Lutetia,今巴黎)。但军中将士抱怨不断,并没有继续东行,而是拥立朱利安为皇帝(正帝)。正忙于向东进兵抵抗波斯军队的康斯坦提乌斯无暇顾及,只是提出警告,并没有立即将朱利安作为叛逆者进行宣判。朱利安在给康斯坦提乌斯的书信中自称是“副帝”。但是,为了纪念统治高卢五周年,朱利安在当地发行的货币上,两面都印铸有朱利安的头像,证明朱利安实际上已经自命为皇帝(正帝)。 361年夏天,朱利安率军向东部进军,到达君士坦丁大帝的出生地巴尔干半岛中部的纳伊苏斯。康斯坦提乌斯面对来自朱利安的挑战,只能中断和波斯人的战斗,回师西进,361年11月3日,康斯坦提乌斯在行军途中于西里西亚(Cilicia)突然死亡。据说他在临终前指名唯一的亲人朱利安为继任者,他这样做并非出于仁慈,而是被迫之举,因为朱利安是皇族仅存的唯一男性血亲继承人。这位仇视朱利安的皇帝临终是否指认其继承人也是个历史之谜,因为暴毙的皇帝是否有机会表达意愿就令人生疑,而其大动干戈要剿灭“叛逆”的朱利安似乎是没有争议的事实。12月11日,朱利安以康斯坦提乌斯正式继任者的身份进入了君士坦丁堡,并立刻开始筹划康斯坦提乌斯的葬礼,对皇帝表达了深深的敬意。其情深意切的演说辞为了压制对康斯坦提乌斯发誓效忠的部队,也为了表明自己就是正当的继任者,在葬礼之后康斯坦提乌斯承认朱利安为继任者的传言开始在君士坦丁堡流传开来。

朱利安“背叛”基督教信仰的政策开始实施。从其幼年时期的经历看,朱利安对基督教的仇恨是有原因的,在腥风血雨的宫廷内斗中,那些满口基督教仁慈博爱的教士们往往都是行刑者的帮手,特别是当朝皇帝委派监管他的“老师”都是基督教徒。自幼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毫无疑问在其幼小的心灵深处打下了烙印。与此同时,长期的刻苦学习让他深感古代希腊文化的清新自然,深谙古典学术的艺术之美。两相对照,朱利安选择古典时代的生活就是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帝前后,他一定暗自以前辈伟大帝王为榜样,不仅力图恢复伟大罗马帝国疆域的政治秩序,而且在钱币上按照传统样式恢复自己的侧面像,在宗教政策方面则大力恢复传统宗教信仰及其仪式。362年初,朱利安在卡尔西顿召开了清算康斯坦提乌斯时代“倒行逆施”的大审判,很多先帝的近臣受到严厉惩处。朱利安虽然没有亲自在法庭现身,但是对康斯坦提乌斯党人毫无怜悯之心,默认了判决结果。当时这场审判被认为是不公平的审判,且殃及很多无辜人士。同时代的史家阿米亚努斯·马尔切利努斯对朱利安的这一举动非常赞赏,但是却严厉地批评了卡尔西顿审判,指责朱利安残忍和忘恩负义,对不公平的判决无动于衷。 卡尔西顿审判之后,朱利安在君士坦丁堡开始进行宫廷改革。戴克里先大帝统治后期,宫廷开始引入波斯式的宫廷仪式,围绕着皇帝的各种机构日益扩大,皇帝得到大力神化,君主不再是罗马公民中的首席公民“元首”,而是被视为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事实上,朱利安改革的目的是回归罗马帝国传统,重新构建作为罗马公民之首的皇帝形象,即简朴、谦虚、尊重罗马人民的传统权利,他要做新的屋大维,要成为后人尊崇的“五贤帝”。除了缩小宫廷组织架构、政府官僚机构的规模,朱利安也致力于恢复元老院的权威,他从自己在希腊游学的经历出发,认为城市特别是罗马帝国东部的城市是希腊文化的根源与活力所在,为了保持古代的传统,必须减轻各城市的财政负担,强化城市议事会的权限。

据当代拜占庭学家瓦西列夫分析,朱利安宗教信仰的核心是太阳崇拜,融合了晚期罗马帝国广为流行的密特拉神崇拜及新柏拉图主义思想。 从他的自述我们了解到,自孩提时代,他就特别期望这一神圣星体的光芒深入其灵魂。他的哲学思想可简化为一种信仰,相信以三个太阳的形式出现的三个世界。第一个太阳为至尊的太阳,是万物的思想、精神理性的整体、绝对真理的实体、最高原则的王国和第一本原。可见世界和可见的太阳,即物质世界,仅仅是第一世界的反映,却不是直接的反映。此外还有一个知识的世界,也有自己的太阳。三个太阳就这样组成了精神的、知识的和物质的世界。知识世界是精神的或者理性世界的反映,又是物质世界所效法的榜样。至尊的太阳是人类无法企及的,物质世界由于其属性无法提升,因此朱利安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居中的第二世界——知识的太阳,称之为太阳之王,并给予特别的崇拜。这种由太阳神及其引申形态的诸神组成的单一神教(henotheism)构成了朱利安独特的信仰体系。朱利安的信仰具有高度的思辨性,对于帝国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阶层颇具吸引力。但是,他同时相信奇迹、献祭和魔法,而这些东西恰恰被知识精英视为粗鄙愚昧。 362年夏,朱利安巡视东部,在安条克停留。他为阿多尼斯(Adonis)节日举行了奢侈的献祭,但是当地市民对他的来访相当冷淡。尽管皇帝给予安条克的城市贵族许多特权,他准许其大批市政元老可以将身份传给儿子,甚至女儿的后人也可以世袭元老身份。但是,他的努力没有奏效,在他为献祭花费巨资的时候,这座城市正面临饥荒,皇帝的行为激起了基督徒和非基督教徒共同的愤怒。 朱利安写下了《大胡子皇帝的仇视者》(Misopogon /Beardhater)这部讽刺作品,反映他在安条克的见闻。文中写道,在一个重要的宗教节日里,朱利安期望在安条克郊区达佛涅的阿波罗神庙中能看见一大群百姓和大量用于牺牲的牲畜和祭奠的酒,但是他进入神庙里只看到一个祭司,当皇帝询问安条克城打算用什么东西在一年一度的节日里作为奉献太阳神的牺牲时,祭司答道,只有他从自己家中带来的一只鹅奉献神明,这座城市并没有为太阳神的节日做任何准备。

朱利安宗教政策的主线是宽容不同的宗教信仰,甚至调和基督教内部的派别之争。他即位不久即召回了在康斯坦提乌斯时期因为各种神学争端被流放的主教们,归还其财产。同时,他废除了前任皇帝对基督教的优惠政策,基督徒逐渐被解除了行政和军事职务,其职位被非基督教徒取代。作为“知识太阳”的崇拜者,朱利安的改革从学校入手。他要求各大城市的修辞学教授必须由城市提出,然后须经过皇帝的批准。接着,他的第二道敕令宣布,禁止信奉基督教的修辞学者教书,除非他们转而崇拜众神。自上述有关教育的法令颁布后,基督教徒只能把他们的子女送到非基督教徒任教的语法和修辞学校学习,然而大多数基督徒拒绝这样做,因为他们担心在接受非基督教徒的教育后,基督教的青年一代又变成非基督徒。朱利安支持古代多神教信徒对希腊传统文化的垄断极大威胁着基督教徒,因为照此发展下去,后代知识分子阶层将转变为非基督教徒。朱利安表面上并没有宗教歧视,但是内心却明显地想结束基督教在宗教领域的优势地位。他也因此被基督教徒称为背教者。

皇帝急剧推进的体制变革遭遇了来自各方面的抵抗,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反对的声音不仅来自基督教徒,也包括非基督教徒。就连史家阿米亚努斯这位朱利安的热烈拥护者也对他的改革政策提出了批评:“由于他迷信而不是真正对宗教有虔诚的信仰,因此常常花费巨资进行献祭活动……平民百姓的欢呼会使他欣喜若狂,他会在一些毫无价值的东西中要求过度的赞美,由于他非常想得到普通人的喜爱,他常常和身份低下的人交谈。” 这种以古代“贤帝”为榜样的举止行为并未给他带来好的名声,反倒是令人产生虚假做作的印象,其深刻反映出的民众心理说明,君士坦丁大帝确定的帝国基督教化大政方针符合时事要求,与历史发展演化趋势相吻合。换言之,朱利安力求回到古典时代的努力是逆历史潮流的。

就在朱利安的统治受到挑战之时,罗马帝国东部边境再次受到萨珊波斯的进攻。纵观整个君士坦丁王朝,萨珊波斯与罗马帝国之间的战争时断时续,君士坦丁大帝晚年一直在谋划对波斯的远征,到了康斯坦提乌斯的时代,萨珊波斯皇帝沙普尔一世多次进军罗马帝国在两河流域最重要的城市尼西比斯,但是均被击退。359年,沙普尔重新集结大军,包括他之前花费八年时间征服的亚洲游牧骑兵,并发动第二次对罗马人的大规模战争。波斯军队在此次战役中攻占了底格里斯河(the Tigris)上游的罗马军事重镇阿米达、辛加拉、贝扎布德,康斯坦提乌斯没有立即反击,因为他需要在多瑙河地区指挥对蛮族的战争,所以并没有立刻反攻波斯入侵者。就在他于360年集结军队准备前往东部的途中,统治帝国西部的朱利安又自立为帝。权衡再三,康斯坦提乌斯考虑到帝国四分之三的领土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当下最迫切的任务是赢得军队的支持,取得对波斯战争的胜利,便继续东进。同年11月他向西回军准备镇压朱利安途中,突然染疾,暴病而亡。朱利安即位后,为了团结东部各种力量,也为了争取原来效忠于康斯坦提乌斯的东部军队的忠诚,他亟需赢得一场胜利。朱利安于362年在安条克停留了九个月筹备战事,他的战略目标是收复东罗马帝国在两河流域北部的失地,但是,更大的目标很可能是效法罗马皇帝图拉真,摧毁波斯军队,攻占波斯首都泰西封(Ctesiphon,今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东南部),扶植亲罗马人的波斯国王。朱利安的这一计划从下面这件事可以得到证明:东征时他一直将霍尔米兹德斯(Hormisdas)带在身边,此人是沙普尔一世的哥哥,是被驱逐出境的波斯王子,也是朱利安心目中理想的波斯新王人选。 此外,这次战役还动员了罗马帝国的盟友,特别是萨拉森人与亚美尼亚人。

363年3月5日,朱利安率领八九万大军从安条克出发。他首先向亚美尼亚王阿尔萨克斯(Arsaces)发出了为大军提供粮食和援军的指示,在希拉波里斯(现曼比奇)确认了补给情况后,军队渡过幼发拉底河进入美索不达米亚。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卡利尼库姆(Callinicum,现哈拉恩),朱利安命令普罗柯比(Procopius)和塞巴斯提亚努斯(Sebastianus)各派出三万将士,与亚美尼亚的援军会合。4 月 6 日,大军越过罗马与波斯边界。罗马军队沿着河岸前进,行军过程中一直与后勤舰队和负责侦察护卫的萨拉森同盟者骑兵保持紧密联系。四天后,罗马军队遇到抵抗,但波斯城镇阿那塔(Anatha)很快便放弃了抵抗。罗马军队在接受投降后,将这座城镇付之一炬。

帝国大军进入到美索不达米亚南部人口稠密的灌溉农业区后,为了不拖延时间,只攻占和摧毁了部分堡垒,对其余堡垒则绕道而行。4 月 27 或 28 日,罗马人终于兵临该地第一座大城市波利萨波拉(Porisabora),这里设防严密。阿米亚努斯详细记录了这场攻城战,双方战术上的优势和劣势都在这场战斗中充分展示,此战可视为帝国大军围攻波斯城市的典型战例。在劝降无效后,帝国大军于次日清晨动用各类大型攻城器械发动进攻,首次攻击就在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波斯守军退入卫城坚守,随后的战斗持续一天。在这类范围相对较小,主要使用轻武器的近距离围攻战中,波斯的反曲复合弓发挥了威力,罗马人伤亡很大。第二天罗马步兵以传统的龟甲阵型(tetudo)进攻,还是被击退。第三天罗马人出动了装配带有弩炮和攻城槌的巨型活动攻城塔楼(Helepolis),当攻城塔楼移动到卫城附近时,波斯守军宣布投降。罗马人把守军和居民迁移后焚毁了这座城市。

5月中旬,稍事休整的罗马军队逼近泰西封,在底格里斯河附近扎营,按传统方式修建了防御完备的营寨,几天后,罗马军队清除了运河上的障碍,让尾随的舰队驶入底格里斯河。此时河对岸的名城泰西封城墙已经清晰可见,但大批波斯军队沿河布防,要渡河非常困难。罗马人初次渡河没有成功,朱利安不顾众人反对,命令士兵再次进攻。罗马人驱散对岸的波斯人,随后主力部队成功渡河。波斯将军苏雷纳很快把波斯大军集结起来,列阵迎战罗马人。这也是罗马与波斯间 15年来首次大规模决战。波斯军队的重甲骑兵和战象令罗马士兵倍感惊恐,尤其是来自欧洲的罗马士兵十分恐慌,因为他们从未见识过大象的威力。但罗马军队的纪律和训练最终占了上风,波斯军溃败,大部分退回泰西封城中。马尔切利努斯参加了这次战斗,据他记载,此战波斯人损失 2500 将士,罗马方面损失 70 人。但罗马的真实损失可能远大于这个数字。实事求是地看,罗马军队一路攻城拔寨,消耗巨大,已接近其实力的极限。此时,他们面对的战场形势非常不利,一方面该城防守完善且驻有大量守军,另一方面在泰西封周围可能还有其他波斯军队在集结,最重要的是沙普尔二世率领的波斯精锐主力部队依然位置不明。在这样的险恶环境下,放弃攻城尽快撤退可能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朱利安最后决定向亚美尼亚方向撤退,尽快行军至北方的科尔杜埃纳(Corduena),与罗马侧翼部队和亚美尼亚军队会合。6月16日,罗马军队拔营向北进发。行军途中,前方突然出现大片烟尘,罗马人希望这是自己的侧翼部队,但也可能是敌军,于是朱利安下令扎营等待。第二天情况终于明朗,这正是沙普尔率领的波斯主力。此前沙普尔一直在北方监视罗马侧翼部队与亚美尼亚军队的行动,在确定米底不是罗马主攻方向后,他率军南下攻击罗马皇帝率领的主力,在开始的小规模遭遇战中罗马获胜。罗马军队随后占领了胡库姆布拉(Hucumbra),这是罗马军队途经的最后一处灌溉农业区,他们利用获得的粮食在此休整了两天,6 月 20 日继续前进。随后的行军异常艰苦,罗马军队要不断与波斯军队作战。虽然罗马军队总能击败敌人,但波斯军队利用其机动性不断袭扰罗马人,使罗马军队非常疲惫。朱利安此前拒绝收买这一带的萨拉森人,如今这些萨拉森人加入了波斯一方袭击罗马人,他们的轻骑兵给罗马人带来很大麻烦。6 月 22 日,沙普尔的主力部队在马兰伽(Maranga)进攻罗马人,朱利安率罗马军队迎战。这是此次东征中最激烈血腥的一场战斗,罗马人获得胜利,但双方的损失都很大。专家认为这也是整个4世纪罗马与波斯间最残酷的战斗。

随后三天,罗马军队留在马兰伽休整。因为波斯人的焦土战术,罗马军队的给养开始短缺。6 月 26 日清晨罗马军队再次出发,这天的一次突发事件结束了朱利安的帝王生涯。当得知左翼遭到波斯骑兵和象队袭击时,朱利安没有披甲就前去救援。结果波斯人虽被击退,但朱利安在混战中受了致命伤,据说一支骑兵的长矛划破了他手臂的皮肉,扎入了肋骨间,没有人看见这根长矛来自何处。 当晚,朱利安死于军帐。马尔切利努斯生动地记述了他临终时的演讲:“感谢上苍和诸神,作为最高的奖赏,他们将死亡赋予那些具有美德的人。我深知,我得到这个奖赏是因为我在困难面前没有屈服,更没有使我自己蒙受耻辱,我克服了一切艰难险阻,因为经验告诉我,困难只会征服那些懦弱的人,而坚定果敢的人一定会战胜困难……我坦诚地告诉你们,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一个灵验的预言说我将死于刀剑之下。因此我感谢神灵,我并不是死于阴谋,死于年长的疾病,也不是死于犯罪,我是在赢得巨大的荣誉之后,高尚地离开这个世界……我就说到这里吧,因为我的精力已经耗尽,对于该选举谁继承皇位的问题,我保持谨慎的沉默,也许我的意见会埋没那些有才能的人,也许我的意见会使一个人承担巨大的危险,但是作为一个光荣的,由国家养育成人的孩子,我祝愿国家能找到一位仁慈的君主继位。”

马尔切利努斯继续写道:“他以平静的语气说完这些话,好像要最后一次提起笔,把他的财产分给他最亲密的朋友一样,他呼唤司令官安那托利乌斯的名字。步兵长官萨鲁斯提乌斯回答说,他已经在幸福中了。朱利安这个勇敢地面对死亡的人,为他这个朋友的死亡深感痛苦,周围的人都在哭泣,但朱利安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他责怪周围的人,不应该为一个将要升入天堂的君主感到悲伤。这句话使周围变得一片寂静,他同哲学家马克西姆斯和普里斯库斯(Priscus)讨论着关于高尚灵魂的深奥问题,突然他鲜血迸裂,涌出的鲜血使他难以呼吸,他要来凉水喝了一口,在黑沉沉的午夜,他平静地死去了,年仅32岁。朱利安从一个孤儿长大成人,他诞生在君士坦丁堡,他的父亲是康斯坦提乌斯,他的母亲是瓦西里娜,出身于一个古老而尊贵的家族。”

朱利安的棺柩由帝国近卫军队护送到西里西亚,随后在塔尔苏斯郊外被葬入皇室的陵墓,他的墓志铭如下:高贵之王、勇武之卒,朱利安,从波涛汹涌的底格里斯河归来,在此长眠。朱利安死后,军队选举御前侍卫长(Comes Domesticorum)瓦罗尼安努斯(Varronianus)之子乔维安为皇帝。尤特罗庇乌斯(Eutropius)在《罗马国史大纲》中提到,乔维安父亲的名声比其更为显赫。阵前登基的乔维安当时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率领军队顺利撤回罗马帝国领土。他登上王位后即刻命令属下封锁朱利安去世的消息,同时领兵出发,踏上归程。而波斯军队一直紧追不舍,不断侵扰罗马军队,使其处境危险。就在此时,波斯方面提出了和谈的建议。波斯将军苏雷纳和其他一些高级贵族担任和谈代表,乔维安派遣经验丰富、深孚众望的近卫军长官萨鲁斯提乌斯及阿林萨乌斯与波斯人会面。由于乔维安急于回国,双方很快达成了一份三十年停战协定,其条款包括:罗马人将巴布迪奇纳(Babdicena)、卡杜埃纳(Carduena)、雷米纳(Rhemena)、扎兰纳(Zalena),连同这些行省中的15座堡垒,以及当地的居民、土地、牲畜全部移交还给波斯王国。另外,两河流域的罗马人重镇尼西比斯、辛加拉和莫罗鲁姆堡(Castra Maurorum)也移交给波斯人,但是当地居民可以迁移到他们乐意去的任何地方。罗马帝国还要放弃对亚美尼亚王国的保护。这一和约缔结生效后,罗马人得到允诺,会在不受任何侵犯的情况下返回故土。

乔维安缔结的和约对萨珊波斯帝国来说是巨大的胜利。沙普尔大王达成了萨珊波斯历代君主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波斯从此获得了两河流域北部战略要地的控制权。对罗马人而言,这是自罗马共和国晚期以来在东部边疆作出的最大的领土让步,东罗马帝国在波斯边境建立的防御体系大幅度退缩,从塞维鲁到戴克里先一百多年来在东部建立的战略优势大部分因此消失了。当时罗马国内的舆论对于这一条约都不以为然,认为乔维安虽然为形势所迫,但是如此轻易地将罗马人的领土割让给敌人,实在有损荣誉,这种事自罗马建城以来的上千年间都不曾发生过。据佐西莫斯记载,乔维安率军撤退到尼西比斯附近时,因为已经按照和约将这座城市交给敌人,所以只是在城门外的一片开阔地带安营扎寨。第二天,城内居民给他送上象征罗马皇帝身份的桂冠,恳请他不要迫使他们在多年遵从罗马人法律的情况下再屈从于蛮族的统治。当地的城市元老萨比努斯(Sabinus)对人民的诉求补充说,他们并不缺少同波斯人进行战争的财力,也不需要外族的驰援,只需依靠自己的人力和财力就能守卫住城市,并且向皇帝保证,无论何时他们只要获得胜利并恢复了自由,就会再度臣服于罗马人,还如先前一样地听命于罗马皇帝。但是皇帝并没有答应,他重申不能违反自己订下的条约。就这样,乔维安急速返回了东部首府安条克,开始对整个帝国进行统治。随后他从安条克城前往君士坦丁堡,当行至比提尼亚的达多斯塔纳时意外去世,当政仅仅八个月。

朱利安一生艰难,命运多舛。他对古代多神教的热衷和对基督教的反感违背了君士坦丁大帝确定的基本国策,更与当时地中海世界巨大变局的历史趋势相悖。尽管其天赋才智不差,修养道德过人,并抓住了有限几次机遇发挥其治国理政、领军作战的能力,但是作为拜占庭帝国开国王朝的皇帝,他缺乏君士坦丁大帝的战略眼光和对政局宏观判断的洞察力,因此在东罗马帝国中央集权制国家建设中没有任何贡献,可见个人的道德与学识与其治国理政的能力并无直接的联系。后人赋予他“背教者”的绰号并不仅仅出于基督教偏见,而是反映了这个时代深刻的历史发展趋势,朱利安虽然个人素质高尚,但其违背历史潮流的政策决定了他的悲剧性命运,他的能力与才华白白浪费在错误的努力之中,而不能有助于其先辈帝王开创的伟大事业,只能在历史记载上留下恶名和后世争议的话题。特别是,他的去世也导致君士坦丁王朝最终的完结,成为拜占庭历史上诸多短命王朝的第一个。

[1] Jelena Bogdanovi ,“The Relational Spiritual Geopolitics of Constantinople,the Capital of the Byzantine Empire”,in Political Landscapes of Capital Cities,ed. Jessica Joyce Christie,Jelena Bogdanovi ,and Eulogio Guzm n,University Press of Colorado,pp.97-154. udk6PMWWcPCwoB7KtVspFK94NNLjAs8UziVUHrdAW/xpRm3/0D/7G6scppKWJQqj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