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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周围的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认真、诚实,好像不太对。开朗、快乐,倒也不是。温柔、善解人意应该算,却又不太全面。我并非希望别人夸我能干,也不想要多高的地位和名誉。我明明没有什么欲望,却总是烦恼自己该如何处世。

来到栗田金属工作,已经三年了。这是一家只有六名员工的小公司,主要业务是面向五金建材店批发挡雨木窗、瓦片等建材,以及铁钉、铁丝等五金用具。

社长栗田先生今年六十八岁,可能因为年龄摆在那里,他任何时候都泰然自若,一点小事是难以撼动他的。跟我一起做行政的住川女士虽然心直口快,但并无恶意,只是乐于助人罢了。其他员工都是六十岁上下的老爷爷:平西先生话多,总能逗笑大家;铃木先生虽然喜欢默默工作,但面相不凶,是个和蔼的人。上个月刚入职的男孩子,则是过分老实,显得有些呆板。在这样气氛和谐的公司工作,不可能发生被人讨厌或被人疏远的事情。

既然我都明白,那究竟在介意谁的目光呢?如果我有一个理想的自我形象,也许就不会这么累了。然而,我连那个都没有,却异常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做什么事都放不开手脚。最关键的是,我很厌烦这样的自己。

得抓紧时间了。

我趁着午休来到便利店,随便拿了两个饭团,走到收银台排队结账。社长和平西先生都吃夫人做的便当或囤在办公室里的泡面,住川女士每天给先生做便当,顺便也做自己的。我平时都在上班前买好,所以中午办公室基本上没有人出去。午休时间一个小时,做什么都行,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目光。我心里明白,但还是觉得独自离开不好。我焦虑地排着队,突然心里一惊,不对,等等,我都来到便利店了,只买自己的东西回去会不会不好?公司一共才六名员工,是不是应该给大家也买点东西?他们刚吃完饭,就买点清淡小食吧。买什么好呢?我在狭小的店面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往购物篮里添了几个泡芙,再次走到收银台排队结账。

“我回来了。”

“哦,回来啦。”

我打开门,平西先生和铃木先生吸溜着泡面跟我打了声招呼。办公室里充斥着泡面味和微波炉热饭的气味。

我也得快点吃饭了。我快步走到座位上,拆开了饭团。

“哎,美纱妹妹,你怎么买这么多?挺能吃啊。”

旁边的住川女士看着我的袋子说。

“啊,我买了点泡芙,打算跟大家分享来着。现在分可以吗?”

公司的女员工只有我和住川女士,光我一个人分吃的似乎有点僭越。于是我敞开口袋给住川女士看。

“哇,太好了,我正想吃点甜的呢。我去泡茶吧。”

住川女士站了起来。

“我去泡茶吧,住川姐你来分……”

“年轻女孩发点心,大叔们更高兴。美纱妹妹,你去分吧。”

接着,住川女士又笑着说:“就我们俩喝红茶吧。”

“好呀,谢谢你。”

我低头道谢,接着开始分发点心。

除去一个月前入职的山添君,这里都是大叔。我知道只要一句“吃点甜的,换换心情”,就能让办公室的气氛更添几分和谐,但又担心那样可能会显得谄媚,只能短促地说一句“请用”,把点心放在他们的桌角。我很清楚没有人会在意我的言行举止。回到座位时,我已经对自己厌烦透了。

“不好意思,我不太饿。”

山添君把泡芙还了回来。

“啊?”

“我是说,我不想吃。”

“那你带回家吃吧。”

“我不太爱吃有很多奶油的东西。”

“哦,这样啊……”

那也可以带回去,不用还给我呀。我把山添君还回来的泡芙放进了便利店袋子里。

山添君刚入职,在这平静的职场中也显得格格不入。他上班到得比谁都晚,下班却走得比谁都积极。工作的时候不是嚼口香糖,就是含着糖果,也不主动跟前辈交流。打招呼的声音小,动作也迟钝。而且,大家共用的冰箱里还有好几瓶他带来的碳酸饮料。

他只比我小三岁,却让我接连感慨最近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哇,山添君你以前待的可是大公司,怎么跑我们这儿来了?”

一个月前,山添君来面试时,社长看着他的简历,惊讶地说道。

“呃,嗯。”

略显憔悴的山添君无力地挠了挠头。

“对了,藤泽小姐以前也在大企业工作过吧?莫非我们公司虽然规模超小,其实挺有口碑?”

社长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

我含糊地笑了笑。其实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公司有什么口碑。

“可是山添君才二十五岁,真的好吗?”

三年前我来到这里时,栗田社长也问过同样的话。

“你应该没打算结婚吧。可是二十五岁还年轻,怎么说呢,到这儿来真的好吗?”

社长很不好意思地说完后,我鞠躬回答道:“当然没问题,拜托您了。”

轮到山添君时,他可能太紧张了,只是点点头小声说:“呃,是的。”

“山添君以前在咨询公司上班,不如你来提提建议,看看我们栗田金属今后该怎么发展吧。”

栗田社长当时开过一句玩笑,可是过了一个月,别说提建议,我甚至没见过山添君在工作上活跃的一面。

我正回想着一个月前的事情,突然听见“扑哧”一声。又来了。我瞥过去,山添君果然开了一瓶碳酸饮料。碳酸饮料漏气的响声好刺耳啊……嗯?我怎么会在意这种细小的声音?我看了一眼台历,十一月七日。莫非……

山添君喝了几口饮料,拧上瓶盖,然后顶着困顿的表情看起了桌上的文件。我决定不再关注他,尽快吃完自己的午饭。我刚咬了一口饭团,又听见“扑哧”一声。那不着调的声音害得我心跳突然加速了。

怎么回事,人家只是开个瓶盖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暂时没问题,离预期还有三天呢。我做了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下一次拧开瓶盖的声音,却让我全身汗毛直竖。

“能不能别喝碳酸饮料了?”

嘴巴不受控制地说话了。

“哦……”

山添君在隔了很远的座位上呆滞地点点头。

“那个声音好吵。”

我本来不必管山添君就好了,却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话语。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现在还没到日子呢,应该会平复的,这种烦躁只是错觉。尽管我一直在安慰自己,却怎么也收不住那句“真的好讨厌”。

“哦……”

跟刚才一样的反应。山添君会困惑很正常,不过是开个碳酸饮料,他肯定想不到会引起我这么大的反应。我心里都明白,但烦躁还是水涨船高。

“少喝点饮料,赶紧工作如何?”

天哪,我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连我自己听了都毛骨悚然。还是算了吧,说别人怎么不看看自己呢?多丢人啊!现在停下还来得及。呃,怎么做来着?对了,意守丹田,想象自己的查克拉 ……我尝试用瑜伽的方法来安抚自己,可是大坝一旦开闸,就很难关上了。

住川女士也安慰道:

“好了好了,美纱妹妹,喝口茶喘喘气吧。”

可我还是加重了语气。

“我说的话有问题吗?”

不行,事已至此,我内心的烦躁必须彻底发泄出去才能平息。这明明是我自己的内心、我自己的身体,却不听我的使唤。

山添君似乎被我的气势惊呆了,随即可能想到离开火线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小声对社长说:

“我去理货。”

说完,他就起身去了仓库。社长也答道:“嗯,你去吧。”然而,我还是停不下来。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如果不把对方逼到绝路,我的烦躁就不会消失。我一旦变成这样,就没有人能阻拦了。

“可是……”

不知为何,山添君停下了脚步。

“好了好了。山添君,你快去吧。”社长推了推山添君的后背。

住川女士在我桌上放了一杯茶。我知道大家都很为难,然而,我的心依旧被愤怒掌控着。

“干什么啊,搞得好像我有毛病一样。”

大家为什么要和稀泥呢?我还没说完,还有话要说。我正要迈出一步,突然脚下一软,从脚底升起一种熟悉的虚浮感,指尖失去了温度,脸颊却燥热无比。啊,来了,果然来了。

每二十五天到三十天发生一次的月经前两三天,我会变得无比烦躁。很多人都在来月经前出现情绪不稳定、头痛眩晕的症状,这些症状被诊断为严重的经前期综合征(PMS)。我也一样。有人会焦虑得睡不着觉,有人会浑身无力,还有人会陷入悲观的情绪,PMS的症状多种多样,我的症状则是毫无理由地发火,变得极具攻击性。发作时不管不顾,谁也拦不住,必须把愤怒全部发泄干净才能恢复正常。

我当然去看过医生,也做了医生推荐的几乎所有措施。由于我父亲患有血栓症,在医生的劝阻下,我没能服用短效避孕药 。但我积极服用中药和营养剂,还去打太极,做瑜伽和普拉提。除此之外,我也尝试过针灸、正骨。在书上读到食品添加剂和农药会导致自律神经紊乱,我又吃起了有机食品。营养均衡的饮食、优质的睡眠和适量运动,这些我都做到了。为此,我的皮肤变得很好,体质也越来越强壮,不容易感冒。然而,最关键的月经前的烦躁和随之而来的眩晕怕冷,却丝毫没有改善。

初中刚来月经时,这种症状还不那么严重,我只把它当成了青春期的影响。到了高中,我的烦躁越来越严重,但是学生的身份使很多行为得到了原谅。我在学校爆发过,周围的人似乎还有点乐在其中,就算不去学校,一个月请一次假也不算什么。

后来,由于我的症状逐年加重,高三那年,母亲带我去看了妇科。我一直觉得只有孕妇才去看妇科,心里非常抗拒,不过母亲带我去的医院开在购物中心里,环境干净明亮,医生又是一位温和的女性,我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几年前就该来看了。医生温柔地对我说:“你心里想的话都可以说出来哟。”“压力是我们的大敌,尽量不要把不满憋在心里。”最后,她给出了PMS的诊断。翻译过来叫作经前期综合征。症状有了名头,我心里当然轻松了一些,可是我喝了医生开的中药,却没什么效果。

上到大学,自由的时间变多了,我也开始了各种尝试——花草茶、芳香疗法、营养剂。每天晚上我都认真做拉伸,还去做瑜伽和普拉提,然而,没有一样能让我感到有效果。好在大学容易请假,每次来月经前三天,我就待在家里,对自己房间里的东西发脾气,硬扛过去。

自从走上社会,问题就来了。我毕业后很快找到了一家化学制品企业的工作,成为社会人的第一次PMS在我下班回家后发作。当时我刚开始独居,朝着房间墙壁扔了一会儿东西,症状减轻了。第二天,我顶着没有血色的脸去上班,还得到女前辈的关心,让我早早下班了。

第二个月则没有那么幸运了。我的月经周期在二十五天到三十天之间摇摆不定,而且没有前兆。一旦感觉到从天而降的烦躁,那就是PMS来了。

当时,我好不容易习惯了工作,五月的长假也放完了。

“哎,复印一下。”

组长在我办公桌上放下一张纸,我突然爆发了。纸上贴了便笺,上面写着三十五份。

“哎,你刚才说复印一下?”

我站起来,转向组长。

“嗯。”

组长一脸疑问,仿佛在说怎么了。

“光说复印谁听得懂啊。”

“嗯?”

“你不说复印三十五份,我听不懂。”

组长性格有点软弱,被我这样追逼,只能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

“你把文件随手放在别人桌上,就算不小心看漏了,也不能怪谁吧。”

“嗯,对啊,藤泽小姐说得有道理。”

组长也许想打圆场,低头诚恳地对我道了歉。我脑子里的声音在说:应该到此为止了。一开始还在看热闹的人,现在也对被新人抱怨的组长表现出了同情。如果我多说一句,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坏人。我明知道这样,却无法停止口头的攻击。刚入职的紧张更激发了我的烦躁。

“别这样,你以为对新人只要随便安抚一下就好了吗?”

“不,你可能误会我了。我真的认为藤泽小姐说得对,工作时应该谨慎处理文件。”

组长的心胸多么宽广啊。再看我,其实也没什么强硬的主张。不就是复印文件吗?尽管如此,已经爆发的怒火必须燃烧殆尽,否则停不下来。

“真是太讨厌了。”

说着,我甚至流出了眼泪。周围的人似乎都在害怕我的情绪不稳定,也觉得我在纠缠不休。然而,我的理智怎么都阻止不了我的冲动。

“总之我拒绝复印。”

我把资料还给了组长。

“那好吧。”

组长离开我,自己去复印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一天的,我只记得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手脚像冰块一样凉。回家后,眩晕和后悔同时向我袭来。我既不讨厌组长,也不觉得自己是女人被使唤干点杂活就很过分。我仅仅是被烦躁控制了。然而,谁会听信这样的说辞呢?光是回忆起自己对组长说的话,我就毛骨悚然。

明天我还有脸去公司吗?这工作没法做了。不对,也许他们没有我想的那么在意这件事。没关系,请假也不是个好办法。如果我请假了,就更不知该怎么见人了。我想方设法激励自己,第二天咬紧牙关去上班了。一到公司,我就向组长和上司郑重道歉,声称自己由于身体不适,情绪有些不稳定。也许因为我脸色不好,他们表面上原谅我了,还安慰我说,刚参加工作,感到压力大很正常。

我深刻地意识到,如果我想待在这家公司,想做一个正常的社会人,就不能再失控。现在不是用中药和花草茶糊弄的时候了,靠瑜伽和拉伸调整心灵没有意义。有的人因为PMS每个月都要痛苦很多天,但我只要每个月熬过那一天,剩下的就都是普通的日子。正因为这样,我虽然苦恼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状态,有点听之任之的倾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必须认真治疗。我开始在网上查找了解PMS的医生。

那是一家Ladies Clinic(女子诊所),诊所外观让人联想到咖啡厅或美容美发店,里面流淌着轻快的音乐,气氛很是轻松。

医生是个年轻男性,我不禁有些紧张,但他说话语气轻柔,使我顺利说出了这些年来的经历。我一直避免摄取咖啡因和酒精,也尝试过了花草茶和芳香疗法。在生活中我尽量不积攒压力,也会适当运动。听我说这些时,医生很认真,还适时给出了“是啊”“嗯,原来如此”这种贴心的回应。

“藤泽小姐,你现在最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来月经之前的烦躁情绪。再这样下去,我恐怕保不住工作了……”

“是啊。如果你追求见效快,还可以依赖药物。”

医生说完,拿出一种小药丸给我看。

“精神紧绷的时候,只要增加大脑分泌的血清素,就能保持情绪平稳。这种药只需五分钟就能见效,你在可能产生烦躁时服用就好。”

“哦……”

这么小的药丸,真的能抑制如此激烈的爆发吗?

“它跟中药不一样,见效很快。但是有的人在不习惯药效时,可能会表现出嗜睡和眩晕的副作用,所以第一次请在家里服用。”

“好。”

回家之后,我立刻吃了药。平复情绪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知道药物可以缓解头痛和腹痛,可是,它还能控制情绪吗?尽管半信半疑,但是吃完药不到十分钟,我就感到了强烈的睡意。

那种感觉钻进了我身体的最深处,明明不想睡,也要把我拖下水。我暗道不好,意识还是轻飘飘地越飘越远了。就这样,我睡了过去。

我可能在地上睡了三十分钟左右,醒过来时,我的身体还残留着一丝倦怠。我从未吃过如此强效的药物。

虽然药效很强把我吓了一跳,但可能因为我是在普通状态下服用的,才会有嗜睡现象。若是在烦躁的时候服用,它一定能控制住我的情绪。医生也说只要习惯了,就不会有副作用。下次PMS要来时,我再吃一粒看看吧。没别的办法了。

那天是六月一日,周期的第二十四天。虽然还有点早,但今天完全有可能出现烦躁情绪。我一到公司就吃了药,这里是职场,人总会保持一点紧张感,不太可能睡过去。

可是大约十分钟后,睡意再次向我袭来。不行,不行,我使劲捏脸颊,摇晃脑袋,试图驱赶睡意。

“哎,藤泽小姐,麻烦准备一下会议室哟。”

上司古山女士对我说道。我很想回答“好”,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听见了吗?去布置一下会议室。”

“知道了。”

我一站起来,就感到天旋地转。

“没事吧?”

“啊,没什么。”

我很想好好回答问题,脑子却一片空白。

“贫血了?”

上司问道。

“不,只是有点困。”

古山女士闻言,露出了苦笑。

只要动起来就清醒了。我走向会议室,调整桌子和椅子的方向,在桌上摆放好资料。大脑和身体的运转都变得很迟钝,导致我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不过最后总算是准备好了。

还有几分钟才到开会时间。就一小会儿,我就让眼睛休息一小会儿,休息完就有精神了。如果不坐下,肯定两三分钟就能醒。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蒙蔽了大脑,我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靠在会议室角落的墙壁上闭起了眼睛。后来,是走进会议室的同事的声音唤醒了我。

“哎呀,吓我一跳。”

“你怎么了?”

几个人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藤泽小姐,你该不会在睡觉吧?”

古山女士摇晃着我的肩膀,使我清醒过来。

“啊,哎……”

我本以为自己站着,但不知何时竟坐在了会议室的角落里,陷入了沉睡。

“你怎么一大早的就这样?”

古山女士皱着眉说。

“先是歇斯底里,接着是睡死过去,太吓人了。”

“这个新人胆子真大。”

同事们的声音也传入我的耳中。

完蛋了,我无法控制睡意。这种药怎么能吃?而且我的烦躁情绪很快就要降临了。如果这次再爆发,别人会怎么想?

对了,在烦躁降临之前,趁今天辞职吧。我无法忍受同事把我当成不正常的人,我一分钟也不想待下去了。我逃也似的跑进厕所洗脸,同时下定了决心。丢工作和丢人现眼,对我而言是同样严重的事态。

我只是刚入职两个月的新人,有我没我都一样,不对,没了我恐怕更好。我一开始还担心现在提辞职很对不起公司,不交接会不会有问题,可上司看到我的辞呈后,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干脆地答应道:“虽然很遗憾,但我们这个职场似乎不适合你呢。”

辞掉工作后,我就来了月经,在家休息了一周。但我没生病,体力也没问题,我还是想去工作。只要没有PMS,我就是个健康的人。而且没有钱就无法生活,我不能挑三拣四,何况待在家里只会越来越郁闷。于是我强迫自己转换心情,来完月经后马上找了一份兼职,过了两年相对自由的打零工生活。我在超市做收银员,又在家庭餐厅做跑堂,除去来月经前那几天,我双休日和晚上也工作,因此得到的收入完全可以支撑自己的生活。

可我脑子里还是在担心,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十年后,二十年后,我还能过这样的生活吗?我不能输给自己的体质。不就是每个月只有一天吗?我怎么能被那一天拖累,白白浪费掉每一天呢?

辞职两年后,二十五岁那年,我又开始找工作了。我通过Hello Work(为学生和毕业后未就职人员提供的公共职业安定所)找了许多应该相对自由的小公司面试,可每次如实说出自己的PMS后,对方总是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最后没有聘用我。一直等我面试到第六家公司,也就是现在的栗田金属,我才总算得到了工作。

“我老婆每天都很烦躁,每天都吼我呢。”

社长听我坦白了每月有一天会特别烦躁,无法控制自己,变得歇斯底里的症状后,这样说道。

“我也正好处于更年期,特别理解你!”

住川女士也在旁边帮腔,还讲了更年期的痛苦。

能够坦白自己的情况,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本来还担心他们亲眼看见了我的发作可能会做出不一样的反应,但结果证实,我白担心了。无论我歇斯底里多少次,社长都说:

“你只是每个月发一次脾气,其他时间都笑眯眯地工作,一点问题都没有。”

住川女士也笑着说:

“你可能觉得不好受,但我们看着反倒觉得有趣呢。”

在他们的影响下,平西先生和铃木先生也说:

“我得好好干活,免得成了藤泽小姐的靶子啊。”

“要不你下个月吼吼社长,叫他给我们涨工资吧。”

就这样,他们对我的烦躁一笑置之了。

我的工作内容虽然很单调,但职场环境无可挑剔。多亏了这些同事和领导,尽管我每一两个月就要在公司爆发一次,还是平平安安地干了三年。

昨天对山添君爆发后,我始终头晕目眩,便早退回去了。一开始我还不好意思早退,后来发现公司小事情少,就算哪个人休个两三天,也不会影响什么。同事们也都不太在意。

“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一早上班,我就四处发点心赔罪。社长笑着说:

“今天正好想吃点甜的呢。”

平西先生一边拆包装袋一边说:

“我就知道你哪天肯定会对山添君发脾气。”

“那家伙整天呆呆的,被藤泽小姐骂了,今天还是迟到,胆子可真大。我要是挨了骂,第二天肯定得干三倍的活。”

平西先生性格开朗,什么事都能当成笑话来说。刚开始我不适应,总觉得他说话真假难辨,现在则特别感谢他的调侃。

“我迟到了,对不起。”

临近上班了,山添君才踩着时间点走进办公室,嘴里嘀嘀咕咕地道歉,也不知在对谁说。

“啊,那个……请用。”

“哦……谢谢。”

我把点心放在山添君桌上,他低头道了声谢。

“昨天我有点暴躁了,真对不起。”

“没关系。其实我也想控制碳酸饮料的摄入,就是忍不住……”

山添君说完,把点心推到旁边,放下了包。

这个公司的人,包括社长在内,可能因为年纪大了,对什么事都很宽容。可是山添君才二十五岁,我突然吼他,一定把他吓了一跳。不过他今天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好像真的不怎么在意。

“藤泽小姐一生气,我们第二天就有点心吃,这已经成了公司的惯例小惊喜啦。好,大家都到齐了吧,那就量力而为,注意安全,好好工作吧。”

听到社长发话,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山添君还是像平常那样,嚼着口香糖检查票据。我本想是不是应该向他解释自己的情况,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个必要了。

“他好坚强啊。”

住川女士说。

“嗯,是呀,那太好了。”

我点点头,打开了电脑。

今天我得兢兢业业工作到五点,把昨天惹的麻烦找补回来。我长出一口气,开始整理票据。

*

进入十一月下旬,每天都很冷,仿佛直接跳过秋天的尾声,进入了寒冬。

“天气这么冷,要碰水的打扫变得好烦人啊。”

住川女士擦拭着饮水机旁边的水槽。那水槽太旧了,就算每天打扫,还是显得有点脏。

“男的是不是都不在乎啊……”

“其实我也不怎么在乎。”

“真的吗?”

听了我的话,住川女士表示疑惑。

“我还以为美纱是那种必须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的人呢。”

“我一个人住,每个礼拜开一次吸尘器就够了。”

很多人以为我很细致,其实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每次一被人说细心,我就觉得自己被指出了在意他人目光的软弱性格,倒不如大大咧咧,反而更好。其实我三天就开一次吸尘器,但我还是选择夸张了一些。

“我每天早晨都得开,但这都怪我老公和孩子不收拾东西。”

“那真是太辛苦了,我去打扫厕所吧。”

下班前,我和住川女士会打扫办公室的卫生。没有人安排这个工作,但也没有他人来做,再加上本职工作并不繁忙,人手完全够。我不好意思让比我大的住川女士一个人忙活,所以主动接过了打扫厕所的工作。

“哎?”

最后用一次性的湿巾擦完厕所地板,我发现角落里掉了一板药——还有两颗没有开封。这是谁的?我拾起来看了看药名——赞安诺 。我拿着那板有点眼熟的药片回到办公室,发现社长和住川女士正往山添君那边跑。

“我没事。”

山添君蹲在地上,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什么没事,你出了好多汗呀。”

住川女士往山添君脸上按了一块毛巾。

“不好意思,就是有点贫血,一会儿就好了。”

山添君脸色苍白,蹲在地上摸索着口袋。可是他好像提不起力气,动作不太利索。

看到他的样子,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铃木先生也担心地站了起来。

“要不你先躺一会儿吧。”

“我没事。”

山添君的声音在颤抖,呼吸也很急促。他本来应该待着不动,却非要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都这种时候了,他究竟在找什么呢。应该别勉强自己,躺下来休息才对呀。他怎么……啊,对了,药,他一定在找药。我想起来了,赞安诺,这不就是我以前看PMS吃过的药吗?一种吃了会控制不住睡意,最后被我放弃的药。

我把在厕所里捡到的药板塞进山添君手里,转身给他打了杯水。 42UN/+CGb3TCQ+zT2pTG70I/+pqzXbFv96jrNopQKemZhN2AmgSiUMBTYe0ERk4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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