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喜欢女人太主动。”
“要把握分寸。”
教引嬷嬷站在床帐前,教得仔细。
姜禾跪坐在教引嬷嬷身后,微微垂头听着,仪态神情无可指摘。
细密的红纱帐遮挡了里面那两人的面容,却能让外面的人看清楚他们的动作。而他们也并非只沉浸在愉悦中,帐内的一举一动,都要遵循教引嬷嬷的指令。
这是婚嫁前必不可少的教导。
原本这门课应该由公主姜玉衡来学,可姜玉衡却把姜禾差遣到这里听教,以此羞辱她。
虽然姓氏相同,但姜玉衡是齐国璇玑公主,姜禾只是奴婢。
如今姜禾陪伴公主来到千里之外的雍国都城,住在使馆中准备婚礼。
大齐的公主,将要嫁给雍国新君为后。
教引嬷嬷带到这里用身体行教导之事的,都是风尘中人。
她们被蒙着眼睛送进来,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而得了这个便宜的,是公主的护卫队长。
在护卫队长眼里,娼妓只是物件,无需怜悯。
姜禾站起身来。
“我学会了,可以走了吗?”她面色青白,挥手示意内侍离开。
教引嬷嬷有些担心,试探着想要让女子再多演示一些。
让公主未来的夫婿满意,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在大齐宫中时不方便,如今到了雍国,三日后便是婚礼,再容不得耽搁。
“嬷嬷放心,”姜禾点头道,“奴家定会把今日所见,原原本本告诉公主殿下。”
教引嬷嬷仍然有些犹豫道:“听闻大雍国君在成婚之前都是要严格禁欲的,奴婢真怕公主学得不精细,到时候惹国君不高兴。”
眼下齐国的皇子正在雍国为质。齐国朝廷指望着靠这次联姻,让雍国新君放质子归齐。
他们对公主的相貌不太有信心,只能在别的事上下些功夫了。
姜禾摇头道:“既然是婚前禁欲,咱们公主懂得太多似乎也不太好。”
教引嬷嬷心领神会地笑了,这才放姜禾回去。
姜禾垂下阔袖,双手交叠于胸前,微垂螓首,缓步前往公主所在的宫殿。两名宫中女婢跟在姜禾身后,穿行过雕栏画栋的亭台楼阁,亦步亦趋。
到这里,就得越发谨慎小心了。
七国混战已有五百多年,大雍如今远交近攻,和齐国联姻是为了攻打夹在齐雍两国之间的国家。
故而想要让齐国公主死的人,有很多。
从齐国到雍国都城的路上,使团已经遭遇过好几次暗杀。
姜禾提醒过公主,如今虽然已到雍国使馆,却更不能让护卫松懈。可今日从护卫队长竟然亲自来演示来看,似乎公主并未把姜禾的担忧放在心上。
还未进殿,便有宫婢出来传话,说公主要吃老鸭粥,吩咐姜禾务必在夜晚亥时三刻把粥送进寝殿。
姜禾有些疑惑。
亥时三刻已经夜深,公主为何偏偏要在此时吃粥呢?而且往日都是姜禾做好后由公主的贴身女婢送进去,今日让她来送,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姜禾点头应声是,便走向小厨房。
公主这些年苛待姜禾时留着些分寸,也是因为姜禾擅长烹饪,宫中无论是谁,始终难以学会她的技巧。
姜禾把老鸭宰杀入沸水,煺毛剖腹去内脏,清水洗净切块入锅。再次净手后把生姜去皮切丝,接下来就是看好火候。
待鸭肉熟而不烂,便放入粳米姜丝,从炉膛里抽出几根柴火,改小火慢熬。差不多两个时辰后,鸭肉几乎融化在粥里,而此时的粥清香黏稠,粥面没有浮油,含一口慢慢咽下,肉和米入口即化,汤汁醇香回甜。
姜禾把鸭肉汤盛入三足鱼纹汤鼎中,抬头见小厨房外已经黑漆漆一片,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站在门外催促姜禾道:“公主已经等急了。”
外面静谧得有些诡异。
姜禾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端着汤鼎走进公主寝宫,这里虽然点燃着蜡烛,却看不到一个侍卫女婢。显然公主为了做什么事,屏退了那些人。
护卫在前面引路,敲响最后一道殿门。门从内缓缓打开,姜禾走进去,看到公主正坐在妆奁前细细看着什么书信。
她身上缀满璀璨的珠饰,脸颊微红,一双凤眼瞪大,似乎有些气闷。
引姜禾前来的那名侍卫已经退下,而打开门又关上门的,是不久前才见过的侍卫队长。
原来此前寝殿内只有公主和侍卫队长两人。
姜禾把汤鼎放下,屈膝施礼告退。
公主抬手阻止了她:“姜禾,那些你已经学会了吧?”
“是的。”姜禾低头道。
公主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饶有兴致道:“那就好,本宫已屏退这里的所有人,就让你和侍卫队长一起,给本宫演示一番吧。”
什么?
原来让她特意在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了这个!
姜禾还未反驳,公主便自顾自道:“本宫是绝不可能去看那些风尘女子,弄脏一双眼睛的。但看你就不同了,你可是陪着本宫长大的清白女儿家。”
“不行!”姜禾斩钉截铁拒绝,因为愤怒,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奴婢虽然身份卑微,但也知道名节的重要。那些事,奴婢可以讲给公主殿下听,但是若同人演示,是绝不可能的。”
为了活下去,她很少忤逆公主殿下,可今日却不同。
公主闻言大怒,她转身扬手把正在翻看的信件摔向姜禾,讥讽道:“名节?你若爱护名节,怎么会勾搭上魏国公子?这三年来你在宫中,他寄来的信堆满了一整个屋子!”
魏国公子的信?
三年前姜禾的父亲在出使魏国时死去,魏国公子魏忌带姜禾避开敌人的追杀,千里护送,把她送回了故土齐国。父亲死后家中再无长辈,姜禾被安排进宫,成为宫中女官。
可姜禾从来没有收到过魏忌的信。
原来他写了信,那些信却全部被公主拦截。
“你怎么可以……”姜禾俯身去捡拾信件,公主却继续辱骂着,“你既然这么懂得勾引男人,怎么还用去向别人学习?今日正好可以施展一下你学到的手段,就让本宫看看,那一年在路上,你是怎么勾搭魏忌的!”
姜禾猛然站起身想要逃走,刚刚迈出一步,护卫队长已经从身后扑来,把她紧紧箍住,拖拽着她向床上扯去。
而公主就笑着坐在妆奁前,扬唇看着这一幕。
魏忌写来的书信被她踩在脚下。
“今日你乖乖的,本宫饶你性命。”
她对姜禾的性命并不在意,她只是想毁了姜禾的清白。
姜禾的手胡乱扒拉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她想起这些年自己在宫中受过的委屈,想起自己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步步后退之下,竟被逼迫至此。
屏风被带倒,桌案歪斜,帐幔一拽即断,姜禾竭力向食案挣扎着,终于,手指碰到了那个三足汤鼎,从鼎下抽出一物。
那是一柄剔骨尖刀。
在厨房被护卫催促时,心生不安的她,悄悄把尖刀放在鼎下,此时刚好救命。
没有时间思考后果。
姜禾猛然顺着护卫队长的力道跟着他向后退去,步幅大而快,让猝不及防的护卫队长险些摔倒。他紧抓着姜禾腰部的手瞬间松弛,姜禾趁势转身,一刀划破了护卫队长的喉咙。
剔骨尖刀薄而锋利,割破气管和血脉。
护卫队长向后退去,喷溅而出的血液淋了姜禾一身。他瞪大眼睛,想要说什么,可破烂的气管只能发出“嗤嗤”的声音。
护卫队长摔倒在地的那刻,姜禾再一次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公主。
公主脸上的笑僵住,她看着浴血而立的姜禾,这个她一直欺辱的女婢,此时竟像地狱索命阎罗般可怕。
公主惊声尖叫着摔倒在地,接着爬行两步,踉跄着站起身朝门外跑去。
“来人!快来人!姜禾杀人了!”
姜禾手里握着刀,抬步向公主追去。
公主并没有喊几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停在长长的走廊里。接着“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人跌在地上。
姜禾脚步不停走出寝殿。
走廊上的情形让她猛然瞪大眼睛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