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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瓦西里耶夫娜·格涅季奇—田垣的经历像磁铁一样吸引着鲍里斯·皮利尼亚克。他偷走了索菲亚的灵魂（在生者和死者的世界之间，狐狸充当了媒介），但同时也为她树起了一座文学的纪念碑。在一个特定的时刻和星阵中，她的经历对他而言意义重大；如果他是在另一个时刻和星阵中上了钩，与她的故事的相遇或许就不会孕育出新的故事。作家生命中的许多故事到最后都是lithopedions，钙化的胚胎。

在那些年里，莫斯科是一座文献学家的城市，其中既有专家，也有业余爱好者，他们把拯救被遗忘的手稿和发掘被忽视的作家和作品视作自己的神圣使命。数百万人的命运消失在一个巨大的空洞中，这引发了狂热的对于修复的渴望，在我们这些 外国人 看来，这似乎有些病态，但也自有其诱惑力，就像是穿到镜子的另一面。许多自称 文学考古学家 的人，自愿承担拯救书籍于遗忘的救援任务，甘愿燃烧自己。这令人想起布拉德伯里的小说（以及特吕弗的电影）《华氏451》中的 书者 。好像每个人都将一本书默诵于心，他们梦见书稿毁于大火（书稿终归能烧毁！），且有足够的时间沉迷梦乡。人们既不期待也不祈望任何东西。在那段凝固的时间里，人人各自发着热病。在当年那个为书迷狂的时代看来，《华氏451》中的老妇人宁可选择与书一同葬身火海，也不愿在失去书后苟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写这个故事时，我随手打开了一个薄薄的泛黄的文件夹，想看看能否点燃火花……里面有两个细长的笔记本，柔软的淡绿色书脊上印着Тетрадь 的字样（多年以后，我在柏林又遇到了这种笔记本，是在一家时髦的精品店，里面专门贩卖对逝去的共产主义设计的怀旧情怀）。一份关于皮利尼亚克的参考书目沿着方格纸蜿蜒前行，是我自己的潦草笔迹，大概是我已经读过的，或者打算去图书馆读的。为这个文件夹注入意义的，不是它几近于无的内容物，而是一种气息，一种清晰无误的麝香味道。两张折起来的黄色A4纸滑落下来，上面写着一串串单词，一个接着一个：

相册，游戏：纸牌，国际象棋，陀螺，冰冻果子露（君特·格拉斯）；致命物品：铁钉，左轮手枪，干草叉；袜子，丝带，发带，发夹，手杖，壁炉；丝绸，肉桂，胡椒；束腰外衣（《约瑟夫和他的兄弟们》）；蜡烛，火柴，小妖怪，粉盒，假发；剪刀，克尔莱扎；左拉，指甲（《娜娜》）；汉姆生，铅笔，《潘》；桨，德莱塞；便盆，无檐便帽，衬衫，烟斗，蜜饯；迁徙之物，弗朗西斯·庞格，巴什拉，里尔克；匕首，内衣，床单，家庭照片；苔丝狄蒙娜，手帕；钥匙，桶装朗姆酒，镜子，勋章；卡夫卡，奥德拉德克，《家父之忧》；音乐盒，保险柜，钢琴，窗户，玳瑁梳，琥珀；十二把椅子，《玻璃球游戏》，太阳伞，盒戒，印章戒指，吊袜带，胸衣，窗帘，祈祷书，燧发枪，手表，单片眼镜，夹鼻眼镜；果戈理，蛋糕；科塔萨尔，糖果；烟盒，当铺。

我已无法理解这些片段——在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之间，隔着近四十年的鸿沟。这些词肯定是我亲手写下的，在丑陋、灰暗、寒冷的莫斯科，我被 地下 生活的气氛和从布尔加科夫那里借来的世界观吸引，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学年。现在，靠着猜测，我觉得这张随意编排的事物清单应该是 触发器 ，那种启动一个故事、在情节中发挥关键作用或者在故事中充当核心要素的物品。（具有魔力的）物品不仅在神话故事中至关重要，在我们所谓的belles lettres 中也往往如此。我猜，每个条目背后都潜藏着一个文学典范，或者至少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如果真是这样，我怎么会对那么多明显的触发器视而不见呢？我是说，为什么不是果戈理和他的 外套 ？为什么偏偏是这些可能性、这些东西，而不是其他东西，在我年轻的、快要爆炸的头脑中奔腾？事实说明，在我的生平传记中，莫斯科是一个未曾开始的故事，一个钙化的胚胎。它仍旧在那里，保持静止，我忘记了它的存在，如果这样的共存也能被称为 存在 的话。 ZAgAnkVzXxhxW01SW6f3RIpaR+o2iK5Rzb7XW3HOSEJDvO3aWFtjg+hEHLpGORv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