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个学生家长问你,我的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想学习?请问你该如何回答?如果你的回答是,是的啊,一点都不努力,是要好好抓一抓。要是你这么说话,家长肯定不能满意,等于什么也没说呀!现在我们换一个场景,医院里,你对医生说,我最近胃口很差,医生你是专家,你说该怎么办?医生要是回答你,是的啊,吃饭很重要,你要努力加油哦!我想你一定要崩溃了。作为专业人士,医生是这么做的,先体检,查一下你的肠胃系统,然后寻找治疗方案。
教师与医生这两个职业有很多差异,但背后的专业逻辑是一样的,那就是找到原因再想对策,要是原因没找对,那么对策多半是错的。
我们应该怎么找原因?那就要理论来帮忙了。之前我们已经讨论过,理论是干什么的?理论提供了一个解释性框架,用于解释现状背后的规律性的东西,你掌握了这套框架,按照这个框架所提供的概念和标准,就能查找问题,指导行动。现在我们回到教学上来,如何保证你的教学设计是最优的,前提是要保证你所依据的学习理论是对的。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判断理论是对的呢?衡量理论对不对,一个基本的标准就是这个理论是否科学,要是某个理论不科学,我们的教学设计就不能盲目采信。那怎么判断是否科学呢?
我们先来看个例子吧!
婴儿们奉行一条理论:哭!只要一哭,什么都有了,要吃有吃,要玩有玩。如果婴儿们可以开一个理论研讨会的话,他们一定会把这条经验拿出来供全世界的婴儿分享。你看,婴儿的“哭闹理论”哪里来的?是归纳出来的,是从一次又一次哭闹的行动中总结出来的“成功经验”,而且屡试不爽。那婴儿的这个理论科学吗?答案是不科学。为什么不科学?因为婴儿的这条理论是归纳出来的,而归纳方法本身是有漏洞的。
哲学家罗素曾经讲过一个批评归纳法的例子:一只火鸡,主人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喂它,天长日久,火鸡总结出一条规律——每天早上九点就会有人来给我提供食物。但是,某一天的九点,主人不仅没有来喂它,反而拎着一把刀把它给宰了。为什么?因为感恩节到了,大家要吃火鸡。这个例子就形象地说明了,通过总结事实进行归纳推理,并由此来建立一套科学理论,从逻辑上来讲是不严谨的。婴儿哭闹的方法在家里很管用,可只要一出家门就是错的,出了家门离开宠爱他的父母,谁还会理他?所以,归纳法无法穷尽所有情况,用归纳法总结出来的经验,大家一定要警惕。
再举个例子,某天你把某个差生当众狠狠地骂了一通,结果他的考试成绩进步了;后来又有一名差生,你也把他骂了一通,结果他也进步了。于是你归纳出一条理论“骂人这种方法会使学生进步”,然后你用这条理论来指导实践,指导你的教学设计,怎么会靠谱呢?有个教授写文章说,自己从小被父母打骂,现在不照样是复旦教授?堂堂大学教授居然用个人经验来影响广大父母的教育方法,这是教授的悲哀。
我们把通过对事实进行归纳总结之后得到的理论称为经验。人们经常要开各种经验总结会,大家彼此之间交流的经验都很宝贵,但是别人的经验往往不能直接拿来用,因为经验要上升到规律才能有效指导我们的行动,即只有上升到规律层次的经验才是科学的。企业界有一条著名的定律“库伯学习圈”,创立者库伯认为,完整的学习是“行动—经验—规律—行动”的四步大循环,如果不能从经验升华到规律,就缺一环,成了“行动—经验—行动”的“经验主义”小循环,行动的有效性就会很低。
归纳法靠不住,那究竟什么才科学?这里要介绍一下“否证主义”科学观。否证主义科学观认为,如果一个东西是科学的话,那它一定是可以检验的,并且有可能被证明是错的,所以否证主义又称证伪主义。
举个例子,古希腊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根据他的个人经验认为,不同重量的物体,在下落的时候速度不同,重的东西下落得快,轻的东西下落得慢。伽利略认为亚里士多德说的不对,东西不管轻重,都下落得一样快。谁对谁错,到比萨斜塔上做个实验就行啦!
再举个例子,爱因斯坦提出广义相对论,认为光线经过大质量物体的时候,比如经过太阳附近的时候,会发生弯曲。后来果然有科学家通过实验证明了光线的确会发生弯曲。于是广义相对论就成为了科学理论,因为它是可以检验的,并且有可能被证明是错的。为什么说星相学不是科学?那是因为如果一套理论不能被证伪,怎么说都对,那就不是科学。你今天运气好,星相学有一套解释,运气不好,它也有一套解释,反正无论怎么样,它都是对的。再比如阴阳八卦,也是同样的道理,绕来绕去,什么都能解释,永远正确。为什么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不被心理学界认可?因为在否证主义看来,弗洛伊德的那套理论什么都能解释,而什么都能解释的理论,就什么也解释不了。
总之,一套不能被检验的理论,就没有什么价值。一套不可能出错的理论,就是伪科学。换句话说,一切可以被称为科学的,都在等待被证伪。任何科学理论,都是有可能被证伪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任何一个理论都不能说自己是绝对真理,即使是牛顿的经典力学这样伟大的理论,最后也被证明是有适用条件的。但是,不能因为任何科学理论都不是绝对正确的,我们就不要科学理论了。
我们讨论教学设计,当然要依据科学理论,虽然科学理论也可能是错的,但至少可以被证伪。总之,科学解释不了的,我们依靠经验,经验也不够,我们才讲情怀和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