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看见清朝几件重案的记载,“臣工” [1] 拟罪很严重,“圣上”常常减轻,便心里想:大约因为要博仁厚的美名,所以玩这些花样罢了。后来细想,殊不尽然。
暴君治下的臣民,大抵比暴君更暴;暴君的暴政,时常还不能餍足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欲望。
关于暴君的臣民比暴君更暴的思想,鲁迅曾多次表述过。
中国不要提了罢。在外国举一个例:小事件则如Gogol [2] 的剧本《按察使》,众人都禁止他,俄皇却准开演;大事件则如巡抚想放耶稣,众人却要求将他钉上十字架 。
暴君的臣民,只愿暴政暴在他人的头上,他却看着高兴,拿“残酷”做娱乐,拿“他人的苦”做赏玩,做慰安。
自己的本领只是“幸免”。
从“幸免”里又选出牺牲,供给暴君治下的臣民的渴血的欲望,但谁也不明白。死的说“阿呀”,活的高兴着。
注释
[1] “臣工” 群臣百官。《诗经·周颂·臣工》:“嗟嗟臣工。”毛传:“工,官也。”
[2] Gogol 果戈理(1809—1852),俄国作家。他以天才的讽刺笔调,揭露俄国上流社会的种种腐败和丑恶,同时广泛而深入地描画了当时农奴制度下的黑暗、停滞、落后的社会生活。作品有小说《彼得堡故事集》《死魂灵》,剧本《钦差大臣》(即《按察使》)等,这些作品对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