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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秦始皇帝之政治措施

一 废封建行郡县

秦始皇帝灭六国,一天下,其政治措施之重要者,当首推废封建而行郡县。然封建之废,实不始于秦。自春秋以来,西周封建旧制,固已日在崩坏之中。封建制渐崩坏,即郡县制渐推行,二者相因,本属一事。考之《左传》,晋人早有县制。自曲沃并晋,献公患桓、庄之族逼,而尽杀群公子。及骊姬之乱,诅无畜群公子,而晋遂无公族。县制行,当始其时。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晋襄公以再命,命先茅之县赏胥臣。为“县”字之始见。) 晋国政权之早得集中,殆亦其国势日隆之一因。至于顷公时,晋之宗家祁傒孙,叔向子,相恶于君,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尽灭其族,而分其邑为十县,各令其子为大夫。晋益弱,六卿日大。自后晋遂亡。而其所创县制,则三家因之,勿能革也。春秋时,除晋外,行县制者犹有楚。宣公十一年,楚子县陈。十二年,郑伯逆楚子,曰:“使改事君,夷于九县。”然则楚以灭人国为县也。内废公族,外灭人国,即封建制崩坏之两因,亦即县制推行之两因也。《史记·秦本纪》,武公十年,伐邽、冀戎,初县之。十一年,初县杜、郑。其时尚在曲沃武公并晋之前。及厉共公二十一年,初县频阳,则正晋六卿擅权时也。其后商鞅入秦,并诸小乡聚集为大县,县一令,四十一县。则秦之政治区域,至此已正式以县制划分矣。郡名亦始于六国。史言乐毅下齐七十余城,皆为郡县。齐愍王遗楚怀王书曰:“四国争事秦,则楚为郡县。”张仪说燕昭王曰:“今时赵之于秦,犹郡县也。”可见郡县制决不始于秦人统一之后。 (参读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二“郡县”条。)

始皇二十六年尽灭六国,丞相王绾等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李斯议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不能禁止。今海内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观此,则秦之群臣,有昧于时变,而欲恢复古代封建之旧制者。始皇、李斯,则循时势之推迁,因现状而为政。特未徇当时群臣复古之议耳,非能以一时一手一足之烈,毁天下之封建以为郡县也。

二 寝兵政策之实施

战国二百余年,苦于兵革。寝兵之说,春秋时如宋向戌之徒已倡之。自后墨家尤盛倡此义。然此实时代一般之理想。秦既统一,其不复封建,亦以求长期之宁息。又继之以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又三十二年刻碣石门云:“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堕城郭,决川防,夷险阻,免兵役,实与销锋镝实同为一种寝兵之企图,所以副长期兵争之后与民休息之意,而为统一盛运一最受憧憬之美景也。

三 新首都之建设

秦人之润色统一,又复极致力于新首都之建设。其意在集天下之视听,而耸动镇炫之,以使凝定于一尊也。盖中国疆土既广,列国分争已久,咸阳既为中国历史上一统的新首都之创始,在当时自不得不有一番文物之藻饰也。其著者:一、徙天下豪富至咸阳十二万户。二、大兴宫殿,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屋复道周阁相属。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不移而具。又为阿房殿,高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桡。为阙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务使极其宏丽。既兼东方诸国之所有,而又更驾而上之。而其时东方诸大都会,如魏之大梁、楚之郢、赵之邯郸,均以军事残破,独齐之临淄稍得全,然固不得与咸阳伍;而咸阳遂翘然为全国之首邑焉。

四 郡邑巡行与驰道建筑

秦人于内则努力于新首都之创建,外则岁时巡行郡县,同为当时抟固一统局面之政策。求为便于巡行,则治驰道。其事在始皇二十七年。《汉书·贾山传》有云:“秦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 (三丈中央地,惟皇帝得行,树之以为界) 厚筑其外,隐以金椎, (隐,筑也) 树以青松。”其制壮丽如此。其后三十五年,又除道,道九原, (今河套地) 抵云阳, (今陕西淳化县北) 堑山堙谷直通之。《史记·蒙恬传》谓:“使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道未就而始皇崩。”其后太史公又云:“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蒙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障,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是蒙恬直道,始皇崩时虽未就,殆其后又足成之也。

五 制度文字风俗之统整

始皇二十六年,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字。又琅琊刻石:“器械一量,同书文字。”凡此皆所以努力于造成当时一统之局面者。而于社会风俗之统整,秦人亦颇能注意,其事均见于其巡行之刻石。会稽一刻,尤为后人称道。其辞曰:“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佚,男女絜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顾氏亭林称其“坊民正俗之意,未异于三王”。并为推论其意,谓:“考之《国语》,越王勾践栖于会稽,恐国人不蕃,故令壮者无取老妇,老者无取壮妻。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生子女有赏。《左传》子胥曰:越十年生聚。《吴越春秋》至谓勾践以寡妇淫佚过犯,皆输山上,士有忧思者,令游山上,以喜其意。当时勾践欲民之多,不复禁其淫佚,至盛奖之。以至六国之末,而其风犹在。始皇始为之厉禁,而特著于刻石之文,且不著之于燕、齐,而独著之于越。” (《日知录》卷十三“《秦纪》会稽山刻石”条) 今按:琅琊刻石云:“以明人事,合同父子。”是尚孝也。又曰:“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是重农也。此二者,皆为后来汉治之所重。又曰:“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又之罘刻石曰:“黔首改化,远迩同度。”则秦之注意于全国社会风俗之统整,固不仅会稽一刻为然已。

六 边境之开拓与防御

上述五端,皆为秦廷对于国内统治之努力。此外又注意于边境之开拓及防御。三十三年,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西北斥逐匈奴,自榆中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以为三十四县。因筑长城,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中国版图之恢廓,盖自秦时已奠其规模。近世言秦政,率斥其专制。然按实而论,秦人初创中国统一之新局,其所努力,亦均为当时事势所需;实未可一一深非也。

秦政之尤招后世非议者,则为其焚书、坑儒事。此两事关系当时史实甚大,当专论之于后。 6+gNUeBh9Fl+o364EWxuE0Lp/k3TD7Ke9uv56w+S11QEfEIdVw/LorOz/dZGWB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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