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理层面
为什么阴部健康从这里开始

“阴道”这个词很难被当作日常生活用语，“外阴”和“阴蒂”的情况也大同小异。这些字眼都让人脸红心跳，暧昧又打破常规，不适合出现在黄金时段的电视节目里。它们通常会被转化为宠物的名字，或是用暗语带过，例如“私处”“下面那里”“小花”，好像除了它们自己的正式名称以外，怎么说都成。“前庭”这个词比较容易说出口，那是因为100个女性里，有99个不知道有它的存在，更别提知道在哪里或有什么作用（别担心，待会儿我就会告诉你）。我相信男性不会容许他身上这么重要的部位居然在这么长时间里都没有标示在人体解剖图上。

信不信由你，即使是专业医疗人员，也很难自在地说出跟“阴部”有关的语句。我开在美国波士顿的诊所名字是“斯图尔特-富比士专科诊所”，这个名字来自我和我的合伙人的姓氏：我姓斯图尔特，她是专科护师黛安娜·帕克·富比士。当我们为诊所名字伤脑筋时，整个医疗团队的管理阶层都没有人想把阴道或外阴这些字眼写在招牌上。所以，很多患者会在我走进诊疗间的那一刻大喊：“你竟然是个女的！”她们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名叫“斯图尔特·富比士”的绅士。诊所的招牌意思不明也造成我执业的困扰。每次我写商业信函或打电话给医生同事时，都得介绍我代表斯图尔特-富比士“阴部”专科诊所。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收到一大堆写给“斯图尔特·富比士医生”的信。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以实事求是的态度面对阴道和外阴，这对你的生活和健康都有很大好处。

话说回来，面对自己身体的第一步，即使不能自在地说出口，起码得能自在舒服地思考相关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说阴部的健康要从你的思想开始。哈佛医学院精神科医生及神经生理学家玛丽·卡尔森自创了“生理解放”一词，身为医生，我对这个观念深信不疑。“生理解放”意味着运用生理学知识，帮助你了解自己的身体，撼动你的踌躇，唤起你身为女性的潜能。换言之，外阴和阴部是健康的一部分，应该保护它们避免疾病侵袭，探索且珍惜它们在性生活中的功能，尊重它们在生育时的价值。我希望每位女性都能自在地学习对待自己身体的方法，有问题时也能放松地和医生讨论。

提到外阴和阴道得含蓄、矜持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为什么我们会对一个寻常的生理器官产生这样奇怪的反应？我既不是人类学家也不是历史学家，但我的确知道将女性外生殖器官罩上一层神秘面纱不是近几个世纪才有的事情，而是已经持续几千年了。理清这一事实，有助于解释现代人的集体意识，更能为我们的思想指明方向。

所以，现在就让我们从头开始说起。

阴部简史

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对外阴、阴道没有负面的想法。数万年前，外阴美丽的造型值得歌颂，甚至是值得尊敬的。印度教的“雅尼”一词象征女性的性器官——曾以多种不同的形式出现。花、水果、三角形和两头尖尖的椭圆形，都被用来精致地描绘外阴形状。“雅尼”在梵文中的意思是“子宫、起源、泉源、神圣的处所”，用来赞扬外阴是生育的场所、延续生命的地方。今天“雅尼”这个词起死回生，再度被用来象征女性生殖器官，但还是不够普及。

“雅尼”一词一度广为流传，甚至比代表男性生殖器的“阳具”更有力。现在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基本生理事实，那时还没有被发现。跟其他动物不同，女性可以整年都在排卵，因此人类对女性生殖器官产生了敬畏之心；而月经是一种不会疼痛的流血现象，在当时也是一个谜；与男性的精液不同，女性的月事与生育的奇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此当时的人们认为女性是因为自身拥有神奇力量，才能培育出新生命。

考古发现，3万年前古代女神的石刻和雕像都刻意突显外阴部位。那时人们认为佩戴有雅尼图饰的护身符能起到保佑及多子多孙的作用，他们把天然的石头摆成类似外阴的形状，在上面举行赞美及祈求多产的仪式。在也门、新西兰的汤加里罗国家公园、泰国的苏梅岛及南加州的沙漠至今还能发现举行这类仪式的遗迹。在爱尔兰、苏格兰、英格兰及法国某些地方的老教堂，或是在这些地区的教堂庭院地下，发现刻有Sheel-na-gig的石雕，这些雕刻的裸露女体，或蹲或倚，将外阴露出来。Sheel-na-gig是驱魔、幸运及丰收多产的女神，这些石雕应该是凯尔特时期或前凯尔特时期的作品，但是到了保守的维多利亚时期，大部分都被埋起来或丢弃了。

许多历史学家认为对外阴的崇拜主要是因为女性可以从内部神秘的地方产下孩子，导致人们对这种女神般的能力产生敬畏。然而后来每件与这种女性神秘力量有关的事情都被认为是污秽的，女神崇拜结束了，被我们现在熟知的以男性为中心的文化、宗教和神话取而代之。

我们不清楚在“雅尼”这样的女性中心倾向文化崩溃之后的几世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外阴不再被崇拜，但应该没有被视为医学禁地。从古希腊和其他几个古文明的数据中得知，当时人们的妇科医学知识相当丰富，这个发现令人惊讶。希波克拉底的年代，大概是公元前460年到公元前377年，对子宫颈扩张、尿道感染、子宫脱垂、卵巢囊肿和盆腔感染等都有详尽的描述。当时对阴部医学的了解有多少并不清楚，也许不多，但至少外阴的成长及一些炎症都有文献记载。

过去检查的方法跟现在女性熟知的检查也没有太大差别。早在希波克拉底之前，古埃及人就在做阴道检查了。公元120年，在罗马行医的希腊外科医生阿契根里斯就描述了古埃及人做妇科疾病检查的情形，女性仰躺、膝盖弯曲、两腿张开，以截石位姿势接受检查。虽然我们没有任何古希腊或罗马时期女性骨盆检查的图像，但我猜得到，你呢？不是所有的文化都能够自然看待生殖器官的结构及检查的，中国古代就用一个没有外阴的娃娃，让有困扰的女性小心翼翼地在娃娃身上指出她们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不幸的是，过去妇科的发展并没有持续下去，这是由于当时各个国家之间缺乏信息自由传播的渠道，也没有像书这样的工具将知识散播出去，国家被推翻以后，医药知识也没有传给下一代。几个世纪以来，妇科医学一直有一道知识的鸿沟，直到19世纪初，欧洲人才从希腊、阿拉伯等医学先知遗留的数据中得到一些知识的片段。

虽然古希腊时期人们就已经着手治疗妇科疾病，但当时执业的医生有点像盲人摸象，无论医治男性或女性，都并非依照解剖学的知识。公元130到公元200年间，古代罗马皇帝马可·奥里利乌斯的御医克劳帝亚·伽林也是古代的首席医学权威，因为对雌性动物生殖器官的解剖及描述而声名大噪，但他也从来没有治疗过女性。2000年来，人们对女性生殖器官的描述完全受他的影响：他认为人体基本上是一种双性的设计，男女的生殖器正好内外相反，女性生殖器官是根据男性生殖器官变化而来的。

伽林的论点是：“请首先想想，男性外生殖器向内凹进直肠和膀胱间，这样的话，阴囊就跟子宫的作用一样，包着本来在外面的睾丸，一边一个。接下来，试想子宫翻过来突出到外面的样子。可见卵巢不就应该是在子宫里面吗？难道子宫不就是像阴囊包着睾丸一样，包着卵巢吗？子宫颈和阴道本来封藏在体内，反转过来变成垂在外面，这样的设计不就是为了要配合男性伴侣吗？”

不，当然不是。伽林及同时代的人只从性交这件事去推想，才会认为女性的身体是男性的相反版本，就好像匆忙脱下袜子时，袜子反过来的样子。在伽林之后的数百年，人体解剖学才有重大突破，人们才知道，女性的生殖器不是男性的反面翻版，伽林的错误逻辑持续了好几个世纪。依照伽林的论点，子宫应该就是女性的阴囊，卵巢就是睾丸，而阴道则变成了阴茎。

当时女性器官的命名也反映出他们认为女性与男性生殖器官的相似性。伽林也用睾丸称呼卵巢，男性的睾丸放入女性的体内，就叫卵巢，使得女性自动成为次等性别，男医生会想，如果研究自己就可以得到生殖器官的知识，为什么还要深入地研究女性呢？这种想法甚至直到今天还存在，影响十分深远。

医学界直到很晚才正确地认识女性生殖器官。15世纪到16世纪时，为了绘制人体的体内图，才开始制作人类标本，但都是用处决或死亡的男性囚犯身体来制作。帕多瓦大学解剖学教授安德雷亚斯·维萨里（1514—1564）进行了非常仔细的研究，成就了划时代的经典巨著《人体解剖学》。维萨里对妇科的贡献是正确地描述了生殖器官，但他依然错误地把女性生殖器官看成男性生殖器官的另一版本。

直到维萨里的两名学生辨认出女性生殖器官的不同之处，对女性生殖器官的了解才开始有了进展。加布里尔·法罗比欧（1523—1562）以他的姓为输卵管命名，并发现了处女膜。马泰奥·瑞多·科伦坡（1516—1559）首先使用“阴唇”一词来描述保护子宫免于灰尘、冷风和空气侵袭的部位，他也首先提出了“阴道”这个名词。我们不知要感谢科伦坡发现了阴道内部的皱褶，并使用“rugae”一词来称呼“阴道皱褶”到（现在还在沿用），还得感谢他是第一个记录阴蒂各种细节信息的人。

到了17世纪，女性的身体终于可以和男性的身体一起解剖，此时女性生理构造的知识才有了重大的突破。雷古纳·格拉夫（1641—1673）画出了女性生殖器的构造图，除了有少数的更改外，绝大部分都沿用至今。在他详细的教科书中有不同的简短章节，分别介绍外生殖器、阴蒂、阴阜、处女膜、尿道口、阴道和内生殖器官。

了解阴部构造和解决阴部问题是两回事。有关女性生殖器官的新知识并没有带来新的医疗进展，故作矜持、假正经的想法反而悄悄取代了应有的医学进展。

直到19世纪，妇科教科书提到阴部的内容也还少得可怜。1805年英国顶尖的妇科医生托马斯·登曼在他写的教科书里也只提到了罕见的阴蒂肿大。那个时候还没有双手合诊，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会做阴道检查，检查时还要用保护罩盖着，避免检查的人看到女性的生殖器官。即使在19世纪末期，医学界已经认为阴道检查有一定的好处，但维多利亚式道貌岸然的作风仍然深深妨碍着妇科医学的进步。宾州大学的威廉·古德尔医生（1829—1894）的学生就被教导在进行阴道检查时，眼睛要盯着天花板不动。从铺着软垫且配备隐藏式脚蹬的检查椅就可以看出当时进行的检查是多么得体。

医生对有效的治疗和精确的诊断毫无头绪，直到20世纪初，阴道真菌感染的治疗方法只是卧床休养。当时任何阴道瘙痒和发红都被认为是阴道炎，没有什么阴道真菌感染。另外，每4个小时会用加了阿片（鸦片）或莨菪的温水进行阴道注射，睡前再用阿片直肠栓剂帮助患者入睡。阿片这样的麻醉药物和休息有助于缓解疼痛，但却治标不治本。

1923年，美国医生弗雷德里克·陶西格出版了第一本关于外阴的医学专著——《外阴疾病》，这本书马上就成了美国的基础医学教科书。事实上，这本书问世后的20年间，除了另一本在英国出版的书以外，医生几乎得不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正确信息，更别说患者了。直到1969年，事情才有了转变，那一年产生了许多诸如卫生棉、避孕药及芭比娃娃等许多象征女性文化的东西，美国的赫尔曼·加德纳和雷蒙德·考夫曼的开创性著作《外阴和阴道的良性疾病》才终于囊括了所有外阴和阴道的疾病及其细节。

即使在今天，所有关于外阴及阴道疾病的教科书还凑不满一打，摆不满一个书架，但关于心脏病的教科书却超过400种。没有专门的外阴阴道医学期刊，相关研究更是少得可怜，有几十篇关于念珠菌的研究，讲了一大堆念珠菌感染造成的疾病，但没提到阴道炎。细菌性阴道炎能够引起医学界的广泛关注，并不是因为它会造成阴道分泌物异常或异味，而是因为它与早产有一定的关联性。

其实这并不令人意外，大众的观念就是医学界的写照。到了20世纪，女性生殖器官还是像过去几百年一样，陷在被忽略及羞耻的困境中。阴道是性器官，而且没有人谈性，碰触自己的性器官就可能让人联想到自慰。从古埃及时代开始，就有切除阴蒂的做法，并且向女性灌输碰触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这种思想。阴道也是产道，但只有帮你接生的助产士或医生才会关心，妈妈在女儿初潮时，只会悄悄在耳边告诉她卫生棉的事情。即使有人教，通常也是到婚礼前一晚，准新人才能知道创造下一代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书可以参考，鼓起勇气开口问时，也只能问亲人或朋友。因为沉默而造成的知识真空中塞满了民间传说、错误认知和黄色笑话。

现在，我们面对这方面问题时的窃笑和尴尬的沉默，实在和过去对“雅尼”的歌颂有天差地别。

正面思考的力量

根深蒂固的文化习惯很难改变。在21世纪黎明的曙光之中，如果你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身体，这绝对值得肯定。“生殖器官只是人体机器一个复杂的组成部分，有很多功能，值得好好照顾”，这样的想法无论是对生理还是心理方面，都是非常有益的态度。如果你可以和医生好好聊聊关于外阴和阴道的问题，并且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你可以注视自己的生殖器官，并且清楚了解它们的功能，能够判断是否有不对劲的地方，这就代表你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生活得非常健康。

一位患者试着对我详细描述她的症状，“斯图尔特医生，相信我，我摸遍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这么柔软的”。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而且能很自在地探索讨论，所以才能在我面前这么放得开。相较于这位患者，我经常碰到的情形其实是：患者总是很含糊不清地说“那里很痒”或是“我那里很痛，医生你知道就是下面”。

对大部分的女性而言，这种不健康的态度已经根深蒂固，所以，要扭转它是项非常艰难的挑战！也许从很久以前，你已经任由这个部位和心理层面脱钩，可能是因为现代社会这种“碰不得”的观念使你觉得自己的想法不能和这个器官有一点儿关联。手拿开！离远一点！不能说，不能想，更不能看！

若你是因为曾经被虐待、强暴或是受伤害，才产生这样的心态，我由衷地同情你的处境。除非你已经走出阴影，否则本书对你的帮助将相当有限，同时，请寻求其他适合你的帮助。

但如果你是因为其他原因造成不健康的态度，那你一定要试着改变自己！如果剖析生理结构在你家里是个禁忌的话题，如果你从来没讨论过性，如果你觉得碰触自己是件肮脏的事，那么，要达到能坦然面对外阴和阴道，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含蓄、矜持是可以理解的，但不一定要一直这样，你可以改变，向前迈进。

首先，想想自己为什么对阴部会有现在这种感觉，接着思考，当你想到这些部位时，脑海里会出现什么，是月经、自慰？它们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功能，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异常？这些印象是否受到母亲或祖母的影响，是因为她们跟你说了些什么，还是什么都没说，是不是你就医过程或性伴侣带来的不愉快经验造成的？想想你从哪里取得了相关信息，从哪里得到了生殖器官的相关知识，是介绍月经的青春期手册还是卫生棉盒子上的说明？是你的医生、朋友，还是健康杂志？当然，答案没有对错，这只是为了试着找出你难为情、不情愿的缘由，拼凑出造成困扰的来龙去脉。

让我们彻底摆脱“肮脏”的念头吧！阴部充满了肮脏的灰尘？NO！阴道里的确有细菌，但你身上其他很多部位也有。我不会说这些细菌是你的好朋友，但事实上，细菌不都是有害的、会引起感染和疾病的，在某些情况下，阴道里的细菌在维持健康方面可是一把好手。

接下来，我们要战胜“下面”这个概念，去除“外阴是不存在的地方”或“那是不应了解的神秘之境”这样的观念。阴部没有远到看不见的地步，我在每张检查台的抽屉里都会放一面镜子，这样，就可以随时拿出来教我的患者认识阴部的正常结构，也方便她们指出不舒服的地方在哪里。记住，看自己！你看得多，不适就会渐渐改善。我希望你们能自信地说出每个部位正确的名称和功能。

最后，让我们丢掉“别摸”的想法！外阴不是一个禁止入内的花园，那里没有毒蛇潜伏。我敢用我的医学专业跟你保证，碰触，甚至是让自己感到欢愉的碰触，都不会引起感染，不会破坏你的名誉、有损你的美德，或是破坏你享受巫山云雨的机会。

你会问，我是否期待外阴或阴部成为酒会聊天的话题？这不是我的目标。请切记我在一开始说的，私密之处仍应保有隐私，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掌握主控权。你的阴部属于你，不是你的母亲或性伴侣，更不属于你的医生。有一天，当你觉得不舒服时，你能够走进我的办公室爽快地告诉我，你的阴唇上有一个突起或前庭会痛，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结果！ yZoxMULr4snD99d1zF7bEPCMnshFnhB8LbSV6axrfUgfFZiq0vnCrvuj2vMlYNv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