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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孔学大体

昔人常言孔、孟之学,又言儒学,言汉学、宋学,经学、理学,皆重言“学”。而近人好言孔子思想、儒家思想云云。窃谓中国本缺纯思辨之哲学,故论思想必究其学术。若不问其学术所本,而遽求其思想所归,则子贡已言之:“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颜回亦有“虽欲从之,末由也已”之叹。今居二千五百年之后,而空谈孔子思想,鲜不能使人无单薄空洞之感矣。

孔子之学,惟颜回言之最尽,曰“博文”,曰“约礼”。博文之大者,曰“六艺”,曰“《诗》《书》”。孔子博学,执御执射,又曰:“我多能鄙事。”学而时习,皆游于艺之事也。近代科学繁兴,各项工技日新月异,然其为艺也则一。若使孔子生今日,决不目为鄙事而不习。清儒颜习斋论此最深至。此孔学之一途也。

然习斋矫枉过正,不轻习艺而过斥读书。其弟子李恕谷,已悟其非。颜、李之学不能大传于后,亦习斋创议偏激,有以使然。子路曰“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已斥其佞矣。孔门教人读书,首重《诗》《书》。《诗》属文,《书》属史。不通文史而高论仁道,亦非孔学正轨也。

后儒博文之学,偏重《诗》《书》经典,而忽射、御实艺。汉儒如郑康成,宋儒如朱子,皆旷代大儒,亦文亦史,于书无所不晓。其他或偏文,或偏史,其博涉之程度有差等,要之皆有闻于博文之教。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博文必归于约礼,于是有朱陆之异同。象山、阳明,其于依仁、据德之教,可谓易简。然象山曰:“尧舜以前,曾读何书来。”又曰:“我不识一字,也将堂堂地做一人。”则于孔门博文之训,仍不能谓无憾。

孔门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颜渊问为邦”,“雍也可使南面”,此皆列德行之科。则孔门之所谓德行,修、齐、治、平,一以贯之,其极必至于能治国平天下。否则何以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岂孝、弟、忠、信,而谓可以藏之不用者乎?故知宋儒论孔学,不论程、朱、陆、王,于依仁、据德之教,阐发良多,而于志道之义,则追求未切。龙川、水心之掎摭朱子,亭林、习斋之纠弹阳明,皆非无见而然也。

东汉诸儒,风标纯美,此亦孔门约礼之一端也。清儒治经,考据明通,此亦孔门博文之一端也。然于儒风衰微之世,转多通艺多才之士,或擅一技,精一能,或留意典章制度,能出而济世用,其著者如唐、如元,此亦儒之一格也。

孔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又曰:“吾道一以贯之。”自宋明理学诸儒兴,然后非可与适道者,即不可与共学,而孔学之规模狭矣。自有清儒,谓惟训诂考据始可尽儒学之能事,是乃可与共学,而终不能相与以适道,斯孔学之境界浅矣。

近儒偏尊清人之考据训诂,而深斥经学与儒统,此又学术之一变也。其风忽焉,既不可久,亦有窥其弊而转治宋学者,乃以谈心说性拈为哲学思辨之题材。此又非孔门志道约礼之学之真相也。

故孔子博学而能一贯。其博学也,必“游于艺”,“依于仁”,“据于德”。游于艺,必尚实习,求实用。依于仁,必施之于人道。据于德,必归之于一己之德性。学必博,乃思以求通。所通者即道也。有小道焉,有大道焉。博弈亦有道,苟不多窥古人成局,不多与名家对手,若不于多变之中运吾思以求其通,而曰“吾知弈道”,斯必为无知之归矣。故多学而一贯之者,乃道也。博学而能一贯之,斯其道大矣。道之大,可以通于天。然必据于德,非性所近,即不可据。又必依于仁,非人所近,即不可依。又必先游于艺,凡人世间一切艺,皆必依仁、据德而始成其为一艺者。故“游于艺”,乃为学之始事。“志于道”,乃为学之终极。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而夫子何所不学,又何常师之有。大哉孔子!斯其所以博学而无所成名也。

孔门之学,有始卒焉,有本末焉。今日而言尊孔子,莫过于广共学之途。使人人游于艺,有时习之乐。进而博之,深之,教其依于仁,据于德,而志于道。实学光昌,大道宏通,则人得所安,性得所畅,而孔子之思想,亦即此而在,庶乎使学者亦可仰企于颜子之叹“欲从末由”之一境也。

(一九五六年九月二十八日为孔子诞辰纪念作,
原题名《略论孔学与孔道》。) ArFNQ2DzcVp3LRjqVv/hPfpB4P9J7Pv3bW4GAncM/3lMRObQDmzaQ9irt4OWB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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