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许多天才一样,李贺早早地表现出过人的智慧。七岁时,便以“能诗”闻名乡里。十五岁,与五十余岁的大诗人李益齐名,当时人称“二李”。
虽算不上家境优渥,李贺也可谓系出名门。往前追溯,他的高祖为郑王李亮。李亮何许人也?唐太祖李虎的第八子,唐高祖李渊的第八叔。这样一来,李贺算得上一门皇帝的远亲,诚如他在诗中自谓的那样,他是“王孙”。只不过到了李贺父亲一代,李家这一支早已式微。李贺父亲李晋肃曾任“边上从事”,唐德宗贞元初年,迁官河南陕县县令。
李贺生于河南福昌县的昌谷,此地位于西京长安与东都洛阳之间的古驿道上,距离唐朝两大都市都不远,又有好山好水。南面女几山,气势巍峨,北面汉山、东面凤翼山,古柏苍然。洛河自西南来,连昌河自西北来,两条清澈的河流穿过广袤的大地。两岸水草丰沛,境内翠竹连绵。连昌河畔屹立着古老的塔,洛河与连昌河交汇处,一个庞大的宫殿建筑群巍然挺立,那是始建于隋朝大业年间的皇家行宫——福昌宫。尽管在李贺出生前,宫殿早已荒废,不过昔日的辉煌透过钩心斗角的瓦檐、木柱、宫墙,依稀可见。
李贺就在这片土地上生长起来。在山野间,在洛水畔,在连片的业已废弃的宫殿墙角,在古寺的晨钟暮鼓里,在古老神秘的传说中,一颗少年的诗心跃动着长出翅膀。
这是一个清瘦的少年,体弱多病,瘦得恰如一管狼毫。连心眉,手指比常人长许多。外出时骑一头瘦毛驴,那是父亲送给少年的坐骑。一个皮肤黝黑的、年龄与李贺相仿的小仆人,像一根割不掉的尾巴,总尾随着他。这个小奚奴,是李贺父亲在四川为官时,从蜀地买回的无人照管的孩子。他追随着李贺,在往后的漫长人生里,陪伴李贺,也照顾李贺。
少年李贺早早确立了人生理想,早早地有了不同凡响的抱负。除了博览群书,他时常骑着毛驴走向昌谷的山野,每次外出,少年的肩上都会背着一个破旧的锦囊,或许是从母亲的锦囊改过来的。锦囊中藏有大小不一的纸片,一支小毛笔,一小锭墨。于山野中游走时,若有灵感光顾,少年就会让笔尖舔上墨迹,顺手将诗句写在纸片上,有时,也将诗句写在一片黄叶上,或者写在一片树皮上。这些吉光片羽般的感受,都被随手记录下来,保持着思想最新鲜的形态投入锦囊。傍晚,少年回到家中。母亲总会令婢女将锦囊中随手写上诗的纸片、树叶等整理出来。经常是厚厚一沓,母亲见了,心疼地嗔怒道:“儿啊,你这是要将心都呕出来呀!”天色晚下来,家中掌灯吃饭时,李贺往往来不及用完餐,就急切地从婢女手中接过刚整理出来的“素材”,展纸,研墨,将一天所得变为一首首“正式”的诗,随后折叠好,投入另一个囊中。
于一张张纸页和山间的晚风里,于晨露的微光和鬼神的传说里,少年采撷着他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