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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檀迦利

李家真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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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你吩咐我歌唱,我觉得满溢的自豪,就要涨破我的心房;我看着你的脸,泪水盈眶。

我生命中的粗砺杂音,悉数融成和美的乐章,我的礼赞像快乐的鸟儿,展翅飞越大洋。

《吉檀迦利》是泰戈尔献给神的一部诗集。这首诗的“礼赞”“觐见”等词表达的是“我”对神的敬仰。鉴赏时可以抓住这些关键词,细心品读。

我知道,你乐于见我歌唱。我知道我必须充任歌者,才能享有觐见你的荣光。

触碰你的双足,是我不敢奢求的梦想 ,我的歌声却远远伸开翅膀,使我所望得偿。

陶醉于歌唱的喜悦,我忘乎所以地称你为朋友,而你,其实是我的主上。

2

我不知道,你在以怎样的方式歌唱,我的主上!我总是默默聆听,惊异莫名。

你音乐的辉光照亮世间,你音乐的生命气息流布诸天,你音乐的神圣泉流,冲破所有的铁石屏障,不停地奔向远方。

我的心渴望与你合唱,可惜它勉力歌吟,依然是喑哑无声。我想要开口说话,言辞却不成乐章,我只好发出绝望的叫嚷。唉,你已经把我的心,关进你音乐的无边筛网,我的主上!

3

我生命的精髓啊,我定要努力不懈,保持我躯体的纯洁,因为我知道,你鲜活的触碰遍及我的肢体。

“我定要(还要)……,因为……”的句式强调了泰戈尔的决心,表达了他对爱和理想人格的追求。

我定要努力不懈,不让谎言沾染我的思绪,因为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真理,点亮我理性之光的真理。

我定要努力不懈,驱除我心中所有邪恶,让我的爱花开不败,因为我知道,在我心灵最深处的神祠里,设有你的座席。

我还要竭尽全力,以我的作为彰显你,因为我知道,正是你的伟力,给了我有所作为的力气。

4

容我懈怠片刻,坐到你的身边,手头的工作,我会稍后做完。

看不见你的容颜,我的心不知何为休憩,我的工作也将变成,无涯苦海里的无尽苦役。

今天,夏日来到我的窗边,携着它的叹息与呢喃,花树丛生的庭院里,蜂儿歌吟正欢。

如今正是时候,容我静静坐到你的面前,在弥满天地的静寂闲暇里,唱出生命的礼赞。

5

采下这朵小花,把它拿去吧,不要拖延!我怕它萎谢凋残,坠落尘间。

纵然它无分跻身,你头顶的花冠,也请你伸手采折,以伤痛予它恩典。我怕白昼终结在我知觉之前,错过祭献的时间。

虽说它颜色未浓,香气浅淡,也请你将它及时采下,准许它向你奉献。

6

我的歌已经铅华尽洗,不再为衣饰自喜。饰品会破坏你我的契合,成为阻隔你我的藩篱,饰品的叮当声响,会淹没你的低语。

我身上那份诗人的虚荣,在你的容光之下羞愧而死。诗人之王啊,我已经坐到你的脚下。只求你容我整理我的生命,把它变得像芦笛一般简单正直,好让你为它注入旋律。

“把自己扛上自己的肩膀”是不可能实现的,“到自家门口来讨赏”也是徒劳无功的。泰戈尔从这些反常的例子入手,由浅而深,指出了无边欲望所生出的荒谬。

7

你这个傻子啊,竟想把自己扛上自己的肩膀!你这个乞儿啊,竟然到自家门口来讨赏!

你要把你的一切负担,留给那双担负一切的手掌,永远也不要懊恨地回望。

你欲望的气息触及灯盏,立刻便扑灭灯光。

你的欲望亵渎神明,别接收它污秽双手送上的礼品,只领受神圣之爱的馈贶

8

你的脚凳摆在这里,而你歇脚的处所,却在那些最贫贱的失意者,栖身的角落。

我想向你鞠躬,可我的礼敬太过浅薄,无法深入你与最贫贱的失意者,一同歇脚的角落。

骄矜永不能走近那里,在那里,你与最贫贱的失意者同行,身着寒微者的衣衫。

我的心永不能企及那里,在那里,你与最贫贱的失意者为伍,与无伴者为伴。

9

停止唱诵,停止数念珠吧!在门扉尽掩的神庙里,在这个荒芜的暗隅,你是在向谁顶礼?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神并不在你的面前!

他在农夫耕耘板结土地的田间,在筑路工人开山凿石的场地。他与他们同受雨淋日晒,他的衣衫满是尘渍。脱掉你的法衣,追随他的步履,下到尘壤里去吧!

解脱?你说的解脱何处寻觅?我们的主上本人,已欣然领受万物的缧絷 ,与我们全体缚在一起,永不分离。

走出你的冥思,撇下你的花朵与香枝吧!纵使你衣衫渐渐污损,又有什么关系?在劳作与额上汗水之中与他相会,站到他的身边吧。

10

我是来向你献歌的。在这座属于你的厅堂,我有个角落里的座席。

你的世界里没有我的活计,我无用的生命,只能迸发无谓的乐声。

当默祷的钟声,在午夜的黑暗神殿敲响,吩咐我吧,我的主上,吩咐我上前献唱。

当金色的竖琴,在晨风里调校完成,宠赐我吧,吩咐我列席旁听。

11

你若是不声不响,我会恬然忍受你的沉默,用它充实我的心房。黑夜耐心地低着头,用星光为你守望,我也会静静等候,像黑夜一样。

晨光定会来临,黑暗定会消亡,你的声音会化作倾泻的金泉,冲决天空的堤防。

从“定会”可以看出,泰戈尔对未来充满信心,他坚信光明会到来,黑暗会过去。

于是你的话语,会张开歌声的翅膀,从我的每一个鸟巢启航;于是你的乐章,会迸成朵朵鲜花,在我的每一片森林开放。

12

我必须解缆放船。光阴怠惰,在岸上白白消磨,可叹的我啊!

春天已了却花事,道别离去,如今我背着无用残花的重负,等待迟疑。

潮声渐喧,岸边的荫蔽巷陌,黄叶簌簌飘落。

你眼前的景象何等空虚!一丝颤抖穿过空气,携着彼岸飘来的遥远旋律,莫非你不觉不知?

13

你走在多雨七月的深深暗影里,步履轻悄,静默如夜,避开所有的守望者。

今天的清晨紧闭双眼,不理会喧哗东风的执拗呼唤,一张厚厚的面幂 ,遮住永远警醒的蓝天。

林地止住歌声,家家闭户掩门,这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你孑孑独行。我唯一的友人啊,我的至爱,我的屋子还开着门——请不要像幻梦一般,径直掠过我的门前。

14

我的友人啊,这夜晚风狂雨横,莫非你还在外间,继续爱的旅程?天空哀叹连声,像一个绝望的人。

今夜我无法入眠,三番五次打开房门,张望门外的黑暗,我的友人啊!

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真想知道,你的路在哪里伸展!

我的友人啊,你前来找我的曲折路线,沿着墨黑河流的哪一侧昏暝河岸,循着阴沉森林的哪一道遥远边缘,穿过哪一层,迷宫一般的深邃黑暗?

15

神疲力倦的夜晚,让我向睡眠俯首称臣,将我的信任托付给你。

别让我强打萎靡的精神,为你的礼拜做拙劣的准备。

正是你用夜晚的面幂,将白昼的倦眼遮蔽,好让它在喜悦更新的苏醒之时,回复视力。

16

灯火啊,灯火在哪里呢?用欲求的烈焰点亮它吧!

泰戈尔的哲理诗不乏抒情笔调。在这首诗中,你认为,他是如何运用象征的手法将哲理寓于抒情的笔调之中的?

空有灯盏,从无火焰半点,我的心啊,这难道就是你的命运!唉,死亡也远胜于你的处境!

苦难叩响你的房门,为你捎来消息,说你的主上未曾睡去,吩咐你穿过暗夜,赶赴他与你的幽期。

天空阴云密布,淫雨不休不止,我不知是什么在我内心躁动,我不知它的意义。

倏起倏灭的闪电,在我眼前投下更深的黑暗,我的心摸索寻路,想去往夜的音乐,召唤我去的地点。

灯火啊,灯火在哪里呀!用欲求的烈焰点亮它吧!雷声隆隆,呼啸的狂风冲过虚空,夜色黢黑,像燧石一般凝重。别让时辰,在黑暗中白白消磨,用你的生命,去点燃爱的灯火吧。

17

枷锁顽固可恶,尝试打破它的时候,我却满心痛苦。

自由是我唯一的向往,企盼它的时候,我却羞愧难当。

我确信你身怀无价的财富,确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舍不得扫除,我满屋的花哨饰物。

我身上裹着一袭,尘土与死亡织成的尸衣,我对它满怀憎恨,却又眷眷地将它裹紧。

我债台高筑,大败亏输,身负隐秘的沉重耻辱,来找你祈福的时候,我却瑟瑟发抖,生怕我得偿所求。

18

尘世中爱我的人,千方百计将我抓紧,你的爱比他们深厚,表现却大相径庭,你让我保有,自由之身。

在泰戈尔看来,爱是有层次的,“小”爱是一种束缚,一种羁绊;“大”爱则是自由的,它超越一切,高尚纯洁。

他们从不敢让我独处,生怕我忘记他们,你任由光阴逐日流逝,始终不显露你的身影。

纵使我不向你呼告祈请,纵使我不把你珍藏在心,你对我的爱,依然在等待我的回应。

19

愿我的自我仅余毫末,好让我称你为我的一切。

愿我的意志仅余毫末,好让我随处感受你的存在,凡事求助于你,随时向你献出我的爱。

愿我的自我仅余毫末,好让我永不能将你掩盖。

愿我的枷锁仅余毫末,好让我永不脱离你的意志,好让你的目的,在我生命中开花结果——愿那仅余的毫末,是你爱的枷锁。

20

我盼望你,只盼望你——让我的心反复诵念,无休无止。日夜扰乱我的种种愿欲,全都是彻底的诞妄,彻底的空虚。

正如夜晚的黑暗,包藏着憧憬光明的祈愿,我昏昧心灵的深处,萦绕着声声呼喊——我盼望你,只盼望你。

正如风暴全力冲击和平,却又希求在和平里止息,我的反叛冲击你的爱,反叛的口号却依然是——我盼望你,只盼望你。

21

当我的心板结干裂,请你携着慈悲的甘霖,快快降临。

当优雅从生命中消逝,请你携着喷薄的歌声,快快降临。

当狂乱的劳作喧嚣四起,隔绝彼岸的声音,我静默的主上啊,携着你的悠闲与安宁,快快降临吧。

当我乞儿般的心蜷缩匍匐,幽闭在角落里,我的君王啊,携着你王者的威仪,破门而入吧。

当欲望用幻象与尘埃,蒙蔽我的理性,神圣的你,警醒的你啊,携着你的光明与雷霆,快快降临吧。

22

莫非你不曾,听见他无声的脚步?他走来,走来,脚步不停。

每一个时刻,每一个纪元,每一个白昼,每一个夜晚,他走来,走来,脚步不停。

借着千万种心绪,我唱过千万首歌曲,歌曲的所有音调,却始终在大声宣告:“他走来,走来,脚步不停。”

明媚四月的芬芳昼日,他沿着林间的小径走来,走来,脚步不停。

雨幕昏黑的七月夜晚,他乘着隆隆的云车走来,走来,脚步不停。

是他的脚步,在无数悲伤时刻碾压我的心,是他双脚的辉煌触碰,使我的喜悦大放光明。

23

我不知道,你是从怎样遥远的年代启程,不停地向我走近。你的太阳与群星,绝不能永远遮蔽你的形影。

许多个清晨黄昏,我听见你的足音,你的信使悄悄走进我的心,唤出我的姓名。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为何在今日彻底苏醒,颤抖的喜悦,贯穿我的心灵。

我放下工作的时辰,仿佛已经来临,我依稀觉得,空气中漾起你光降的芳馨。

24

我为他徒然等待,等得夜尽更残,我生怕我在晨间倦极入眠,他却突然来到我的门前。朋友们啊,给他留着门吧,不要将他阻拦。

若是我睡梦沉沉,没听见他的足音,请不要唤我起身。我不愿在鸟儿的闹嚷合唱中惊寤,不愿在欢庆晨光的喧腾风声里猛醒。容我静静酣眠,哪怕我的主上,突然来到我的门前。

我的睡眠,宝贵的睡眠啊,只等他的触碰来驱散。我紧闭的双眼啊,要等他站到我的面前,宛如从黑暗睡乡涌起的梦幻,才愿意打开眼睑,迎接他灿烂的笑颜。

愿他的身影,成为我眼中第一个形象,第一道光线。愿我初醒的灵魂,第一丝喜悦的震颤,起自他的顾盼。愿我在回归自我的瞬间,回归他的身畔。

25

你走下你的王座,站到我小屋门前。

我在角落里独自歌唱,歌声飞到你的耳边,你走下王座,站到我小屋门前。

你的殿堂大师云集,歌声永无间断,可你却垂爱,这新手的素朴礼赞。一支哀婉的小曲,融入世界的恢宏旋律,你手执奖掖的花朵,走下王座,停在我小屋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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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你的手镯美不胜收,缀满星星,以七彩宝石精工制成。可我觉得,更美的是你的宝剑,它拥有闪电的弧线,宛如毗湿奴的神鸟 ,伸展的翅翎,映着绯红如怒的晚照,完美悬停。

它轻轻抖颤,宛如死亡施放最后一击之时,沉浸于剧痛狂喜的生命,作出的最后回应。它精光闪闪,宛如存在的纯净火焰,以一次炽烈的爆发,烧尽尘世的六欲七情。

你的手镯美不胜收,缀满星光璀璨的宝石,可你的宝剑,雷霆之主啊,却美得登峰造极,叫人不敢观瞻,不敢思议。

27

怠惰笼罩着你的心,你的眼依然睡意沉沉。

盛放的花儿在荆棘丛中当家作主,莫非你尚未听闻?醒醒,快醒醒吧!千万别虚度良辰!

我的朋友坐在石径尽头的原野里,独守亘古的凄清。千万别将他欺蒙。醒醒,快醒醒吧!

纵使正午的烈日,令天空喘息战栗,那又如何——

纵使灼人的沙碛,将它焦渴的披巾铺满大地,那又如何——

难道说,你心底全无欢乐?你踏出的每一步,岂不都会让道路的竖琴,迸发痛苦的甜美乐音?

28

如是这般,你对我的爱悦充溢弥满,如是这般,你屈尊来到我的身边。你这诸天之主啊,若是没有我,你的爱该向何处寄托?

你将我引为侣伴,与我分享你全部的丰盈,你的喜悦在我心房里不住嬉游,你的意志在我生命中不断显形。

正因如此,你这万王之王盛自修饰,好让我为你心醉神迷。正因如此,你的爱在你爱侣的爱里消融,你也在你我的完美契合里,显露你的真容。

29

光明啊,我的光明,盈满世界的光明,爱抚眼目的光明,甘透心田的光明!

我的宝贝啊,光明在我生命的中心翩跹,我的宝贝啊,光明拨响我爱的琴弦。天空豁朗,风疾若狂,笑声将大地踏遍。

蝴蝶在光明的海洋,扬起翅膀的风帆,百合与素馨,冲上光明的浪尖。

我的宝贝啊,光明迸裂飞散,为朵朵云霞镶上金边,又将无数的宝石,撒向四方八面。

我的宝贝啊,欢笑流过片片树叶,快乐无从数算。天堂的河川漫过堤岸,喜悦的洪流自由涨泛。

30

让所有的欢乐旋律,悉数融进我最后的歌曲——使大地浮泛在汹涌草海的欢乐,使生与死这对孪生兄弟在广大世界共舞的欢乐,与暴风雨一同袭来、以笑声震醒所有生命的欢乐,在怒放的痛苦红莲上含泪端坐的欢乐,以及将一切所有抛落尘埃、一字不识的欢乐。

31

你使我获得陌路友朋的赏识,在他人家中为我备下座席,你将天涯变成咫尺,将生人变成兄弟

必须离开久住旧居之时,我心里慌乱不已,全忘了新居里住着旧识,你也在那里栖居。

从生到死,从此世到彼世,无论你将我引向哪里,你始终是我无穷生命的唯一伴侣,始终用喜悦的纽带,把我的心与陌生事物连为一体。

一旦认识了你,世间再没有异类,再没有紧闭的门扉。允准我的祈求吧,让我在芸芸众生的纷繁戏剧里,永不失去与唯一的你,息息相通的福祉。

32

同一道生命之泉,日夜流贯我的脉管,同时也流贯整个世界,舞姿翩翩,合拍应节。

同一个生命,在喜悦中冲破大地埃尘,扬起无数青草的戈矛,迸成喧腾的花叶波涛。

同一个生命,漂浮在出生与死亡的大洋,随潮汐起起落落,仿佛在摇篮中摆荡。

我觉得我的肢体光彩荣耀,因为这生机勃发的世界,将它轻轻拥抱。我满心自豪,因为亘古不息的生命脉搏,此刻在我血液中舞蹈。

33

莫非你不能,感染这节拍的欢乐?莫非你不能,投入这可怕喜悦的漩涡,任自己片片碎裂,颠簸沉没?

万物飞奔向前,永不停步,永不回顾,它们飞奔向前,无可遏阻。

和着这躁动不宁的急骤旋律,季节翩跹来去。色彩、乐音与芬芳,怀着时刻迸散、时刻抛舍、时刻消亡的丰沛喜悦,化作无穷无尽的瀑水,滚滚倾泻。

34

断念灭欲,绝不是我的解脱之道,我身受万千欢愉的绑缚,却感到自由的拥抱。

你不断为我重新斟倒,你缤纷馥郁的美酒,使得我的陶杯,满溢欲流。

凭借你的火焰,我的世界会点起百千灯盏,再将它的灯盏,供在你神庙的圣坛。

不,我决不关闭我感官的门户,我眼见耳闻身触的欢愉,全都是孕育你欢愉的沃土。

是的,我所有的幻觉,终将燃成喜悦的明悟,我所有的嗜欲,终将结成爱的果实。

35

白昼消逝,暗影笼罩大地。时辰已到,我须当去往河边,汲满我的水罐。

携着流水的哀婉乐音,傍晚的轻风充满企盼。噢,它是在呼唤我走出家门,呼唤我步入黄昏。小径凄清,不见人行,风紧波翻,河面水纹凌乱。

我不知应否转头归家,也不知此去邂逅何人。一叶小舟,泊在浅水的渡口,舟中那个不相识的人,正在弹他的鲁特琴。

36

你赐予我等凡人的嘉礼,满足我们一切所需,最终又回到你的手里,没有分毫损失。

河川有它每天的工作,匆匆穿过田地与村庄,可它蜿蜒不断的水流,始终奔向你浴足的地方。

花儿吐露芬芳,为空气增添甜蜜,可它最终的使命,还是将自己献给你。

礼拜你,不会令世界贫瘠。

人们随心所欲,各自诠释诗人的字句,诗句的最终意义,却始终指向你。

37

是分离的苦痛,弥漫整个世界,在无垠的穹苍,孕育万象千形。

是这份分离的哀恸,整夜凝望点点星辰,在雨暝七月的簌簌叶声里,默默生发宛转诗情。

是这份铺天盖地的痛苦,凝成种种爱欲,凝成人间的磨难与欢欣。正是这份痛苦,不断地消融成歌,流过我诗人的心。

38

此番离别之际,祝我好运吧,朋友们!破晓的天空脸泛红晕,前方的道路美好迷人。

别问我要带什么去那里,此去我无物傍身,有的只是空空的两手,和一颗期盼的心。

我不穿旅人的红赭衣衫,倒要戴上婚礼的花环,途中虽有险阻,我心却无畏怖。

当我抵达终点,昏星将会闪现,暮歌的哀婉旋律,将会在我王的门庭奏起。

39

与你一起游戏之时,我从未问你姓甚名谁。我不懂害羞,不知畏惧,我的生命喧哗恣肆。

你总在清晨把我唤醒,就像我专属的游侣,总是领着我,跑过一片又一片林间空地。

那些日子,我从未起意了解,你唱给我的歌曲有何意义。可我的歌声,追随你的乐曲,可我的心翩翩起舞,和着你的节律。

此时此刻,游戏时间已经终止,我眼前的乍现奇景,到底是怎么回事?整个世界低眉注视你的双足,携着它所有的星星,在你面前默然肃立。

40

我的神明啊,让我全部的感官,一齐向你致敬,让它们一齐铺展在你脚边,领略这世界的风情。

让我全部的心灵,一齐向你致敬,让它彻底俯伏在你门前,宛如载满雨水的七月低云。

让我全部的歌曲,一齐向你致敬,让它们将千腔百调汇成一道洪流,奔向无边的寂静。

让我全部的生命,一齐向你致敬,让它扬帆起航,驶向那永恒的家乡,宛如归飞的思乡鹤群,向着那山间的旧巢,日夜兼程。 DwpS9fjYGA3TVRu1mM4EAMMVf3H31FbL/2mFx7jwbgZaLllwhpFHyEGzh6Tw0wg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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