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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段子是怎样“泡”成的

我最开始喜欢咖啡是因为它的简单,咖啡的产地、做法、成分那几样,基本上都包含在名字里了。茶太讲究,产地、摘茶的节气时辰、茶叶上露水的情况、用什么水、怎么泡、泡几次、哪个名人或皇帝喜欢等,知道少了被人鄙视,知道多了费自己的钱。但慢慢地,我意识到咖啡里面也有很多讲究。有一次,一个客户来公司,品了一口我给他准备的咖啡说:“这个咖啡真好!”我说:“谢谢”。他又喝了一口说:“这咖啡不像外面星巴克、麦当劳卖的,一喝都一个味儿。这个的酸性和焦煳味都比较适中,说明烘焙很到位,是阿拉比卡还是哥伦比亚的咖啡豆?”我说:“是雀巢速溶咖啡。”

北京东城区的胡同早就不只是四合院儿和公共厕所的结合体,里面还有很多精致的咖啡厅、茶室、酒吧、餐吧、服装店、小吃店,等等。在五道营胡同里一个小咖啡馆的二楼,可以看到其他房子的灰色屋顶懒洋洋地晒着中午的阳光。我把卡布奇诺向嘴唇倾斜,透过上面的拉花抿了一口咖啡,开始逼自己读一个自己写的段子: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是我有时候觉得,大部分人都是往低处走的。回顾了一下,幼儿园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当国家主席;上小学时的梦想是当市长;初中时觉得当个县长也不错;高中时觉得当个校长就行;大学时想着毕业后能留校当个科长也挺好。直到现在才知道,当个家长都是挺难的事情!

这段读起来费劲儿,主要是因为我们段子工作坊只来了两个脱口秀演员:我和陆军。

陆军坐在对面,连咖啡都不点,不耐烦地看着手机。

我耐着性子说:“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嗯,不错。”她敷衍道,“但包袱不够强。”

她又捋了一下头发,看着桌面心不在焉地问:“杨更怎么还不来啊?”

一点儿都不奇怪。那天在笑坊咖啡厅,我们提起搞个段子工作坊,大家一起打磨段子的时候,陆军没有什么反应。杨更说他也会来之后,陆军立马说她也要来。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但她这副没魂儿的样子,看着也真是不专业。

我看了眼手机说:“哦,杨更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那行,我们改天再过段子吧。”

“你一个段子都还没过呢。”

“我今天没心思。”

陆军在一个互联网大厂做文案,每天坐班和加班,中午能出来一趟确实不容易。她心情不好不只是因为杨更没有来,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脱口秀事业一直没有个明确的目标,也有一段时间没什么进步了。

她去年报名参加了王铜举办的脱口秀培训,结果到那儿一看就她一个学员。王铜为了提高俱乐部的收入,在演出票卖得不好的时候就办培训班,一个学员收两千九百九十八元学费。陆军去笑坊培训班那天,演出票突然卖光了,王铜无暇顾及陆军的培训,就让她上网把已有的脱口秀段子背下来。陆军看了一阵儿说:“背完了,下一步是什么?”王铜说:“帮我把观众席椅子摆好了,等演出开始你就上台讲。”陆军很气愤,要求把学费退回来。王铜说不能退。陆军说他这是欺诈,威胁要起诉他。王铜客气地笑着说:“没有用的。公安局那边够三千块钱才立案!哈哈哈!”

王铜是一个小村子里来的,在北京学习过一段时间的相声,但仍保持了一口浓重的口音。他也上过一些综艺节目,比如《我逗乐了喜剧明星》和一些相亲节目,经常是作为被讽刺挖苦或灭灯的对象。他长着一张无辜的脸,见人点头哈腰、满面笑容,不论什么事情都满口答应,但背后却言而无信、唯利是图。他的俱乐部是北京唯一给抄袭演员上台机会的俱乐部,甚至鼓励演员可以通过抄袭达到更好的演出效果。北京一半的脱口秀演员都和他有瓜葛,很多人提起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包括陆军在内。

我想起在一本书里看到的段子创作技巧:八卦自己,聊自己的日常生活。我问陆军:“你喜欢杨更?”她说:“不关你事儿。”我说:“为什么喜欢他?说不定这里面有段子呢。”她说:“你看不出来他帅吗?他好香啊!”我是真的好奇:“你为什么喜欢帅哥呢?很多其貌不扬的男人其实也很不错。”她像是泄露天机似的说:“男人都是骗子,但至少他们的长相不骗人。”她说的还挺有道理,让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女生痴迷小鲜肉,这和那么多男人痴迷大美女是一个道理。

陆军神色黯淡下来:“我知道他想写好段子,但为了躲我宁可不来。”看她一副可怜相,我说:“你太主动了。你得给人神秘感,这样男人才会追你。”她说:“我这人特别神秘,一般都不告诉别人我的真实想法。”她的言外之意是她不在乎我,所以可以告诉我她的真实想法。我感觉有点受伤,回了她一句:“你的意思是你爱撒谎?”

这话一出口,我担心陆军会不会感到被冒犯。但陆军的眼神显然不是被冒犯的眼神,而是“那你倒是给我想个别的办法啊”的眼神。可能是因为北京的生活节奏太紧,很多人没时间在乎感受,包括自己的感受。我说:“还有个办法。男人喜欢挑战,当初追我老婆的时候,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我没放弃,拼了命追她。”

当年,我得知王艳已经有男朋友后,好几天都陷入绝望之中,像行尸一样,一边听音乐一边把工作对付完。失恋让我更加欣赏某些音乐,那些音乐也让我更加忧伤。当知道有些歌背后的故事后,我更加难过,比如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音乐不能让伤口愈合,我整天都感觉心在流血。翻开那次聚会后大家的合影,我看到她还是那样美。不,还是那样完美。我盯着看了半天,也找不出一点儿不喜欢她的地方,顿时感觉伤口上新装了一个泵,血流得更厉害了。

我请了一天假,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熬到第四天,悲哀和自怜突然转化成了愤怒,我给王艳打了个电话。她接了电话后,我劈头盖脸地说:“你拿我当什么人了?开心就拿我玩玩儿,你的男朋友回来就把我蹬开?!你自我感觉怎么那么好啊?我还看不上你呢!”我说完后,对方半天没声儿,然后才说:“刚才信号不好,你说什么了?”

她的声音真甜啊。

我说:“哦,明天下班去朝阳公园玩玩儿?”她迟疑了一下说:“明天?可以。”

第二天,我穿上了我第二潮的行头。我最潮的衣服是一条破洞牛仔裤,但秋裤外露的破洞牛仔裤那时应该没流行起来。反复照了照镜子,我想帅还是帅得起来的,先天不足的地方可以靠迷之自信来弥补。

是的,我开始模仿自己鄙视的那种自信帅气。此前我一直鄙视自信帅气,因为那是毫无根据的。一个人的智力比不过杨振宁,体育比不过李宁,外貌的标准又很主观,何来的自信帅气?我总感觉帅应该是对自己的一种无知,或是一种伪装,不真实。果然,人还是要逼一逼自己的,为了追她我不仅装出自信帅气的样子,而且暂时把烟也戒了。最后我还硬是把自己从一个内向木讷又无聊的理工男,变成了外向活泼但无聊的综艺节目主持人。

每次见面我们都笑个不停,约会一结束我立马点上烟、听摇滚。我不知道我们俩的结局会是怎样,但是每次和她约会都激动得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到了第二天,我发现自己有很多要和她说的话没说,或没说好,就拿出笔和纸给她写信。我每天或每隔一天就给她写一封信,觉得嘴笨可以用笔巧来弥补。

还记得有天晚上约会结束后,我送她回去。天上乌云密布,路灯的光也被散射成了光污染,但她眼睛里似乎有着无比洁净的月色星光。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她,感觉接触的不光是她的嘴唇,更是她的全部。她没有拒绝。我们吻了好长时间,她轻轻把我推开,眼里有泪水。

我问:“你怎么了?”

她说:“我觉得对不起他。”

我说:“他是谁?我和他聊聊。”

她说:“不用,我自己处理。”

陆军显然对我的建议感兴趣,说:“你的意思是,我得找个男朋友?”我说:“对。你得让他看见有个男人在追你。”陆军眯起一只眼睛:“一个够吗?”我认真地说:“当然,多了更好。”她用拳头做了一个捶我的动作:“我开玩笑呢!唉,那你能让你的朋友假装一下吗?”我也开玩笑地说:“我也没有男朋友啊!”

陆军翻了个白眼儿,意思是:你又讲烂段子了。有时候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把自己的单身朋友或者结了婚情感封存多年的朋友当成情感专家,可能是因为旁观者清。看着陆军六神无主的样子,我真觉得她有可能恋爱和脱口秀都弄不明白。我说:“即使没有男朋友也得play hard to get。Hard to get,你知道吗?”她问:“Hard to get?”我说:“对。意思就是矜持一些,装作很难追到的样子。然后我再告诉他追你的男孩子特别多。”

我瞟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心想我们打磨段子的时间不多了,就说:“我明白。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和杨更见面,但是……”陆军有些不高兴:“说得好像你来这儿不是为了和我见面似的。”我急忙辩解:“是。但我和你见面是为了把段子写好。”她愤愤地说:“你一个已婚中年大叔和一个单身女孩聊天,还冠冕堂皇的,恶心。”

她这可能是气话,但戳到了我的痛处。现在的已婚中年大叔,干什么都让人觉得不对劲儿,事业上往往也是一地鸡毛。今年丢了工作之后,一看招聘广告,上面往往清清楚楚地写着:三十五岁以下。曾经抱怨工作要命,现在看来我那是自作多情,人家只想要我一半的命——三十五岁之前的那一半。

讲脱口秀的也绝大多数是在校学生或者刚毕业不久的,很多人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种看loser的眼神,对待我的态度和对待前车之鉴是一样的: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在一起混。至于个人生活,怎么说呢?已婚中年男注重感情是矫情,不注重感情是无趣。所以中年大叔对个人生活的态度是,死一边儿去!但你真去死的话,那是不负责任,毕竟上有老下有小,你一死了之算怎么回事儿呢?

我一开始并不想要孩子,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七十多亿人了,再多一个又能怎样?而且我觉得孩子很难搞,很容易就会因为什么事情哭闹起来。但有了松松之后我变得特别喜欢孩子,想成为和松松每天一起开心玩乐的朋友。但我又有做父亲的责任,怕他太拿我当朋友后不听我的话,还得时不时严厉地管教他。即使这样,王艳依然在数落我管孩子管得太松了。

王艳从小就要强,各方面都表现得很突出,家长和老师都宠着她,甚至让她三分。在现在这个家里,我自认为大部分事情都是让着她的。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其实没有那么安宁。婚姻是一场持久的、无法准备的拉锯肉搏战,从睁眼到闭眼都能看见对方,对方也能看见你,你根本没有时间掩饰自己的瑕疵,整顿自己的身心。通过长时间的接触试探,我的策略已经从“让她从我的角度看问题”变成“从她的角度看问题”,又变成“尽量不表达自己的想法”,直到现在的“全力以赴避免吵架”。因为我早已发现,吵架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她赢我输,就算偶尔她输了,其实也是我输了,因为之后我会为之付出更大的精神代价。

有一次,我们俩大吵一架后,松松对我叹了口气说:“这日子怎么过啊?”我开始担心他这么小就开始对婚姻感到恐惧,该怎么办呢?我曾经有过的担心是自己都没活明白,要怎么去教育孩子。好长一段时间,我暗自庆幸孩子还不大懂事,不知道他爸活成了今天这副德行。直到有一天,松松有道题不会做,帮他解了之后,他高兴地说:“爸你挺聪明的,不明白为什么妈总说你傻。”这话让我沉思了一会儿,王艳怎么能和儿子这么说我呢?但她和儿子说真心话,其实无可厚非。我当然也知趣,没有问王艳为什么她要背着我在儿子面前说这种话,毕竟弄不好还有可能吵一架。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从一个白马王子变成了一个傻子呢?这个真无法确定。我第一次察觉到她的变化,是在有次怀旧聊到“石头剪刀布”事件的时候。

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多年前,我们俩一起回我老家,她因为一件琐事和市场里一个卖西瓜的大妈拌了两句嘴。这时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个小伙子,冲着王艳说:“你个外地人,别以为自己了不起。”我赶忙站出来帮王艳说话,指着他道:“你别欺负人!”他朝我脸上就是一拳,我立即还手,拳脚相加一阵子之后,他把我撂倒在地上,回头又在地上找到一块大石头,捡起来就要往我头上砸。王艳拼命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向前砸我。周围的人都赶过来劝,那个小伙子最终把石头放下离开了。回到爸妈家,我发现自己的脸上和额头上都出了一些血。我妈剪了些纱布裹在我额头上。这就是震惊我们家的“石头剪刀布”事件。

结婚后好长一段时间,她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会和我总结说:“从那以后,我觉得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你都会站出来保护我。”但两年前我们又提及这事儿的时候,她的结论却变成了:“你们老家的人真野蛮,幸亏我把他拉住了。”突然感觉我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从一个英雄救美的骑士变成了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野蛮人。“石头剪刀布”事件的性质在她的脑海里,也从一个我保护她的故事变成了她勇敢地阻止了两个野蛮人互殴的故事。

一天,松松突然问我:“爸爸,你怎么没有朋友?”儿子的话总是出其不意地正确。我深谙人生丧友三部曲是“恋爱、结婚、生孩子”,但现在和他分享这个知识点还为时过早。我说:“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松松不说话了,我开始后悔不该这样回答。松松其实很敏感,他心里最好的朋友是他同学马力,但可能又觉得没有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有些对不住我。我倒是没什么,因为我从来都不是我最好的朋友的最好的朋友。

但其实真相也许是,我担心“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句话会让松松听起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平时怎么会那样批评你最好的朋友呢?是的,我一直担心儿子再长大点儿以后就不想拿我当朋友了,觉得爸爸这个朋友傻,啥也不是,连怎么正确对待朋友都不知道。

那天,我在笑坊俱乐部舞台上讲了一段脱口秀,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存在感。在大家的笑声里,我的缺点、渺小和痛苦得到了认同,我的人生好像也得到了认同。

我从书里看到,笑话或者段子是由铺垫和包袱组成的。铺垫就是讲个话题,最好是大家熟悉的,然后再用个反转或夸张之类的办法逗大家笑,让大家笑的那句话就是包袱或者梗。制造包袱有二十多种方法,很多脱口秀演员和喜剧演员要磨炼多年才能形成自己的风格。这让我大开眼界,因为我之前一直以为喜剧演员是天生的。这种想法其实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天生就那么逗呢?难道金·凯瑞 刚一出生就会甩头露出一口大牙,把产科医生逗得前仰后合?

能够让人感觉幽默是天生的是喜剧很高的境界,说明这个演员的演技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相反,在我演出之后,一些热心的观众则总会对我说:“别把正式工作辞了。”

尽管刚入行,大家对我的段子也是褒贬不一,但创作段子的过程已经让我无趣的生活逐渐变得可以接受。我开始不怕甚至欢迎生活的暴击,因为这些都可以成为段子素材。

很不幸,我对脱口秀的热情在段子工作坊被喷成了“泡女孩”。我索性对陆军挑明说:“我对你可是一点儿非分之想都没有啊!你看我混成这样,连对我老婆的非分之想都不再敢有了。”话一出口我心想:嗯,这个段子可能还不错,下次上台试试。陆军微微一笑:“男人刚开始都这么说。”我向她发誓:“即使是海枯石烂,我对你也不会有任何感情!”她笑道:“你又讲段子了。”我解释说:“说真的,我从没追过同学或同事。我很自卑,总觉得经常看见我的人会注意到我的缺点,不会喜欢上我。”她点点头:“你人很好,但缺点也很明显。”

我有些担心了,我们刚认识不长时间啊。我说:“你都看出什么缺点来了?”她想了想,开始敷衍我:“你别太认真,我就是心情不是很好,不知道为什么追我的人都一般般,好的我也追不上。”

我突然想到一个PUA陆军、让她聊段子的办法。我向陆军透露:“杨更好像很喜欢会写段子搞笑的人,我们一起把段子打磨好了,那杨更喜欢你的概率不就增加了吗?”没想到这句话戳到了陆军的痛处。她愤愤地说:“男生一点儿都不喜欢幽默的女生好不好!每次演出,男演员如果讲爆了就有女观众加他的微信,但女演员讲爆了并没有男观众加我们的微信!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当然不知道。那是因为男的怕女脱口秀演员把他俩的事儿在舞台上说出去。”我说:“那女生就不怕男朋友把他俩的事儿在舞台上讲出来吗?”

她突然起身告辞去公司开会了。我接着喝了一会儿卡布奇诺,复盘了我的第一个段子,想再打磨一下,可惜什么也没有打磨出来。我就是在那里影响她对杨更的期待,加重她对自己生活状况的不满。杨更也够不靠谱的,来不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但即使杨更来了我也是个灯泡,照亮陆军打磨泡杨更的工艺。我已经比别人晚起步好多年,这些年轻的脱口秀演员还有时间和机会,我一分钟都浪费不起,以后不能再约人一起写段子了,有些枯燥还是得自己扛过来。

脱口秀技巧书里面有句话:“Writing is re-writing。”写作就是重写,意思是要反复修改。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把写过的段子一个个再过一遍。尽管我开始喜欢喝咖啡,但写段子可能更像泡茶——第一泡不一定最好。 yj3LXusGmaTjLIa9WMuDmQpNFX76c8+gvkzsUzZjkA8RyFFj0RcNO+q3B4blLo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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