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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丝亲王夫人的第一次反叛

博希蒙德二世之死预示着安条克的艾丽丝的崛起。

丈夫的死讯对艾丽丝来说并不是一个打击,反而刺激着她采取行动。她几乎一天都没有在哀悼中度过,立即着手制订计划,将丈夫的死——这座城市的灾难性损失——为己所用。她或许将博希蒙德二世的死看成平生第一次机会,可以摆脱男性亲属的控制,实现个人独立。一个真正发挥个人和政治作用的机会终于落到了她的手中。

艾丽丝此时是个寡妇和年轻的母亲,这可不是令人羡慕的处境。海外国家的法律和习俗虽比法兰西和西欧宽松,但仍然很严格。艾丽丝与博希蒙德二世婚约的条件规定,一旦后者去世,战略地位重要的海滨城市拉塔基亚和贾巴拉将属于艾丽丝,并由其控制。虽然这是一个慷慨的协议,法律也规定这些土地现在属于艾丽丝,但协议中还规定,作为一个寡妇,如果宗主国提出要求,她就有义务再婚,并将亡夫遗留的土地转让给新的丈夫。博希蒙德二世已含蓄地接受了鲍德温二世对安条克的宗主权,从而接受了耶路撒冷对安条克人民(包括艾丽丝亲王夫人)的君权,赋予鲍德温二世强迫女儿再婚的权力。

艾丽丝身为安条克继承人的母亲,且拥有如此重要的领地,她的价值太高了,不能允许她保持单身。根据这片土地上的法律,她应该可以在三个追求者中选择一位,但不能对谁是候选人提出任何意见,而且必须很快与其中之一结婚。对这桩婚姻的唯一考虑因素是谁最适合成为安条克的统治者,而不是成为艾丽丝的最佳伴侣。艾丽丝当然渴望着避免这一命运。丈夫死后仅仅几天,这种可怕的现实已经显而易见,她决定反抗。

按照当时的政治文化,在治理国家、形成和承认效忠关系方面,个性远比政策重要。这就是为什么无论何处的领主去世,新领主继位时都容易发生动荡,海外国家尤为明显。任何宗主权都是在两个国家的统治者之间表达的,而不是出于惯例或者先例。因此,虽然艾丽丝的丈夫可能乐意承认鲍德温二世为其宗主,但如果艾丽丝能够取得这个公国的治权,她没有义务同样这么做。这些都是政治事务而不关乎法律,如果艾丽丝断定安条克是一个独立的公国(就像它成立时那样),那么她就不必对任何领主负责。如果她想要拒绝耶路撒冷的宗主权,就会突然之间成为这个城市中地位最高的贵族,两岁大的女儿也将成为公国无可争辩的继承人。由于父亲和他的军队都远在耶路撒冷,艾丽丝有机会夺取安条克,掌控自己的生活。因此,她公开反抗耶路撒冷和父亲的权威,就任安条克摄政,并宣布自己控制了这座城市。

一个地区的统治者拒绝另一地区的宗主权并不特别令人吃惊,但女儿拒绝父亲的权威的确令人震惊,因为这挑战的是父系社会结构,违背了既定的两性角色和基督教顺从父母的教义。或许,这就是提尔的威廉强调和批判艾丽丝在此次叛乱中角色的原因:

一听到丈夫的死讯,尽管还不知道父亲在安条克的意图,她就在恶魔的驱使下构想出一个邪恶的计划【……】不管独自孀居还是再婚,艾丽丝都决定剥夺女儿的继承权,将公国永远据为己有。

虽然提尔的威廉谴责艾丽丝及其动机,她的行动仍然在法律的框架之内。而且,为了以自己的方式控制这座城市,她必须得到城内有权势的贵族们以及相当一部分人口的支持。尽管她的行为确实令耶路撒冷国王及其支持者震惊,但不可能是完全离奇或粗暴的,否则安条克人绝不会接受。无论艾丽丝的脾气多么暴躁,都不可能仅靠怒视和任性的威胁制服整座城里那些桀骜不驯的贵族。

就在刚刚夺权的亲王夫人安排防御措施,制订战略计划时,她的对手也开始采取对抗行动。她的父亲鲍德温二世和姐夫安茹的富尔克也接到了博希蒙德二世的死讯,深知年轻的亲王去世将会在这个麻烦最多的公国中形成权力真空。他们召集了一支军队,匆匆赶往安条克,急于稳定局势、指定一名男性摄政,无疑还要将艾丽丝送到一位政治上有利的新丈夫怀抱中。他们没有预想到任性的艾丽丝有其他计划。当他们离开耶路撒冷时,一点都不知道她准备抵抗自己,并且已经宣布控制了安条克。

尽管艾丽丝抓住丈夫去世创造的机会窗口,展示了精明与气魄,但她犯了一个关键的错误——低估了面对的多股势力的强大。在慌乱之中,她做得过火了。听到父亲大军压境的消息,她意识到自己虽然在安条克得到了支持,但不可能在战斗中抵抗耶路撒冷国王:安条克几乎没有一兵一卒,因为大部分骑士已随她的丈夫在奇里乞亚阵亡。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能够以其军事力量挑战耶路撒冷。海外国家中其他领地的法兰克领主不太可能站在她一边,对抗地位稳固的鲍德温二世,艾丽丝无疑被父亲的逼近吓坏了,在绝望之中派出一名使者前去拜见凶猛的赞吉,后者统一了摩苏尔和阿勒颇,对海外基督教邦国造成了严重威胁。艾丽丝向赞吉致以敬意,希望他伸出援手帮助自己击退父亲,保持对安条克的控制。这一提议最终等同于为了个人利益,将基督教领地让给伊斯兰领主,无疑疏远了城内所有法兰克支持者。

艾丽丝向赞吉求援并建议双方结盟,并不是开创性的做法——这不是十字军贵族第一次与穆斯林结盟实现自己的目的,也不是最后一次。与伊斯兰领主结盟本身并不令人震惊,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领袖们为了抵达耶路撒冷就不得不与穆斯林合作;然而,与对抗基督教国王的伊斯兰领主结盟仍然是个禁忌。此举也体现了艾丽丝的幼稚之处。她没有意识到,赞吉允许她统治自己的公国的可能性,并不比她的父亲大——事实上,他这么做的可能性甚至更小,因为女性的作用在海外国家的法律中越来越多地得到了承认,但在伊斯兰习俗中却并非如此。

使团出发之时,艾丽丝为阿德贝格准备了一件精美且具有象征性的礼物。她下令给一匹浑身雪白的良驹钉上银质马掌,并为它配上了白丝镶银的马鞍和缰绳,让使者将这份奢华的礼物交给赞吉。西方的马匹在东方很受珍视,马具的工艺也十分精美。这是一份贵重的礼物,艾丽丝希望它能够取悦那位臭名昭著的总督,向他展示自己的品味、尊重和善意。信使和良马没有抵达目的地,因此我们也就无从知道,赞吉会如何回应艾丽丝的礼物和她的合作提议。他们都被艾丽丝父亲的士兵截获了,这些士兵此时正向安条克进军。经受了短暂的酷刑,使者就透露了他的任务和艾丽丝的意图,随后就被处死了。史书上没有说明那匹可爱的白马最终结局如何。

了解安条克形势的严重性和女儿的反叛行为之后,鲍德温二世抓紧进兵该城,现在的目标不再是为艾丽丝寻找一位夫婿,而是要对其迎头痛击,挫败她的野心。当他满怀着对女儿胆大妄为的愤怒抵达安条克城,发现城门紧闭,倔强的艾丽丝在没有得到独立和安条克统治权的情况下,拒绝让他进城。鲍德温二世当然不能容忍任何诸侯有如此公然的反抗行为,尤其是年仅20 岁的女儿。一旦在这种情况下让步,那就是软弱的表示,将完全破坏耶路撒冷王室的权威。

看到狂怒的耶路撒冷大军云集安条克城四周,他们的女亲王又窘迫无助,城内的许多法兰克人开始重新考虑对艾丽丝反叛行动的支持。一位名叫“阿韦尔萨的威廉”的法兰克骑士和教士“拉丁人彼得”无视女亲王的命令,打开城门迎接鲍德温二世和富尔克。绝望之中,艾丽丝撤到城内的堡垒中,将自己关在里面。不久之后,她就接受了现实——进一步的抵抗是徒劳的。她首先得到了围攻者不伤害其性命的保证,随后满面含羞地走出堡垒,当众在父亲面前跪下,痛哭流涕地忏悔,交出安条克城并乞求宽恕。

鲍德温二世给予艾丽丝所寻求的宽大处理,这或许更多的是因为厌倦。她没有受到囚禁等特别的处罚,但很快被从安条克逐出,这一判决使她必须与幼女康斯坦丝分别,后者将留下来作为公国的女继承人。康斯坦丝的外公指派旧日的盟友库特奈的乔斯林(埃德萨伯爵)为小公主的摄政,以及她母亲缺位时的监护人。提尔的威廉断言,鲍德温允许艾丽丝保留贾巴拉和拉塔基亚的领地,是出于他慷慨的个性和父亲的爱意,但这种明显的慷慨表现不太可能是由此而起,只是因为鲍德温二世被法律束缚了手脚。作为艾丽丝聘礼的这些土地是博希蒙德二世留给她的合法财产。鲍德温二世曾为了自己而出卖五岁的女儿伊薇特,不是那种会被艾丽丝的眼泪打动的人。

倘若艾丽丝在城内得到强有力的支持,并向父亲请求担任该城的摄政,而不是以公开叛乱、企图与赞吉结盟来挑战他,可能会取得更大的成功。然而,她不太可能一直保持单身,而且因为与博希蒙德的短暂关系,艾丽丝似乎已经对婚姻不抱幻想,所以她不愿意退而争取在耶路撒冷管辖下担任摄政这个更现实的方案,更愿意摆脱父亲的宗主权,成为独立的安条克公国摄政。如果在男性君主控制下成为摄政的女儿,那么就存在耶路撒冷国王强迫艾丽丝或康斯坦丝在合适的情况下结婚的危险:只要他强迫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结婚,艾丽丝的权力就将立即被新的安条克亲王夺走。

虽然艾丽丝在城内得到了一些支持,但没有人相信她能抵挡耶路撒冷国王的围攻。安条克的亚美尼亚居民可能欢迎女亲王的统治,但拥有权势的法兰克居民不愿意容忍一个女人的统治凌驾于耶路撒冷国王或者埃德萨伯爵之上。

提尔的威廉写道:“她希望依靠【赞吉的】援助,永远地将安条克据为己有,不顾显要人物和全体居民的反对”,“在那座城里有敬畏上帝的人,他们蔑视一个女人的莽撞与愚蠢”。然而,威廉没有解释,一个遭到全体居民反对的女人,是如何以一己之力控制这座城市的,也没有具体提及反对她的牧首或者治安官,按理说,至少要得到他们勉强的合作,她才能关上城门抵抗国王。而且,如果艾丽丝更进一步,将这些人囚禁起来,此类行径肯定也会被写进史书里。

确实,提尔的威廉对待艾丽丝首度争取独立的整个态度是存在很大问题的。尽管对绝大部分女性的功绩一笔带过,威廉在描述梅利桑德女王和其他各色女性时却显得十分慷慨。可是,他对破坏王国平衡的女性没有好感,并以不同寻常的毒舌对待艾丽丝。

在中世纪,诋毁女性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否定其女性气质。描述艾丽丝在此次叛乱中的行为时,威廉竭力指责她是个恶劣、不近人情的母亲。他声称幼小的康斯坦丝“在母亲眼中没有多高的地位”,而且“不管艾丽丝守寡还是再嫁,都决心剥夺女儿的继承权,将公国永久地据为己有”。尽管威廉在诽谤艾丽丝时两次提到这一点,但艾丽丝不太可能有这样的意图。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她希望主张自己代替女儿摄政的合法权利,直到康斯坦丝成年,并且对女儿选择丈夫保持强大的影响力。女性代替未成年的孩子摄政早有先例,正如康斯坦丝自己的祖母、与她同名的“法兰西的康斯坦丝”,就曾代替博希蒙德二世统治意大利南部。

无论如何,提尔的威廉都肯定不赞成艾丽丝的行为,称其为“极端阴险狡猾的女人”。这种言语攻击是男性对威胁有利于其性别优势的社会结构的女性采取的惯用手段。威廉用如下的语言,进一步描述了艾丽丝的罪行:“她阴谋将公国带上歧途。她的计划是剥夺为丈夫所生的女儿的继承权,将公国据为己有;她还打算根据自己的喜好再婚。”他认为,为了自己的统治,艾丽丝企图损害安条克的利益,但这一说法很有争议。如果她计划剥夺康斯坦丝的继承权,这当然是一件罪行,但没有证据表明她对自己的幼女有如此敌意。威廉对艾丽丝希望自己选择丈夫也同样不以为然。他攻击艾丽丝的女性气质,以便在男性读者面前破坏她的名誉;这里摘录的文字可能是威廉的编年史中最有失公允、最缺乏实质的一部分。

然而,艾丽丝反抗父亲的细节以及确实发生的事实在多种资料来源中都得到了证实,包括穆斯林编年史作家凯末尔丁的著作。这当然会使父亲的愤怒降临到她的头上。在将其逐出安条克之前,鲍德温二世责备了女儿。她在羞愧中前往拉塔基亚,王国中的人都希望她能温顺地待在那里,离开人们的视野和脑海。 h01J+IqmFuKK/vDaiWWqcKKFP0GaJUa/FS3yB7WTwGjElgQaqrwoJGXME0gOpH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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