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沐浴后安睡方便,净房就在寝殿旁边。
浴池在最靠近卧房的地方,后面安放衣架,再隔着一道门,才放着能够出恭的虎子。
赵政拽着姜禾往净房去,动作粗鲁大步流星。
她还穿着昨夜的嫁衣,因为腰带被解开,行走间只能用手抓住衣襟。可就算这样,走入蒸汽氤氲的净房时,拖曳在地的嫁衣还是被她踩到。姜禾一个踉跄向前倒去,抓住衣襟的手不肯松开,只能借力到拽着她胳膊的赵政身上。
好在赵政虽然混蛋,但肌肉结实身量高大,支撑住娇小的姜禾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地面有些滑。
一声“呲溜”的打滑声后,赵政非但没有稳住姜禾的身形,反而整个人向她压来。
完了。
姜禾手忙脚乱抓向赵政,而赵政为了站稳身子,松开了姜禾的胳膊。
嫁衣在空中展开如一只火红的凤凰,她向后倒去,混乱中身体并没有磕碰到冰冷的地砖,反而有温热的东西包裹住她。接着衣襟湿透,姜禾没入水中。
“噗通!”
慌乱和惊惧过后,姜禾湿漉漉的头从水里钻出来。她剧烈呛咳着,抹干净脸上的水,这才发现自己掉入净房汤池。
汤池大如马车,水深到她胸口,池内热水滚烫,花瓣和香草零零星星点缀在水面上。
姜禾的嫁衣已经掉落,身上的亵衣紧紧贴着肌肤。
她连忙向下沉了些,只露出脑袋在水面上。
赵政双手按住池沿,微微倾身,正抿唇看着姜禾。
他脸上的怒火不知何时散去了,多出了些幸灾乐祸和嘲弄奚落。因为嘴唇很薄唇瓣又浅,更添了几分凉薄。
巨大的落水声吸引来许多宫婢,她们跪在地上惶恐请罪。
“奴婢刚刚放好热汤,未能赶来伺候,请陛下和王后恕罪。”
赵政做样子微微伸出手道:“你不出来吗?不是要去……”
姜禾的鼻子几乎也要没入水中,她摇头拒绝,很显然对和他一起出恭没有兴趣。
“不了,这么泡着挺舒服。”
赵政这才罢休,他缓缓起身离去,走到净房门口时,吩咐宫婢道:“好好伺候王后。”
各地的诸侯国已经争斗了五百年,但如今尚无人称帝。雍国国君自称雍王,所以姜禾便是雍国王后。
服侍雍国王后的宫婢,约有五十人。
她们或者捧着擦身的浴巾,或者怀抱焚烧药草的香炉,还有人为她净面梳妆,端着银盘的宫婢呈上发饰,请姜禾看着铜镜挑选合心意的。
铜镜有半人高,被两个婢女抱在怀里。
姜禾一个个看下来,这么多伺候的人,没有一个是齐国送嫁使团的,也没有一个带着食盒来。
看来只能饿着。
汤池水洗去了昨夜的疲惫和脸上的妆容,她坐着挑选衣饰时,听见守在净房外的雍国婢女在小声说话。
“李总管送来些吃的,说是不要声张,让王后出门前,先垫垫肚子。”
姜禾心中瞬时温热,不知道这个李总管,是什么人。
吃的呢?怎么还不拿进来?
又有婢女道:“床上好大一摊血!”
立刻有人阻止那婢女:“噤声!快去收拾!不懂别乱咋呼,小心拔掉你的舌头!”
姜禾抿唇摇头。
赵政到底自己伪造了落红,好让后宫众人相信他们已经圆房。
但是好大一摊是怎么回事?不小心割破了喉咙吗?
姜禾想象了一下赵政割断喉咙躺在床上一命呜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不过她们忙着去收拾床榻,想必自己也吃不到食物了。
浓妆华服,却饿着。
姜禾跟随赵政前往太后居住的达政宫。
一路上赵政坐在步辇上,内侍持扇帮他遮挡阳光,可姜禾只能跟在一边走路。若不是她身子结实,恐怕已经中了暑气。
好不容易到了达政宫,内侍把他们引进正殿,说太后正在梳妆,请他们稍候。
殿内的布置极尽奢靡华丽。
从殿门口到主人跪坐的几案长达数丈远,修了一道三尺宽一尺深的“冰溪”。大理石砌成的凹槽里,整齐的白色鹅卵石上堆放着细碎的冰块。清凉的水汽蔓延,让进入大殿的姜禾顿时神清气爽。
八扇美人屏后,有宫中乐伶在弹奏箜篌。乐曲轻柔舒缓,柔滑压颤间似乎激荡得冰溪缓缓流动,让人心旷神怡。
内侍引他们跪坐在殿内,他们身前放置着凭几,几案上一杯清茶三碟果蔬。姜禾认真地看了,这些果蔬和她家乡的一样,分别是一颗桃,一枚枣,一捧烤板栗。
相比殿内堆砌的名贵家具器物,用这些简单的东西招待客人,似乎太过寒酸了。
姜禾拿起那颗桃子,转头看向赵政,低声问:“好吃吗?”
早就过了桃子成熟的季节,这颗想必是趁未熟时摘下来藏在冰窖里的。此时看起来粉嫩闻起来香,摸着又有些细微的绒毛,不知道好不好吃。
赵政斜睨她一眼,认真答道:“好吃。”
姜禾闻言大喜。
左右殿内并无旁人,她迅速把这颗桃子放进冰溪里,认真淘洗干净,再用随身带着的丝帕擦干水渍,先小小地咬了一口。
有些硬实的果皮咬破后,里面是甜嫩的汁水。姜禾连忙又咬了一口,顿时整个口腔里都浸满了清甜醇香的果味。她细细地咀嚼咽下,桃汁和果肉冰凉爽口,让她险些中暑的身子顿时舒服了好多。
吃剩下一颗桃核,又吃红枣。
这枣不知是从几万颗枣里挑选出来的,又大又圆又甜还没有核。
吃完了枣,吃板栗。
烤板栗的御厨一定是新来的,怎么不知道要在板栗上破一个口子呢?姜禾新修的指甲不能弄脏,她只能小心把板栗放在凭几桌腿下,再假装无意地趴在凭几上,把板栗压开。
轻微的爆裂声后,满室生香。
果肉绵密甜美,应该是用蜂蜜浸泡过,吃完后舌尖尚留一丝花蜜般的甘甜。姜禾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心满意足地用帕子揩净唇角,端正坐下。
自始至终,赵政都没有理睬姜禾。
他从几案下抽出一卷厚厚的竹简,看得认真细致。姜禾洗桃子时溅在竹简上一滴水,他便嫌弃地往远处挪了挪。待姜禾用凭几压板栗时,他已经离开凭几,把竹简放在膝盖上了。
姜禾吃完,赵政抬眼看了看,问道:“好吃吗?”
“好吃。”姜禾低声回答,“我嫁给你可不是让你把我饿死的!”
父亲教过她,若要活得好,先要吃得饱。
这大雍皇宫里的人都是神仙不吃饭的吗?
姜禾计划要在她的宫殿里搭建一个小厨房。
正想着建在哪里,有女官禀报,太后娘娘到了。
赵政丢下竹简起身,姜禾也连忙站起身。
她微垂螓首端庄而立,阔袖锦袍衬托得她温婉高雅,和之前洗桃吃枣磕板栗的形象判若两人。
赵政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先是内侍宫婢快而不乱的脚步声,然后衣裙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个柔美的声音温和道:“齐国国君好福气,养出这样气质脱俗的公主。”
姜禾连忙随赵政离开凭几,跪在冰溪旁叩首问安。
“快起来。”太后的声音里含着关切,莫名让人心安。
姜禾又随赵政起身,这才看向太后。
雍国太后姬蛮,年四十岁,生养两子。
长子便是如今雍国的国君赵政,次子赵蛟深受先王和太后宠爱,被封为长安君。
听说太后擅权谋,对国政很熟悉,赵政继位后太后也没有全部放权。
虽然生养过孩子,但因为天生明艳又保养得当,四十岁的她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二三岁。
只小心看过一眼,姜禾便被她那一双含情又含威的妙目吸引,有些挪不开眼睛。
因为是夏天,太后身上披着金玄两色的深衣,从交领向下,分别绣着日月星辰山川龙凤,入眼华丽又庄重,颇为美丽。
她缓缓跪坐在几案后,轻轻抬手,箜篌声便瞬间停止。
青铜编钟清脆明亮而又恢宏大气的声音响起,几节音符过后,太后温柔地向姜禾看过来。
跟随太后的女官向前一步,对赵政和姜禾道:“请陛下和王后上前为太后敬茶。”
终于要敬茶了。
敬茶以后就可以开席吃饭。
敬茶必然要到太后身边去。
姜禾要向前走,可赵政却没有动。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赵政,赵政的视线看向凭几。
什么意思?
女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请陛下端起凭几上的茶盏敬献太后,请王后为太后剥桃,送枣,捧板栗敬献。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姜禾没有再听女官接下来的祝词。
敬茶,剥桃,送枣,捧板栗……
大意了。
姜禾目瞪口呆低下头。
凭几上空空荡荡,只有一枚桃核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你怎么不早说?”她压低声音质问赵政。
“孤只是告诉你,好吃。对了,这桃子是特地为孤新婚准备,只此一个。”
告诉她好吃,难道不是可以吃的意思?
赵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摆明了这是姜禾闯的祸,他什么都不打算管。
见他二人没有动,殿内众人已经向凭几看来。
女官只是惊讶却并不敢多嘴,倒是太后主动问起。
“凭几上的茶水和桃子呢?”
赵政让开一步,姿容优雅地做了个手势,把众人的目光引到姜禾身上。
“母后请听一听姜氏的解释。”
解释……
解释就是你们娘儿俩膈应人!
姜禾在心里骂了赵政一句齐国浑话。
但她的脸上却平静无波。
姜禾看了赵政一眼,想到昨夜的捆绑和今日的作弄,越发恨得牙根痒痒。
编钟的乐音一点点由慢到快,悦耳中“咚”的一声高音,像是酒肆里的食客一言不合掀翻了桌案。
以为我好惹吗?
姜禾上前一步对太后施礼,声音轻柔道:“回禀母后,是这样的,昨夜……”
说到“昨夜”二字,她的头忽然低下来,眼角眉梢几点羞赧。
居于上首的太后看到姜禾的样子,略加揣测便心领神会地笑了。
毕竟是新婚的女子,刚提起昨夜,便害羞了。
赵政也看着她,可赵政却没有笑。他微眯着眼双手低垂,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女人是戏院里养出来的吗?怎么连脸红都装得出来?
在太后眼里,齐国公主很快褪去羞怯,恢复了不久前端庄大方的样子。
姜禾神态恭谨声音清亮道:“陛下昨夜与臣妾论孝道,讲到鲁国王裒‘闻雷泣墓’的故事,感慨王裒的孝心,又说鲁国还有‘啮指心痛’和‘芦衣顺母’的故事,都在彰显孝道。臣妾听陛下说起这些,便说孝道故事不光鲁国有,臣妾自小长大的齐国,也有。”
父母长辈最在乎晚辈的孝心,听到姜禾这么说,太后心中微动,顺口便问道:“是什么故事?”
姜禾微微停顿,继续道:“臣妾的先祖齐国太公还在世时,曾在海边察看世风民情。那时正是初夏,太公疲累时在凉亭中吃桃,发现一个年轻人远远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什么。于是太公差人去问,年轻人说,他想乞求一颗桃核。”
姜禾一边说,一边从凭几上拿起那颗桃核,展示给太后看。
毫不起眼的桃核被人啃得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特别。
众人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不仅仅是太后,就连内侍和宫婢都忍不住看向那颗桃核。
所有人都心生疑问,那年轻人求桃核做什么呢?
编钟前的乐伶手持小木槌轻轻敲击,激扬的乐曲过后,是绵延沉醉的轻音。好似婴孩在母亲怀里撒娇,稚童学习走路,离家的游子归来,在堂前跪拜父母。
旋即乐音更低,绵绵若有忧愁。
姜禾解释道:“年轻人的母亲身患肺咳之症,而桃核破血行瘀、止咳平喘。当地有一种偏方,可以把桃核用棉线缝进身体,七七四十九日后,浸润鲜血的桃核就可以治疗这种疾病。年轻人买不起桃子,见太公在凉亭中吃桃,这才等在外面。”
姜禾声音温暖,讲故事时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讲到最后一句轻轻叹了一口气,瞬间带动着整个大殿的人都叹息感动。
“原来是这样,”太后取出手帕轻揩眼角,柔声哽咽道,“想不到齐国竟有如此孝子,愿意剖肉缝核救治母亲,这可比鲁国那些故事更为动人。”
姜禾也抬袖作势拭泪,略哽咽道:“故而今日陛下见到凭几上有一颗桃子,便说再过不久就到了秋季母后咳嗽的时候,他也愿意为母后剖肉缝核!”
姜禾说完这一句,学着赵政的模样,姿态优雅让开到一边,好让殿内众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赵政。
雍国国君,大孝子,赵政。
准备剖肉缝核的赵政!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开始剖吧!
赵政的脸色好像是黑狗被泼了黑狗血。
又黑又红黑里发红。
今日原本以为姜禾就算编出一台戏,最多也只能诓骗太后,好掩饰她自己见到吃的就不要命的本质。
没想到姜禾的目的不光是诓骗太后,还是戏弄和报复他。
此时若不承认,倒似他并无孝心。可若承认,不就正中姜禾下怀吗?
赵政正要开口,太后却已经疾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她走得太快,眉头紧蹙似笑还哭,神情感动却又生气,边走边厉声斥责道:“陛下身负社稷之重,肩扛守土开疆之责,怎可去学寻常人家,去做那剖肉塞核的孝子呢?!”
说完这些她刚好走到赵政身边,抬手握住了赵政的左臂。姜禾看得清楚,赵政分明皱了皱眉,神情似是吃痛。
“母后明鉴,”姜禾立刻道,“陛下不肯听臣妾的劝说,已经割伤了自己的左臂,要塞入桃核。”
不然怎么床单上一大摊血呢?原来割的是胳膊啊。
太后闻言立刻松开赵政的手臂,好像被热水烫到般退开一步。可到底碰到了刚刚包扎不久的伤口,“啪”地一声,一滴血从赵政的手腕滴落,掉在地面上。
太后倒吸一口气向后倒去。
“御医,快传御医!”
殿内好一阵兵荒马乱。
过了很久,赵政在后殿由御医服侍治伤,姜禾扶着调匀实气息的太后去偏殿歇息。
太后一边走一边含泪道:“这孩子!六岁就被哀家送走为质,那么些个诸侯国走过一遍,回来时已经十八岁。都说他性子冷,跟哀家疏远,哀家总想着他是怨恨哀家没有亲手把他养大。今日才知道我的政儿是如此孝顺,是哀家错怪他了。”
慢慢踱步的姜禾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不是她讲故事的初衷啊,她是想把赵政逼得肉里藏核过上四十九天呢。
四十九天后那核怎么用她都想好了。
桃核研磨好后给太后吃,桃仁可以挂甜霜腌制后油炸,她来吃。
现在可好,赵政不用缝核,还得了个孝顺的名声。
她的故事白编了。
太后已经擦干泪,她身后跟随的女官也赞叹道:“陛下孝心至纯,犹如远古帝王舜一般。只是宫中仆役上万,挑一个身子结实的这么为太后养着便好,怎么能亲自来做呢?”
太后静默一瞬,似乎已经在考虑挑谁来剖肉缝核比较好。
姜禾把手里的桃核握紧,郑重道:“必须得是亲儿子才行。”
太后有些惊讶地看向姜禾,见她神情笃定,似乎有些遗憾,点头道:“果然是以孝道感动天地,方能起死回生啊。”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一个哀伤的声音哭道:“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了,呜呜……”
这声音虽然一听便是男子,却委屈又娇柔,像太阳底下化开的蜜糖,莫名让人心里一甜。他在哭,哭声却不惹人心烦,即便没有看到他的脸,姜禾也想哄一哄他。
转过身,见一个少年人从回廊中小跑着过来,已经迈进大殿。
他约莫十七八岁,身姿清瘦挺拔,青色袍服翻动,如芝兰玉树般尊贵雅致。皮肤很白,眉眼生动,眼中似洼着星空下的清泉,明亮又隐含神秘。鼻梁高而挺拔,唇色红艳好似少女,衬托得他俊美而又绝色。
看他头顶玉冠和衣裳形制,姜禾便能猜到他是谁。再看他冲进来抱住太后的胳膊撒娇的样子,姜禾便确定无疑。
这是太后和先王的次子,长安君赵蛟。
姜禾退开一步站好,略微侧过身子以示不能直面对方。
太后已经拍打着长安君的胳膊,把他甩开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向你王嫂请安!”
赵蛟的哭声立止,转头向姜禾看过来。
“王嫂?”他似乎有些疑惑般道,“昨日娶的那个王嫂?”
“怎么说话的?”太后气得捶打他一拳,力量很重,赵蛟险些摔倒。
“是了是了,”赵蛟垂头对姜禾施礼,礼毕后起身又捉住太后的衣袖,“怪不得朝臣都说齐国女子最美,如今王兄把齐国最美的挑走了,孩儿娶谁?”
话音未落又挨了好几拳,直打得太后喘不上气来。
姜禾连忙扶着太后迈入偏殿跪坐下,而赵蛟也一边认错一边跪在太后脚边,为太后捶腿。
殿内稍稍安静了一会儿。
太后饮过茶,又喝了刚刚熬好的养神汤剂,这才开口说话。
“你适才为何哭着进门?”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赵蛟便又哭了。
“今日孩儿才起来,就听说卫尉军首领把孩儿府里的楚国歌姬抓走了,说是前不久齐国送嫁使团在使馆遇刺,怀疑跟我府里的歌姬有关。”
姜禾心神一动向赵蛟看去。
果然才刚成婚,赵政就开始彻查雍国内奸的事了。
就连亲弟弟都查,可见是下定了决心。
赵蛟抹泪道:“孩儿那歌姬,才十五岁,哪里有可能是奸细呢?孩儿最宠她,没了她吃饭都不香甜。孩儿于是跑到卫尉军府衙要人,等了一个多时辰,他们——”
赵蛟说到这里埋头在太后腿上大哭出声。
“他们,他们丢给孩儿一颗人头!呜呜呜……”
哭声在大殿里回荡,直到一个冷肃低沉的声音像是空中落下的闷雷,把赵蛟的哭声压制,顺便惊走他的魂魄。
“赵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赵政站在殿门口,玄色的衣衫冻住了日光,冷声道,“出来。”
哭泣中的赵蛟猛然打了个寒颤。
他的头没有抬,只是眼睛微微向上翻着小心地看,待确认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赵政后,顿时吓得向后缩去。
好似待宰的羔羊遇到擅长做羊肉的御厨。
“还不去向你王兄请罪?”
太后把赵蛟抱住自己的手挥开,一副绝不护短的模样。
赵蛟向后瑟缩着,忽然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般握住了姜禾的手臂。
“王嫂救我!”
他向姜禾贴过来,以一种家中幼弟寻求嫂子庇护的姿态,几乎要钻进姜禾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