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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意大利国家语言治理机构和体系的构建

国家语言治理机构代表国家行使处理语言事务的职责。文秋芳(2019:60)在定义国家语言能力时指出:“处理语言事务的主体是政府,而不是个人或者非官方团体。”按照《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的定义,所谓“政府”,即“国家进行阶级统治、政治控制、权力执行和社会管理的机关。广义指国家的立法、行政和司法等机关的总体。狭义指国家的行政机关”。就意大利而言,作为国家语言能力执行行为主体的“政府”应该是国家层面的一切相关机关。本章将列举一些自意大利统一以来最具影响力的语言治理机构,论述并分析它们与政府语言政策之间的关系、对国家语言治理能力的现实意义。

2.1.1 语言治理官方机构

2.1.1.1 议会:语言立法发动机

根据《意大利共和国宪法》,议会是意大利共和国的最高立法和监督机构。议会的主要职能是:制定、修改宪法和法律,选举总统,审议和通过对政府的信任或不信任案,监督政府工作,讨论和批准国家预算、决算,对总统、总理、部长进行弹劾,决定战争状态和授予政府必要的政治决定权力等。

意大利议会实行两院制,又称对称两院制(bicameralismo perfetto o paritario),由众议院(Camera dei deputati)和参议院(Senato)组成,两院职权完全相同,可各自通过决议并相互关联,这被认为是长期以来意大利政府更迭频繁、议会效率不高的结构性原因。议会议员每五年选举一次。

2020年9月,意大利以69.64%的支持率通过修宪公投,赞成削减议员人数,参众两院据此正式修订《意大利共和国宪法》相关条文,自下届议会起,参众两院总议席数将从945席减少至600席。其中参议院将从315席减少至200席,众议院从630席减少至400席,由总统任命的终身参议员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超过5席。

意大利众议院和参议院分别下设若干委员会,分管不同领域法律和决议的起草及审核工作。其中,参议院下辖的与语言政策相关性较大的委员会有:第一委员会(宪法事务),第三委员会(外事和对外移民),第七委员会(公共教育和文化遗产),第十一委员会(工作和社会救济),第十四委员会(欧盟政策)以及反不宽容、种族主义、反犹主义和煽动仇恨和暴力现象特别委员会等。众议院下辖的与语言政策相关性较大的委员会有:第一委员会(宪法事务)、第三委员会(外事和对外移民)、第七委员会(文化科学教育)、第十一委员会(工作)、第十二委员会(社会事务)、第十四委员会(欧盟政策)等。

意大利共和国成立70多年来,历任18届议会立法机构制定了大量与语言政策相关的法律,涉及国家语言生活的方方面面。除在中央层面设有议会外,意大利在大区、省、市等地方层级也设有地方议会,行使地方立法权。在语言政策方面,意大利各级地方议会针对本地实际语言情况立法,是意大利语言政策制定与实施过程中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例如,意大利大区一级地方议会在少数群体语言保护方面进行了诸多方面的立法工作,这是对《意大利共和国宪法》少数群体语言保护条款的补充和完善,并推动了1999年全国性的《历史语言少数群体保护框架》的出台。

意大利作为欧盟创始成员国之一,历届政府均高度重视并积极推动欧洲一体化建设。因此,意大利议会的语言政策立法工作也受到欧盟相关政策的影响。例如,20世纪末,欧盟提出了“内容与语言整合学习”(Content and Language Integrated Learning,简称CLIL)的教学法理念;2004年,欧盟委员会将这一教学方法列入《语言教学和语言多样性提升》(Promoting Language Learning and Linguistic Diversity)行动方案;2015年,这一教学方法作为学校教育目标被写入第107号法令。

2.1.1.2 政府:语言政策实施者

意大利实行议会共和制。总理作为政府首脑,由总统任命,对议会负责,行使管理国家的职责。本届政府成立于2021年2月,系二战后意大利第67届政府,总理是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在国家的语言治理中,意大利政府使用行政手段落实国家的语言立法:一方面,出台议会法律的配套行政法规,进行补充和细化;另一方面,在自身行政范围内依法履行职权。涉及语言政策的政府部门主要有教育部、外交与国际合作部,文化部、内政部,等等。

意大利教育部推行法律法规,开展建国初期的扫盲运动,普及义务教育,设立教师考核标准,规定不同教育阶段意大利语教学内容、时长、考核内容,处理教学中方言和通用语的关系,促进国家通用语标准化和在意大利的普及。

意大利外交与国际合作部为国家通用语国际拓展的主要部门,依法管理海外意大利学校、意大利文化中心、海外意大利语言课程、官方派遣的意大利语外教等在海外的意大利语言文化教学活动,举办世界意大利语言文化周(Settimana della Lingua Italiana nel Mondo)和世界意大利语发展状况大会(Stati Generali della Lingua Italiana nel Mondo)等意大利语言文化的推广、交流和研究活动,并设立意大利文艺作品的翻译、配音/字幕和展会奖励机制。

文化部侧重文学层面的文化交流,设“国家翻译奖”(Premi nazionali per la traduzione),每年评选一次,奖励为意大利文学外译推广或外国语言文学引进做出突出贡献的译者、出版社和其他从业人员。

在意大利,外来移民的管理属于内政部职权范围。《马罗尼法》第1条第22款第i项规定,外来移民须通过意大利语言知识测试,方可取得长期居留许可(permesso di soggiorno)。测试的开展方式由意大利内政部和意大利教育部的法令决定。该法的实施法令于2010年出台,外来移民的语言能力须达到《欧洲语言共同参考框架》的A2等级水平。

2.1.1.3 司法机构:语言生活监督者

意大利司法体系独立于意大利其他国家权力机构,最高司法委员会(Consiglio Superiore della Magistratura)是国家的最高司法权力机构,拥有独立司法体制以及任命、分配、调遣、晋升法官等权力。最高司法委员会由33人组成,总统任主席,最高法院院长和总检察长为当然成员。其他成员由议会选举的10名委员(律师和司法教授)和全体法官选出的20名法官组成,任期4年,不得连任和兼职。

意大利宪法法院(Corte costituzionale)负责处理法律法规的合宪性审查,协调并解决中央政府各部门、中央与地方、地方与地方之间权力划分的争议,并依据宪法处理对总统和内阁部长的指控。它由15名法官组成,任期9年,不得兼职,享有豁免权。此外,意大利还设有地方调解法官、初审法院、上诉法院、审计院(主管公共账目和养老金)等机构。

意大利的司法机构是国家和公民语言生活的监督者,依照宪法和其他与语言事务相关的法律法规做出判决,维护国内语言生活秩序,对保持意大利语、方言和少数群体语言之间语言生态的平衡起着重要的作用。例如,2012年米兰理工大学评议会决定,自2014学年起开设纯英文的硕士和博士课程。部分教师反对该决定,向伦巴第大区法院提起诉讼,大区法院判决要求米兰理工大学废除这一决定。米兰理工大学和意大利教育、大学与研究部对这一判决又提出上诉,宪法法院最终于2017年做出判决,根据宪法第3、6、33和34条,不支持米兰理工大学的上诉,认为大学的国际化发展不得迫使意大利语处于边缘地位,大学的课程可以同时使用意大利语和外语授课,但不得以纯外语进行。

2.1.2 语言治理民间机构

意大利的语言文化机构具有广泛的民间性质,并不直接构成国家语言政策的有机组成部分;但是这些民间机构对于国家语言治理能力的影响不可忽视,这种影响会反作用于国家语言政策的制定,从而影响国家语言治理能力。本节介绍的语言治理机构除意大利学会外均活跃至今。

2.1.2.1 意大利学会

意大利学会成立于1929年法西斯政党执政时期。学会在运行期间受到法西斯政权的直接控制,在法西斯政权语言政策的制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于1944年随着法西斯政党的没落而停止活动。学会成立章程的第二条款提到该学会的理念为:推动与协调意大利在各领域的知识运动,包括文学、科学和艺术,保持其纯粹的民族性,向外传播本民族优良传统与才智。

2.1.2.2 秕糠学会

秕糠学会1582年在佛罗伦萨成立,是意大利历史最为悠久的语言文化机构,在意大利统一时期的语言规范方面做出了理论贡献,至今仍十分活跃。创立早期,秕糠学会以开展学术研究为主,以意大利语词汇的完善与规范、词典编纂为要务,在意大利语语言系统的研究上发挥过重要作用。由于一战后的经济危机以及一系列针对词典编纂方法论的批评,根据1923年3月11日通过的第735号法令,学会的词典出版被当时的秦梯利政府叫停。直到1964年,在意大利国家研究委员会的帮助下,学会的词典编纂工作才恢复正常。秕糠学会重启后,在弗朗切斯科·萨巴蒂尼(Francesco Sabatini)和克劳迪奥·马拉志尼(Claudio Marazzini)等历任主席的带领下,学会开始涉足更加广泛的领域。除了单纯的学术研究外,学会开始承担起普通民众的语言顾问和指导工作。1990年,秕糠学会创办了半年刊《你们的秕糠学会》( La Crusca per voi ),致力于为读者解决语言语法相关问题。20世纪末,秕糠学会已不再是一个专门的学术研究团体,而是开始顺应现代科学与社会的潮流。为转变组织职能、提高自我社会效益,秕糠学会将资源逐渐电子化,将现代语言研究的成果融入工作,并进一步面向大众,将语言研究与社会生活相结合,同时通过便利的渠道对社会生活进行指导。例如,2017年,秕糠学会与Utet Grandi Opere出版社签订协议,从同年5月9日开始,秕糠学会官网上的Battaglia词典电子版对所有读者免费开放。另外,学会致力于完善基于语料库的线上词典《现代意大利语动态词典》( Vocabolario Dinamico dell'Italiano Moderno ),供用户自由查阅。除此之外,秕糠学会下设意大利语言史协会(Associazione per la Storia della Lingua Italiana),协会设有专门的部门为学校提供学术咨询(即ASLI Scuola,语言史教育咨询部门)。该部门2010年建立,秉承语言史协会的宗旨,致力于解决与意大利语言教学相关的问题。

自意大利统一以来,秕糠学会发挥着语言政策机构的作用,是现代意大利语的权威参考标准。进入20世纪后,学会更是主动承担起语言文化传播的职责,发起了一系列促进国内外语言交流的倡议与活动。在国内,学会从2007年起和教育部联合创办面向各级学校的意大利语奥林匹克竞赛,以提高民众对语言的重视程度,并促进国内的语言文化传播。在国外,学会主要从两个方面入手,既促进意大利语在国外的传播,还为意大利语的国内外双向沟通拓宽了渠道。首先,在学术研究方面,秕糠学会为丛书“世界意大利语史”(Storia italiano nel mondo)提供支持,还创办了“世界意大利语观察者”(Osservatorio degli Italianismi nel Mondo)以及“乐活意大利语”(VIVI ITALIANO)研究项目。前一项目主要用于研究意大利语在其他语言使用中的流变,并收集信息材料;后者致力于为国外意大利语建立一个完整的电子信息资料库,以多媒体数据库为载体传承意大利语言文化。另外,在传播与普及方面,秕糠学会与外交部合作,从2001年起举办“世界意大利语言周”系列活动。活动于每年10月举行,得到了但丁协会、各个驻外使领馆以及海外意大利语言文化组织的支持,具有广泛的影响力。

2.1.2.3 但丁协会

但丁协会成立于1889年,具有悠久的历史,至今仍活跃于推广意大利语的领域。自成立初期起,协会的宪章开宗明义彰显宗旨,章程第一条即为“在世界范围内保护和传播意大利语言文化,重新唤醒海外同胞与祖国之间的精神联系,滋养其他民族对于意大利文化之爱”。理解这一方针,需要联系历史环境。当时意大利受到奥匈帝国的压迫,领土被异国占领,但丁协会希望通过语言文化的传播提醒失地的公民,不要丢弃自己的民族认同感。协会的语言文化传播在当时主要针对两个方面,一是意大利海外移民,二是民族统一事业。协会既强调语言文化与民族的关系,又重视文化输出对于海外公民民族认同回归的作用。从但丁协会的历史与成就来看,对外的语言文化传播对于提升本民族文化软实力具有重要意义。

无论对于意大利国内的语言文化研究与推广组织,还是海外的文化代表机构,但丁协会都是重要的参照。协会如今在世界各地有400多名委员,以文化为认同感根基的宗旨历久弥新。从一开始,它的倡议就不局限于语言范围,而是囊括社会教育、移民问题、道德层面等各个方面。它强调语言在公民道德教育中的角色,重视海外的意大利人社区,并对其需求给予精神支持。另外,它重视学校教育和教师培训,帮助意大利移民融入新社会的同时不丢失自己的原始身份认同,对外国人保持开放态度。协会的不少倡议沿用至今,成为意大利语推广与传播的重要参考。2005年,但丁协会获得阿斯图利亚斯亲王奖(Premio Principe delle Asturie),并且作为欧盟国家文化研究中心(EUNIC)成员积极参与国际文化合作。在促进意大利语国内外交流方面,但丁协会作为“意大利语水平资格协会”的成员,建立了“但丁语言计划”(PLIDA)考试体系。该考试针对非意大利母语者,得到意大利外交部的官方认证。

2.1.2.4 山猫学会

意大利山猫学会(Accademia dei Lincei)成立于1603年,宗旨为“推动传播,协调融合科学知识,并在完整统一的文化中以崇高的方式来表达科学知识”(学会章程第一条)。该学会在意大利语言研究方面也做出了重要贡献。2010年,学会与意大利教育、大学与研究部联合推出“新型教学方式:建立国家网络”项目,打造教师培训活动体系,并以意大利语、数学、科学等三门学科的进修课程作为试验,寻求改善国家教育系统的新方法。

2.1.2.5 意大利语言学会

意大利语言学会成立于1967年,由意大利著名语言学家德·毛罗等语言学者创建。该学会成员覆盖面广,其理论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研究的观点对意大利的语言学发展做出了较大贡献。自2017年起,意大利语言学会每年都在国内或会员活跃的国外机构组织国际性研究大会。

2.1.2.6 语言教育研究与干预小组

语言教育研究与干预小组(Gruppo di Intervento e Studio nel Campo dell'Educazione Linguistica)属于意大利语言学会的分支机构,1973年在德·毛罗的提议下成立,宗旨是“致力于创新语言教学方法和技术,推动不同教育阶段语言学习者提高理解能力和学习意识,研究社会现实语言状况和多样化特征,研究语言官能整体和多样化的特点,以及语言机制历史流变的决定特征”。 小组的创立宣言是《关于民主语言教育的十点论纲》(Dieci tesi per l'educazione linguistica democratica),旨在定义语言教学的基本理论和参与途径。宣言一经发布,便引起意大利学术界和教育界的广泛关注。该宣言首次提出了对传统语言教学的质疑,指出传统语言教学模式对方言学生语言背景的忽视,提倡以书面写作为中心的教学模式,强调实际应用中口语、写作技巧的重要性,对意大利学校语言教学目标、模式和教学重点的确立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tKux1IM82i3ObAuCxBVoJHa2xpzl2H1Wz6UKCnt2yWHHncpyWmh1JPT3ybmXCh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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