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理学最忌的是搬弄几个性理上的字面,作训诂条理的工夫,却全不得其人精神之所在。次之则争道统,立门户。尤其是讲王学,上述的伎俩,更是使不得。王学虽说是简易直捷,他的简易直捷,还从深细曲折处来。这是一本四五万字的小册子,若要把王学的深细曲折处一一剖示,自所不能;但王学之真着精神处,亦已扼要地显露。读者须脱弃训诂和条理的眼光,直透大义,反向自心,则自无不豁然解悟。为要指点争道统、闹门户的无聊,在起首增了两章,在结梢又添了一章,讲及北宋以下理学诸儒的努力和见地,直到阳明末后,以及清儒。虽则粗略已极,对于王学真切的认识上,决非无补。至于阳明一生事业,因本书体裁所限,不得不格外地从略。在第三、第四和第八章里,虽也叙到个大概,到底有不完不备之嫌。阳明讲学,偏重实行,事上磨炼,是其着精神处。讲王学的人,自然不可不深切注意于阳明一生的事业。读者能把《阳明全书》里详细的《年谱》和近人余重燿的《阳明先生传纂》仔细一读,庶无缺憾。本书所引各家原文,均据黄氏父子两学案;别有称举,则随条附注,此不备列。著者在人事纷拏之际,草促成书,未能精心结撰。本所欲言,十不得一,而气脉文理亦先后有殊。此则深所自疚。其纰缪处,以待大雅之教正。
中华民国十九年三月无锡钱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