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知的信息(据井森的《化身关联图》整理):
地球——奇境之国/霍夫曼宇宙
井森——蜥蜴比尔
露天客拉拉——克拉拉
杜塞梅尔(露天客拉拉的叔父)——杜塞梅尔(克拉拉的叔叔)
汽车里的老鼠——凶鼠(?)
“我能问个问题吗?”比尔拦住一个面善的青年说。
“哇!蜥蜴说话了!”青年看起来万分惊讶。
“你没见过动物说话吗?”
“没见过,但听说过,好像跟精灵魔法、炼金术有关……”
“这些都与我无关,我本来就会说话。”
“本来就会?”青年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所以,你是自动人偶?”
“自动……什么?”
“自动人偶,自己会动的人偶。”
“哦,你说机器人啊。”
“这里不那么说。”
“我不是机器人。”
“你怎么能肯定呢?”
“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机器人。如果我是机器人,总该知道自己是机器人嘛。”
“真的吗?机器人通过齿轮和发条的精确配置,可以说很多话,做很多动作。如果你的齿轮配置正好让你以为自己是活物呢?”
“让机器人坚信自己不是机器人有什么好处?”
“那谁知道,可能是某种实验?斯帕兰札尼教授肯定会做那种实验。”
“撕帕扎你?”
“斯帕兰札尼教授。他是物理学家,也是发明家。”
“人类先生,你怎么知道斯帕兰札尼教授怎么想呢?”
“因为我是他的学生。对了,我叫拿但业,请你记住。”
“你好,拿但业,我叫比尔。”
“你好,比尔。”
两人握了手。
“对了,比尔,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哦,对啊……嗯?我想问什么来着?”
“是你想问我的,所以我怎么想都猜不到呀。”
“那这样吧,拿但业,你想要我问什么?”
“啊?要我来想吗?”
“因为是你的问题啊。”比尔自信地说。
“不,是你的问题。”
“不对,是你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拿但业不耐烦地说,“你认为你说的‘你’跟我说的‘你’是同一个人?”
“嗯,既然是同样的名字,那就是同一个人啊。”
“不对,‘你’是人称代词,你没听说过吗?我说‘你’的时候,指的是比尔。你说‘你’的时候,指的是我。”
“原来如此,难怪我们说起话来天南地北的。”比尔感叹道,“我学到了。我说‘你’的时候,指的是拿但业。”
“不,那也不一定,绝大多数时候指的不是我。”
“我说的不是‘我’,而是‘你’啊。”
“比尔啊,你说话的时候,‘你’跟‘我’分得很清楚,所以你应该是明白的。”拿但业说。
“啊?我明白什么?”
“‘你’和‘我’的用法。我认为,你是太在意这些词,所以反而无法理解它们的意思了。只要你别想太多‘你’和‘我’的意义,应该就没问题了。”
“可是别人总叫我‘多动动脑子’。”
“到底是谁跟你这样说的?”
“疯帽匠吧。”
“啊,那就不用在意了,因为那个人疯了。”
“那倒也是,毕竟他是疯帽匠。”
“对啊,这就证明那个人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有别人骂我是笨蛋。”
“还有谁?”
“三月兔。”
“那你也不用担心。”
“为什么?”
“因为一只兔子说的话不值得理睬,它只是畜生而已。”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对了,什么是畜生?”
“人类以外的动物。”
“啊?那我也是畜生吗?”
拿但业露出“糟糕”的表情:“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那我不是畜生吗?”
“如果你非要问,应该是属于畜生吧。”拿但业尴尬地说。
“真的吗?太好了!”比尔高兴地说。
“你高兴什么?”
“因为我是畜生,所以没人认真听我说话呀。”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平时说话可小心了,生怕自己哪天说错话。”
“生怕哪天说错话啊,”拿但业一脸惊恐,“要是你哪天不说错话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这下我不用担心了。因为就算我说错话,别人也不会当真。因为我只是畜生嘛。”
“嗯,你这句话倒没什么大错。”拿但业假笑道,“那么,你想问我什么?我可不是闲人,我马上要走的。”
“哦,我想问的很简单,我在找一个侦探。”
“侦探?为什么要找侦探?”
“有人委托我调查一个案子。”
“那你不就是侦探吗?”
“可是,井森认为我没法胜任。”
“井森是谁?”
“他是我的化身。”
“我不知道化身是什么。”
“就是另一个我。”
“明白了,这句话我不会当真的。”
“总之,我一个人无法胜任,需要找个帮手。”
“我不太懂,是谁委托你调查案子?”
“杜塞梅尔。”
“杜塞梅尔?那位法官?”
“我不太清楚。”
“一只眼睛上贴着创可贴的?”
“对,就是那个人,他有点吓人。”比尔怯生生地看着拿但业。
“吓人?嗯,他的确有点吓人,不过名声还不错。”
“杜塞梅尔给我推荐了一个侦探帮手,我正要去找那个人,但是我迷路了。我总是迷路。而且我就是因为迷路,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原来如此,你想知道那个侦探住在哪儿是吧?不过奇怪了,这一带有侦探吗?”
“听说他的本行是律师。”
“啊?”拿但业脸色一变,“律师?”
“嗯,据说是个很厉害的律师。”
“不好意思,我真的赶时间。告辞。”
“你再听我说说啊,”比尔拉住了拿但业,“只有你能帮我了。”
“不,我肯定帮不上。”
“你怎么知道帮不上?”
“因为我有不好的预感,我不想再听你说了。”
“那个律师名叫……”
“叫你闭嘴没听到吗!”拿但业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眼中闪过疯狂的神色。
“他叫科帕留斯。”
“呜哇啊!”拿但业捂着耳朵蹲了下来。
“你耳朵痛吗?”
“不要提那家伙啊!”拿但业的双眼开始充血。
“那家伙?”
“沙人!”
“我提到沙人了吗?”
“科帕留斯就是沙人啊啊啊!”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不会接近突然性情大变的人。但比尔不一样,因为它早习惯了奇境之国那些古怪的人。
“我没提沙人,提的是律师啊。”
“那家伙杀了我父亲。”
“啊?侦探竟然是凶手?这是叙诡?”
“那家伙会朝小孩的眼睛里扬沙子。”
“那很危险啊。”
“还会抠出他们的眼珠子。”
“抠出来干什么?”
“谁知道,可能为了收集吧。我有一次差点被他抠掉眼珠子,是父亲阻止了他。”
“那真是太好了。”比尔松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吗?”一位上了年纪的绅士突然对他们说。
拿但业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一问到科帕留斯律师,他就开始发抖了。”比尔回答。
“科帕留斯?”
老绅士旁边站着一名少女,她冰冷的美感能让所有见到她的人动弹不得。
“你好。”比尔对少女打了招呼。
少女瞪大眼睛,缓缓看向比尔,接着露出略带轻蔑的笑容。
“拿但业,振作点!”老绅士喊道。
拿但业抬起头:“啊,斯帕兰札尼老师!”
“拿但业,究竟怎么回事?”
“是这家伙,”拿但业指着比尔说,“它道出了不祥的话语。”
“看来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如果是这畜生让你感到不安,很好,我这就打死它,让你平复心情。”斯帕兰札尼举起了手杖。
“哇!不要!”比尔害怕地挡住了脸。
“请等一等,斯帕兰札尼老师!”虽然拿但业还在颤抖,但他叫住了斯帕兰札尼,“这蜥蜴不是恶人。”
“你说什么?”斯帕兰札尼缓缓放下了手杖,“你是说,不是这蜥蜴的错?”
“对,我只是听到蜥蜴的话,受到了惊吓。”
“这蜥蜴究竟说了什么?”
“蜥蜴——比尔说出了科帕留斯的名字。”
“科帕留斯!”斯帕兰札尼大吃一惊,“蜥蜴怎么会知道科帕留斯的名字?”
直到这时,拿但业才看到了那位美丽的少女。
“啊,亲爱的奥林匹亚,原来你也在。”
看到拿但业的模样,斯帕兰札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拿但业向奥林匹亚伸出了手。奥林匹亚仰起脸,但是垂下了目光,她别别扭扭地走向拿但业,僵硬地伸出了手。拿但业面露喜色,走上去想握住奥林匹亚的手。
啪!就在这时,斯帕兰札尼突然抄起手杖狠狠地抽了拿但业的手背。
“啊!”拿但业的手背出血。
“你干什么呀,斯帕兰札尼老师?”比尔问。
“蜥蜴,你看了还不知道吗?”
比尔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天空。
“不是那个,你要看奥林匹亚的姿势。你看她直着身子,手伸向拿但业,要是拿但业突然抓住她的手,她会怎样?很明显,她会一个不稳倒在地上。要是倒在这种砂石路上,她很可能会摔破。”
“可现在破的是拿但业的手呀。”
“蜥蜴,你情愿奥林匹亚摔破脸,也不希望拿但业破了手吗?”
“啊,斯帕兰札尼老师,都是我的错。我只想着握住小姐,没有考虑她的姿势。感谢您打了我的手。”
斯帕兰札尼满意地点点头。
奥林匹亚缓缓收回手,最后发出“哐当”的声音。
比尔一直看着奥林匹亚,觉得她的动作很奇怪。
“斯帕兰札尼老师,为什么奥林匹亚的动作像机器人?”
斯帕兰札尼凑近比尔,小声说:“你注意到她的不自然了吗?没错,奥林匹亚是一个自动人偶,但你不能告诉拿但业。”
“啊?真的吗?我都没发现。”
斯帕兰札尼啧了一声:“你这迟钝的蜥蜴。”
“可是为什么不能告诉拿但业?”
“因为这样更有意思。那家伙没发现奥林匹亚是自动人偶,还喜欢上她了。他以为她是我女儿。你说这好不好笑?我最喜欢看别人犯蠢了。”
“是吗?那我就不告诉他,因为不能扫别人的兴。”
“对了,蜥蜴……”
“我叫比尔。”
“你刚才提到了科帕留斯的名字?”
“是的,我在找科帕留斯。”
“你找他做什么?”
“我想请他当侦探,跟我一起调查。”
“侦探?你想请律师当侦探?”
“是杜塞梅尔让我找他的。”
“杜塞梅尔!那家伙有什么阴谋?”
“啊?杜塞梅尔有阴谋吗?”
“那家伙怎么会白白帮别人!”斯帕兰札尼陷入了思考,“不过,不管他在密谋什么,只要不影响到我,倒也不失为一出好戏。”
“奥林匹亚怎么不动了?她没事吧?”
“她该上发条了。不过拿但业现在只管着迷地看着奥林匹亚,所以不用担心她不动的事会露馅儿,过会儿我再给她上发条就行。先不说这个了,我可以把你介绍给科帕留斯哟。”
“真的吗?他在哪儿?”
“哦!竟然在这儿碰到你们,真巧啊!”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走了过来。他健硕的肩膀上顶着个特别大的脑袋,脸上有两三道红黑色的印子,长长的鼻尖一直垂到嘴边,眉毛宛如灰色的杂草,两眼冒着绿光,他的口角歪斜,散发着浓浓的恶意。
“哎,这东西是娃娃鱼吗?”大个子伸出长满毛发的粗壮大手,掐住比尔的脖子把它拎了起来。
比尔无法呼吸,而且很讨厌他那恶心的手,于是它默默祈祷,希望他赶快松开自己。
“不,这是蜥蜴。”斯帕兰札尼不高兴地回答。
“这是老师你做的自动人偶吗?这眼球从哪儿搞来的?你都搞到这东西了,干吗不先还我的债?我能看看吗?”大个子灵巧地取下了比尔的右眼球,对着光打量了一会儿,“哎呀,这是真眼球啊!”大个子一惊,失手松开了比尔。
比尔慌忙喘了口气,恳求道:“求求你,把眼球还给我吧!”
“哎,它还会说话,这可太精巧了。”
“很遗憾,克卜拉,这蜥蜴不是我的作品。”
“原来如此,那就不能要求你用眼球抵债啦。”
克卜拉“噗”地把眼球按进了比尔的眼窝。可能安得不够好,比尔觉得右边视野倾斜了九十度。
“我觉得晕头转向,有点恶心。”
“忍着吧,能给你安回去就不错了。”斯帕兰札尼闷哼道,“克卜拉,你怎么能随口就说别人欠债?我没找你借过钱。”
“你这话就过分了,我不是给你搞到了漂亮的眼球吗?可你到现在都没付钱。换句话说,就是你欠我的钱。”
“斯帕兰札尼老师要眼球做什么?”比尔问克卜拉。
“给奥林匹亚当眼球。”克卜拉小声告诉比尔,“别太大声,小心让拿但业听见。”
“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拿但业的。”比尔朗声回答。
拿但业听见自己的名字,转向了比尔和克卜拉。紧接着,他的脸上眼见着没了血色,最后还整个人软倒在地,开始呕吐。
“拿但业,你没事吧?”比尔走过去,给他揉着背说。
“怎么会这样?那家伙怎么在这儿?”
“那家伙?你说克卜拉?”
“克卜拉?那家伙根本不是克卜拉!他是科帕留斯!”
“啊?你说他是科帕留斯?我就在找科帕留斯啊。可是刚才斯帕兰札尼老师管他叫克卜拉。这究竟谁说的是对的呀,斯帕兰札尼老师?”
“这人是克卜拉,卖晴雨表的克卜拉。”
“晴雨表是什么?”比尔问。
“就是气压计。”斯帕兰札尼说,“我可不会给你解释天气和气压的关系,那太麻烦了。”
“知道了,天气跟气压有关是吧?那跟眼球又有什么关系?”
“晴雨表要用到玻璃,自动人偶的眼球都是玻璃做的。”
“嗯,我大概明白了。”
克卜拉走向拿但业。“小哥,我看你好像很不舒服啊?要不我给你修修?”他把手搭在了拿但业的背上。
“哇!是科帕留斯!是沙人!”
拿但业太过恐惧,大喊一声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这下麻烦了。”斯帕兰札尼厌恶地说,“但是让别人知道我扔下学生不管,可能会影响名声。还是把这家伙送回家去吧。他家就在我家对面,算不上多麻烦。”
斯帕兰札尼从怀里掏出一个工具,打开奥林匹亚的后脑勺,上好发条后开始调整齿轮。
“奥林匹亚,把那个人送回家去。”
奥林匹亚抓住拿但业的衣服后襟,单手把他拎起,扛在肩上,转身离开。
“奥林匹亚好厉害啊。”比尔惊叹道,“不过,要是别人看到奥林匹亚这个样子,不就知道她是机器人了?”
“别担心,只有拿但业这个笨蛋不知道奥林匹亚是自动人偶。”斯帕兰札尼跟在奥林匹亚后面走了起来。
“老师,眼球的钱你一定要付啊。要是这周末前收不到货款,我可就要收回奥林匹亚的漂亮眼球了。”
“知道了,知道了。”斯帕兰札尼不耐烦地离开了。
“好了,”克卜拉看向比尔,“你刚才说了句怪话,说什么,你在找科帕留斯?”
“是的,我在找科帕留斯。”
“原来如此,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其实我就是科帕留斯。”克卜拉凑到他耳边说。
“原来拿但业没弄错啊,那你刚才干吗不承认?”
“当然是因为这样会让拿但业看起来更蠢啊。”
“可这样的话,拿但业也太可怜了。”
“我才不管,我就是要毁掉拿但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想知道吗?”科帕留斯微微一笑,“因为我最喜欢看到别人失去理智了。那家伙还小的时候,我就花了不少时间做准备,现在谁也别想阻止我。”
比尔虽然是只理解能力低下的蜥蜴,但它听了科帕留斯的话还是感到浑身发冷。拿但业虽然可怜,但自己怎么反对科帕留斯都救不了他。科帕留斯跟奇境之国的疯子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虽然它不太明白井森语词库里的“次元”是什么意思,但它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想请你帮忙调查罪案。”比尔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它很难想象自己与科帕留斯一起调查,这实在太可怕了。
“请我帮忙调查?”
“对,这是杜塞梅尔的主意。”
“杜塞梅尔?那个小人!他以为自己是谁?”
“就是啊,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太让人无语了。”
“那家伙说什么?”
“我的化身认为我无法独自调查,让他帮忙找个搭档。然后杜塞梅尔说你很合适,就派我来找你了。”
“太气人了。”科帕留斯瞪着比尔说。
比尔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既然有事求我,那家伙怎么不自己来?”
“可能因为这是我的要求,他不想亲自出头吧。”
“是谁找你调查的?”
“应该是杜塞梅尔吧。”
“那还不是他自己的事?”
“是这样吗?总之,我希望你帮忙调查。”
“我拒绝。”
“啊?”
“我才不听杜塞梅尔的指使。你回去告诉他,如果想让我出面,他就自己过来跪下求我,别派一只虫子来。”
“对不起,我记不住那么多话,能再说一遍吗?”
“想让我出面,就让杜塞梅尔自己来。”
“嗯,这样应该能记住。”
“要是怕记不住,就写下来。”
“不好意思,我没有纸笔,所以你得先借我纸笔。然后,还得有人教我认字。”
“别担心,我直接写到你脑子里。”
比尔听到这话拔腿就跑。它实在太害怕了,除了跑想不到别的反应。不过,这也许才是正确的反应。
可是比尔一步都没跑出去。它纳闷地回过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被卸下来了。没办法,比尔只好扭动尾巴向前挪。可下个瞬间,它的尾巴也被踩住了。比尔条件反射地脱掉尾巴,尾巴和两条后腿在地上跳动。对了,我还有手!比尔开始朝杜塞梅尔的家匍匐前进,但下个瞬间,就有人按住了它的肩膀。肩膀像还剩最后一点的牙膏一样,被强行挤出,扔在了地上。
啊,我的手脚……他过后会装回去吗?它正想到这里,科帕留斯毛茸茸的大手就盖住了它的头顶。
比尔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