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毋固毋我，得意忘形

身兼多职的卢甫圣先生，在繁忙琐碎的日常事务之余，一边创作出众多气势恢宏的大幅作品，一边写下《中国文人画史》这般皇皇巨著，主编规模大于“廿五史”的《中国书画全书》，还有《中国画历代名家技法图典》《20世纪书法研究丛书》《现代设计大系》等各门类的大型书籍，在短时期内将一个专业出版社打造成为国际公认的学术重镇。而且他还身兼著名学术刊物《书法》《朵云》与《艺术当代》的主编，所以没有余暇一一关照朋友和身外的世界。卢缓记起她小时候，有次迟迟没能等到卢老师下班回家，便和妈妈一起上街寻找。寻寻觅觅，赫然看见卢老师正站在一个人来车往的十字路口，手举一面小红旗，茫然指挥着交通！原来他一路骑车思考闯了红灯，被警察无情罚下，必须抓到下一个违反交通规则的路人才能离开。我一直想象着这幅有趣的场景，忍俊不禁：最富哲学精神的卢老师曾经提出振聋发聩的“天人论”与“球体说”，从而消解了弥漫于艺术史研究领域上空数十年的进化论迷雾，却在现实的十字路口，举着一面小红旗无计可施。

卢甫圣先生把持续的关注力与内在的深情都交付给了画面和文字。很多年前的冬天，卢师母一针一线，做了件青蓝色的棉衣，寄给尚在浙江美术学院读书的卢老师。美人之贻，情逾彤管，卢老师当即调寄《一剪梅》回赠：“溟涬团团日月光，触也青蓝，睹也青蓝。天教分付护洪荒，人在中央，心在中央。遥想女娲彩石浆，火样衣囊，火样诗囊。星河万亿费端详，横看回肠，竖看回肠。”如此悱恻缱绻，令人动容，足以窥见他内心深处的万千柔情。

卢甫圣先生远酒近茶，偏爱月色而疏于日光，内心其实是沉静温柔的。他陪师母去看病，路上一直拉着师母的手。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手牵手走在校园附近的南山路上，无惧众人的目光。他说“毋固毋我，得意忘形”，这种沉潜又游离的状态，是相当自足的。师母热情幽默，卢老师内向寡言，总是师母谈笑风生，而卢老师默默聆听，抿嘴而笑。不知为何，我看到卢老师画的《二三子》中那只孤傲而羞涩的、静穆而温和的豹，觉得神情气质像极卢老师本人。如果每个人都要对应一种动物的话，卢老师更像鹿，他不疾不徐，目光始终在高处，施施然闲庭信步间，又清醒又混沌，又优雅又寂寞，有一种八风吹不动的况味。

2019年9月 /veDxaP4NxIfCZlZWcPDYzsR+0p4bIMGPErsDKw6txwGJ0jtyYQt+N4m0fQLrM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