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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词：抑郁，空心人，大学生活，中学生活
编辑注：谈话记录。
问：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认为生活没有意义，感觉自己“抑郁”了，您对他们有什么建议？
答： 我见过这样的同学，也有一些中学生、大学生跟我聊过这方面的苦恼。根据我的理解，那种思想状态，未必都是抑郁症，但内心深处确实是空洞的，我称之为“空心症”。
他们每天都在机械地生活，找不到自我，不知道目标是什么，更不知道实现了目标之后会怎样，所以在这种时候他们的表现就会很接近抑郁症。
什么样的人容易产生空洞感，什么样的人容易成为空心人呢？大概，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最容易如此。
如果班级里所有学生都是千姿百态的，都有自己的性格，都有自己的选择，都是性情中人，那么他很难空洞化，因为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个体，他不是一个符号，不是一个被人随意安排的螺丝钉。他可能不顺利，可能不那么成功，但很难抑郁。
在现代教育的巨大压力下，就连每个学校也都是一个符号。很多学生是在被圈养的状态下，被迫产出更多的学习成绩。但是，他们内心的个性、激情和人生愿景，被无情地忽略了。
如果你从小学开始，就被符号化、机械化、无差别化地教育成人。这就会带来一个致命伤：你除了学习成绩，参加比赛、获奖、升学之外，人生并没有剩下些什么。
想象一下，当你长到十六岁、十八岁，长期积累的心灵匮乏、精神困窘，一定会伤害到你。最轻微的表现是，你会感到迷茫，重一点，你会感到失落和幻灭，那时，已经很接近抑郁了。
那时，你已经找不到人生的乐趣和意义。你从前被灌输的所谓意义，是别人的意义，而不是你自己的。例如，你升学之后，班主任会有荣耀感，父母会有荣耀感，但这一切好像都不是你自己的。在这种情况下，你当然会产生幻觉：你是他人生活所使用的符号，这些符号跟你的人生并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自己想要什么，你却不清楚。
这么多年来，你长期假装忽略自己的所有要求，以至于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以至于你已经丧失了唤醒个体激情的能力。这个时候你开始变得冷漠，要么对别人冷漠，要么对整个人生冷漠。这种状态，就是空洞化，这就是很多大中学生内心深处的魔障。
如果要我来谈论拯救之道是什么，那就是：从父母开始做起，从小学老师开始做起。我们一定不要忘记：一个学生的成长，不是为了学校、为了家庭等，而是为了自己。他所有的成长都是自己的，人生是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是自己的，他必须要自己规划人生方向，不能通过一个指令、一个任务或者一条纪律去规划自己的人生轨迹。
问： 您认为，这种现象跟整个社会的需求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答： 家长的背后，是社会；学校的背后，是制度。假如工业上急功近利，雾霾就来了；农业上急功近利，粮食上就有农药残留；教育上急功近利，学生就精神空虚。
尽管学习成绩可能不错，升学率很高，奥数获奖无数，但是，这些中学生、大学生毕业之后，人生的幸福感降低了，很多人没有达到他理应达到的人生高度。
那是什么原因？因为当他长成一株植物之后，就不再有灵魂了，他只是作为实验室器皿化培养的一部分，没有生命目标。很显然，这样的植物是长不成参天大树的，所有的参天大树都是在森林里、在山谷里，它们需要自足的、自在的成长。
可是我们的教育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机会，总是希望把他们放到一个圈养的环境下，给他们营养液，让他们每天以更快的速度成长为一棵“树”，为人所用。可这样的树并不是树，它们只是木材而已。我们要培养的是人才，而不是木材。同学们要成为的，也是人才，而不是木材。
问： 我们的教育应该是一个塑造的过程吗？如何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生长？
答： 我们需要更多内在的驱动，而不需要太多外在的塑形。内在驱动就是让一个青少年有自我觉察，有自我肯定，逐步以哲学作为成长动机。千万不要相反，让所谓家庭计划、社会需求成为他成长的动力。
内在驱动与外在驱动之间，是有天壤之别的。
想象一下，什么样的生物是按照他人的意志来成长的呢？只有饲养场的生物才是这样长大的，他们没有灵魂，只是等待被收割的食品而已。可我们毕竟是万物之灵，万物之灵应该有灵魂，有感情，甚至要犯一些错误，这才是真正的成长。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要把童年还给孩子，把自由和欢乐还给他们，把天赋和个性还给他们，把缺点还给他们。然后，给他们更多的选择，给他们更多内心的激情和生命的冲动，也给他们塑造自己的机会，这些事不能由家长来代替，更不能由班主任的权威来代替。
我国教育的“致命伤”就在于此，很多孩子过得不快乐，甚至在抑郁中成长。幸运的会走出抑郁，终于变得正常，不幸的会走向病态，那就是空心症，抑郁、躁狂、幻灭，这都是跟教育的真谛背道而驰的。
一个称职的教育家，必须意识到教育是为学生的，而不是为他自己的，也不是为教育战线的。老师们可能也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否能将学生看成有独特人生使命的人。我曾在给母校的赠言中写道：“教人成人者，固教之善者，教人成己者，善之善者也！”为人师长者，对此不可不察。
对于同学们来说，有一件事是你可以左右的：要让自己具有精神上的免疫力。一个人的精神是关不住的。一个懂得个性价值、天赋价值、性情价值的学生，懂得在不利的环境下，如何想方设法地修复自身。
我从前说，“男生要甩，女生要拽”，这并不是一个玩笑，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告诫，如果你没有自由欢快的成长体验，就很难成为你自己。要对所有的饲养有免疫力，要保持自我。或许，因为坚持自我，你会犯一些错，但勇敢探索的你，十有八九能够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简言之，当花园不再是花园时，你自己要长成一个花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