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中国诗坛的著名搭档挺多的,比如李白和杜甫,白居易和元稹,韩愈和柳宗元……
可是有网站曾评选出“历史上十对友谊最深的文人”,白居易和刘禹锡出人意料地排在第一。
白居易和刘禹锡都出生于公元772年,两人初次见面之时,都已经55岁,是典型的夕阳之交。
此前,他们互相仰慕,算是神交已久。
他们有太多理由早日相识。
同为河南人,他们的老家相距不算远;他们都反对空洞浮夸的诗风,主张文学革新;他们都清廉高傲,看不惯中唐时期官场的种种萎靡之态、不思进取之人。
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很容易因某个缘由聚首,但此前从未见过他们同框。
公元826年,白居易和刘禹锡终于在扬州见面。为那场酒局买单的,是时任淮南节度使的王播。
当时,刘禹锡刚由和州刺史罢归洛阳,白居易也因病不再担任苏州刺史。
在酒席上,两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久久地拥抱在一起。
虽然彼时两人都已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但是他们的内心深埋同样的孤独。
此前,他们各有知己,元稹是白居易不可磨灭的回忆,柳宗元是刘禹锡午夜梦回经常想起之人。
白居易为了纪念元稹,写下让无数人哭鼻子的“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刘禹锡则用多年时间给柳宗元出了一本诗集,名为《柳河东集》,以报答柳兄弟“以柳易播”的深情。
白居易小课堂
以柳易播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柳宗元外任为柳州刺史,并得知刘禹锡同时被贬为播州刺史。柳宗元落着泪说,播州环境恶劣,不适合人居住,而刘禹锡是个孝子,家有老母亲,他不忍心看刘禹锡身陷困境。于是,柳宗元上奏疏给皇帝,愿用自己的任所柳州与刘禹锡对换,就是再加一项重罪,也死而无怨。
各自失去知己后,白居易和刘禹锡就像折翼的天使,在人间苟活。
他们原本以为,大半生的酸甜苦辣过后,这辈子再无机会相见。
可是,老天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就是那次初见,刘禹锡的情感被激发了出来,写出了一首名诗。
巴山楚水凄凉地,
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
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
暂凭杯酒长精神。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两句,已成为千古金句。意思是,翻覆的船只旁仍有千千万万的帆船经过,枯萎树木的前面也有万千林木欣欣向荣,此两句用于说明新生势力的不可阻挡。
最好的年华,转眼已经消逝无影,对此当然是有些不甘心的。然而,相似的人,迟早都会相见。
刘禹锡被贬,出任的都是刺史、司马那样的职位。与倔强的刘禹锡相比,白居易有更多的发展机会,包括在皇帝身边当差。
在扬州的余晖中,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以文字和酒互相安慰着彼此。白居易为刘禹锡的怀才不遇感叹,写诗。
为我引杯添酒饮,
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
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
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
二十三年折太多。
兄弟,你写诗真是一流啊,可是命运对你不公平。大家都风风光光的,有自己的官位,反观你,人生坎坷,岁月蹉跎。
你的才名这么高,受点委屈也算正常。可你被贬二十三年,失去的也太多,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很显然,当世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比白居易更懂刘禹锡。
生命的最后那些年,白居易、刘禹锡,还有酒,成了打不垮、驱不散的“铁三角”。
年纪越大,白居易越喜欢来两杯,他把自己的号改成了“醉吟先生”。酒后,他们爱在洛阳城内外闲逛,寺庙、山丘、泉泽,处处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当然,他们免不了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写诗,来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白居易很有心,将自己和老刘的上百首唱和诗编成了《刘白唱和集》,此集一出,天下手抄本盛行。
公元842年夏秋之间,与白居易同年出生的刘禹锡走了,白居易非常伤心,为这位晚年知音写了两首悼亡诗——
四海齐名白与刘,
百年交分两绸缪。
同贫同病退闲日,
一死一生临老头。
杯酒英雄君与操,
文章微婉我知丘。
贤豪虽殁精灵在,
应共微之地下游。
今日哭君吾道孤,
寝门泪满白髭须。
不知箭折弓何用?
兼恐唇亡齿亦枯。
骎骎穷泉埋宝玉,
窅窅落景挂桑榆。
夜台暮齿期非远,
但问前头相见无?
我们在政治上志同道合,在诗文上互为知音、兄弟,现在你走了,我满心忧伤和思念。
其实,在写这两首诗的时候,白居易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四年后他也因病去世。
从此,诗豪刘禹锡和诗魔白居易的时代结束了。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们共同在孤独中寻找温暖,并且将这种感觉传递给广大读者。
如果要在他们的诗作中找出佐证,估计是下面这四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白居易《琵琶行》)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刘禹锡《西塞山怀古》)
这一生有你,我很温暖。
白居易和刘禹锡同框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