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冕在拉萨吉本岗艺术中心的个展“照见”,是他近年来CMYK系列创作的阶段性展示。拉萨天然的地理位置和文化根源似乎给这批作品带来特殊的意义,以佛教壁画作为绘画的题材,在他的创作中不仅是视觉图像的呈现,也是通过绘画讨论创作媒介与艺术生成逻辑的方式。
内容策划/LYR 撰文/JUAN 图片/艺术家提供
杨冕,艺术家
面对杨冕的作品,也许会产生复杂多元的视觉感受。画面中的构成元素只有点,每个独立的点之间互不粘连,而当观者与画面的距离拉开,眼前的色点互相渗透、互相融合后形成清晰可辨的线条和色块,这时画面中繁复的佛教题材图示显现。藏传佛教壁画是杨冕顺着西藏壁画史的脉络而创作的CMYK系列作品。
杨冕无意对绘画题材作出更多研究,他的创作更多基于电子图像,以及在此基础上对于创作媒介和生成逻辑的探索。C(青色)、M(洋红色)、Y(黄色)、K(黑色)是彩色印刷时采用的一种套色模式,四种颜色混合叠加,形成所谓“全彩印刷”。这种对于绘画媒介的探索是杨冕持续十年有余的创作方式,2009年开始,杨冕持续选择艺术史中的经典图像,用四色圆点解体重构,以散点方式呈现在电脑屏幕上,再将颜色的阵列还原至画布上。
这个创作的过程可能会持续数月,一幅完成的作品包含数十万个点,杨冕将这种图像的CMYK化的创作方式比作“苦行僧”,创作过程很难用挥洒自如、肆意奔放、感性直觉等让人产生快感的状态来形容。但这正是他有意为之,甚至持续数十年不断在推进的创作方式——他意图质疑图像在数字时代的生产和传播机制。“图像只是我的作品的表象,而我本身是在讨论图像的生产机制,或者说图像在今天的无意义”杨冕说。
看似理性的创作、严密的创作逻辑、自成体系的艺术理念,杨冕的工作方式不同于绝大多数艺术家的随性洒脱,背后隐含的是一套自我艺术体系的构建——艺术的民主性,也就是观者必须要参与到艺术作品的创作中、艺术观点的讨论中,并在感官上和别人完全不同;这个时代的有些艺术会变成一个有新的逻辑系统的平台,会让后来的艺术家继续努力成为一个新的逻辑和系统,而不是一个终点;艺术和艺术品的关系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艺术越来越进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通过创作讨论图像的生产机制,某种程度上说图像在今天无意义。
R=Robb Report
A=杨冕
R:以西藏佛教文化中的佛像绘画作为CMYK系列的绘画素材,最初的想法是如何产生的?
A:最早的想法很简单,1998年有一次我给学生上课,想给他们看一张图片,就把台式电脑里的图片用四色打印机打印到胶片上,135mm胶片上的图片通过幻灯机放大之后,基本上只呈现出四种颜色,色点之间看起来互相渗透,但实际不完全融合,在屏幕上看很像一幅抽象的画。这个图像对我的刺激很大,我想可以找一个机会把它做成自己的作品。
2009年我开始做CMYK系列的创作,通常我开始创作一个系列时,会先花很长的时间做研究,让自己的作品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我希望在图像的生产机制里面去解决问题,或者提出问题。从2009年到现在,我花了近15时间推进创作,作品在比较符合我自己的标准中推进。此次拉萨的展览是关于藏传佛教的壁画历史的系列,我还有一个系列是汉地佛教的壁画。
R:在图像生产非常便捷,甚至有点图像泛滥的时代,还用人为“复制”图像的意义是什么?
A:在当下,我觉得图像似乎变成了一个麻醉剂,现在获得图像的方法太容易了,很多时候都让人觉得不可信。
我的绘画是先在电脑里面一点一点地画出来,而不是自动生成的,当然今天的AI可以做类似这样的事情,但是它做出来的东西不是我的,而是基于人的算法去做。我的作品放大了以后看都是一个一个很规整的圆点,圆点之间没有粘连,这是人为完成的,其实我的绘画和传统的绘画方式一样,只不过我不是拿着笔,而是拿着鼠标。
很多人会问,用电脑绘画还叫绘画吗?我的想法是,现在每户人家做米饭都用电饭煲,绘画为什么不能借助电子设备呢?技术本来像是一双很强大的翅膀,但是如果觉得不用才是艺术,那我觉得这个是对艺术的侮辱。
R:利用技术的媒介达到一个你预想中的效果,这个创作过程本身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A:艺术家在今天的功能发生了改变,以前艺术家思考的问题是我要表达什么,其实这对观众来说不是那么重要,但对艺术家来说很重要。对于观众来说,重要的是看了艺术品后,能够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通路,这是他以前没有接触过的,或者是他以前的认知不能达到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提出艺术的民主性,就是强调艺术作品以后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种逻辑。艺术会在这个逻辑上生长,有可能是通过AI,有可能是通过另外的艺术家。西方现代主义以来的艺术是从一个节点到一个节点。中国未来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把这个逻辑建立完整。我认为以后的逻辑可能是一个现象,它是一个延展,这是我自己对艺术的看法。所以我是用艺术的方式向图像的安全或者生产机制提问。
R:艺术史上,后印象派画家乔治·修拉也以色点为画面的主要元素创作,在那个时代,人们对光线、色彩理论的认知有了突破,发现光是由七色组成的,艺术家的创作也很敏锐地捕捉到色彩和光影的变化,这和你用CMYK化创作的方式有相似之处。
A:我们对世界的观察方式会随着技术革新发生改变,在没有视频之前,图像印刷的CMYK是我们认知的媒介,有了RGB视频以后,我们对图像的认知能力呈几何倍数增长。
对我来说,绘画就是颜料、手、画布和思维之间的关系,我的创作一般是依托于电脑上的矢量图像文件,但是我会加入自己的感性思考。首先我在画点的时候就会加入自己的直觉,因为有想要改变的冲动。其次才是画面距离的问题,艺术是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参与进去,但是艺术品是封闭的,艺术家对自己的艺术品要有一个准确的标准定义,它才是你的作品。
我自己对我的绘画的定义很简单,第一,尊重视觉的民主性,画面中每个独立的点不能粘连,用自身的视觉去调试观看的感受。第二,它的创作过程是极其工整和机械的。第三,画面是有肌理的,呈现出的视觉效果是有厚度的。
R:此次作品在拉萨展出,你如何看待作品题材和地域上的联系?
A:当我有机会看到壁画中的原作,会感到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拉萨这个地区本身带有一种很崇高的力量,这种古老的场域不仅包含信仰,而且和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通过这个展览我想我能用自己的力量把中国传统文化当代化,让它更符合当代人的审美,和人们的生活连接在一起。
杨冕在吉本岗艺术中心,2021。
“照见”展览现场CMYK-夏鲁寺五方佛北方不空成就佛。
杨冕在工作室。
“照见”展览现场。
杨冕,CMYK-弥勒菩萨/弥勒本生故事 西藏江孜白居寺,布面丙烯,240x190cm,2022。
“照见”展览现场。
CMYK-罗布林卡1750年白度母像唐卡。
CMYK-夏鲁寺五方佛东方不动佛。
CMYK-夏鲁寺五方佛西无量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