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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圣母与巨婴

圣母与巨婴的共生

在本章中,我会集中论述一对矛盾:圣母与巨婴。这对矛盾构成了很多社会现象的基础,深入了解它们会帮助我们看清很多现象。

当一个人想为所欲为,并期待他人乃至社会无条件满足自己的一切需求时,这个人就变成了大号婴儿,可以称为“巨婴”。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应该无条件地满足他人的一切需求时,这个人就是想做全能母亲,可以称为“圣母”。圣母的概念还可以延伸到机构、社会乃至政府。

现在,这两个概念已经深入人心,成了非常常见的概念,例如我的朋友、社会学家侯虹斌就写了《圣母病》一书。

巨婴期待着全然地被满足,圣母则要求自己全然地去满足,这自然是全能自恋级别的事物,并且巨婴与圣母总是同时出现。它们既是一对矛盾,也是一个共同体。其中有深刻的逻辑,理解了它,就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全能自恋。

这个逻辑就是:全能自恋几乎总是和共生相映相随的。看到了全能自恋,就可以去推断共生存在;而看到共生,也可以去推断其中的全能自恋逻辑。

所谓共生,就是两个人乃至更多人构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共同体,他们缺乏鲜明的个体自我,而形成了一个集体自我。

最原始的共生就是婴儿与母亲构成的“母婴共同体”。

婴儿处在全能自恋中,同时他们又近乎绝对的无助,所以这时就需要一个敏感的母亲,能够也愿意细致入微地呵护婴儿。当母亲能做到这一点时,婴儿就会感觉他和妈妈像是构成了一个共同体,这个共同体被称为“母婴共同体”。这时,婴儿的感知是,“我就是妈妈,妈妈就是我”,甚至是,“我就是万物,万物就是我”。

提出母婴共同体概念的是精神分析学家玛格丽特·马勒。马勒认为,婴儿出生后的六个月内的母婴共同体是正常的、必要的,因此她将这个时期称为“正常共生期”,但之后的共生就是病态共生了。

正常共生是为了帮助婴儿获得对生活的基本掌控,因为他们基本上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们的需求只能靠和妈妈共生在一起,由妈妈来满足。

病态共生则是一个人实际上是有能力照顾自己的,但还是要另一个人或机构来过度照顾他。这不仅产生了各种现实问题,也会导致出现各种心理问题,因此是病态的。

“共生”这个词听上去比较好听,其实“寄生”可能意思更贴切,共生关系中真的是一方要寄生在另一方的身上。

在正常情况下,全能自恋和共生必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一个人要展现他的全能感时,他的逻辑是,“我发号施令,而你必须完美配合,我的意志要寄生在你的身上”。

并且,即便我能做一些事,我也仍然会要求你去替我做,而且我高高在上,你虽然帮助我,替我做了,但你的地位和姿态都得是低我一等的。这时,我才有良好的感觉,全能自恋才能被充分满足。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全能自恋的满足得靠共生关系才能实现。

在共生关系中,必然存在着剥削和共生绞杀。

这也是精神分析的基本观点,认为孩子在6岁前与抚养人的关系存在三个层次:

1岁前的婴儿时期,与抚养人(如母亲)的关系是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而且,母亲最好还得在一定程度上愿意被孩子剥削,这对很多母亲构成了巨大挑战。这一点大家也不要理想化,例如精神分析大家温尼科特就专门写文章论述过母亲对孩子的各种恨意。他认为,这是很正常的、可以理解的。当然,母亲需要容纳、处理自己的恨意,而不是宣泄到孩子身上。

1—3岁的幼儿时期,孩子与母亲的关系是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孩子不仅要学习掌握吃喝拉撒睡玩的各种基本能力,同时和母亲的关系也充满了对控制权的争夺。

3—6岁时期,父亲开始参与进来。这时,孩子与父母的关系就构成了竞争与合作的关系。

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所有共生关系,包括母婴共同体的正常共生和后来的各种病态共生关系,其实都存在着剥削。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在圣母与巨婴的关系中,必然存在着剥削。

我们很容易理解巨婴有对圣母的剥削,毕竟巨婴想为所欲为,而这一点要通过圣母的配合来实现。

同时,我们也要了解圣母对巨婴也存在着剥削。实际上,依照孩子的心理发展历程,孩子只是在彻底无助的婴儿时期渴望和母亲共生在一起,之后当他的能力逐渐发展出来之后,他还是渴望施展自己的力量,并追求生活独立和精神独立。病态共生关系之所以得以维系,在母子关系中,首先是母亲渴望和孩子共生在一起。母亲在满足孩子的需求时被剥削了,但反过来她也剥削了孩子的精神和生命力。

其他病态共生关系也一样,例如“好人圣母”和“渣男巨婴”是一对常见的伴侣关系。看起来,“好人圣母”是在被“渣男巨婴”盘剥,可同时“圣母”在道德上也剥削了“渣男”。此外,坏男人常常是有力量的,他们可以保护女人和家庭。这一点,在“坏女人”和“好男人”的伴侣关系中也一样存在。

“剥削”是比较普通的词语,是我们很容易理解的,而更微妙的表达是“共生绞杀”。

共生,意味着两个人或多个人要变成一个“集体自我”,即“我们”。这是怎么实现的呢?其实就是有人的自我被灭掉,最终这个集体中只有一个人的自我留了下来,他的自我成了这个集体自我的代表。

这就是大的意义上的共生绞杀——有人的自我被绞杀了,这样才能维系着共生关系。

例如母婴共同体,在正常情况下,需要母亲的自我被绞杀一些,而留下婴儿的自我。这样一来,母亲就像婴儿的手和脚,收到并回应婴儿的呼声。温尼科特说,在孩子出生前后的一段时间里,一些母亲像是进入了一种特别的状态,对孩子无比敏感,同时失去了自我。

温尼科特认为,这段时间不会长,也就几个月时间。随着婴儿自己的能力逐渐发展起来,这些母亲就会从这种状态中撤出,重新恢复自我。

这件事也可能反过来发展,即母亲去控制、剥削孩子,让孩子配合自己的意志。例如,婴儿不想吃奶,而母亲非要把奶头塞到婴儿嘴里去喂奶。又如,婴儿并没有尿意,而大人非要执着地给孩子把尿。这时,就对幼小的孩子构成了共生绞杀。

共生绞杀的最终结果是有人失去了自我,有人的自我成了共生关系的代言人。

共生绞杀的过程,是有人在一个又一个细节中执着地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另一个人身上,于是在这些细节中,另一个人的意志就不断被灭掉。

从表面上来看,总是巨婴在剥削圣母,但在细节之中,情况就可能会反过来,变成圣母在不断地“绞杀”巨婴。

如果想从整体上评估在一个病态共生关系中谁在剥削谁,那就要看谁在这个关系中占据主导权。占据主导权的人就是剥削者,而失去了主导权的人也必然连自己的生活乃至身体、头脑都不能主导,所以是被剥削者。

圣母和巨婴的关系,比一般人以为的要复杂很多。同时,必须说明的一点是,不要轻易以为圣母就是女性,巨婴就是男性。“圣母”只是一种形容,一种比喻,“巨婴”也一样。谁在共生关系中处于索取者的位置,谁就是巨婴;谁处于给予者的位置,谁就是圣母。

并且,圣母的概念也可以延伸到公司、机构、社会乃至政府。

在心灵发展中,最伟大的一件事是独立自我的诞生。独立自我意味着一个人的选择、自由、责任、义务和后果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而从普通关系到社会关系的共生关系,则会把自由与后果剥离开来,因此导致出现了各种病态现象。在后文中,我会试着一一来论述。

巨婴的恋爱,就像在找妈

“爱情,只发生在两个有独立人格的人身上。”也许你听过这句话。

这句话反过来可以这样推理:不成熟的巨婴在恋爱时找的不是爱情,而是妈。

找伴侣其实是在找妈,这件事在男人的身上很容易看到。例如“新娘”这个词,可能大家太习惯于自动理解为妻子、女性伴侣,其实想想,这真可以直接理解为“新的娘”,就是一个“新妈妈”。

在过去的中国历史上长期存在着童养媳的恶习。所谓童养媳,就是在儿子还很小的时候,就给他找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女孩,买过来陪儿子。未来是媳妇,而现在就是任他剥削、欺负的“圣母”。

我到现在还没结婚,自然会不断收到各种劝解,建议我找什么样的女人一起生活。不少人给我的建议是,找一个“不必有独立人格,不必有文化但能把你照顾得很好的女人”。

可是,这不就是在建议找一个照顾我的妈吗?

对于这种建议,我向来都是不在意的。不过必须承认一点,我家里多年来都有全职保姆。

请保姆,这是一种交易。我出钱,买她们的工作时间,而且虽说是保姆,但大家是平等的,我对她们也充分尊重。

当把妻子变成保姆,或者女人主动将自己变成保姆时,就有了一种危险性:你不仅在劳动、物质上被剥削了,在精神上也被剥削了,因为你有可能被置于关系中低人一等的位置。

在圣母和巨婴的关系中,如果是巨婴在物质和劳动上剥削了圣母,但圣母在精神上剥削巨婴,占据了关系的主导权,这还算公平。最糟糕的是,圣母不仅在事实层面被剥削了,关系中还低人一等。这就真是太惨了。

我在念初二、初三时,就进入了老家农村的相亲年龄。于是有段时间,三次有人到我家里来说亲,有的说亲对象我还认识,人真不错。也许是因为父母从来不控制我,所以我那时就有坚定的判断和信念。我对父母说,“再也不要说亲了,我绝对不会接受这种形式的”。

另一句话我没有和父母说。那时,我就立下了一个誓言:结婚必须先有爱情。

可能这是个毒誓,毕竟我其实也是个巨婴,所以虽然恋爱多次,但至今没结婚。

在咨询和日常生活中,我见过不少男人,他们有和我类似的地方,如一直非常有主见,但和我相反的是,他们对自己比较了解,很早就知道自己该找什么样的人结婚。

这些男人选的结婚对象,都是不够精彩、不够有魅力、相对内向、愿意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绝对以家庭为中心的女人。他们的夫妻关系绝对是失衡的,男人牢牢地控制着主导权。

很有意思的是,这样的男人是容易活得成功和精彩,甚至活力四射的。如果你用影视小说中的爱情观来看这样的男人,就很容易认为他们会去找同样有魅力的女人做妻子,可实际上不是。他们找的是一个好控制的、没有自我的圣母。

在一次旅行中,同行人中有一位超级富豪和一位大文人。他们都功成名就、魅力非凡,可他们的夫人都是木木的,很不善言辞的样子。有多位女性过来对我说,这也太不般配了。这些女性错了,这是非常般配的,尽管是富豪、大文人,但他们的内核可能和很多人一样是巨婴。

在冯小刚的电影《老炮儿》中,冯小刚饰演的老炮儿是枭雄一般的人物,雄性气息十足,而他有非常妩媚的许晴饰演的情人。这看着很般配,可他俩不会走向婚姻,而老炮儿的妻子已过世。电影中没交代老炮儿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推断那该是一个如僵尸般缺少活力、忠诚、好控制,同时有自己执拗个性的女人。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推断?既有我现在讲的这个理论,也有充分的现实经验。我认识几个这样的男人,都男人味儿十足,是男人中的王者,他们的妻子都是这种女人。

他们对自己的亲妈充满尊敬,就像影视中常出现的那种人,一个杀伐果决、无情凶狠的黑老大,回到家面对母亲时,就是大孝子。然而,面对妻子时,妻子就变成了老妈子这样的角色。只有这样一个圣母,他们才觉得安全。无论这个妻子怎么执拗,他们都可以在金钱、家庭等方面绝对信任她,这样他们才不担心自己的“后院”会起火。

但是,他们的心和情感又不会放在这样的妻子身上,所以他们一定会出轨,出轨对象就是有魅力的女人。

男人在恋爱上找妈这件事比较容易看到,但在我们社会,女人其实一样容易找妈,也就是找有母性的男人。

例如在《白蛇传》中,许仙这一形象既可以理解为像唐僧一样无害的男人,是理想的乳房的象征,也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充满母性的男人。

圣母必然有一个特质——忠诚。所以,巨婴找圣母一般的伴侣时,对这个特质非常看重。

我见过太多女性在找丈夫时会有一个矛盾:这边是一个充满魅力的“雄性动物”,那边是一个“呆子”。而她们最终选了“呆子”做丈夫。

为什么?这绝不是出于爱,她们知道自己还是会被“雄性动物”吸引。

给我讲述她们做这个选择的原因时,她们会说几乎同样的话:“这个男人,他的人生一眼就可以看到头。”

听起来很乏味是不是?可是,她们宁愿选这种男人陪自己过一生,或者说,她们认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愿意陪自己过一生。

这也是婴儿式的需求。精神分析理论认为,在良好的养育中,如果妈妈能陪孩子到3岁,那么孩子就会发展出基本的安全感,同时会有一个基本稳定的自我。这个基本稳定的自我可以支撑他们忍受分离和孤独,不惧怕挑战权威,最终走向独立。

但是,在自我没有诞生前,一个人是不能真的承受孤独的,他身边得有一个人和他在一起。这既有全能自恋与共生这对矛盾构成的微妙逻辑,也有其他需求。

这个需求是最基本的需求,因为这个需求没被满足,其他更高级的需求看起来很绚烂,但自己会不敢去追求。

在这一点上,男人相对好一点,可以躲到头脑和逻辑的世界中变成一个宅男,但女人很难办。依照荣格的理论,女性是感性和情绪的动物,她们的第一需求往往是关系。

相信太多女性有这样的经历:晚上一个人在家,会难受,于是渴求伴侣早点回家,甚至会查伴侣的行踪,如果联系不上伴侣就会有发疯般的感觉。

如果你的心智是这样的水准,那么伴侣的忠诚、稳定、可靠就是头号重要的素质。我见到一些女性会因此而舍弃实际上超爱自己、自己也预感到两个人会幸福的男人,而选择了如惰性气体一般的宅男。对此,她们的感知是,他们(宅男)实在太简单了,所以好控制。

无论你是这样的男人还是这样的女人,都可以看到一点:你是很清醒地想在关系中扮演巨婴或者剥削者。

选择一个活得不够精彩的人,其实是在选择好控制的人,这个人在自恋维度上欲望比较弱,甚至都习惯了在自恋维度的低位待着。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有更大的可能性在自恋的高位待着。

看起来选择一个这样的伴侣是不明智的,但其实这是一个对巨婴非常有利的选择。

像我这篇文章中说的这些男人和女人,他们都活得精彩而有魅力,他们没有太克制自己全能自恋的力量,这些力量不断转化为各种各样的生命力。相反,他们的伴侣看起来分享了他们的精彩,但他们自己的活力在日益消退。

毕竟在共生关系中,只有一个人的“我”可以存活,而另一个人的“我”则会被绞杀,成为关系中的陪衬。他们的精神面貌直接反映了这一点。

讲到这儿,相信有朋友会问:那怎么办呢?有解决办法吗?有答案吗?别着急,我们整本书就是答案。我会循序渐进地讲下去,后面大家会看到,所谓答案会自动呈现。

妈宝男的致命冲突

巨婴常常是表面上得到了圣母的照顾,但实际上遭受着圣母的严重剥削。这一点,在妈宝男的身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妈宝男应该是现代中国女性最不喜欢的一个群体了,特别是如果自己的伴侣是妈宝男,那很容易让人恨得牙痒痒。

什么是妈宝男?百度百科的定义很直接,“指听妈妈的话,总是认为妈妈是对的,以妈妈为中心的男人;也指那些被妈妈宠坏了的孩子”。妈宝男的口头禅往往是“我妈说……”

奥运冠军孙杨尿检的事情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其中一个焦点就是,孙杨与妈妈的关系非常紧密,妈妈是他的经纪人。从很多信息中可以推断,孙杨和妈妈很可能是严重的共生关系。

明星儿女和妈妈严重共生,像是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据我所知,这种现象在我们社会不少见。娱乐圈的一些重量级人物和我探讨这个问题时说,被母亲控制着的明星人物通常会显得相当幼稚。有些人脾气很大,就像是我所说的典型的巨婴。此外,他们还感到这样的母亲会非常警惕,不允许其他人插手她孩子的事。如果不得已要与她们合作,她们也是百般挑剔。

这是共生关系的特质。因为圣母照顾着巨婴的生活,同时控制着巨婴的精神,所以巨婴儿女会显得幼稚。

此外,共生关系必然排外,任何要进入共生关系的人都会被共生关系的掌控者视为入侵者,因为一个外人的介入可能会导致“我们”这个集体自我瓦解。

当一个女人的伴侣是妈宝男时,她会很痛苦,但任何人都需要被理解,妈宝男也不例外。我们可以做简单的判断:

当一个人总喜欢说“我妈说”时,那必然意味着他和妈妈处在病态共生的关系中,而且妈妈是这个关系的掌控者。

我们还可以推论,当一个人总是说“××说”,而且这个人和他生活在一起时,那也说明那个人和他可能有共生关系,而且是掌控者。

理解了妈宝男是关系中的被掌控者,就可以继续推断:在和妈妈的病态共生关系中,他并不享受,相反,会非常痛苦。

一个太痛苦的人,在他编织的关系中,通常谁都不舒服,特别是妈宝男的妻子。作为他的妻子,很容易看到令自己怒火中烧的情况:妈宝男对妈妈很好,但对自己就是另一个样子,甚至妻子会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厌恶自己。

这是一种分裂的状态,这种分裂来自妈宝男内心的分裂。他们将妈妈的形象分裂成“好妈妈”和“坏妈妈”,或者说“好女人”和“坏女人”。因为处在和妈妈的病态共生关系中,他们会把“好妈妈”投射给自己的母亲,而把“坏妈妈”的形象投射给妻子、女儿以及其他女人。

讲到这儿,我不禁想起中国历史上的一些有名的大圣人、大孝子。我们那些有名的孝顺故事,其实多是儿子和儿媳孝顺母亲。例如,在《二十四孝》中,大多数故事讲的都是孩子孝顺母亲的,孝顺父亲的则占少数。一些大圣人、大孝子也一样,例如孟子和海瑞,都是出了名的孝顺母亲,可他们对妻子的态度非常差。

关于孟子有一个著名的故事:一次回到家里,他看到妻子蹲在地上姿态不雅,就去找母亲说他想把妻子给休掉,请批准。结果被母亲教育了一通,他认识到自己错了,再也不敢讲休妻的事了。

虽然不能轻易用现在的标准去看过去的人,但如果套用当今社会对妈宝男的定义,孟子毫无疑问是妈宝男了,做什么都得先去和母亲商量。可相反,他对妻子则非常苛刻,一个姿态不雅就想休妻。

海瑞对母亲非常孝顺。据史料记载,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他都对母亲悉心伺候,可是他对妻子和女儿的态度却很恶劣。

之所以想到他们的故事,是因为这些大孝子对待母亲和妻子的态度的确是偏执、分裂级别的。他们对母亲有多好,对妻子就有多坏。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让他们妻子特别受不了的:他们绝不能疏远妈妈,却可以毫无理由地疏远妻子。

好在现在社会不同了。过去,女性被剥夺了各种权利,包括工作权,离开男人就会很惨,但在当代社会,如果妈宝男“病”得程度太严重,或者说他们和母亲的共生关系病态程度太高,妻子可以主动离开他们。

妈宝男是怎么炼成的呢?通常是三个连环套般的原因。

第一,在婴幼儿期,孩子需要和妈妈共生时,这种以孩子为中心的共生并没有得到满足。

第二,等孩子大一些了,妈妈反而要和儿子强烈地共生在一起,并且在控制孩子时非常执着,最终导致对儿子的共生绞杀。同时,妈妈也补偿性地满足了一些儿子对亲密的渴望。

第三,儿子3岁后,妈妈和儿子的身体还是过度亲密,例如睡一张床,甚至睡一个被窝。这导致孩子有严重的性羞耻感,即对母亲有了性唤起。可这是绝对不应该有的,因此孩子会觉得很羞耻。

我刚学精神分析时,认为第三个原因特别重要,但后来越来越明白,共生绞杀是更严重的问题。也就是说,因为妈宝男深刻地感觉到他们的独立存在被母亲给严重绞杀了,并且孩子实际上都是想离开母亲而去发展自己的,可这种天然的动力被母亲给阻断了。这些原因综合在一起,导致他们对母亲有巨大的不满。而他们内在会有强烈的破坏欲,想破坏这种病态共生关系。

这些不满和破坏欲的强烈程度会吓坏他们。这让他们害怕和愧疚,为了防御这种害怕与愧疚,他们更不能在和母亲的关系中表现出来,而且还会启用“反向形成”的自我防御机制,朝相反的方向发展。

反向形成是一种经典的自我防御机制,可以简单理解为,你的体验在A的位置上,你的行为却走向了-A。

妈宝男对母亲的愧疚是破开他们内心谜团的关键。我在多个课程中见过不少男性对母亲深不见底的愧疚,这至少有两重原因。

第一个原因,他们想离开母亲,而这意味着共生关系的死亡。这时,他们担心母亲也会因此而死亡,可他们还是太想离开母亲了,因此而愧疚。

第二个原因,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母亲把儿子拉扯大的确非常不易,有时简直是血泪史。孩子会感知到母亲的不易,而且是为了自己,因此觉得欠母亲的。

尽管有如此复杂的心理,但妈宝男在母亲面前仍会显示好的一面,而相反的一面主要展现在和妻子的关系中。

例如,他们想疏远母亲但做不到,结果展现在和妻子的关系中了。

又如,他们对母亲控制自己有深深的反感,但表达不出来,结果妻子稍有控制,他们就会表现出极大的反感。

和母亲过度亲密导致的性羞耻感,也会展现在和妻子的关系中。我见过太多妈宝男简直没法和妻子有性生活,但是不要以为他们没有性生活,其实他们多数私下与别人有性生活,而且在这些不为人知的性生活中,他们欲望旺盛。

作为女人,如果你判断你遇到的是超级妈宝男,那么你得知道这是一个大难题。因为超级妈宝男难以面对对妈妈的内疚以及内疚背后的复杂心理,所以不愿意去探索自己的内心,很不愿意去找心理咨询师。

如果你就是妈宝男,那你必须明白你和母亲的病态共生关系是该结束的。并且,你对母亲的内疚要比你头脑以为的复杂得多,需要好好去深入了解它们。

如果你还比较年轻,例如二三十岁,那么试着坚决地完成与母亲和家庭的分离,去成为你自己。

如果你甘愿处在妈宝男的位置,这也是一种选择,但你得意识到,你很可能将和爱情无缘,你的家庭生活也几乎不可能幸福。

绝配男女

前文提到的“病态共生”是专业的说法,而流行说法中有一个相对应的词——“相爱相杀”,可以说是病态共生普通版的精准表达。

相爱相杀是你恨一个人,可又离不开他,你们相爱,可又深度地相互折磨。

其实,相爱相杀也是共生绞杀的意思吧。

这些年来,互联网上兴起了“声讨中国男人”的浪潮,讲他们如何不堪、如何对不起伴侣关系和家庭关系。

例如,“中年油腻男”“丧偶式婚姻”“诈尸式育儿”这些说法。有一段时间,还引起了“中国男人配不上中国女人”的大讨论。

与这些说法相对应的是真实的现实,如现在大多数离婚都是女人提出的。我们可以理解为,过去的中国社会因为有严重的重男轻女现象,导致男人在婚恋中获益良多,而这意味着女性被剥削了,但在现代社会,女性有了工作权和其他一系列权利,特别是在话语权上不亚于男人。中国女性的平权意识崛起,说白了是她们集体不想被男性在婚恋中剥削。

这是集体声讨男性的声音的合理之处,我也真心想对中国男性(包括我自己)说,大家必须改变一系列陈旧的观念,要跟上新时代的平权意识,要不然真可能会被时代淘汰。

可同时我想说,事情的另一面是中国男性集体上也是中国女性的绝配。

中国男人配不上中国女人,这个论调喧嚣一时,涉及以下几个方面。

1. 穿着上配不上 。中国女人会把自己打扮得精致、漂亮,中国男人则穿着很随意,而且难看。

2. 气质上配不上 。中国女人很有美女范儿,至少是很有女人味,而中国男人则严重缺乏雄赳赳、气昂昂的雄性感。多像岳敏君画作中的男人,一个个软塌塌的,似乎没有阳刚之气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3. 卫生上配不上 。女人精心整饬自己的身体,而中国男性大多卫生欠佳。他们身上常有难闻的味儿,头发不打理,牙齿脏脏的,好像一个星期都不刷牙似的……

4. 不绅士 。这主要体现在对女性的不够尊重上,不像欧美男士对女性有礼仪上的尊重。

还有其他一些方面,如不锻炼。

乍一看真是这么回事,但如果深入了解,就会知道中国男人和中国女人是如何丝丝入扣地绝配。

先说说外貌上的绝配。

很有意思的是,作为心理咨询师,我听过很多漂亮女性说:“我不在乎男人的外貌。”特别是不少美女似乎有把男友或丈夫朝难看的方向养的倾向。她们说起伴侣的“丑”来,津津有味。同时,我见过一些很帅的中国男人,他们找的恋人多是相貌上远不如自己的。好像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事很常见,帅哥和美女的搭配,在生活中远不如影视中那么常见。

这源自很简单的心理:相貌自恋。也就是说,一个人长得很好看,且这种好看都成了他的自我价值感中非常重要的部分,甚至是核心的话,那么他就不希望身边人也是貌美的。他希望身边的人的相貌远不如自己,那样一来,他的美貌就会被衬托得更好。

甚至,假若一个人对自己的相貌很自恋的话,他会非常讨厌同样相貌自恋的人。见到这样的人,他会恨不得上去揍对方一顿。

在恋爱中,追求自我圆满的动力远胜于所谓的门当户对,甚至幸福、快乐都不如追求自我圆满的动力。所以,有相貌自恋的帅哥、美女,他们反而对恋人的美貌不执着,他们要的是自己身上所欠缺的部分。

中国女人最缺什么?答案是安全感。

一个典型的中国女人,无论外在看上去如何,都难以避免她内在缺乏安全感。中国男人的种种典型表现,其实都是围绕着配合女性的安全感来设计的。

很多女人对我说过,她们之所以会选择一个男人做男朋友,特别是结婚对象,是因为这个男人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首先,他性情上得是可靠的,性情温和的母性特质的重要性胜过积极进取的雄性特质。

其次,他构建社会经济地位的能力以及愿意为女人花钱的动力,远胜于他将自己整饬得多性感迷人。

法国哲学家波伏瓦写了《第二性》。这个书名的意思是,男人是第一性,而女人是第二性。男人没有女人,也可以思考和定义其自身,而女人的存在却取决于男人如何定义她。

用英文来说,男人是The One(主体),女人则是The Other(他者)。

“他者即地狱。”波伏瓦的毕生情人萨特如是说。他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不是主体,而是成了围绕着他人来转的他者,那他就身处地狱中。

波伏娃所谈论的欧美社会可能是这种格局:男人是The One,女人是The Other。但在中国社会,在我看来,男人和女人都是The Other,他们都不是他们自身,都被设计成围绕着别人而转的“他者”。

网上流传着各种关于女人如何选择男人的段子,这些段子可以用我一位女性来访者的想象来概括。这位女性自身的经历精彩无比,却找了一个很闷的典型中国男人做老公。你看,又是一个绝配的例子。

但她的幻想是,找一个像王子般的男人。这个男人很有地位、很有钱、很有男子气概,又愿意为她做一切,包括做饭、扫地。

而让她一项项选择的话,她发现做饭、扫地比有没有男子气概重要得多。

所以,她找的真不是雄性的The One,而是一个缺乏自我的The Other。或者说,找一个愿意照顾她的圣母。

当一位女性认为其幸福取决于找到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时,这就意味着她自己是他者,她必将身处于地狱中。同时,她不可避免地想把伴侣变成一个围着自己转的他者,她也将伴侣拉到地狱中。

所以,我们文中谈的这种绝配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愿我们无论男女,都能活出自己。

圣母和巨婴,哪个更严重?

婴儿觉得自己是全能的神,可同时,婴儿的基本需求都需要被照顾,这是婴儿的一个基本特质。

这个基本特质放到巨婴身上,也可以变成巨婴渴望得到周到的照顾,同时又渴望被视为神。

这一点可以引申出一个方法论:如果你想哄一个巨婴开心,那么一个有效的方式就是把对方当婴儿照顾,同时也当天神崇拜。

网上各种关于女人(其实是中国女人)该找什么样的男人的段子,其核心可以总结为这样一句话:

把女人当婴儿一样照顾,照顾到无微不至;把女人当女神一样崇拜,崇拜到绝不说一个“不”字。

在大名鼎鼎的女作家咪蒙和她前夫的关系中,就是咪蒙在做一个巨婴,而她的前夫永远把咪蒙的需求置于一切人之上,永远不会对她说一个“不”字。即便他们有孩子了,前夫也永远把咪蒙视为更需要照顾的那个人,或者说那个“孩子”。

两个人离婚后,咪蒙公开谈及他们的离婚过程,说自己一度很惊讶,一个永远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一个永远表示可以牺牲一切的人,怎么可以在离婚中争夺财产?

不过,只是惊讶而已,真在离婚时,两个人还是很爽快地、基本公平地分了财产,并没有真的出现严重的剥削。

但这种惊讶也足以表明,在绝对圣母和绝对巨婴的关系中,巨婴会期待着对方彻底无私。而当对方真做到彻底无私时,巨婴真可能会坦然笑纳。

我第一次听到咪蒙的爱情故事,是一位来访者讲的。那时,咪蒙还没出名,就是作为普通记者写了自己的故事,被我这位来访者看到了。

这位来访者说,她实在太羡慕咪蒙了。她打心眼里渴望有这样的关系:两个人从幼儿园就认识,从那时一个男孩就无条件地喜欢你,围着你转,然后两个人还一起读了小学、中学乃至大学;虽然迟迟才确立恋爱关系,但其实从未分开过;而且,最后两个人即便有了孩子,你永远都是这个人心中的宝,他永远都把你放在绝对的第一位……

渴求这样的关系,其实就是渴求一生一世的共生关系。而且,自己永远都在做婴儿,对方永远都在做母亲。用好听的语言来说,是圣母一直在提供无条件的爱;用难听的语言来讲,就是巨婴一直在无情地、心安理得地剥削圣母。

非常有意思的是,我见到的多个这样的案例中,做圣母的那一方最终肾都会出现问题。

或许原因是,肾是动力的源头。每个人的生命首先都是想活出自己。当一个人彻底为另一个人而活时,也许他在意识上、头脑中都会觉得这样很好、很伟大,但他的身体会逐渐罢工,而肾病就是罢工的一种表达。

巨婴男无情地盘剥女性,这样的故事我见过不少。

在咨询中,我同样见过许多巨婴女在无情地剥削圣母男。并且,一方面因为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很多传统观念是在合理化男性剥削女性的;但另一方面,中国家庭中一样有一些合理化女性剥削男性的观念,特别是在现代社会日益流行的恋爱观中,好像女性剥削男性是天经地义的,以爱情的名义。

我常听到女人说自己有“二十四孝老公”或“二十四孝男友”,就我个人的经历而言,还真没听过有男人说自己有“二十四孝老婆”或“二十四孝女友”。

我讲一个故事吧。

一位女士和老公结婚多年,一直觉得老公超爱自己,她幸福极了,宛如在天堂。但突然间,老公坚决提出要离婚,并且没有一点转变心意的迹象。

她接受不了,极度痛苦,一开始咨询时频繁问我:“为什么他这么狠心?他不如别给我天堂般的感觉,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体验现在地狱般的感觉了。”

请她仔细地讲述他们的生活时,我的的确确能看到,她的丈夫在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处处以她为中心,尽可能满足她的所有需求,绝不让她受委屈。她也常常形容老公是“二十四孝老公”。

然而,她丈夫真的是突然间才提出离婚的吗?在探讨这个问题时,她才回忆起来,丈夫很多次对她说,“我很累,我们的关系需要改变”。只是她太喜欢被丈夫呵护的感觉了,所以自动忽略了丈夫的这些不满。然后,这些不满终于累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们最终选择了离婚。这位女士觉得非常遗憾,也无比难过,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走出来。

在巨婴与圣母的关系中,或者说索取者与付出者的关系中,常存在着这样的现象:巨婴会非常留恋这段关系,也非常愿意改变,而且他们即便在目前这种关系中没有改变的机会,也会吸取教训,在后来的关系中改变自己。但圣母更容易绝情,一般也不接受心理咨询,而且在这段关系结束后,他们在新的关系中会继续做圣母。

所以,不要轻易觉得在这样的关系中巨婴是病得严重的一方。

为什么会这样?可以有多重理解。

第一种理解,巨婴更真实,而圣母活在严重的保护壳里。寻求帮助,如心理咨询,会让圣母担心自己的保护壳被攻击。

第二种理解,因为一直在付出,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报,圣母心中会有巨大的不满。这份不满会让他们更加觉得自己在某种道德制高点上,而深入探讨自己内心时,必然会破坏这份道德感。他们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会抵触。

第三种理解,圣母并不真的喜欢被剥削,他们可能早就想结束这样不平等的关系了,只是太难说出口而已。等真说出来了,就不想挽回了。

从心理学的角度去理解各种现象时,轻易不要使用道德的角度,即区分谁好谁坏、谁对谁错。道德角度的审视总是过于简单,而当你从中立、客观的视角审视时,就可以看到复杂很多的现象。

例如,我了解的这些“男圣母、女巨婴”的婚恋关系中,的确存在着巨婴对圣母的剥削,而且容易发展到严重失衡的地步,但真走到分手这一步时,巨婴并不会执着地要去剥削对方,她们常常轻易就接受了基本公平的协议。不过,这的确需要圣母提出来,或者其他人帮圣母提出来。

可以说,在这种男圣母与女巨婴的关系中,剥削和被剥削只是心理层面上的需求,而不是物质利益层面上的需求。

不过,心理层面上的剥削和被剥削也可以发展到很极端的地步。关于这一点,我做一些解释。

全能自恋可发展出意志自恋和完美自恋。

意志自恋就是,我的意愿必须付诸实施,不能被阻拦,特别是作为伴侣或亲人的你不能阻拦。

完美自恋就是,一个人明确觉得或隐约觉得自己是完美的。明确有完美自恋的人,常常是对个人形象的自恋,隐约有完美自恋的人则容易是对道德和能力的自恋。完美自恋意味着,“因为我是完美的,所以在关系中出现的所有问题都是对方的”。

巨婴容易体现出来的是意志自恋,这容易对关系有直接的杀伤力,因为强求对方遵从我的意志,不然就会暴怒。暴怒无论是指向对方还是自己,都可能会导致破坏。

圣母则容易有完美自恋,即因为自己在不断付出、牺牲,所以觉得自己在道德上是完美的——“在这个关系中,我没有错,错的都是你”。

既然巨婴太多,那么恋爱关系中出现圣母与巨婴这种相爱相杀的情况势必很常见。那该怎么办?

答案不是绝对不去构建这种关系,而是真实——真实地适当满足彼此,真实地表达不满,真实地互动。而且,要逐渐认识到,比起满足对方,比起把对方捧到神的位置,高质量的真实互动更为重要。

不必在细节上特别在乎谁剥削了谁,但也不要沦为对方的“奴仆”。当你觉得自己达到“二十四孝”的地步时,你得知道你出问题了。同样,当你觉得你的伴侣达到“二十四孝”的地步时,你也得知道你出问题了,你们的关系出问题了。

我特别喜欢说,“真爱,从真实开始”。无论如何都要学习真实,以自己的感觉为中心发展自己的真自我,别在一段关系中太委屈自己的感受,否则最后会发现这是最不值得的。 X2/c/qlGY3mbdhvXvWh2i7U3+sffbmDnvGuK1qvWFnOYVdO038waJxW3VZK8WL+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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