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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日里的一场雨

纪佳程一家在新居已经居住满两年了。

说是新居,其实是个破旧的老式公房,面积不大,也就五十多平方米,烧饭的时候厨房里两个人转身都难。之所以买这套破房子,是因为这个小区对口沪东最好的初中之一,而且离学校只需要步行十分钟——这意味着纪宝宝每天早上可以多睡至少半小时。赵敏这个人平常对生活品质讲究得不得了,可是为了孩子,当母亲的什么苦都愿意吃——这也是中国很多七零后、八零后女性的伟大之处。她把原来的房子租了出去,带着所有家当挤进了这个小房子。

居住条件变差了,不过为了孩子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慢慢地还找出了这里的一些优点:地段好,处于陆家嘴金融区的中心地带,出门就能看到沪海市最著名的高楼大厦,如沪海中心、“开瓶器”大楼等;离江边近,休息时可以出门到江边纳凉。如今的春申江沿江一线已经建设好了滨江景观步道,跑道、草坪、休闲酒吧一应俱全,在盛夏的夜晚,江风总是能拂去三分暑气。久而久之,纪佳程甚至爱上了在江边生活的日子,每个周末他都会去江边慢跑,一边跑一边欣赏着江面来往的船舶,然后带着一身汗水畅快地回家。跑了大半年,他成功地让腰围缩小了一圈,并且把跑步变成了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这一年的夏天奇热无比,而且季节交替不那么分明,明明从节气上算已经是秋天,可是一直到十月上旬,空气依然闷热难忍,稍微一动就是一身汗。纪佳程跑步时穿的是短裤和T恤,每次刚跑不久就会浑身湿透。终于到了十月中旬,温度突然变得宜人了,街上的人纷纷穿上了西服衬衫、制裙、丝袜,脸上不再是汗津津的,看着清爽了许多。纪佳程依然穿着短裤和T恤去江边跑步。赵敏叫他加件衣服,纪佳程却认为没必要,他觉得跑步本来就会浑身发热,加件衣服太麻烦了。

立冬那天正逢周末,午睡后纪佳程又到江边去跑步,照例是那身黑色的聚酯纤维短裤和T恤。沿着江边向着杨浦大桥的方向跑了三公里左右,江风开始大了起来,不一会儿风中就带了寒意,透过早已汗湿的T恤,吹得他遍体生凉。

他抬头看看天,发现云团变厚,天色阴沉下来了。纪大律师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家的方向逃。

就在他往家里跑的时候,气温陡降,天上的厚云变成了乌云,吹拂的冷风变成了寒风,吹得街边的树木哗哗作响,整个世界都昏暗了。街道上的人纷纷加快了脚步,纪佳程正缩着身子在跑,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伴随着狂风,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从天空砸下来,紧接着变成了倾盆大雨。可怜的纪佳程瞬间浑身湿透,躲在街边一个小店的门外的雨棚下,冻得浑身哆嗦。

江南的秋雨一向伴随着湿冷,寒意能透到骨子里,比他在东北上学时的零下三十摄氏度还要冰冷难熬。纪佳程哆嗦了半分钟,就拉开小店的门躲了进去。店里热烘烘的空气笼罩了冻僵的身体,让他哆嗦得更厉害了。

这是家不大的馄饨店,里面整齐地摆了七八张白色的四人桌,因为不是饭点,除了一个小姑娘在角落的桌子上写作业,里面没什么客人。听到门响,通往里间的门帘一掀,伸出一个脑袋。那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穿了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头发乱蓬蓬的,下巴上乌青乌青的,长短不一的胡楂显得很乱。看到纪佳程这副尊容,他吓了一跳,随后他往玻璃门外看了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进来躲个雨。”纪佳程解释道。

“啊,下雨了?快进来,里面暖和。”年轻人说,“要不要吃点热乎的?”

纪佳程看了看墙上的价目表,说:“给我来碗鸡汤馄饨吧。”随后往门外看了看,决定吃点东西暖暖身子,顺便躲躲雨,如果吃完了还在下雨,就冒雨一口气跑回家去。

年轻人说了声“好”,扭头对窗口里招呼道:“杏园姐,一碗鸡汤馄饨!”

“好嘞!”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答应着。纪佳程坐到桌边,身上的寒意没散发尽,兀自打着哆嗦,这个年轻人走到门口往外面望了望,说了一句:“怎么突然变天了?虫虫,快给这位伯伯倒杯热水。”

小姑娘乖巧地“嗯”了一声,用纸杯接了杯热水端给纪佳程。纪佳程道了谢,喝了一口发烫的热水,用纸杯暖着手。小姑娘瘦瘦小小,也就一二年级的样子,皮肤略有点黑,她的礼貌让纪佳程心生好感。

感冒肯定是逃不掉了,万一发烧就更麻烦,赵敏的唠叨估计是免不了的。依照这位贤惠太太的作风,肯定是一边看体温计一边骂:“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跑跑不行?非要到江边去装酷,你装给谁看?江边有外面的女人是吧?万一发烧的话,老娘可不伺候你!”

在他冥想着赵敏对他的“屠杀”时,鸡汤馄饨端上来了,老板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头上罩了个纱帽,几根头发从她的纱帽边缘挤出来,可能是因为素颜,脸色有点暗,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鱼尾纹。她穿着红色的外套,除了围裙和袖套上沾了一点白色的面粉,整体上给人的感觉是朴素而利落。她把馄饨放到纪佳程的面前,说:“快趁热吃,冻坏了吧?”

“谢谢!”纪佳程拿了一双筷子,老板娘一边为他拿汤匙,一边也向外面张望。外面的雨越发大了,天色昏暗,风吹得如狼嚎一般。老板娘“哎呀”了一声,说:“坏了,衣服还没收呢!”

“我回去收!”年轻人听了,从墙角找出一把雨伞。老板娘叮嘱道:“顺便给我和孩子带件衣服来,你自己也添件衣服,降温了。”回头看了一眼纪佳程,老板娘又加了一句:“多带套衣服来。”

“哎!”年轻人答应一声,拿着雨伞开门出去了。门一打开,外面就吹进一股夹杂着雨丝的冷风。年轻人缩着脖子打起伞,和风搏斗着跑走了。

这碗热馄饨实乃无上的美味,纪佳程贪婪地喝着馄饨汤,终于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了。在此期间他接到了赵敏的电话,他那贤良淑德的太太开口就问:“你在哪儿?”得知他在馄饨店里躲雨后,赵敏又问他怎么回家,纪佳程表示自己一会儿会冒雨狂奔回去。他还特别回答了老婆大人的重要问题,汇报说自己手机微信里的余额有三十五块,足以支付馄饨钱。

于是纪太太放了心,针对今天的突发状况,做出了如下的指示:“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跑跑不行?非要到江边去装酷,你装给谁看?江边有外面的女人是吧?万一发烧的话,老娘可不伺候你!”

纪佳程:“……”

一碗馄饨吃完,纪佳程暖和多了。他付了钱,运了运气,打算开门一口气跑回家去。老板娘拉住他,说:“等一下,小何马上就回来了。”

“啊?”纪佳程问,不知道老板娘是什么意思。就在这时,门一开,刚才那个年轻人抱着一个大包进来了。他上身加了一件外套,裤子湿漉漉地贴在腿上,一边把雨伞放到门口的桶里,一边招呼道:“杏园姐,我给你和虫虫都拿了衣服。”

“晾的衣服都收了吗?”老板娘接过大包问。

“董阿姨给收了,可是已经全湿透了,”年轻人说,“虫虫的裤子掉到楼下邻居的院子里了,我去要回来了,不过沾了不少泥,董阿姨又泡到盆子里了。”

杏园姐从包里扯出几件衣服,一件粉色小外套是给虫虫的,一件灰色外套是她自己的。另外有一套灰色的运动服,她递给了纪佳程。

他们是要借一套衣服给素昧平生的人御寒,纪佳程心中一股暖流涌过,赶紧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谁还没有个措手不及的时候呢。”老板娘说,“这是小何的衣服,那把伞也借给你。你要是住得远的话,也不用特意过来,什么时候顺路了,什么时候拿过来就行。”

“不远不远,我就住在栖霞路那边,离这里不远。谢谢啊,我不跟您客气,”纪佳程感激地说,“还有这位兄弟——咱们加个微信?”

“行。”叫小何的年轻人爽快地点点头,掏出手机。两个人加了微信好友,彼此通过验证后,纪佳程主动把自己的单位名称和联系方式发给了小何:“纪佳程,汇业律师事务所律师,手机号137××××××××。”

小何看着屏幕,问:“您是律师啊?”

“是。”

“以后可以多多联系呢,”小何说,“我们几个朋友搞了个公司,以后有什么法律问题,可以问问您吗?”

“当然可以。”纪佳程说。他觉得小何这句话客套的成分居多,不过如果真有需要的话,自己也不介意报答他的借衣之恩。这种判断在他看到小何发来的文字后得到了证实,因为这个小伙子并没有如纪佳程那样介绍自己的职业,文字很简单:“何利锋,手机号136××××××××。”

“我们开的是个机电公司,在曲家桥那边,”何利锋说,“我现在还没印名片,下次见面应该就印出来了。”

“行,有事您说话。”纪佳程满口答应,“我的办公室在延安西路江苏路那边,有空了过去喝喝茶。”

何利锋一米八几的个头,衣服略大,纪佳程把他的衣服套在外面,保暖效果立竿见影。拿了这位叫李杏园的老板娘借给他的雨伞,纪佳程冒雨往家里走,心里感叹着何利锋和李杏园这么善良,果然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又想到何利锋管李杏园叫“姐”,便猜测这一定是少夫老妻,毕竟李杏园看着确实比何利锋大几岁,反正“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福寿至,女大八准发家,女大十样样值”!

李杏园和何利锋的善良让纪佳程逃过了重感冒,却没逃过赵敏的痛骂。回到家时,这身借来的外套也大半湿透,他一边脱着湿淋淋的衣服,一边听着赵敏骂曰:“丢人都丢到别人家去了!出门不看看天!下次穿得再少点,冻不死你这头猪!穿别人的衣服回来,还得给人家送回去!”

纪宝宝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多大的人了,还给别人添麻烦,我怎么有个这么让人操心的爸爸。”

“你可千万别学你爸爸,”赵敏对着纪宝宝指桑骂槐,“出门不看皇历,老胳膊老腿还要到江边去装‘小鲜肉’,你看他多‘十三点’。幸好你遗传了我的基因,聪明伶俐,要是像你爸爸那样脑残,我哭都要哭死了!”

骂归骂,等纪佳程洗好澡出来,桌子上已经放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那是纪宝宝给他泡的;床上放着舒适的保暖内衣,那是赵敏给他准备的。至于他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被扔到洗衣机里去了,赵敏还从柜子里找了套小礼盒,里面有牙膏、漱口水、润肤乳,打算让纪佳程还衣服时带过去当礼物。

然而第二天还是下大雨,纪佳程给何利锋发了条微信:“衣服已经洗好烘干,雨伞也晾干了,我稍晚一两天给您送过去?”

何利锋回复:“不急。”

结果纪佳程这一拖就拖了四天,要么是忘了,要么是有事没去成。第四天晚上赵敏忍无可忍,要求纪佳程第二天早上给人家送过去,说再不送人家会以为纪佳程要贪掉人家一套衣服、一把伞,纪佳程挨了一顿骂,就给何利锋发微信,先是一通道歉,然后说明早一定送过去。

微信发过去,何利锋还是回复:“不急。”

第二天一早纪佳程送了东西过去,顺便把赵敏准备的小礼品送给老板娘。那位善良的老板娘推辞不过,便打包了一盒鲜肉馄饨,一定要纪佳程带走。

他们越是这样纯朴,纪佳程越是过意不去。从此他每次跑步,都会到这家“杏园馄饨”吃一碗鸡汤馄饨,看着老板娘李杏园忙忙碌碌,和头发乱蓬蓬的眼镜男何利锋闲聊几句,夸奖几句缩在角落里写作业的虫虫。闲聊的时候,何利锋说自己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在这里是“蹭饭吃”,在他说话的时候,李杏园给他泡了杯茶,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何利锋真的请纪佳程帮着看了几份合同,内容是投资开机电设备公司的合作协议、公司章程,公司注册资本一千五百万元,何利锋占45%的股份,其中15%以现金入股,30%以技术资料入股。按照纪大律师的习惯,这种一分钱没给的“看合同”,他会直接拒绝,绝不肯在上面浪费脑细胞,不过看到这注册资本,觉得以后有机会当法律顾问,又看到面前热气腾腾的馄饨,终究抹不开面子,笑容满面地帮着改了合同,提了点意见,一边改一边在心里叹气。

这做的什么律师,别的律师改合同收钱,他给人家改合同收一碗馄饨——还是付了钱的。

在纪佳程看来,只要肯付律师费,何利锋会是个不错的甲方,从和他的几次聊天过程来看,这个人对法律感兴趣,问得很多,通常这样的人对法律和规则会有一定的敬畏。有一次他指着自己设计的图纸问:“万一别人侵我公司的权怎么办?”

“告他啊。”纪佳程说,“万一是商业秘密的话,甚至可以报案,经侦那伙人觉得够立案了就能抓人。”

何利锋半懂不懂地点头,又说起之前有一个朋友在外地被抓、老婆不肯给请律师的事,问朋友可不可以代请律师。纪佳程告诉他有难度,因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规定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朋友、非近亲属的其他亲属是不能作为委托人的。

何利锋惊叹着点头,说要不是认识纪佳程这样的专业人士,都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

纪佳程律师和何利锋就是这样认识的。比起后面发生的惊涛骇浪,这段平淡的日子实在是难能可贵,而且也特别短暂。

一个月后的某个周末,纪佳程跑完步,又到馄饨店里叫了一碗鸡汤馄饨。店里的人不多,李杏园照例在厨房忙活,何利锋照例在端盘子,虫虫照例在角落里写作业。纪佳程搅着鸡汤馄饨,往里面撒了点胡椒粉,瞥到何利锋坐到虫虫旁边,拿过虫虫的作业批改着。

他经常这样,有事的时候招呼客人,没事的时候就坐在虫虫旁边,要么给孩子改作业,要么在电脑上写着什么。纪佳程付款时看到他的电脑里有图纸,还有专利证书。他坐在电脑前的那副表情,配上他的眼镜和外套里露出的纯棉格子衬衣,绝对是典型的理工男形象。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人从纪佳程旁边走过去。这是个年轻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白色的上衣,黑裙,及膝高跟长靴,打扮得非常精致——纪佳程之所以下如此判断,是因为他发现这位女士的上衣、鞋子和包都是爱马仕的。穿这样衣服的人到这样的小店吃东西的场景不多见,所以纪佳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里揣测这位女士莫不是穿了一身高仿。

这位女士向何利锋走过去,何利锋看到她,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他站起来,皱着眉头问:“你怎么来了?”

“你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还不能来?”这位女士相当不客气。

“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何利锋皱着眉头说,“咱们谁也别搭理谁,成吗?”

那位女士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讥诮地说:“行啊,何利锋,现在翅膀硬了啊,敢跟我这样说话!窝在这样的地方,不像你何大少的作风啊!你已经沦落到要靠寡妇养着了?”

“你要是不会说人话,就滚出去!”何利锋说着就坐下,拉过虫虫的作业本,看起来不想理那位女士了。

那位女士发出了一声冷笑:“哈,何利锋!你行啊!咱们还没离婚,你已经给别人的孩子当上爹了?我来是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回不回去?”

何利锋头也不抬,答道:“江诗媛,我说过,我是绝不会回去的。”

听着不对劲的老板娘李杏园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了,一看到这位叫江诗媛的女子就是一愣,嗫嚅道:“太……太太。”

江诗媛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呵呵,真像一家三口啊……行,何利锋,你要是真做得绝,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何利锋低着头在虫虫的作业本上批改着,似乎连和江诗媛说句话都没心情。江诗媛说完这句话,就猛地转过身,大步向门口走去。借着她的转身,纪佳程看到她的面孔:这是个很美的女人,头发一丝不乱,脸型略有些方,妆容精致,一看就是个生活富足的女子,只是她此刻杏眼含煞,嘴唇紧紧抿着,浑身上下透着冷气。她大步走过,鞋跟踩在地上嗒嗒作响,两秒钟后,她咣的一声推开门,冲出去了。

那位理工男本来在虫虫的本子上划拉着,等江诗媛出去,他就把本子合起来,看着脸色煞白的李杏园安慰道:“没事,她是冲我来的,别理她。”

李杏园犹犹豫豫地说:“你不去和她好好谈谈?”

何利锋站起来,拍拍她肩头的面粉,说:“不用,你安心做你的事吧。”

纪佳程觉得自己看了一场大戏,抛开与何利锋的关系不讲,这场戏的内容好像是“正宫冲上门抓小三反被渣男气走”。何利锋竟然已婚,老婆还很漂亮,他却跑来和这位貌不惊人的老板娘在一起——这不是婚内出轨吗?更重要的是,他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啊?

就在他心里的八卦之火开始燃烧的时候,门又开了,纪佳程以为江诗媛去而复归,回头望去,却见进来的是三位警察。

一位警察问道:“何利锋是吧?”

何利锋慢慢站起来,答道:“我是。”

那位警察拿出证件给何利锋看,说道:“我们是沪东分局经侦支队的,有些事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你把电脑带上,跟我们去队里吧。”

李杏园脸色大变,何利锋站着没动,问:“是要拘留吗?”

警察的态度很客气,说:“是不是拘留,过去就知道了。不过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应该心里有数。你的电脑就是这台,对吗?给我吧。现在带我们到你的住处,我们有搜查令。”

何利锋看着警察把他的电脑拿走。李杏园急了,上前一步说:“警官……”

“杏园!别说话!”何利锋立刻制止道,“这是在执行公务,你别管!”

“对,执行公务。”警察说,“这位女同志侬放心,阿拉是讲规矩的,依法办事,绝对保障他的合法权益——走吧,带我们去你住的地方。”

“我住的地方有位老人家,”何利锋说,“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去的时候我能不能不戴手铐?”

“没有问题。”警察说。

何利锋点点头,看了李杏园一眼,李杏园急得流下了眼泪,何利锋却露出一丝微笑。他伸手拍了拍李杏园的手,笑容里带着温暖,说“没事的”。走到门口他转过身,又说了一句:“虫虫的作业本我批改好了,记得订正。”

随后他就出去了,警察跟在身后,纪佳程隔着玻璃门看着他坐进警车的后座。他突然看到警车的后面停着一辆深红色的玛莎拉蒂,车边靠着江诗媛。她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带进警车。

纪佳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这些警察是江诗媛带来抓何利锋的……

警车开走了,玛莎拉蒂也消失在门口,李杏园脸色煞白,向后退了一步,差点坐到地上。这时候纪佳程不能当没看见了,赶紧过去扶住她。李杏园看到他,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纪律师!纪律师!”李杏园抓住纪佳程的袖子,“您帮帮小何!好不好?”

纪佳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倒是想帮忙,可是帮不了。何利锋现在只是被带走,还不能确定是被刑事拘留了,律师无法介入。而且就算是被采取刑事拘留措施,通知书也是给他的家人,能够给他请律师的,也只有他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而何利锋说过,自己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

这就形成了一个类似“第二十二条军规”的死循环:

1.何利锋的妻子带警察来,把何利锋抓走了,可是警察的拘留通知书只会寄给何利锋的妻子;

2.如果何利锋失去自由,能够在外面帮何利锋委托律师的只有他的妻子,可是就是他的妻子带人来把他抓走的,这意味着只要他的妻子不签字,别人就没法帮何利锋请律师。

好手段!

在纪佳程斟酌着怎么把这一复杂的局面解释给李杏园听时,虫虫怯生生地拿着本子,拉了拉妈妈的袖子:“妈妈,我的作业本……”

“虫虫别闹!”李杏园没有理会虫虫,还是焦急地求着纪佳程,“如果需要律师费的话……”

“不是这个问题,主要是程序上……”

“妈妈,利锋叔叔在本子上写了字,说有东西给律师。”

李杏园和纪佳程一起收声,同时看向虫虫,那个小朋友手里拿着作业本,举在空中。李杏园一把拿过来,只见作业本上,虫虫的字迹下面写了一行字,分明是大人的笔迹:

第二个抽屉里的信封给纪律师。

纪佳程想起了刚才何利锋的表现:江诗媛跟他说话时,他头也不抬地帮虫虫批改作业,似乎懒得和自己的妻子说话,这一行字应该就是那时候写下的。临走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虫虫的作业本我批改好了,记得订正。”这分明是提醒别人看虫虫的作业本。

李杏园急忙去柜台弯下腰翻找起来。十几秒后,她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A4纸大小的白信封,信封是密封着的,上面写了几个字:纪律师亲启。

纪佳程接过信封,看了李杏园一眼,就撕开了封口,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银行用的装现金的小信封,上面写着“律师费”;再往里面看,还有几张文件。他把钱放到柜台上,扯出一份文件来,那是几份《委托书》,而且是司法局印制的专业的“刑事诉讼格式文书三”格式,每一份上面都填好了名字。

委托书

[ ]第号

委托人 何利锋 根据法律的规定,聘请 汇业 律师事务所 纪佳程 律师,为___________案件 何利锋 的辩护人。

本委托书有效期自即日起至一审判决做出之日止。

委托人:何利锋
20 年 月 日

注:本委托书适用于刑事案件侦查、审查起诉、审判阶段,每阶段一式三份,由委托人、律师事务所各执一份,交侦查机关、检察机关或审判机关一份。

名字已经签好了,还按了手印;日期是空着的,可以随时手填;罪名也是空着的,可以随时手填。

什么意思?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抓,连请律师的手续和律师费都准备好了?

纪佳程拿着《委托书》,看着下面的委托合同、身份证复印件,盯着那个信封里的钱,陷入了困惑。

在馄饨店一公里外的警车上,何利锋紧盯着手腕上的手铐,阴郁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低声自语:“果然还是要赶尽杀绝。既然如此,那就一并算清楚吧。” yocGVC1am6Pk1zAiEQVMakuYD8wS9l/armKHK/4MDBENfn5WS7y5rxDaPvPpVBV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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