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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克铃很不高兴。

本来那女人走了还觉得挺好的，结果又回来了。她为什么回来？当然是跟我抢彼得。那女的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抢彼得？

叮叮为了发泄怒火，在彼得·潘和迷路孩子们的地下藏身处四处乱飞，仿佛一团闪烁的光球。

当初把家建在地下，就是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可现在海盗和红皮人都知道这地方了，所以住在地下的好处已经丧失殆尽，倒是浸水、塌方这些坏处依然多得很。可彼得坚持要住地下，所以他们到现在也没搬走。

此外，墙上还挖了个小方格，是叮叮专用的房间。因为有窗帘与大房间隔开，所以能保护隐私。房间里还有它专用的小床。

叮叮是精灵，可以藏在高高的树上睡觉，完全不用生活在地下。可它非要住这个房间。因为只要住在这儿，它就感觉自己与彼得有某种特殊关系。

叮叮一直觉得自己是彼得的妻子。它虽然不太清楚妻子是什么，但它知道人类是成对养孩子的。迷路的孩子也是孩子，那么彼得就是爸爸，叮叮就是妈妈。毕竟彼得在孩子里很特殊，所以他一定是父亲及丈夫。而这个家中只有叮叮是雌性，所以显然只有它能当孩子们的母亲及彼得的妻子。至少到不久前还是这样。

可不知为何，彼得竟然突发奇想，又把那个叫温蒂的狡猾女人带到永无岛来了。叮叮当然知道彼得跟温蒂的父母有约，可他履约的期限还有九个月呢。所以它乐观地盘算，到时候彼得肯定早忘了有什么约。可也不知哪儿出了问题，一个夏日里，彼得突然想起了温蒂，却没想起他们约的是来年春天。

“糟了，叮叮！我得去接那个女孩——去接温蒂！”

叮叮大吃一惊，结果一时间没有想到阻拦的话，比如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啦，或者小孩子才会把客套话当真啦等等。它只能拼命追上彼得。

一开始彼得以为叮叮要超过他，所以全速飞行，毕竟他最讨厌落后了。于是叮叮慌了，连忙对彼得喊：我不是要跟你比，我会一直跟在你后面，求求你飞慢点！彼得想了一会儿，冷冷地扔下一句：“那我就不全速飞，但你落后了我也不会等。”就朝伦敦飞去了。

彼得似乎真不打算等它，只是一路头也不回地翱翔。不过他也没全速冲刺，所以在精灵中飞得特别快的叮叮可以勉强跟上。

但是，彼得飞的方向与伦敦完全相反。

这下不用担心了，叮叮松了口气。彼得肯定彻底忘了温蒂住在哪儿了。但是保险起见，在彼得放弃寻找、返回永无岛之前，还是一直跟着他吧。

彼得漫无目的地绕着地球转了好几圈，就在叮叮觉得他要放弃时，他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温蒂家。之后的返程对叮克铃来说可谓万分痛苦，因为彼得和温蒂都很开心。不过也有一些好事，就是以前被达林家领养的孩子们全都跟来了。当然，叮叮并不喜欢他们，反而很瞧不上那些总干蠢事的人类孩子。只是现在，他们的愚蠢正中叮叮下怀。他们曾被叮叮的谎话欺骗，险些弄死温蒂。这次只要再用同样的手段，也许就真能除掉她。

“叮叮，你干吗一个人在家里飞来飞去的？”彼得·潘穿过树干里的空洞降落下来，莫名其妙地问。

为了发泄对你和温蒂的嫉妒——这话它实在说不出口。

“我在运动，保持健康。”

“哇，精灵也关注健康呀？”

“那当然，精灵也不想生病嘛。”

“为什么不想生病？”

“生了病可能会死。”

“咦？精灵会怕死吗？”

“当然怕死了。”

“可精灵本来就半死不活吧？”

“才不是，我们活得好好的。”

“精灵不是鬼魂和吸血鬼的同伴吗？”

“谁告诉你的？”叮叮生气地问。

“我忘了谁说的了。但这没错吧？”

“不对，大错特错。彼得，你能理解的吧？”

“我完全不理解。杀一个人是很难的。要是没有训练，还有可能被反杀，所以真的很不容易。当然，我是可以瞬间刺中要害的。但我也是努力了很久，积累了很多经验，才熟练掌握了这项技艺。相对而言，杀苍蝇、蚊子和精灵就几乎不用练习，只需两手一拍就行了。这就证明，虫子比人类更好杀。也就是说，它们虽然活着，但也等于半死不活。”

“精灵不是……我不是虫子。”

“可你小小的，还长了翅膀。”

“彼得，看我的手脚！还有这张脸！你能看见虫子的脸和手脚吗？”

“在哪儿？太小了，我看不见。你能靠过来一点吗？”

“好呀。”叮克铃高兴地凑近彼得。

彼得迅速扬起手。叮叮对彼得毫无戒心，但那个瞬间，精灵的本能控制了它的动作。它向下俯冲，躲开彼得的手。所以彼得并没碰到它的身体，而是打中了它的透明翅膀。

叮克铃有四片翅膀，其中两片较小，只能控制方向，另外两片大翅膀则提供动力。现在，一片大翅膀的根部被打折了，另一片大翅膀竟从中断了。叮叮失去动力，坠落在地。因为它很轻，坠落后没受什么伤，但失去翅膀让它受到了巨大打击。

“为什么要这样，彼得？”叮叮伤心地质问。

“因为你最近很烦，总到处乱飞，找温蒂的麻烦。”

温蒂！果然因为那个女人！叮叮怒火攻心。我现在就要教训教训那个女人！

叮叮试图起飞，但因为翅膀受了伤，它只飞起来约十厘米，而且马上就掉了下去。它再次尝试，还是掉了下去。叮叮烦躁地振动翅膀，在地上苦苦挣扎。

“跟要死的苍蝇似的，好烦。”彼得·潘恶狠狠地说，“还说自己不是虫子呢。”

“彼得，帮帮我，精灵失去翅膀就活不下去了。”叮叮放弃了飞翔，趴在地上。

“那不是没救了？你看，一片断了，另一片也差不多了。”

“带我去同伴那里吧。毕竟刚断，魔法医生也许有办法。”

“啊？现在？可我现在没空啊。”

“为什么？”

“我马上要去训练迷路的孩子们，在人鱼湾搞打鱼特训。”

“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练到累瘫吧。”

“那肯定要好几个小时，到时候我的翅膀就没救了。快把我带到同伴那儿——”

“要翅膀干什么？反正精灵命短。不说了，我得赶去海湾了。首领要做表率，可不能迟到。”

“彼得！”叮叮恳求道，然而彼得似乎听不到它的声音。

彼得脑子里装满了可恨的温蒂和手下的孩子，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叮叮开始绝望，它身上的光渐渐黯淡。不行，这样下去我会消失的。叮叮转头寻找自己的断羽，它落在几十厘米外。它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凑过去。因为叮叮平时都在飞，很少走路，所以只走一小段它也累得不行。而且翅膀断了，耷拉在地上，每走一步它都觉得疼。

叮叮边走边呻吟，好不容易到了断羽掉落的地方。它轻轻拾起断羽，羽翼已开始变软，再也没有精灵的光辉，逐渐浑浊。

也许真的赶不上了，叮叮想道。总之，我要带着断羽去找同伴。我要在森林里走多远呢？我到底能不能走完这条路呢？对了，在那之前，我先要离开这个地下的房子。可我飞不起来，要怎么出去呢？

“瞧你这副可怜样子。”叮叮的头顶传来嘲讽的声音。

“彼得！你没去人鱼湾吗？”

“我改主意了。”彼得在叮叮旁边坐了下来。

“你能带我去找同伴吗？”

“我干吗要这么做？”彼得一把夺过叮叮手上的断羽，“这东西接不上了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

“接不上了。”彼得捏着断羽，用力一搓，断羽瞬间化为齑粉，散落一地。

叮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彼得吹了口气，碎屑腾空而起，不一会儿就散得找不到了。

“你瞧，绝对接不上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叮叮眼中泪水滑落。

“不为什么。”

“你是觉得我会向温蒂告状？”

“你肯定会告状吧？”

“我绝对不告状，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同样的想法？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对温蒂的想法。我是说我也一样。”

“你也对温蒂有同样的想法？我不信。”

“相信我吧，彼得。”

“叮叮，能让我看看你的翅膀吗？”

“你想干什么？”

“如果你不信我，那我也不信你。”

“……嗯，好吧。”叮叮犹豫片刻，回答道。

“这个翅膀的方向好怪啊。”

“因为根部断了。但它还没死，只要用树枝固定，肯定能——”

“只有一片翅膀没什么用吧？”

“不会，只要好好练习，只有一片也能——”

“真的吗？你见过用一片翅膀飞的精灵？”

“……我没见过，但我会努力——”

“不行的。”

“不是绝不可能，我会——”

彼得捏住折断的翅膀，干脆扯了下来：“你瞧，这下绝不可能了。”

“彼得……”叮叮大哭起来，它的声音像银铃一样悦耳。

“你哭起来真好听。”彼得用食指摸了摸叮克铃的头。

“我不能飞了。”

“你不是还有两片翅膀吗？”

“这么小的翅膀怎么飞？”

“你要放弃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你觉得这样的翅膀也能飞？”

“努努力，说不定能飞呢。”

“那我一定努力。”叮叮露出了笑容。

“你笑得真好看，不过，”彼得说着又捏住了叮叮仅剩的两片小翅膀，“这样一来，你只能放弃了。”他扯掉了两片小翅膀。

叮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如鸟儿珍惜羽翼，精灵也很珍视自己的翅膀。因为精灵身体娇小，没有翅膀就很难移动，也很难与人类平等对话，毕竟它们必须飞到与人类双眼齐平的高度才能被对方注意到。要是只能在地上行走，它们随时可能被踩。但精灵的翅膀又薄又脆，一旦失去就再也长不出来，所以精灵才把翅膀视作生命。

现在，叮克铃四片宝贵的翅膀全没了。

“太过分了，彼得，你太过分了。”

“叮叮，你不是有腿吗？要翅膀做什么？你可以四处跑啊。而且你那么轻，说不定能跳得很高呢。”

“我从没跑过，也从没跳过呀。”

“那你就跑几步看看吧，就从这儿跑到墙边。”

叮克铃想了想。彼得说的也有道理。它现在已经没有翅膀了，再怎么伤心也没用，还是学习怎么用手脚更重要。叮叮点点头，朝着墙边跑了出去。

彼得一步就超过了它，巨大的脚跟落在叮叮面前。叮叮来不及反应，一头撞上彼得的脚跟，被弹回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彼得哈哈大笑：“你太好笑了。”

“别戏弄我呀。”叮叮气愤地说。

“戏弄人不是精灵的拿手好戏吗？”彼得毫不惭愧地说，“好了，你再跳两下看看。”

“那你绝对不要戏弄我了，好吗？”

彼得点头。

“你发誓？”

“我发誓。”彼得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叮叮跳了起来。它跳了十几厘米高，虽然远不及人的身高，但比叮叮自己想象的高不少。说不定多多练习，就能跳更高了。

叮叮蹲下身子聚集力量，又跳了一下。快要飞到二十厘米的最高点时，彼得一掌将它打飞，叮叮飞出一米之外，砸在墙上。一瞬间，它以为自己粘在了墙上。可是下一刻，它就落了下去。

它连蜷身防守的力气都没有。它感到全身剧痛，四肢不能动。它弄不清是痛得动不了，还是伤了骨头。

“彼得……”叮叮努力挤出沙哑的声音，“你答应了……不……戏弄我……”

“这不是戏弄，是认真的。”

“认真……什么意思？”叮叮咳嗽起来，咳出了好多血。

“我认真要杀你。”

“什么……意思？”

“我不想你到处说温蒂的事。”

“你说什么？彼得，我是你这边的呀！”

“我不信，你可能在说谎。”

“你就没想过……也许……我说的是真的吗？”

“想过。”

“那就帮帮我……带我去找魔法医生……”

“你说的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是假的啊。”

“相信我，彼得！”

“先假设你说的是假的吧。”彼得抬起指尖，戳了戳叮叮的身体，“只要你死了，就没事了。可要是你活着，就会四处传话，给我惹麻烦。”

“不会……的……因为我……说的是真的……”

“假设你说的是真的，”彼得抠了抠鼻孔，“那你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对呀，所以——”

“同样，你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你……说什么？”

“就是说，不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把你杀了，我就安全了。”

“这说法……真不像你。”

“这几个月来，我变得机灵多了。”彼得抽出了短剑。

叮克铃惨叫一声。它的声音几乎响彻永无岛，但几秒后就消失了，因为彼得的短剑贯穿了叮叮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