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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军巡铺

清晨到来。

远远的繁花深处,一家挑出个草帚儿 ,傍村小酒店,斜插桑麻古道边,矮篱笆用荆棘编。北宋的村庄从诗词中走来,出现在明染的面前。

此时的小喵被明染放在竹编的篮子里,眯着眼打盹。路旁的柳树嫩绿可爱,丝绦修剪着暮春的风。草木香气熏得路人微醉。明染情不自禁地欣赏着气韵生动的一切,宛如在画中游玩。

北宋时的东京和唐时的长安相比毫不逊色,同样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

明染虽然牵挂着鸣幽的安危,依然被东京的一切吸引着。她挽着竹篮,走在柳树下,和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她也想租辆牛车代步,可包袱里只有两贯钱,必须勤俭节约,还得想办法在城里赚点钱。

进城的路上,有驴车、牛车,也有不少读书人骑着马。北宋读书人喜欢骑马,而不喜欢坐轿子。他们认为轿子“以人代畜”,是对人的尊严的侮辱。他们不允许自己将他人当成牲口来使用。

与此同时,一辆豪华马车从明染的身边驶过。

这辆马车上,脸色苍白的顾七郎半梦半醒地侧躺着。他穿着细白布的襕衫,圆领大袖,腰间系着腰带,是时下读书人的衣着。

小厮顾云在马车的角落里,有些担忧地看着沉睡的顾七郎。

顾七郎前些天失足落入河中,被河水冲出去数里,被老仆水伯在河湾寻到后就不怎么言语。顾七郎是顾翰林最小的孙子,一直住在顾家村的宅院里养病。顾翰林六十大寿将至,他们才有机会离开村子,来到繁华的大都市。

顾七郎的梦里,时时浮现无处不在的水,以及夜空里注视着自己的双眸。

他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什么也记不起来。他身边的小厮顾云一直跟他说,他是顾家的顾七郎。他却觉得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那么陌生。

原本在竹篮里打盹的小喵微微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马车。它隐约闻到了鸣幽的气息,但似乎又不是鸣幽。它没有感觉到时间之力的外溢,车里的应该是普通人。

明染排队验看户籍证明后进了城,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赚取银钱养活自己。她不是第一次时间旅行的新手,会冒险去当铺将现代物品抵押。

她需要悄无声息地在东京住下来,耐心寻找鸣幽,观察此时的东京到底有什么样的危机在悄然出现。信囊里提及的黑龙,到底是一种神秘动物,还是异人制造的幻象?

开封城楼,硕大雄厚的斗拱配以轻柔的屋脊。不知不觉间,明染随着人流到了东京最繁华的地段。

东华门外的街市车水马龙,商铺云集。明染挎着竹篮在街边欣赏着北宋繁华兴盛的景象,特别关注的自然是北宋的吃食。

此时的北宋,文学家苏轼还没有出生,东坡肉自然还没出现。茶坊、饼店、鱼行、肉行,在街上随处可见。每天有成千上万头猪被赶入城市中的肉市待宰,每日消耗的鱼达数千担。

唐朝食物简朴,宋朝美食繁多。宋太祖还专门设立了“冰井务”,负责冷饮的研制,普通百姓也能在街上买到冷饮。

明染找了牙行想要租房,却发现东京的房租贵得她租不起,想要租住廉租房却没有资格。

一个小姑娘想要在东京定居下来,并不容易。她在牙行一旁的面铺点了软羊面,寻思着是否去城外找便宜的房子住。

一对中年夫妇发现落单的明染,细细打量,交换眼神,然后由面善的中年女人凑了过去。

“小娘子,你想租便宜的房子吗?你家里人呢?”中年女人低声和明染攀谈,自称兰婆。她说自己在外城偏僻处住,恰好空了一间房,想找个干净不惹事的租客。

明染成为时契者后沉稳了许多,待人接物也比以前成熟。她从兰婆的眼神和谈话里感觉不到发自内心的诚恳,只有小心翼翼地揣测和算计。

明染笑笑,并没有理会兰婆,吃完软羊面,径直走出了面馆。她没有一丝害怕,在自己感兴趣的各种铺子里闲逛,还注意到兰婆的同伴远远跟着自己。

明染摸了摸酣睡的小喵那软软的脚垫。谁能想到小喵的爪子有多么锋利呢?

日头渐高,明染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一辆运货的板车从她身边经过,往巷子的更深处缓缓驶去。

明染愣了愣,拉板车的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壮汉,皮肤黝黑,身材高大。问题在于,明染听到板车过时有两个人的心跳声。板车的货物下藏着一个人。

明染侧身拦着板车,叫住了拉板车的人:“你这车上的菜看起来还挺新鲜。”

大汉不耐烦地回答:“这菜不卖,是送到贵人府上的,请让一让。”

竹篮里的小喵落在了板车上,碧绿的眼睛在日光下宛如翡翠。大汉只觉得板车一沉,居然推不动了。

明染发现板车货物下的人的心跳并不快,呼吸悠长,像是昏迷了。她细细打量板车,发现它似乎有一个特殊设计的夹层。

“没想到繁华的东京,还有贩卖人口的买卖。”明染笑了。

汉子伸手去推明染的肩,却在一瞬间僵硬如石像。附近两米内的时间暂停了。

明染搬开货物。小喵用爪子划开木板,露出蜷缩在木板下狭小空间里深睡的女孩。她看起来十三四岁,面容姣好,衣着精致华贵,高高的发髻上戴着白玉钗,像是画上的古代仕女。

明染戳了戳女孩粉嫩的脸颊,对小喵说:“你有办法叫醒她吗?”

小喵把爪子按在了女孩的额头上,几秒之后,昏睡的女孩眼睫毛微微颤动。

明染一拳击晕了壮汉,撤掉了时间之力。

女孩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明染的脸。

明染笑盈盈地说:“请问,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呀?要不是遇到我,你就被人运出东京啦。”

女孩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板车上,地上躺着一个晕过去的壮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还有一只黄色虎斑狸奴,正好奇地注视着自己。

女孩按了按隐隐疼痛的额头,答道:“我叫顾若兰,是顾翰林的孙女。我们快走吧,我会报答你的。”

明染问:“这个被我打晕的人怎么办?”

顾若兰回答:“去军巡铺,让他们把拐子带走。”

京城巡检司下设军巡铺,每坊巷三百步便设一铺,为基层的治安机构。他们的主要职责包括:防火防盗、夜间巡逻、制止赌博和斗殴,询问和拘留可疑人员。接受百姓的投诉和报案,抓捕嫌疑人。抓捕走私盐、铁、铜等国家管控物资的人。

每个军巡铺有七八个常驻士兵,并有低级军官为队头,称作押铺。每两个铺还有一名低级军官负责,每十铺又有一个更高级别的主管军官。层层级级负责到人。因为负责的事务较多,军巡铺就相当于北宋的派出所和消防队。

明染扶着顾若兰去了附近的军巡铺,将五花大绑的壮汉塞在了板车下。顾若兰去了军巡铺对押铺低语了几句,押铺连忙将顾若兰和明染请到了一旁的定波茶楼休息。

他带人匆匆去巷子里寻找拐子,另派一人去顾府报信,再派手下宋二去顾若兰说的明月茶楼找她的侍女。

明染吃着酥油鲍螺,喝着双井茶,听顾若兰讲述她的经历。顾府在开封赫赫有名,她的祖父顾翰林曾官居高位,她的父亲是顾翰林的三子,母亲是蜀地巨富之女。

顾若兰喜好茶道,在姐妹之中点茶技艺最为精湛。今天,她和侍女轻眉去汴河边的明月茶楼,没想到喝了茶后不久就睡了过去。不知轻眉如今是仍在明月茶楼,还是被拐子带走了。

明染说自己来东京投亲,亲人搬走了。她学了一些武艺,发现拉板车的大汉不太对劲,救下了顾若兰。

片刻之后,宋二匆匆返回军巡铺,对押铺耳语。

押铺惊讶地问道:“什么?明月茶楼居然有另一个顾若兰?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还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宋二说:“我没惊动他们,只说走错了房间。那房中的顾若兰和来军巡铺的顾若兰确实一模一样,不知孰真孰假。”

押铺想了想:“我还没来得及审问那壮汉。这事太过古怪,你立刻上报异人司。”

宋二问押铺:“旁边茶楼里的顾若兰和打晕壮汉的那个姑娘怎么办?”

押铺说:“顾翰林家的人差不多应该也快到了。这顾若兰要真是被人用平板车运出东京。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顾府权贵,跟蜀地巨富联姻,在东京有数不清的铺子和庄园。树大有枯枝,也许什么人动了坏心思,想敲诈一笔。

宋二连忙去异人司报信。

此时,顾若兰正在为明染点茶。烧香、点茶、挂画、插花,是宋人日常生活里的闲事。顾若兰将茶叶末放在茶碗里,注入少量沸水调成糊状,然后再注入沸水,同时用茶筅 搅动,茶末上浮,形成粥面。

顾若兰执壶往茶盏点水,她的另一只手用茶筅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汤花,居然形成一幅画,是一轮圆月照着松树。

明染大吃一惊。这和咖啡拉花一样炫目,构图更复杂,手法更巧妙。

明染看着姿态优雅、手法流畅的顾若兰,夸赞道:“太漂亮了,你真厉害。”

顾若兰才经历磨难,却能很快静下心来点茶,淡定自若。

她苦笑道:“点茶能让我平静下来。我仔细想了想,能事先知道我去明月茶楼,还能不惊动任何人把我带走,这事透着诡异,连轻眉我也不太敢相信。”

明染摸了摸膝盖上酣睡的小喵:“那我呢?你不觉得我能救下你,本身就奇怪?”

顾若兰凝视着明染:“你的确挺奇怪。你的举止不像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却皮肤白嫩,手指上没有任何做事留下的痕迹。你的衣服不太合身,像是别人的衣服。但我觉得你救我只是适逢其会。最奇怪的不是你,是你的狸奴。”

明染撸猫的手停住了:“我的狸奴?它叫小喵。”

她知道在北宋,猫被称为狸奴、衔蝉、虎舅、天子妃、女奴、白老等。小喵不是猫是星兽,但她没想到顾若兰能看出小喵的古怪之处。

顾若兰微笑:“小喵在军巡铺时依然沉稳平静,无所畏惧。它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我觉得它极有灵性。”

明染倒是知道小喵的眼睛说的是什么话:你们这群人吵到喵大爷了。

就在这个时候,雅间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顾若兰,我是异人司丁肆,你需要去异人司一趟。”

明染没想到自己才来北宋就能遇到异人司的人。

自大秦开始,异人司在每个朝代都有建制。北宋国都自然也有异人司的总部。

如果借助异人司的力量,也许她能更快找到鸣幽,但她还在犹豫。她的视线落在了一旁几案上放着的春瓶上。春瓶里插着一枝栀子花,娇嫩欲滴。

东京异人司里会不会潜藏着黑暗星尘寄生的人? tv0jXmn2QC/rsiZxEHBWWYYiVpOhQOLlfAMABGFe6rYLG0VeVesIMxD6M6Ok3DP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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