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西方一样,远东战争的主要起因也是经济,这一点特别适用于日本。在1853年被佩里上将强力唤醒之前,日本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岛国。此后,她向西方学习,很快实现了工业化,和德国一样,由于缺乏基本资源,她开始在国界之外寻找,也因此稳步地走上了帝国主义道路。
1875~1879年间,日本夺得了千岛群岛、小笠原群岛和琉球群岛,1891年又夺得了火山列岛。接下来,在1894~1895年与中国进行的战争中,她侵占了台湾、澎湖列岛和旅顺港,但是后者在俄、德、法三国的压力下被迫放弃。1905年,在战胜俄国之后,日本重新夺回了这个战略前哨站,从俄国接收了库页岛的南半部以及朝鲜的控制权。1910年,她最终迫使朝鲜沦为附庸,1919年,马里亚纳群岛、加罗林群岛和马绍尔群岛的托管权也尽归日本(除了关岛之外)。
在1929年的大萧条中,日本受到沉重打击,其程度甚至超过了大部分工业国家,两年之后,她入侵中国东北,试图以此为捷径恢复繁荣,这块地区以“满洲国”的名义接受日本的管辖。这导致了与中国的冲突,1937年7月7日,日军通过北京附近的卢沟桥发动侵华战争。和德国一样,日本的目标是建立“生存空间”——也就是称为“大东亚共荣圈”的新经济秩序。日本的目的是成为从伪满洲国到澳大利亚、从斐济群岛到孟加拉湾的经济体系中心。
到1941年,日本发现自己完全陷入中国战场,要么停止战争,要么就要切断敌人的补给线。后者需要封锁印度支那的各个港口,切断从腊戌到重庆的滇缅公路 。这意味着与英国的战争几乎势在必行,对始终资助中国的美国也是如此。
因为法国战败,她已经无力保护印度支那,1941年7月21日,法国接受日本对这一地区的暂时占领。3天后,日本战舰出现在金兰湾,为了阻止日本,第二天罗斯福总统宣布冻结日本在美资产和贷款——价值大约3300万英镑,英国也做出同样的举动,宣布终止1911、1934和1937年与日本签署的商业协定。很快,荷兰也加入美国和英国的行列。
西方的举动等于在经济上向日宣战,结果是,斗争真的开始了。10月20日,以东条英机为首的日本新政府要求解除禁令,美国应该向日本供应石油,停止对中国的帮助。显然,提出这些不可能的要求是因为日本已经下定决心,用武力打破封锁。当时,美国已经着手准备战争但尚未就绪,英国忙于非洲和大西洋的战事,德军快速向莫斯科推进似乎预示着苏联的速败。正如我们所想,对日本人有直接了解的伊恩·莫里森道出了真知灼见:“日本开战是因为(如果她还想保持工业强国的地位)无法采取其他任何措施。” 西化的病根已经深入骨髓;日本无法抛弃这一切而又保持工业化。她只能“两害相衡取其轻”——选择战争而不是经济毁灭。在最终发动攻击时,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和海军军令部发布了一份联合动员令,其中说道:
“它们(美国和英国)已经采用各种手段阻碍我们的和平贸易,最终将直接断绝我们的经济关系,严重威胁帝国的生存。”
“世界局势的这种发展趋势如果不加以遏止,不仅使大日本帝国多年来为东亚稳定所做的努力付诸东流,还将危及我国的生存根本。在这种局面下,我们的帝国为了生存和自卫,除了拿起武器,别无他法……”
决定参战之后,哪一种战争对日本最有利可图?
虽然日本的位置对进占英美殖民地很有利,但是却无力打击英美本土。
因此,日本最多只能获得有限的胜利。
在1894~1904年的战争中,日本已经面对过类似的问题。尽管她既没有征服中国,也没有征服俄国,但是在两场战争中都获得了胜利。这一次,她还能赢吗?
在这两场战争中取胜是因为日本具备使用海上力量避免无限制冲突的能力。 由于日本拥有制海权,在两场战争中她都能够占领有限的陆上目标,引诱敌方发动重夺目标的进攻,而因为敌方的海军力量无法挑战日本,因此日本深知对方无法做到这一点。即使战争的最后,德国在击败苏联之后无法占领该国而再次战败,英国难道不会筋疲力尽,而无法再发动另一场大规模战役吗?在那个时候,尽管日本仍然无法打垮美国,但是她就不能确立强大的防御阵地,使美国宁愿和谈,也不愿意持续旷日持久的战争吗?
日本的战略防御
U.S.S.R. / 苏联
PARAMUSHIRO / 幌筵岛
A-Outpost Line / 前哨线
C-Connecting Line / 连接线
CHINA/ 中国
BONINS / 小笠原群岛
WESTERN PACIFIC OCEAN / 西太平洋
WAKE I. / 威克岛
MARIANS / 马里亚纳群岛
GUAM / 关岛
LUZON / 吕宋岛
CAROLINES / 加罗林群岛
Johnston / 约翰斯顿岛
YAP / 雅浦岛
Fanning / 范宁岛(今塔布阿埃兰环礁)
Christmas / 圣诞岛
CELEBES / 苏拉威西岛
GILBERTS / 基尔伯特群岛
JAVA / 爪哇岛
NEW GUINEA / 新几内亚岛
Canton / 坎顿岛
N. Britain / 新不列颠岛
ELLICE IS. / 埃利斯群岛
TIMOR / 帝汶岛
AUSTRALIA / 澳大利亚
KURILE IS. / 千岛群岛
ALEUTIANS / 阿留申群岛
B-Reserve Line / 预备线
JAPAN / 日本
MARCUS I. / 马尔库斯岛
MIDWAY I. / 中途岛
HAWAIIAN IS. / 夏威夷群岛
Pearl Harbor / 珍珠港
SAIPAN / 塞班岛
PHILIPPINES / 菲律宾
BURMA / 缅甸
MARSHALLS / 马绍尔群岛
Palmyra / 巴尔米拉岛
PALAU / 帕劳
MOROTALO / 莫罗湾
BORNEO / 婆罗洲(今加里曼丹岛)
HALMAHERA / 哈马黑拉岛
SUMATRA / 苏门答腊岛
AMBOLNA / 安汶岛
BISMARCK IS. / 俾斯麦群岛
Rabaul / 拉包尔
SOLOMONS / 所罗门群岛
INDIAN OCEAN / 印度洋
Torres Strait / 托雷斯海峡
CORAL SEA / 珊瑚海
为了确定自己可以进行一场持久战,日本不仅必须扩大其占领区范围,将荷属东印度包含在内,使其经济实力强大到足以持续作战,而且还必须深入太平洋,阻止美国建立海军和空军基地。如果她想这么做,那么,敌人的位置又在哪里?以下几个数字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旧金山与火奴鲁鲁的距离为2400英里(约3862公里),伦敦到科伦坡的距离为5600英里(约9012公里)。火奴鲁鲁距离马尼拉5600英里(约9012公里),科伦坡距新加坡1580英里(约2543公里)。新加坡距横滨3020英里(约4860公里),马尼拉经上海到横滨距离2160英里(约3476公里)。每一条通路都要大约10000英里(约16093公里)——也就是英美海上交通线的长度!
这些数字在后勤上有何意义?一艘船从美国东岸港口到英国往返需要花费65天,而从英国或者美国到缅甸或者中国的港口要花费5~6个月。而且25万名士兵登陆(还可能需要多支这样的部队)和30天补给所需的船只吨位约为200万吨,为这样的部队每增加30天补给,都需要35万吨的船只——也就是30~35艘“自由轮”及15艘油轮。因为远东没有多少港口能够应付这么多的船只,必须重新建设港口,这又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船只。
日本知道,美国人不会进行这样的海上运输,在大西洋和地中海上每天都有英国船只被击沉。她还知道,即使敌人有足够的制造能力,数千艘的船只也需要数千架飞机护航,目前还不存在这么大的机群。而且没有前进基地,船只和飞机也就不可能运转。
因此从参谋部的推演来看,日本限制战争规模的问题似乎不是无法克服的。如果他们能阻止英国使用新加坡(如果不能同时封锁科伦坡),并阻止美国使用马尼拉(如果不能同时封锁火奴鲁鲁):与此同时深入太平洋,他们就可以建立一个在以前的战争中无法逾越的纵深防御,或者至少使敌人陷入困境数年之久。因此,日本最高统帅部根据之前的战争描绘了一幅图景。他们的思路回到过去,而不是向前看,从而犯下了一个常见的错误:假定战争的历史将会重复,他们将再次获得1895年和1905年那样的有限胜利。
如果事实确是如此,那么日本人就产生了严重的误判。在前面两场战争中,日本攻击的都是海军实力不值一提的对手,在第二场战争中,对敌军的海上力量可以各个击破。现在,他们要挑战的不仅是两支最强大的海军,而且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工业强国,即使德国赢得欧洲战争,这两个强国之一——美国也不会遭到削弱。一个工业潜力如此巨大的强国,可以适时地克服所有战略上的时空障碍。日本人应该知道,他们所认识的大国将会选择不惜一切代价地战胜她,而不是通过谈判得到有限的和平。在日本人犯下的大错中,这是最严重的:在她自己愿意拿长期战争中的生存冒险,而不愿意“丢脸”地撤出中国的情况下,竟然会相信美国愿意为了缩短战争而放弃“面子”。
除了心理上的错误之外,日本对自己的战略地位理解正确,并且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这一地位带来的优势。因为她的目标有限,因此无意在无限的战线上发动海战,也就是说,日本不会搜寻敌军舰队,在一场决定性战役中消灭之。相反,日本人知道空中力量可以使自己在太平洋上的2500个小岛变成一支“固定航母”舰队,这些岛屿中任何两个的海上距离都不超过500英里(约805公里),所以他们决定发动一场两栖战争。而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他们在太平洋上的前进基地几乎都在陆基飞机而非航母舰载机的覆盖之下。简而言之,日本战略计划的中心战术思路是获得空军基地,而不是展开激战。因此,尽管往往采用歼灭战术,但他们的战略本质上是消耗战略。
日本用强大的航母舰载机对珍珠港的美国舰队发动突击,与上述目标并未相悖,因为这可以比作步兵战中的炮火准备。这是一次附属行动,其目的是为主要作战行动开路。实际上,这不过就是对炮兵的压制而已。
日本战略计划中最关键的部分是占领缅甸、马来亚、苏门答腊、爪哇和婆罗洲(加里曼丹岛),因为占领这些地方将使日本的工业实现自给自足。此外这些地区还可以为最终撤出中国提供补偿。
为了实现这些目标,战争的关键是占领菲律宾、西里伯斯(今苏拉威西岛)和新几内亚,以便保护日本的东部侧翼,而且在必要的时候拥有和美国和谈的筹码。
而且,为了保护这一侧翼位置,在其东侧建立尽可能坚固的前哨线同样重要,这样可以用空间换取时间,将战争延长到敌人认为无利可图的长度。
前哨线可以比作堑壕区:这条战线从幌筵岛(千岛群岛最北端)向南延伸到威克岛,由此经过马绍尔和基尔伯特群岛到埃利斯群岛,再沿着所罗门群岛向西穿过新几内亚、帝汶岛、爪哇岛、苏门答腊岛直到缅甸北部。在此之后是一条预备线,从小笠原群岛延伸到马里亚纳群岛(莱德隆群岛),包括关岛,然后再继续延伸到雅浦岛、帕劳、莫罗泰岛、哈马黑拉岛和安汶岛,最后在帝汶岛与外围的前哨线相接。这两条线连接在一起,就像一条交通壕,从加罗林群岛延伸到帕劳,由此向东到马绍尔和基尔伯特群岛。在美国中太平洋通路的侧翼也有一条堑壕,从夏威夷群岛穿过中途岛、威克岛、关岛,直到吕宋岛上的马尼拉。
攻击行动分为两个部分。日本陆军主要负责攻占马来亚、缅甸、苏门答腊和吕宋,海军的主要任务是突袭瓦胡岛的珍珠港,征服菲律宾南部、婆罗洲(加里曼丹岛)、西里伯斯(苏拉威西岛)、爪哇岛、新几内亚、俾斯麦群岛、基尔伯特群岛、关岛和威克群岛。速度是最主要的因素,因此飞机是最主要的武器。
从空军的角度看,日本有两个压倒性的初始优势:(1)开战时空军的数量优势,(2)空军与海军和陆军的整合,因此,它并没有被看成是独立的“战略”武器。
1941年12月7日发动突袭之前,日本有2625架飞机与其陆军和海军协同行动,分配到如下作战行动中:马来亚战役,700架;菲律宾战役,475架;中国战场,150架;伪满洲国(预备队),450架;日本本土,325架;马绍尔群岛,50架;珍珠港突袭,400架;舰队(水上飞机),75架。
与此相对的是:美国海军和陆军航空队在菲律宾有128架飞机;威克岛,12架;中途岛,12架;夏威夷,387架;皇家荷属东印度群岛空军,200架;英国皇家空军在马来亚,332架;皇家澳大利亚空军在澳大利亚、所罗门群岛和马来亚,165架。盟军的飞机共计1290架 ;但大部分都是过时的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