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降落在海岸上。彼得成心不减速,直接撞进沙滩,激起大量沙子。其他男孩和温蒂努力减速,但还是撞进了沙子里。
“啊啊啊!我吃了沙子!”比尔大叫。
“原来蜥蜴吃沙子啊。”彼得感慨道。
“我才不吃呢!”比尔反驳。
“可你刚才说你吃了沙子,那不就证明蜥蜴吃沙子吗?”
“我这么说了吗?”比尔疑惑地问。
“你说什么?”
“说我吃沙子。”
“谁知道呢,”彼得也蒙了,“这重要吗?”
“……不太重要。”
“那就别拿小事烦我啊!”彼得·潘一脚踢飞了比尔,比尔撞到了附近的树干上。
“好痛,伤口都裂了。”比尔哀号道。
“没吃了你就不错了!”彼得恶狠狠地说。
“彼得。”温蒂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比尔可以加入我们吗?它真的迷路了。”
“我的手下没有野兽,全是孩子,异类不许当我的伙伴。”
“那我也不算你的伙伴吗?因为其他都是男孩。”
“这……温蒂是我的……你说好了要当我们的妈妈,所以你是女孩也无所谓。”
“我算是彼得伙伴里的第一个女孩吧?”
“没错。”
“那比尔也一样呀。”
“这家伙又不是女孩。”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它能当妈妈吗?”
“啊?我?”比尔瞪大了眼睛,“也不是不行,我努力一下。”它无奈地说。
“啊?妈妈?”随着一声叫喊,好多树干上的洞里都爬出了小小男孩。
“他们就是我离开后新来的伙伴吗?”温蒂问。
“没错。”彼得骄傲地说。
“全都是迷路的孩子?”
“当然。”
“你叫什么?”温蒂走向一个个子最小的孩子,轻声问道。
“我叫詹姆斯——”
“这家伙是五号!”彼得吼道。
由于他太凶了,被叫“五号”的孩子哭了起来。
“彼得,怎么回事?”温蒂惊讶地说。
“很简单,因为我早就觉得记名字太烦了,不管怎么努力都会忘,所以我就废除了名字。这家伙是五号,不就行了?”
“可叫号码太没人情味了。你可以给他编号,但只在点名时用,平时还是叫名字,好不好?”
“不行不行,我就是觉得平时叫名字太烦了。倒是点名时可以不叫号码叫名字,毕竟不是我说,是他们自己说。”
“可这样一来,就不知道有几个人啦。”
“没关系,几个人都无所谓。”
“那你干吗要点名呢?”
“我干吗要点名?话说,我好像没点过名吧?”
“这我怎么知道。”
“那就问问别人。喂,斯莱特利!”彼得随便喊了个人,“你知道点名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啦。”斯莱特利得意地回答,“就是挨个报数字,看人是不是齐了……”
“我怎么不知道?”彼得瞪了他一眼。
“啊?”
“你是说,我不知道的事,你却知道?”
“不,这是我在伦敦上学时——”
“哦?所以在伦敦待过的人比我更厉害咯?”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斯莱特利开始满头冒汗。
“就是说,你已经比我厉害,不再是我手下了呗?既然如此,永无岛就不欢迎你。”彼得抽出了腰间的短剑,“你已经成了大人了。”
斯莱特利吓得浑身发抖:“不,彼得,我怎么可能是大人?”
“但你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对吧?”
“不不,这个岛上最有知识的人是彼得,我根本比不上。”
“但你知道点名是什么,我却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是什么呢?”
“你刚才明明说了你知道。”
“他说了。”比尔回答,“我听见斯莱特利这么说的。”
“嘘!”斯莱特利瞪了一眼比尔。
“这只蜥蜴说你说了。”彼得挥剑指向斯莱特利的咽喉。
斯莱特利咽了一口唾沫。“不,蜥蜴听错了。”
“你听错了吗?”彼得剑指斯莱特利,转头问比尔。
“唔,我听错了吗?”比尔歪着头说,“人听错的时候,会知道自己听错了吗?”
“自己肯定不知道啊。”斯莱特利慌忙说,“彼得,你要把蜥蜴的话当真吗?不会吧?我知道你特别聪明,你肯定不会。”
“嗯。”彼得想了想,“确实,把蜥蜴的话当真太蠢了。”他收回短剑,插入剑鞘,“我刚说什么来着?”
“斯莱特利在说点名。”比尔告诉他。
“什么是点名?”
“就是确定人齐没齐。”
“你怎么知道的?”彼得逼问比尔。
“我刚听斯莱特利说的。”
彼得看向斯莱特利,再次拔出了短剑。
“那只蜥蜴胡说八道!”斯莱特利指着比尔说。
“什么蜥蜴?”比尔转身看了一眼背后,“没有蜥蜴啊。”
“你看,那只蜥蜴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信它!”
彼得目不转睛地盯着比尔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我早知道了。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这座岛的领袖彼得·潘。”彼得再次收回了短剑,“刚说到哪儿了?”
比尔正要开口,却被温蒂捂住了嘴。“我们在说,你废除了孩子们的名字,改成编号,这真是个好主意。”
“我也觉得是好主意。”彼得骄傲地说,“温蒂,你要当几号?”
“我不想被叫编号。”
“为什么?很省事啊。”
“……虽然省事,但我比较在意自己的个性。”
“那就给约翰、迈克尔和斯莱特利他们编号吧,双胞胎就不用了。”
“为什么双胞胎不用?”
“因为他们是双胞胎,所以只能叫双胞胎。”
“彼得没有双胞胎的概念。”斯莱特利小声告诉比尔,“他不知道该给双胞胎编一个号还是两个号,所以索性不编号。”
“只有我跟双胞胎不编号太不公平,其他人也该用名字。”
“刚才你不还说编号是个好主意吗?”
“编号当然好,但叫名字更好。”
“对啊,说得有理。”彼得点头,“不过,已经编了号的孩子怎么办?因为叫编号很省事,我早忘了他们叫什么了。”
“要不问问本人?”
“他们也早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彼得噘起了嘴。
真的吗?还是彼得自己这么认为?抑或是孩子们因为怕彼得才这么说的?温蒂实在没法判断,姑且选择了配合。反正这些孩子肯定已经习惯被叫号了,应该没那么难过。温蒂说服了自己。
这时,林中传来了一阵呻吟声。
“这是什么?”比尔问。
“呻吟声,肯定有人要死了。”彼得抬手拢在耳旁,一边回答比尔。
“这是玩笑吗?”
“玩笑?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开玩笑?”
“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呀?”
“附近有很多人快死的时候。”
“发生了什么天灾吗?”
“灾是对的,但与天无关。”
“那就是人灾咯?”
“这什么意思?”
斯莱特利差点忍不住回答,但及时捂住了嘴,躲过一劫。
“我也不太清楚,就随口一说。”比尔老实回答。
“森林里正在血战。”
“为什么要血战呀?”
“不知道,肯定因为他们喜欢吧。”
“谁跟谁在血战呀?”
“海盗和红皮人。”
“不用阻止他们吗?”
“干吗要阻止?他们喜欢啊。”
“也许他们并不喜欢,只是不得已呢。”
“那又怎样?我不打算阻止。”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血战。”彼得咧嘴一笑。
“彼得特别嗜血。”斯莱特利对比尔耳语道。
“好,我们走吧!”彼得对孩子们喊了一声。
“去哪儿呀?”比尔问。
“当然是上战场啊。”
“那边不是在血战吗?”
“正是因为在血战呀。”
“你要去看热闹吗?很危险的。”
“看热闹?怎么可能。我也要参加。”
“参加什么呀?”
“血战。”
“血战游戏?”
“不,是真的血战。”
“那不会死吗?”
“当然会死。”
“你不怕死?”
“怕死?你说什么呢?拼死作战可是超刺激的大冒险!你们说,对不对?”
孩子们被彼得一问,连忙点起头来。
“你瞧,”彼得很是得意地说,“大家都喜欢血战。”
“但是太阳要下山了呀。”
“晚上才好呢。”
“为什么?”
“要是白天过去,他们不就看见咱们了吗?啊,‘他们’指的是海盗和红皮人。可要是天色暗了,咱们偷偷接近,他们正打得兴起,警惕心弱,就不会发现咱们了。”
“然后呢?”
“然后从背后悄悄靠近,割敌人的喉咙。”
“这样会死人的呀。”
“死的是对方啊,咱们不会有事的。”
“可这是杀人呀。”
“啊?你应该也杀过几个人吧?”
“怎么可能?我从没杀过人。”
彼得脸上闪过困惑的表情,然后笑了起来:“你们听见没,这家伙连人都没杀过。”说完,他用力拍了拍比尔的背。
孩子们齐刷刷指着比尔嘲笑起来。
“对不起,我没经验。”比尔突然觉得自己没杀过人很丢脸,感觉坐立不安。
“没事啦,没谁一生下来就杀过人。”彼得笑岔了气,抬手抹掉脸上的泪,“要不你今天就体验一下?”
“还是算了,下次再说吧。”
“要是你总这么说,就一辈子也杀不了人……算了,今天先放过你,但你得认真看我们战斗。”彼得说完转身跑进了林子,孩子们都跟了上去。
“真不用管他们吗?”比尔问温蒂。
“男孩子是拦不住的。”温蒂无奈地说,“不过除了彼得,其他孩子其实都不想去,这让我感到很欣慰。”
“既然不想去,干吗还要跟着彼得?”
“因为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着彼得杀,要么被彼得杀。”
“太极端了。我是两个都不想选,可要非让我选,可能还是选杀这边。”比尔说,“对了,彼得叫我去看,我得去吧?”
“你跟我一起去吧。要是有人受伤,我得帮忙包扎。”
于是,比尔和温蒂也快步跑进了森林。走了没几分钟,前方就传来阵阵喧哗。大部分声音都来自成年男性,有时也混着尖厉的声音。除声音外,他们还透过枝叶的间隙看见了火把的光亮。
二人悄悄靠近,躲在树后观察战斗。跟图画书上一模一样的海盗正与头戴羽毛、长着红铜色皮肤的人激烈交战,最前方的人用刀剑和斧头搏斗,后方的人则不断向对手发射枪弹和箭矢。
“我在西部片里见过那些人。”比尔说。
“嗯,他们被称作‘红皮人’。”温蒂回答。
“为什么不叫‘美国印第安人’或是‘美国土著人’呢?”
“可能因为他们既不来自美国也不来自印度吧。我觉得不用太在意称呼,那些人听到被叫‘印第安人’好像也不太在意。”
“海盗那边好像是各种人种呢。”
“彼得和孩子们几乎把海盗杀光了,不过他们好像又组织起来了,里面有好多我没见过的人……啊,那个人我见过。”
“那是谁?”
“斯密。听说他是爱尔兰人。他长着一张温柔的脸,很受孩子们喜欢,但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杀人。”
“好厉害啊,跟彼得一样。”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毕竟他有本事从大屠杀里逃出来。”
一个影子慢慢靠近斯密的头顶,手握短剑,双目生辉。“彼得,加油!”比尔忍不住声援,温蒂慌忙捂住它的嘴巴。斯密飞快地倒在地上,彼得瞬间停住了动作。斯密朝上开了一枪:“死吧,彼得·潘!我要为大伙报仇!”
“这话应该开枪前说吧?”彼得好像勉强躲开了子弹。
“说完再开枪,你不就跑了?”斯密又开了一枪。
彼得升上空中,融入夜色。
“浑蛋!用火把照天上!”斯密边喊边站起来。
“不可能,”斯密旁边的一个海盗说,“火把没有指向性,不能当探照灯用。”
斯密转过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你干什么?!”海盗抓住枪口,想把它挪开,但斯密分毫不让。
“斯塔基,对我说话要尊敬,以及要叫我斯密船长。”
“胡克才是船长。”
“胡克已经被彼得杀了,还有其他伙伴也是。活下来的只有你跟我,而且你还被红皮人抓去当了奴隶。”
“没错,但你今天不是来救我了吗?”
斯密默默地加重了力道。
“您今天来救我了,对吧?”斯塔基重说了一遍。
“救你只是顺便。那次大战后,我环游世界,寻找伙伴,重组了海盗团。现在,我来夺回这个岛的统治权了。正好彼得不在岛上,所以我就想先把红皮人杀光。”
“不可能……斯密船长。”
“我太小看红皮人了。这帮人夜视能力奇好,发现了我们的灯光。战斗中我正好看见了你,所以顺便就把你带出来了。还不快感谢我。”
“……谢谢船长。”斯塔基不情不愿地道了谢。
“现在连那个小鬼都回来了,”斯密拼命搜寻上空的影子,“我就是看他不在才搞了红皮人歼灭大战,现在全乱套了。”
“可是彼得跟红皮人关系也不太好吧?”
“以前我想杀酋长女儿虎莲时,彼得救了她。从那以后,红皮人跟彼得的关系就好了。”
“那我们不是可能被前后夹击吗!斯密,你谨慎点啊!”
斯密默默地看着斯塔基,缓缓地抬起了枪。
“啊!”斯塔基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我刚才说了要尊敬,对吧?”
“对不起,船长,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粗心。对了,以前我跟船长您是好朋友呀,所以一不小心口气亲密了。”
“我没有朋友。”
“您跟胡克船长不是很好嘛。”
“他是个废物。我想起他就恶心。我想起你也恶心。”
“求您了,船长。”斯塔基流下了眼泪。
其他海盗正忙着跟红皮人作战,但他们渐渐被斯密和斯塔基的对话吸引了。
“别动。站好。”斯密闭上一只眼,瞄准了斯塔基,“不然我该打偏了。”
“啊!”斯塔基忍不住抱头蹲了下来。
“叫你别动!你这废物!”
枪声响起,惨叫响彻夜空。但那不是中年男子的声音,却是孩子的声音。一个孩子倒在地上打起了滚。
“他就在你背后,斯塔基。我都说了你乱动我会打偏,你非要乱动。”斯密从一旁的海盗手上夺过火把,朝男孩扔了过去。火光照亮了男孩,“不是彼得·潘啊。”斯密啧了一声。
子弹击中了男孩的胸口,伤口流出的血和嘴里吐出的血染红了他的身体。
“你竟敢打伤我的人!”彼得降落在斯密面前。
“居然在我们面前现身,果然是个孩子。”斯密得意地说,“伙计们,枪口对准彼得!”十几支枪齐刷刷转了过来。
“你完了,彼得。”斯密再次得意地说。
“这话原样还给你。”
“你还嘴硬——”黑暗中响起了男人的惨叫。几个孩子悄悄靠近海盗背后,同时割了好几个人的脖子,所有人都吓疯了。红皮人固然强大,但他们用的是传统战法,不难预测。可彼得的战法完全超出成人的常识,他的行动实在过于大胆,难以预测。
“撤退!”斯密边跑边下令,“我们没法同时应付小鬼和红皮人,今天暂时撤退!”
海盗们风一般地逃走,转眼就越过了斯密和斯塔基。二人不得不追着手下拼命逃窜,顾不上身后被割了喉咙的海盗尸体。
红皮人爆发出胜利的吼叫。
“谁被打中了?”温蒂跑向倒地的孩子。
“是八号。”彼得说,“居然被斯密打中,太笨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治疗。斯莱特利,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斯莱特利默默摇摇头。如果只是一点风寒或腹痛,他还能假装医生说两句:“这只是小病。”“睡一觉就好。”把大家都唬住。面对如此严重的枪伤,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我会缝衣服,把伤口缝起来能行吗?”
“伤口不只在外面。如果内脏受了伤,缝合皮肤也没用。”
“你的意思是,小孩子治不了这种伤?”
“嗯。”
“那我们就把他带到大人那里,交给医生治疗吧。”
“八号应该飞不起来了。”
“我们可以合力带他走啊。”
“那得吹好久的冷风,而且……”
“而且什么?”
“短短几分钟内,能带他到什么地方呢?”
“短短几分钟……”这话让温蒂吃了一惊。
八号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血色。刚才他还一个劲儿出血,现在连出血都变慢了。
“八号,挺住啊。”
“……拉尔夫……”八号发出微弱的声音。
“拉尔夫是什么?”
“……我的名字……最后时刻,就叫我名字吧……”
“是啊。好的。放心吧,你的伤肯定很快就会好,拉尔——”
“八号!”彼得大吼,盖过了温蒂的声音,“我给他起的名字叫八号!不准用别的名字叫他!”
温蒂惊讶地看向彼得。等她再看向八号,男孩已经断气了。
“彼得,他……拉尔夫死了。”温蒂哭着说。
“拉尔夫是谁?”
“就是这个孩子啊。”
“他叫八号。”
温蒂没再反驳彼得,只是轻轻抚摸着八号的头发。
“八号死了,我们要为他报仇。”彼得激愤地说。
“但是海盗已经逃走了。”克里说。
“可恶!胆小鬼!”彼得骂道,“我还一个人没杀呢!”
“没办法,海盗都逃走了。”温蒂在一旁劝道,“今天先这样吧。”
“不,就算海盗逃走了,战斗还是能继续。”彼得迅速腾空而起,朝红皮人聚集的地方俯冲过去,“来啊,血战啊!”
“彼得,快住手!”温蒂大喊,“红皮人是盟友啊!”可不等温蒂的话传到彼得耳边,他已经杀了三个红皮人。红皮人震怒了,他们齐刷刷举起武器,与孩子们对峙。
“这才对嘛!”彼得·潘兴奋地舔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