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鸣幽被水包围着，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回到南京的夜晚，鸣幽总是梦到祖龙。宇宙的深渊里，祖龙无比庞大，如燃烧的黑色太阳，而自己则是荒原里的一点萤火。
他觉得自己在祖龙的视线里正被缓慢地碾碎。这噩梦折磨着鸣幽，他无法在深夜入睡，还口渴得厉害。
黄昏时，鸣幽沉沉睡去。再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湿漉漉地趴在地板上。鸣幽忍住倦意洗漱后打开手机，看到了明染的留言。
时契者偶尔会收到来自其他时间点的讯息。由于时空规则和因果律的限制，这些信息都无法详尽，甚至关键词不全。
显而易见，明染已经成长为合格的初阶时契者。她甚至能独立处理异常事件，接收来自其他时间点的讯息。
让鸣幽隐约不安的是黑龙。
黑龙是东方古典文化里的神兽，却也和祖龙的模样极为相似。当然，祖龙在遥远的宇宙深处，绝不会出现在北宋。
鸣幽对于明染描述的发光的龙神庙很感兴趣。要知道，北宋开封府就在黄河边。在铁路与火车被发明出来之前，水运线无疑是最为经济快捷的运输网络。
北宋时期的东京开封府，漕运网络远比洛阳、长安发达。漕运官船、民间的商船日夜穿梭于运河线。货物的流通、客商的往返、人烟的汇聚，造就出无数运河沿线的繁华市镇。开封府就是繁华鼎盛的中心。
鸣幽给明染留了消息，说自己会查询龙神庙的讯息，然后给自己制作了两份北宋明道年间的政府文书，给明染也制作了身份证明。他打算伪装成去开封府科考的举子，明染则是跟随他来开封游玩的亲戚。
北宋时，官府会给举子发放政府文书，凭此文书可以在沿途的政府馆驿中免费食宿。
有趣的是，宋朝就已经出现高考移民。京师开封府的录取率要比南方高得多，许多南方人就通过自由迁徙在京师落户。后来皇帝出了敕令，严禁这种现象。
刚刚发出消息，刺痛感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鸣幽的心脏处。
他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打湿了他的后背。他咬牙忍受疼痛的折磨，想起了时契者们提及过的深度污染。
时契者并非不能被黑暗星尘污染，只是拥有极高的抗性。时契者被深度污染后，会逐渐变异，如果不能及时清除污染，甚至会失去自主意识。
鸣幽握住一枚绿妖精种子，抵御这仿佛在心脏里雕刻的痛苦。他踉跄着站起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相册里是他的家人们的照片。那些笑脸、那些温馨的时光，是抚慰痛苦的良药。
这一切，鸣幽都没有告诉明染。明染才步入时契者的世界一个多月，她进步得很快。他也把她当作重要的伙伴，但他和她无法解决深度污染的事情，说出来只能徒增她的忧虑。
鸣幽通过特别信息渠道查询龙神庙的讯息。不少地方都有龙神庙，是古时人们祈求风调雨顺修建的。有的早已垮塌，有的摇摇欲坠，有的被村人修缮保护得不错。但是，在开封附近的龙神庙只有一个，就在顾家村。
他还发现，一个月前，顾家村一名十二岁的男孩顾云失踪了，寻找顾云的村民也失踪了五名，其中包括顾云的爷爷。
将备用的北宋身份证明快递给明染后，鸣幽收拾了一个背包，叫了车赶往机场，坐飞机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郑州。
从高空俯瞰，夜色里的南京就像是发光的沙粒。夜雨笼罩着南京。他没有让明染和自己同行。明染的父亲出差归来，她还有功课要完成，鸣幽打算自己先行调查。
郑州到开封也就几十公里，包个车就能去开封附近的顾家村龙神庙。鸣幽租的车进了顾家村后，他察觉到了古怪的波动。
鸣幽让车停在路边，下车徒步前行。四处无人，走了短短百米，他觉得气温上升了好几度。四周变得燥热了一些，居然有了夏蝉的鸣声，连细细的雨丝也不能打断蝉鸣。
鸣幽心中诧异，依然不动声色前行。道路拐弯，他看到不远处有好几个人拿着手电筒一边走一边呼唤。
“顾云！”
“顾云！”
夜色里，几个村民正打着手电筒走来。手电的光芒一会儿扫向路边的田地，一会儿扫向不远处的大树。
细雨落下，沙沙作响。呼唤顾云的村民渐渐走到了龙神庙附近。借着电光，鸣幽看到了五个人，其中一位是个老大爷。
“顾爷爷，听我家里孩子说，昨天他们曾一起在龙神庙避雨，顾云好像对庙里的一样东西很好奇。”一个村民说。
“顾云。”老大爷冲着龙神庙长长地唤了一声。
空无一人的龙神庙里，没有任何人的踪影，窗外传来的蝉鸣声却在此时断绝。
几人里里外外找遍了，都没见到顾云，非常担忧。这时，老大爷蹲下身，捡起门槛一侧角落里摔坏的手电筒。手电筒的一侧贴着白胶布，上面用圆珠笔写了一个名字。
老大爷立即拿起手机报警，却发现没有信号。
他走出龙神庙，看到四周黑漆漆的，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农田里的虫子恢复了鸣叫。空气微湿，夜风裹着稻香。老大爷听到了越来越响的水声，呼啸着澎湃着。
“你们听到大河发出的那种水声了吗？”老大爷停下脚步，转过头问。
“没有啊。”他身后的村民回答。
鸣幽背靠在黑暗里，默默地望着这五个人的一举一动。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缓步走了过去。
“什么人？”老大爷警惕地问，转身发现了一个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的少年。他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眉眼冷峻，皮肤玉一样润白。
“顾云该不会就是被这个外人带走的吧？”一个村民小声嘀咕。
鸣幽看着眼前的村民：“这里是顾家村吗？”
“你是谁家的亲戚，怎么没见过？”老大爷看着鸣幽，带着希冀问，“你在附近见过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吗？他长得虎头虎脑的，叫顾云。我是他的爷爷。”
顾云？顾爷爷？五个村民？鸣幽想起了此前查到的五个村民失踪的消息。难道他们一找就是一个月？那怎么会失踪呢？
或者，他们被困在龙神庙的时间缝隙里了？鸣幽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时间缝隙和时间迷宫。这是最有可能说得通的解释。
鸣幽细细打量眼前的村民们，他们的身体周围飘着若有若无的发着白光的丝线。
“我叫鸣幽，受人所托，来顾家村捐钱修缮龙神庙。没见过您说的叫顾云的男孩。”鸣幽撒了个谎。
“原来如此。”顾爷爷点头道。
鸣幽顿了顿：“你们没听到大河的水声吗？这附近有河？”
村民们侧耳倾听：“好像真有水声，越来越响。”
疑惑不解的众人朝着水声澎湃处走去，齐膝的野草间隐约有一条蜿蜒小道。这是一个往上的陡坡。
鸣幽跟在顾爷爷的身后，看着他的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蛛丝牵引着。这里的时空结构带着天然的扭曲，以至于时间和空间都不定期地发生嬗变。
乌云渐渐散去，月亮出来了，照映着在小路上行走的人们。灰蓝色的天幕下，风越来越大。
一条咆哮奔腾着的大河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大河波涛汹涌，河面的月光破碎不安。
“这大河怎么从这里经过？”顾爷爷脑子里都是河水的轰隆声。
他在顾家村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也没在龙神庙旁见过这样的大河。他本能地觉得这就是黄河，可新闻里没听过黄河改道的消息。
黄河明明高悬在开封市北十公里处的柳园口，高出开封市区地平面近十米，成为地上悬河。
村民面面相觑。有些人想到了什么，双腿发软，牙齿都在打战。黑夜里的大河就像噩梦一般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要不咱们先回村里？这事太怪了。”
鸣幽知道，他们似乎停留在了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根本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他们一直没有找到顾云。眼前的这条大河也不该出现在此刻。这条大河原本应该流淌在千年前，成为繁华古都重要的水上运力所在。
鸣幽不知道自己即将触摸的河水到底来自什么时空。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大河，想要确定它是深夜的幻影，还是真实的水流。
顾爷爷拉住了鸣幽，心中慌乱：“孩子，小心！下雨天地面湿滑，别掉下去。顾家村旁没有这样的河。”
鸣幽点了点头，对顾爷爷微微一笑：“爷爷，您放心，大河两边有堤坝。我会小心的。”
莫名的冲动让鸣幽爬上堤坝，他的身影在黑暗里有些模糊，让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顾爷爷怀疑，他也许是深夜里游荡的幽灵。
身旁的村民不安地说：“这小子不对劲儿，他出现前后，我才听到了水声。村子旁没有大河。就算是几百年前的古黄河河道突然有水了，村委会一定会通知咱们。”
就在这个时候，顾爷爷看到鸣幽的身影僵了僵，仿佛是被重物击中，居然径直从堤坝上落入了大河。
顾爷爷连忙往堤坝上跑。尖锐的风声在此刻包裹住了他。黑夜里仿佛有看不见的雾气动荡不安。
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顾爷爷和村民们都消失不见了。只有大河咆哮着。没人知道它吞没了一个少年。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鸣幽站在堤坝的边沿看着河水。高高的堤坝驯服了奔腾的水流，显而易见的是，河水的水平面高于地面，所以堤坝也高达五米。
月光下，河流那汹涌澎湃的浪涛声让鸣幽想起了古人的诗句：“扶竹登高回首望，黄河一线响如雷。”
不知不觉间，黄昏时那种焦渴的感觉从鸣幽的脚后跟攀爬而上，他被水声吸引，想要在河里畅快地游动一番。
频繁梦到祖龙后，他察觉到自己正在被污染，这种污染正在逐渐控制他的神志。好在因为自己开启了亚空间，将源源不绝的黑暗星尘引入其中，祖地黑龙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明染没有被它发现。
鸣幽笑笑。他和明染在唐朝利用光柱消灭了数不清的黑暗星尘，达成了以前做梦都实现不了的成就。就算这污染如何痛苦，他也无所畏惧。
他仿佛再度感受到了祖龙，它盘踞在银心深处，高高俯视着他。它的视线里，鸣幽正在一层层被风化。
眩晕占据了鸣幽的头部，他落入了咆哮的大河之中，没溅起一朵浪花。猛烈的风吹过野草，却无法抵达河面。这咆哮的河水不存在于现实，也并非虚幻。
鸣幽坠落时头疼欲裂，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处盘踞的黑暗气息和大河某处的力量发生了碰撞。
这种彼此敌对力量的碰撞让鸣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他勉强睁开双眼，发现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时间迷宫。
这时间迷宫不在现实，而在过去，层层叠叠，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鸣幽身上的时间之力断断续续，他躲开了时间迷宫的束缚，却坠入了大河深处的时间线——北宋。
让鸣幽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记忆被迷雾包裹了起来，他渐渐忘记自己的过去，甚至忘记自己的名字！
坠入黄河幻影里的鸣幽，身体居然渐渐变得模糊，发光的鳞片在他的手臂和脸颊上浮现。这是深度污染的征兆。
与此同时，远在南京的明染没有入睡。她还想着在工地的水底看到的金色鲤鱼和发光的龙神庙。虚幻的景象里埋藏着时契者才能触摸到的信号。她有些不安地坐起身来，突然听到了轰隆隆的水声。
这水声越来越近，似乎有巨大的水流将要从天花板倾泻而下。明染的心狂跳了起来。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第二天，她收到了鸣幽寄来的北宋政府文书和自己的北宋户籍证明，材料里夹了鸣幽写的简短字条：多打了一套，备用。
明染不知道鸣幽住在哪里，只知道他存放被绿妖精种子禁锢的黑暗星尘的地下室所在。更糟糕的是，她没有进入地下室的密码。她和他是伙伴，但相处的时间太短暂，短暂到在现实世界里不过一个月。
明染摸了摸自己从唐朝带回来的那枚绿妖精种子。现在，只有这颗种子能证明她曾经认识鸣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