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的孤独人生

当叔本华被问及他希望被埋在哪里时，他回答说：“任何地方都可以，他们会找到我的。”他在法兰克福的墓碑上只刻着“阿图尔·叔本华”，甚至没有他的出生或死亡日期。悲观主义者叔本华有一个足够乐观的信念，即他向世界发出的信息最终会被倾听。这个信念在他一生的失望中，在他最珍视赞赏的地方被忽视的过程中从未失败；这个信念在他死前几年才显示出一些合理的迹象。叔本华不是机会主义者；他甚至不是和解主义者；他从不犹豫地宣布他对自己、对原则、对哲学的信仰；他不要求别人听他说话是出于礼貌，而是作为一种权利——一种他要为之奋斗、为之战斗的权利，而且在时间的长河中，可以承认，他已经被承认了。

尽管叔本华所写的一切或多或少都是为了支持他的主要哲学论题，即他的统一的哲学原则而写的，但本书中的文章即使不是完全与之无关，至少也具有足够的独立性，使它们能够因为自身的优点而被考虑，而与他的主要思想没有关系。如果我们把它们分开的话（它们的作者几乎不允许这样做），我们就会感觉到，我们进入了一个批评领域，其中的观点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就他的哲学而言，这种一致是不存在的；他是哲学家中被骂得最厉害的人之一；他已经被多次解释和谴责，毫无疑问，这还将被多次重复。他的基本哲学原理的趋势是什么，他对世界形而上学的解释，几乎在以下所有的文章中都有说明，但主要是在“爱的形而上学”中，读者可以参考一下。

这些文章是一个对生活有广泛经验的人对生活的宝贵批评，他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拥有一种几乎是灵感的观察能力。叔本华，在所有的人中，明确无误地在第一时间观察生活。他的话语中没有学术上的回声；他不是一个学院派的人，他的声音没有正式的音调，它是深沉的、饱满的，以个人强调的所有凄美的方式响起，没有虚张声势，但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在他的时代，在他的国家，他是一个精通文学形式的人；但他只是把它作为一种手段。尽管他的句子有时很复杂，但他说了很多尖锐的、精彩的、附庸风雅的东西，他有著名散文家的风范，他自相矛盾（他的很多自相矛盾的东西现在都成了真理）；人们有时会觉得自己几乎是在听莫里哀的创作，但这些烟花不仅仅是文学的展示，它们被用来照亮他认为是真理的东西。他说：“没有什么比真实更美好；真实才是有目的的；他是一个刻意而勤奋地追求真理的人，总是努力达到事物的核心，达到对第一原理的认识。”这位心理学上的活体解剖学家试图将人类的思想骨架暴露无遗，撕掉所有迷人的小情绪和虚伪，而这些情绪和虚伪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成为人类生活的一部分，这也不乏一种残酷的幽默。一个受这种动机影响的人，如果拥有坦率而尖刻的舌头，就不可能获得大量的民众支持，也不可能被视为一种可敬的人。社会生活的结构中交织着许多微妙的回避、小的虚伪，还有一些小的情感问题；如果不是这样，社会交往就不可能了。

对于一个聪明到总是说出自己想法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一种社会存在是可能的，而且，总的来说，人们可以庆幸没有这种存在。一个人自然有足够的对象来形成批判性的诊断和暴露；一个人选择生活中令人满意的伪君子作为自己的朋友，他们为自己维持着自己希望的生活的幻觉。仅仅是对一个直言不讳的世界的设想，就会使人达到绝望的最终程度；这是对不可容忍的设想。然而，时不时地有一个简单的演讲者，一场“三月盛宴”，对人类是有好处的；一个为我们设计了一个幻觉的景象的巫师，让我们在一瞬间看到他诚实设想的事物，而不是我们想让它们变成的那样。但在估计这种教训的价值时，我们不能走得太远，不能完全相信。我们可以首先考虑到教师的气质；我们可以问，他的眼光是否完美？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沉浸在琐碎的诊断中。在这样的检查中，我们发现叔本华即使不是完全成功的，也能很好地经受住考验。我们注意到，他也许有一点儿遗传性疾病，因为我们知道，他的家族有明显的疑病症倾向，例如，我们知道，他的祖母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几乎成了疯子，她的两个孩子患有某种精神障碍，第三个孩子，即叔本华的父亲，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可能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这种考虑中，他自己也会重视这样一个事实，正如他所说的，他的母亲在结婚时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而不是无意识地履行物种的意愿，因此，结合的后代受到了影响。尽管如此，考虑到所有这些事情，并把它们的重要性附加到它们可能值得的地方，人们对他的视野的清晰性，对他有力的、有时是微妙的感知力感到惊讶。如果他没有看到生活的全部，那么他所看到的是他自己的眼睛，然后以准确无误的真实性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情，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简单的、出色的。对这种亲眼所见的品质不能过于重视；它是一个伟大的原创性思想的印记；它是人们称之为天才的主要品质。

拥有叔本华，世界就拥有了一种更丰富的人格；可能是一种有点喋喋不休的人格；一种奇怪的异想天开和敏感的人格，充满了相当普通的迷信和奢侈的虚荣，自私，有时暴力，很少慷慨；一个在他一生中没有人知道的人、一个孤立的生物，自我陶醉，只关心他对世界的解释，并拥有在大多数情况下逃避他的伙伴们感知的微妙之处；同时是一个隐士和一个游手好闲者。他本身气质极佳，他的整个生活是一种思想的生活、一种智力的生活。他的作品，他一生的成果，似乎经得起所有伟大作品的考验——时间的考验。令人好奇的是，一个在他自己的时代很少被意识到的人，一个很少被人爱戴的人，现在却从他的书页中向我们讲述一些个人言论的力量，仿佛他真的和我们在一起，仿佛我们认识他，甚至像我们认识查尔斯·拉姆和伊扎克·沃尔顿这些不同类型的人物一样。我们认识的这个人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他没有魅力，他肯定是非常有趣和有吸引力的；他的知识信念是如此强烈，他是如此不受知识的影响，他是如此真诚的利己主义者、如此天真无邪的人；他是如此无情地诚实和独立，而且，有时（人们可以认为）是如此错误的。

本书是叔本华经典散文作品的精选合集。叔本华在论述文学形式和方法时，其观点也具有特殊价值。除了他的哲学主张之外，他还被公认为一位伟大的作家。事实上，他是德国可以引以为豪的少数真正优秀的散文作家中最出色的一位。叔本华本人在声誉问题上的痛苦经历使他对本书主题的论述充满了趣味，尽管要求他以冷静的精神对待人性是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