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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一词的创译

今天我们通用的“浪漫”这个词,是夏目漱石翻译的,中文再从日文套用过来。“浪漫”对应的是romance、romantic、romanticism,其实之前已经有森鸥外所翻译的“传奇”,但自从夏目漱石改译之后,“浪漫”很快就取代了“传奇”。

夏目漱石的确比森鸥外高明多了,他很明白romance、romantic、romanticism无法在中国或日本传统语言概念中找到对应的特殊情感。甚至在西方,它都是十九世纪才突然兴起、大为流行的新鲜概念,如此新鲜、奇特,当然必须、只能用完全新创的词语来表现。

《草枕》从一开始,就指向了这种“浪漫”的追求,提出了人要如何突破既有边界限制,去开发更大、更丰富体会的根本问题,却又将这样的问题放置在高度“和风”的情境中,使得全书呈现出一种既和又洋、既不和也不洋的独创混合暧昧性质。这和夏目漱石创译的“浪漫”一词的高度文化差异敏感性,显然是一脉相承的。

因而作为中文读者,我们应该更小心应对《草枕》书名中的这两个字。这是需要仔细解释并用心体会的一个观念,不单单是两个我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自己当然认识的汉字。

两位英文译者一前一后,都决定不将“くさまくら”直接翻译为“The Grass Pillow”,就是要避免读者产生太理所当然的联想,错失了夏目漱石所要表达的复杂意味。

“くさまくら”,从训读发音上可以知道,它来自日本本土语言,不是由中国传过去的,是后来才选用了汉字来标示这已经存在于日语中的词语。

“草枕”字面意思是“以草为枕”,而不是指在里面填了草的枕头。“以草为枕”指睡觉时没有一般的、现成的枕头可以用,而睡在草上,也就是露宿。更进一步,“草枕”借喻人和自然的一种亲密关系,以身体直接贴在土地上,去除了日常的各种人造物品的中介、隔离,人就在自然中,还原为自然的一部分。

而在小说中,夏目漱石更进一步延伸设定“草枕”是“离开了‘人间’的短暂情况”。日文中的“人间”是“人”,也是“人世”,而构成“人间”的主要成分,对人们来说最主要的是“人情”,所以“草枕”是人暂时得以离开、摆脱“人情”所产生的经验与思考。

“人间”、“人情”或“人情义理”在日本社会中极其重要,一直到今天日本人的生活中仍然充满各种“义理”的要求,在传统社会中“义理”当然更是全面笼罩了每个人的生活。随时都活在“人情义理”里,久而久之,人没有了自我,只有人际伦理规范所要求的集体角色,离开了社会角色,就无从行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

所以“草枕”另一层的意思指向人会不时出现一股冲动,想要逃离“人情”、得到自由并寻找共同“人情”以外的自我。而自然,是最简单、最常见的,让人得以逃离的诱惑。 iRGwBt49kHNDOzhJNdW8ITiTUMhPwmLIIlhgUg6Dxs1HIbTs0xUcftoIQSYuJ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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