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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陆战队未来五百年的荣誉

为“分遣队行动”打头阵的,依然是无坚不摧的美军快速航母舰队。1945年2月10日清晨,坐镇重型航母“邦克山”号的米切尔中将率舰队隐秘驶出乌利西环礁,取道马里亚纳群岛以西和小笠原群岛以东航线直扑日本本土。对海军发起这样一次突袭行动,霍兰一直愤愤不平。他认为所有兵力都应集中使用于硫黄岛,在战役即将打响的关键时刻,分兵空袭东京完全属于不务正业。

美军第五十八特混舰队的核心打击力量是16艘快速航空母舰,包括重型航母“黄蜂”号、“大黄蜂”号、“本宁顿”号、“埃塞克斯”号、“邦克山”号、“汉考克”号、“约克城”号、“列克星敦”号、“伦道夫”号、“企业”号、“萨拉托加”号,轻型航母“圣贾辛托”号、“贝露森林”号、“兰利”号、“卡伯特”号和“考彭斯”号,上述航母共携带有舰载机1365架。随航母一起出征的还有8艘快速战列舰,它们分别是“马萨诸塞”号、“印第安纳”号、“华盛顿”号、“北卡罗莱纳”号、“南达科他”号、“新泽西”号、“威斯康星”号和“密苏里”号。为主力舰船护航的是17艘巡洋舰和81艘驱逐舰。如果放在战争初期,对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老酒一定会不吝笔墨大肆渲染的。但是现在,老酒实在没有兴趣再去列出每一艘舰的名字了。不过毫无疑问,这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海空打击力量。

与莱特湾海战时相比,美军舰队中又出现了几张新面孔——重型航母“本宁顿”号、“伦道夫”号以及新型战列舰“威斯康星”号和“密苏里”号。此前在战斗中受伤或遭台风损伤的航母“无畏”号、“提康德罗加”号、“富兰克林”号、“蒙特利”号以及新型战列舰“衣阿华”号已回船厂维修。以中途岛海战前美军用68小时修复遭重创的“约克城”号的强大技术能力,上述舰船均可以在短时间内重返战场。但今天日本联合舰队已日薄西山,美军又不断有新战舰加入战场,他们实在没必要通过加快维修来增加战力了,可谓多它们不多,少它们也不少。

为应对来自日军“神风特攻队”的巨大威胁,莱特湾海战之后,美军大大提高了航母各航空大队中战斗机的比例。参加“分遣队行动”16艘航母携带的1365架飞机中,战斗机数量达到惊人的994架——其中“地狱猫”820架,“海盗”174架,占战机总数的72.8%。各鱼雷机中队只保留了10多架“复仇者”,只有极少数重型航母还保留为数寥寥的“地狱俯冲者”。战斗机数量的急剧增加给管理带来了极大难度,美国人采取的办法是将扩大了很多的战斗机中队一分为二,一半组成战斗轰炸机中队。战斗机中队专注于空中格斗以夺取制空权,战斗轰炸机中队则侧重进攻,以此弥补因减少轰炸机和鱼雷机数量而损失的攻击力。

这是自1942年4月18日杜立特空袭东京以来,美军航母舰队第一次攻击日本本土。对比当年哈尔西率领的那支仅由2艘航母组成的小舰队,今天的美国人可谓鸟枪换炮,旧貌换新颜。对功勋战舰“企业”号来说,本次属于故地重游。米切尔计划率舰队16日抵达日本近海,对东京及关东地区实施3天压制性打击,然后快速南下支援硫黄岛作战。

斯普鲁恩斯上将并未随米切尔一起行动,他乘“印第安纳波利斯”号提前2天于2月8日离开乌利西环礁,10日上午抵达塞班。11日中午,斯普鲁恩斯登上了“埃尔多拉多”号两栖登陆指挥舰,准备与特纳“澄清最后一刻的关键问题”。他发现好朋友在司令官舱室里睡着了。特纳的副手希尔少将告诉他,发高烧的特纳正在休息。“过去两年,他一直在埋头工作,实在太累了。他糟糕的背部剧烈疼痛,支架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他不仅瘦了许多,而且气色很差。”希尔还说,特纳患肺炎已经将近1个月了。在如此重要的军事行动中,他很可能卧病在床无法参与。“我从未看到他病得如此厉害,”希尔说,“我担心他的病情,美国海军不能没有特纳。”

斯普鲁恩斯同样为特纳的病情担忧,但他并不担心作战。战争到了这个阶段,美军各军种间的协同几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缺谁都不会影响打胜仗,包括他本人。他让特纳继续卧床休息,并就登陆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希尔充分交换意见,然后动身去追赶大部队。让人颇感欣慰的是,两天后特纳成功恢复健康并随舰队远征硫黄岛。

2月13日,在硫黄岛东南800公里处,“印第安纳波利斯”号汇入第五十八特混舰队。气象参谋伯恩斯中校预测近期东京上空会有好天气,这主要基于对俄罗斯和中国天气预报的估计。突袭行动成功的关键在于出其不意,斯普鲁恩斯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避免惊动敌人。空袭行动发起之前,他禁止布兰迪少将第五十二特混舰队提前炮轰硫黄岛。除舰队前方实施警戒的潜艇和驱逐舰之外,一支来自塞班岛的由10架B-29组成的轰炸机分队在1000米高空沿一条长180公里的侦察航线飞行,及时发现并摧毁前进航线上可能出现的日军舰船。航母同时出动大量舰载机,在舰队周围海域进行24小时不间断防空反潜警戒。舰队航途中严格保持无线电静默,所有电报只收不发。

正是因为采取了以上防范措施,加上恶劣天气的掩护,美军舰队16日拂晓安全抵达东京东南230公里海域——此处距最近的日本海岸线仅110公里——仍然未被敌人发现。舰队从乌利西出发时,大部分官兵认为此行的目的地是硫黄岛,因为海军陆战队将在2月19日对那里发起两栖登陆。轰炸日本首都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惊喜异常,“列克星敦”号战斗机中队作战日志上这样写道:“我们真的感到震惊,第一个空袭目标竟然是东京。队里那些新来的人相当焦虑,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美军航母舰队正面临着一个新问题:为数不少的航空大队是新来的,很多飞行员是第一次参加战斗,新拆分的战斗机中队和战斗轰炸机中队都是首次投入战斗,空袭日本本土的第一次战斗将检验大多数飞行员的作战能力。尽管存在以上不利因素,米切尔对取得开战以来的最大胜利依然信心十足。他告诉年轻的飞行员们:“比起你们害怕他们,他们可能更害怕你们。”2月12日,他在发给各航空大队的命令中这样写道:

一、即将发起的空袭东京的行动对你们来说,将带来战争中最伟大的空中胜利。

二、战斗主要是战斗机之间的空战,敌人会被迫出动以保护首都。他们富有攻击性,而且渴望在国民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他们急切而缺乏经验,这只会让他们中的很多人迎来末日。但前提是你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及最大限度的团队配合。

三、在战斗机扫荡削弱敌军空中力量之后,我们的轰炸机和鱼雷机将会起飞,给敌人最痛的地方造成一些永久性伤害。

四、攻击目标优先度:空中敌机、地面敌机、机库及机场设施、高射炮阵地。

2月16日,第五十八特混舰队按惯例在黎明前出动战斗机扫荡编队。一众航母迎着20节的东北风开始放飞“海盗”和“地狱猫”。起飞时空中的低云导致能见度降低,当攻击机群在晨曦中摸索到半途时,天气变得越发恶劣。

日军雷达及时发现了来袭机群。在东京湾以东的千叶半岛,超过100架日机起飞迎战。“列克星敦”号战斗机中队中队长赫伯特·霍克少校率队俯冲扫射香取机场,声称击毁日机8架、疑似击毁6架、击伤12架。在茂原机场上空,他们遭到日军机群的围攻,霍克的僚机飞行员威廉·爱默生中尉的飞机被击落。美国人遇到的最大麻烦是寒冷的天气,飞机机枪很多被冻住,造成火力不足,很难直接击落敌机。亨利·钱皮恩中尉沮丧地说:“我的机枪只有3挺能够打响,我至少对准了12架敌机开火,却只取得了1个战绩,被我击伤的日机至少有6架。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受伤的猎物从我的身旁逃走了。”当天“列克星敦”号飞行员声称在空中击落敌机25架,自身仅损失3架。不幸的是航空大队长菲利普·托里中校在空战中机毁人亡,和他同样遇难的还有“兰利”号的飞行大队长。

“大黄蜂”号两个战斗机中队上午空袭了八丈岛和滨松、立山机场,下午又轰炸了横须贺海军基地。他们在空中取得的战果不多,和“黄蜂”号总计只有15个击落。“约克城”号战斗机中队声称取得了23个战果。随着日军战斗机逐渐退出天空,当天下午,美军轰炸机和鱼雷机大举出动,对东京湾附近的日军机场实施狂轰滥炸,“约克城”号航空大队还攻击了中岛飞机制造厂。由于空中阴云低垂,美军的攻击效果极不理想。

16日美军出动的战机超过了1000架次。当天战斗结束时,各舰战斗机和战斗轰炸机中队共上报击落敌机250架,其中3/4以上战绩由“地狱猫”取得。当天上报战绩数最多的是“汉考克”号航空大队,大队长阿尔伯特·沃尔斯少校声称共击落71架日机,还有15个疑似击落数。“圣贾辛托”号航空大队排名第二,声称战绩为28架,中队长戈登·谢克特中校击落5架日机成为一日王牌。同以往恶劣天气下的大规模混战一样,飞行员声称的击落数远远超过了日机的实际损失数。美军同样损失不小,除阵亡两位大队长之外,“黄蜂”号损失5架战斗机和5名飞行员,“本宁顿”号4架“地狱猫”在厚木机场被日机击落。保罗·斯普拉德林少尉的飞机在空战中受伤,他试图迫降时遭友军驱逐舰误击身亡。“伦道夫”号3名飞行员因相撞或飞行事故丧生。

17日天气持续恶化,舰队上空低云高只有45米到60米。目标区域上空也是如此,只有少数美军战斗机穿越云层找到了攻击目标。“大黄蜂”号航空大队攻击了多个机场和横滨港内的船只,“伦道夫”号和“卡伯特”号的“地狱猫”空袭了立川飞机发动机厂和武藏野工厂。“黄蜂”号战斗机中队声称击落日机11架。日军王牌飞行员武藤金义顽强驾机升空迎战,“东京玫瑰”宣传他一人就击落了12架美机,将他塑造成“孤胆英雄”的形象。实际上当天还有9名日军飞行员起飞参战,与他们交战的“本宁顿”号战斗机中队只损失了4架“地狱猫”。

在当天的混战中,美军“地狱猫”声称取得68个战绩,“海盗”报告击落日机29架。合计两天战果,美军共击落日机332架,地面摧毁177架,击沉或重创敌舰船33艘,万吨级民用油轮“山盐丸”号沉没。这也许是美国海军航空兵战果判定最离谱的一次,因为日军记录在空中被击落的飞机只有78架。日军受到的打击更多来自精神层面。国土上空出现了大量敌机,甚至连东京都遭到轰炸,保卫本土的战斗机部队却完全无法挡住敌人。美军航母舰队已经逼近到眼皮底下,不安和惶恐开始在民众中迅速蔓延。

“卡伯特”号几名飞行员奉命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他们在东京上空打开弹舱门,割开了精心印制的一捆捆传单。成千上万张传单洋洋洒洒飘向地面。传单正面是一幅漫画,画中的裕仁拔剑挥舞,身后跟着一只长着骷髅头的蛇形怪物,怪物身下是许多日本妇女和儿童。漫画旁边写着几个日本字:“战争带来疾病。”传单的背面这样写着:“轰炸机将炸毁水管和电线,居民无法获得食品和日用品,会变得体弱多病。你们要奋起反抗军阀,制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投向东京的传单共有2.7万张,父岛上空也投下了4000张。

战争结束之前,共有超过一亿张传单或报纸被投放日本本土,其中大部分是B-29投下的。东京电台的评论指出,日本政府最担忧的是“传单炸弹”所引发的“心理战”。从1945年3月开始,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心理战部和战时新闻处每周都会出版报纸《马里亚纳评论》向日本投放,极大涣散了敌人的战斗力。

17日中午时分,所有美军飞机均已返航。由于天气不断恶化,斯普鲁恩斯下令舰队离开日本近海向南返航,前往支援硫黄岛登陆作战。撤退行动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天。在一天半的战斗中,美军共损失战机60架,其中因事故损失多达28架,阵亡或失踪机组成员45人。“卡伯特”号战斗机飞行员罗伯特·布坎南少尉的飞机在格斗中受伤,少尉只好驾机在东京湾迫降。同伴阿尔弗雷德·费克上尉联系50公里外的救生潜艇前来救援。为配合本次空袭行动,洛克伍德中将特意在附近海域部署了5艘潜艇,专事打捞落水飞行员的任务。日军在这一水域很可能布下了水雷,近海浅水航行对潜艇来说危险极大,在附近80公里范围内还有两位数的日军机场。尽管危险无处不在,“鲳鱼”号艇长约翰·赫斯中校依然决定执行救援行动。在救起布坎南的返航途中,他们还顺带救起了“大黄蜂”号的一名飞行员。17日夜间舰队经过小笠原群岛时,米切尔下令出动战机轰炸了父岛简易机场,摧毁了停在父岛和母岛外海的部分驳船。

发起本次突袭之前,美军对日本本土的防空力量缺乏可靠的情报。一些人甚至认为有5000架战斗机在保卫东京,美军攻击机群将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事实上他们遭到的抵抗远远低于预期,2天内没有1架日机出现在特混舰队的视野之内。早知如此,斯普鲁恩斯还不如大方地把“华盛顿”号和“北卡罗莱纳”号借给特纳算了,不但少跑路,还能节约燃油。尽管被打得灰头土脸,但东京电台的宣传依然高调:“美军在损失了142架飞机和20艘舰船——包括1艘重型航空母舰——后仓皇逃窜。”

16日黎明,位于关岛新总部的尼米兹正焦急等待着前方传来的消息。他知道海军部期望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当天发布炮击硫黄岛和空袭东京的新闻公报。前者他大可不必担忧,司令部已指示布兰迪少将尽早报告。但斯普鲁恩斯则不然,他总是要在他对事实有相当把握后才做出报告。

尼米兹首先从日本人那里获得了东京遭空袭的消息。东京广播电台上午7时播发消息,“小股敌机”袭击东京,因此响起了空袭警报,广播还说近海发现了敌军舰队。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已经得知,上午7时07分海军已对硫黄岛发起炮击,B-24轰炸机正飞往北方进行日常的空袭。尼米兹在一张纸上写下了第259号战报:“米切尔将军率太平洋舰队一支强大的特混舰队正在袭击东京及周围敌人的飞机、空军基地和其他军事目标。这是经过长期筹划和太平洋舰队全体官兵一心向往的一次行动。太平洋舰队海上部队正在轰击硫黄岛。太平洋战区战略轰炸机正在轰炸硫黄岛和小笠原群岛的敌军阵地。上述各部是在第五舰队司令官斯普鲁恩斯将军的指挥下作战。”

18日上午,《纽约时报》头版使用了如下通栏标题:“美国舰队1200架飞机空袭东京,同时大批舰只和飞行员轰炸硫黄岛。”《时代》周刊发表评论员文章说:“在日本近海集结了美国最强大的海上力量,开始以航空母舰袭击日本本土。距离之近,足以使‘地狱猫’‘海盗’对东京的街道进行扫射,实施惩罚性袭击。这是太平洋战争以来最果敢的作战行动。”

19日黎明,尼米兹终于收到了斯普鲁恩斯发来的第一份战报:“特混舰队在完全未被发现的情况下接近目标地区,直到攻击开始并几乎击中目标时敌人才发出警报。两天来的天气情况是,特混舰队上空云层低,有风暴。目标上空气象不能令人满意,大部分目标区被遮掩。两天的战果为空中击落敌机332架,地面摧毁击毁177架,可能还有多架被击坏或击毁(包括第一天的150架在内),摧毁许多机场和航空站机库、机棚等设施。我部正星夜兼程南下。”18日傍晚,第五十八特混舰队逼近了硫黄岛,准备为海军陆战队19日的登陆行动提供近距离火力支援。

几乎就在第五十八特混舰队放飞舰载机空袭东京的同一时间,2月16日清晨,布兰迪少将的第五十二特混舰队已经逼近了硫黄岛。布兰迪麾下包括伯特兰·罗杰斯少将的舰炮火力支援大队,加尔文·德金少将的护航航母大队,亚历山大·夏普少将的布雷大队,霍尔·汉伦上校的水下爆破大队,迈克尔·马拉纳费中校的两个炮艇支援中队。另外,埃尔顿·帕克上校将指挥陆基航空兵配合水面舰艇的炮击行动。

罗杰斯少将奉命利用3天时间摧毁岛上日军防线最强大、最具威胁的部分。情报部门提供的资料显示,需要优先摧毁的目标多达724个。这一艰巨任务将由6艘老式战列舰、5艘巡洋舰和16艘驱逐舰承担。老式战列舰分别为“田纳西”号、“爱达荷”号、“得克萨斯”号、“纽约”号、“内华达”号和“阿肯色”号,后三者都参加过诺曼底登陆战役。它们将得到重巡洋舰“切斯特”号、“盐湖城”号、“彭萨克拉”号、“塔斯卡卢萨”号以及轻巡洋舰“维克斯堡”号的火力支援。特纳原拟让新式战列舰“华盛顿”号、“北卡罗莱纳”号的406毫米巨炮参加3天炮击行动,被斯普鲁恩斯以米切尔需要更强大的防空力量为由否决,它们只能参加登陆日的炮击行动。

第五十二特混舰队旗舰“埃斯特斯”号两栖登陆指挥舰上,海军陆战队炮术军官韦勒中校已将硫黄岛划分成6个地区,由参与炮击的舰船分片包干。已查明的目标均在海图上标识出来,击毁后还要一一核对,新发现的目标将被随时标入海图。护航航母“威客岛”号负责出动舰载机为炮击提供指示和校正,那些飞行员都受过专业的观测训练。一个精心设计的无线电网络已经建立,用于协调炮击分队的行动。所有火力支援单位得到指令,在舰载机到位能够识别具体目标并观察炮击效果时才能开火。

美军无疑正在逼近。15日晚,栗林紧急致电东京:“请求联合舰队迅速出击,在海上阻击美军舰队。”东京的答复让岛上的人哭笑不得:“现阶段帝国舰队不宜贸然出击,他们将在4月1日突然杀出,将美军一路赶回老家去。”彼时硫黄岛早已易主多日了。

美军对岸炮击在16日上午8时准时打响。“炮击是缓慢的,是在小心探索几乎看不见的目标,发射间隔时间很长。”《哈泼斯》月刊记者约翰·马昆德在笔记本上写道,“眼前的一幕,不禁让我想起拳击运动员在第一回合开始时采取闪避和佯攻以寻找对手的破绽。换句话说,我们的特混舰队好像一群狩猎者,包围着一头受了轻伤但很危险的野兽,他们慢慢地向野兽逼近,不敢等闲视之,努力削弱它的力气,同时诱惑它采取行动”。

当天的天气对舰炮打击极端不利。云层很低,使舰上和空中观察员都无法履行职责。岛上日军防空炮火偶尔还会发起反击,使观测飞机必须保持900米以上高度,极大影响了观察效果。天气原因同样影响了空袭行动。当天上午,美军护航航母出动8架“地狱猫”用火箭弹袭击了千鸟机场,还有几架鱼雷机向折钵山的炮兵阵地投弹。德金少将当天共出动舰载机158架次,几乎未取得多大战果。中午过后,来自塞班岛机场的42架B-24飞临岛屿上空,云层厚到飞行员根本看不清岛上目标,布兰迪少将只好命令他们带弹返航。

当天下午,美军出动3艘装着高音喇叭的巡逻艇——上边各载一名在塞班岛俘虏的日军士兵——开始向岛上日军喊话:“致岛上的守军兄弟。我们不是第二代日本移民,是纯粹的日本人。在故乡,还有可爱的父母和妻儿在等着你们。你们不应该因为一名小队长的命令,就舍弃宝贵的生命。美军为你们准备了气派的房子、温暖的衣服和美味的饭菜。请你们马上扔掉武器来到岸边,这座岛屿将在一周内陷落。胜败已成定局,请手持白旗前来岸边。否则,你们的生命将在数日内完全消失。”这样的劝降注定起不到任何效果,只能换来岛上日军的几发炮弹。

栗林严令各部禁止向挑衅的美军开炮。18时,布兰迪少将下令收队,美军舰队秩序井然撤往远海。忙活了一整天的美国人取得的战绩惨淡至极:724个目标仅摧毁了17个,岛上日军战死22人、受伤2人。当晚美军驱逐舰持续发射照明弹,试图妨碍敌人的夜间行动。日军根本不予理睬,加紧修复白天被破坏的工事。

17日天气晴朗,能见度良好,一切预示着当天的炮击将取得比前一天更大的成果。8时刚过,美军12艘扫雷艇率先驶入海岸700米范围之内,搜索可能存在的水雷和其他障碍物。8时40分,战列舰“内华达”号、“爱达荷”号、“田纳西”号前出至距岸2700米范围,准备为上午11时出动的水下爆破队提供近距离火力支援。由于离岛实在太近,3艘战列舰的巨炮几乎是平行向岸上发炮。虽然栗林严令不得发起反击,但几门日军岸防炮忍不住开了火。9时差几分钟,1发准确命中“田纳西”号的炮弹造成4名水兵负伤,所幸舰体并未受到太大伤害。

9时30分,“彭萨科拉”号缓缓靠近硫黄岛东海岸悬崖。在1500米的最佳射程上出现了1艘万吨级重巡洋舰,的确让守岛的海军士兵手痒难耐。北地区海军负责的一处150毫米岸防炮台无视栗林的命令向敌舰开火,第一颗炮弹差50米就打中了。“彭萨科拉”号紧急驶向外海,但在短时间内逃离日军岸防炮的射程似乎不太现实。日军炮手的射术惊人,在之后短短3分钟里,连续有6发炮弹在重巡洋舰上轰然炸响。“彭萨科拉”号战斗信息中心被摧毁,右舷弹射器上1架水上飞机起火,17名水兵阵亡、153人受伤。舰长约翰·休兹上校一边反击,一边灭火,操舰快速驶出日军岸炮的打击范围。美军3艘战列舰立即还以颜色,对这处炮台进行了集中炮击。

11时差几分钟,美军4支水下爆破队的100多名蛙人在12艘步兵登陆炮艇的掩护下向硫黄岛游去,他们的任务是检查海滩和海浪状况,寻找水下障碍物并将之摧毁。日本海军南炮台的4门120毫米炮率先开火,随后折钵山炮台的4门140毫米炮也加入了炮击行列。日军几乎弹无虚发,美军12艘登陆炮艇全部中弹,仅6艘可以依靠自身动力返航。美军对此大为震惊,岛上日军竟然还有如此猛烈的反击火力,战列舰和巡洋舰立即对新暴露的目标进行炮火压制。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违令反击的全部来自日本海军的炮台,陆军严格遵守了栗林的命令。

登陆炮艇LCI-449号被日军炮弹命中,12名水兵当场阵亡。身负重伤的艇长鲁弗斯·赫林坚持驾驶30分钟,竭力操艇躲避日军炮火,一直坚持到艇上所有水兵疏散后才最后离开。赫林因此获得“分遣队行动”颁发的第一枚荣誉勋章。

美军12艘炮艇上共有44人阵亡、152人受伤。LCI-474号被击沉在“卡普斯”号驱逐舰不远处。“洛伊策”号驱逐舰也被1发炮弹命中,舰上水兵7人阵亡、33人受伤。令人颇为惊讶的是,截至12时20分,蛙人除1人失踪外,其余全部安全返回。他们带回的消息令人振奋,近海和海滩没有障碍物和雷区,海浪条件对登陆作业非常有利。仅1名蛙人在海滩发现了1颗地雷,将它成功引爆。

在元山机场,日军仅剩2架装有60公斤炸弹的零战可以投入战斗。这2架飞机隐藏在水泥护墙里才得以幸存。飞行员受命撞击可能发现的任何敌舰。其中一名飞行员迟迟不愿登机。“反正我们都得死,”另一名飞行员劝他,但那名飞行员坚持说头很痛,无法起飞。指挥官又找来了几名飞行员,问谁愿意主动报名出击。一人艰难地爬上了飞机,两架零战顽强升空。他们在飞越折钵山时,被美军舰船的高炮相继击中,坠入大海。

17日美军投入作战的舰载机达到226架次,攻击的主要目标是机场和海滩周围的高平两用炮和防空炮。8架“地狱猫”投下凝固汽油弹,42架B-24在1500米高空投弹。就侦察机观察的结果来看,他们对日军造成的损害极其轻微。日方记录当天战死54人、伤26人,损失120毫米平射炮3门、120毫米高射炮3门、喷进炮1门、25毫米机枪6挺,另有2台雷达遭到破坏。

栗林认为,守岛部队已挫败了美军的登陆行动,便把成功的消息电告东京。当天傍晚,美军收听到东京电台广播说,“我硫黄岛守备队击退了美军登陆行动,击沉包括1艘战列舰在内的5艘敌舰”。

不相信东京广播的除美国人外,还有一位日本高官,他就是小矶内阁的外务大臣重光葵。作为一名纯粹的文官,重光清楚美军的炮击往往意味着登陆行动已迫在眉睫。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美国人进攻硫黄岛的行动,将使日本人知道战争已来到了家门口。”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重光这样的“觉悟”。联合舰队司令官丰田向岛上海军最高指挥官市丸发去了祝捷和激励电报:“虽然敌人的轰炸和炮击非常强大,但坚守硫黄岛之贵部冷静判断出敌方意图,挫败了他们首次登陆的企图,沉着等待敌军卷土重来,决心不惜任何代价守卫硫黄岛。本职获悉后不胜欣慰,希贵部继续保持高昂士气,不管敌之攻击如何炽烈,都要击溃来犯之敌,确保本土外围防线。”

汇总战果,美军两天的轰炸和炮击并未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预定炮击准备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当晚,在“埃斯特斯”号指挥舰上,海军陆战队炮术军官韦勒中校建议,最后一天将所有可用火力全部用于能够打击登陆滩头的日军阵地,布兰迪少将慨然允诺。他下令负责登陆区域——岛东南海滩的战列舰“田纳西”号、“内华达”号、“爱达荷”号、“纽约”号及重巡洋舰“切斯特”号除留下登陆日所需弹药外,可以在次日的炮击中用光所有弹药。

可惜天公不作美,18日并未延续前一天的好天气,阵雨导致能见度极低。清晨7时45分,美舰抵近到距海岸仅2300米处,纷纷开火。“田纳西”号、“爱达荷”号奉命集中火力炮轰折钵山脚下的日军炮兵阵地和位于南卸船场以北350米处采石场边缘的岸防炮,部署在这两处的日军火炮将对美军19日的登陆区域构成致命威胁。在短短4分钟时间里,“田纳西”号发炮333发,“爱达荷”号也打出了280发炮弹,岛屿南部几乎被炮弹掀起的沙尘淹没了。

下午天气略有好转,美舰开始转向折钵山、南海岸、千鸟机场、南地区集中炮击,直至18时30分。美军声称摧毁或重创滩头附近201个主要目标,包括11座海岸炮台、22座127毫米高平两用炮台、16座大型碉堡和93座小型掩体。受天气影响,德金少将当天仅派出舰载机28架次,其中3架被日军高射炮火击伤,所幸飞行员均安然无恙。

3天时间里,硫黄岛几乎完全被美军炮击或轰炸的硝烟淹没,日军龟缩在坑道里连头都不敢露。据统计,从1944年8月到1945年2月18日,美军对硫黄岛的海空火力准备共消耗弹药24000余吨,相当于岛上每平方公里承受1200吨。但日军凭借坚固的地下工事,损失轻微,总计伤亡104人。换算一下,相当于美军消耗近24吨弹药才能打死或打伤1名日本兵。这些炮弹就是不爆炸,胡乱扔下去也能砸死砸伤几个。记者马昆德浓墨重彩地描述了炮击的精彩过程,他在报道结尾处借鉴了丘吉尔的名言:“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未有过如此强大的舰队,向如此小的岛屿发射过如此多的炮弹。”

登陆日前夜,布兰迪少将致电特纳中将:“虽然天气条件让我们无法全部打完用于先期火力准备的弹药,无法得到更多一天时间发现和摧毁更多敌军设施,但我还是相信,登陆行动可以在明天按计划进行。不过,我建议在岛东岸及其两侧登陆前和登陆期间,要特别注意压制敌军的火力,必要时应该立即使用白磷弹。”

对海军持续3天的火力准备,第五两栖军远远不能满意。施密特对此抱怨说:“34个小时的白天时间里,我们只得到了约13个小时的炮火支援。”霍兰在登陆日前夜同样通宵未眠,他发现“行动的迫切性和为我们所进行过的最为令人震惊的作战要承担的责任实在太沉重了”。几年之后,他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我确信,我们将在硫黄岛损失15000人,这是我们在珍珠港制订计划时计算出来的最小数字,虽然我手下的一些军官希望这个数字能够更低。就海军陆战队而言,我们已经为尽可能迅速而经济地占领这个小岛做好了充分准备。我们登陆部队每4人就会有1人伤亡,我从未忘记这一点。我对战役结果毫不担心,我们一定会赢,而且我们也一直在赢。可是想到要付出那么多年轻的生命,我就有很多个夜晚无法入眠。”

同一天晚上,守卫玉明山阵地的日军工兵小队长大曲觉少尉也在恼火。2月14日,上司立川命令他在千鸟机场和通往那里的敌方坦克必经之路上埋设地雷,大曲率几十名部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完成了任务。但就在18日上午,立川的新命令又到了,要他当晚带人冒着美军的炮火把之前埋下的地雷再挖出带回来。军令如山,17时,骂骂咧咧的大曲召集30名部下再次出发。美军当天的轰炸和舰炮打击已接近尾声,大曲率部在17时30分顺利到达千鸟机场。

天还未完全黑下来。不经意间向海上望去的大曲大惊失色,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他还从未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一支舰队,“好像全世界的所有船都集中到这里了”。围绕岛屿的舰船足足有数百艘,它们距海岸如此之近,似乎弯腰捡块石头扔过去就能砸中敌人。大曲依稀看到离岸最近的那艘船上,一个脖子上缠着毛巾的美国大兵正在悠闲地抽烟。

大曲回头向跑道望去。他想经过3天的轰炸和炮击,那里肯定已经坑坑洼洼,面目全非。但他眼中的跑道几乎毫发无损,连一个弹坑都看不到。大曲双腿禁不住颤抖起来,他清楚美国人不向跑道打炮并非因为心地善良,而是准备将它们留给自己使用。这只说明一个问题,美国人的登陆已经迫在眉睫。大曲意识到从此刻开始,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实际上他侥幸活到了战后。

2月18日傍晚,希尔少将领军的第五十三特混舰队抵达硫黄岛外海,与打了3天炮弹的布兰迪少将顺利会合。希尔的运输船上运载着3个陆战师的逾7万名官兵,大曲远远看到的很可能就是他们。19日清晨6时,完成空袭东京任务的第五十八特混舰队在斯普鲁恩斯和米切尔的率领下进抵硫黄岛西北海域。大曲如果看到这支舰队,一定会当场吓晕过去。一时间硫黄岛以东海域舰船云集,桅樯如林,多达800多艘舰船——还不算那些大船上放下来的小船——围成一个半圆,在海上绵延数十公里之远。用记者马昆德的话就是:“登陆日黎明,硫黄岛海域就像纽约港一样繁忙。”

登陆日——2月19日——终于降临。凌晨3时30分,那些早早起床的陆战队员就开始列队领取食物,他们吃的是传统的战前早餐牛排煎蛋。队员们仔细检查了背包、用具和武器弹药,并没有明显的紧张情绪,人人表现得与头一天一样。等他们登上甲板时,天已放亮。晨雾中的硫黄岛孤单落寞,荒无人烟,折钵山被一大片不祥的低云笼罩,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数不清的舰船上,成千上万双眼睛在盯着那陡峭的圆锥形山体。当天硫黄岛出现了少有的晴朗天气,天高云淡,微风轻拂,气温20℃,北风8~10级。

清晨7时,一众陆战队员开始换乘。“当我钻进那辆水陆牵引车时,我吓坏了,”医护兵沃农·帕利斯回忆说,“我是新兵,但我能感觉到就算是老兵也很害怕。”他身旁的一位老兵凝视着远方的海岛,喃喃地说:“你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但在战斗开始的5分钟里,你学到的东西比在彭德尔顿训练营一年学到的东西都多。”一位随军牧师的祈祷语让陆战队员感到了不安:“仁慈的上帝,我知道您今天也很忙。但即使我忘记了您,也希望您千万不要忘记我。”

甲板上的马昆德也在举目远眺。他觉得从美学观点看,硫黄岛丑得不能再丑了:“它的影子就像海中的一只怪兽,那个小小的死火山是头,海滩是脖子,其余部分连同灌木丛和棕色的悬崖峭壁则是躯体。它具有日本式小花园的那种小巧精致。岛上的岩石奇形怪状,久经风吹雨打和海水冲刷,就像日本人喜欢用来装饰庭院的鹅卵石。”

6时40分,美军登陆前最后一轮炮火准备轰然打响。除罗杰斯少将的舰船之外,新式战列舰“华盛顿”号、“北卡罗莱纳”号也加入了炮击行列。一颗颗重磅炮弹脱膛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落在岛上,那里随即升起了滚滚浓烟,尘土四起。重型舰船炮击5分钟后,9艘装备127毫米火箭炮的登陆炮艇开始用火箭弹猛轰元山高地,更多炮艇则用迫击炮轰击折钵山山坡。当天上午,42艘登陆炮艇共打出19500发炮弹。虽然当天的火力准备时间较短,但因天气晴朗,目标清晰可见,取得的效果远比前3天要理想得多。

8时03分,水面舰艇的炮击暂停。从快速航母上飞来的120架战斗机和轰炸机分成两个波次,对预定登陆海滩和周边区域进行扫射轰炸。当天陆基战机表现欠佳,从塞班岛飞来的44架B-24只有15架飞抵硫黄岛上空,对日军东部防线投下了19吨炸弹。8时25分,空袭暂时告一段落,水面舰艇的炮击再次开启,多达两位数的驱逐舰加入了最后的炮击行动。在步兵登陆前的半小时里,美军水面舰艇共打出了8000发炮弹,整座海岛烟尘弥漫,火光冲天。日军对此的记录是:“当美军炮火准备的硝烟散去之后,岛上没有一棵树木上还留有叶子。”

《时代》周刊特约记者罗伯特·谢罗德声称,这是他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可怕的一次炮击”。“虽然类似炮击我曾看到过许多次,”他在采访本上这样写道,“但我不由得想起了‘谁也活不成’这句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一点。”谢罗德对海军陆战队的勇敢无畏充满敬意,几天前在“贝菲尔德”号运输船上,他曾写下这样一段话:“确实,很容易判断美国这个工业大国正在赢得这场战争。但目睹过塔拉瓦和塞班岛之战的人都会感到,美国锻造的钢铁不全在舰船、枪炮和子弹里,冲上海滩的战士们的坚强意志同样是钢铁般的。”

就在水面舰船和空中战机火力准备的同时,美军第一批登陆部队已完成换乘。登陆艇不停地从运输船上“吐”出来,马昆德对此形象地写道:“好像全世界的所有母猫都一齐生崽儿了。”8时前后,运载8个海军陆战队营的482辆两栖履带车已在距岛东南海岸3600米处就位。出发线两端各有一艘船标定界线,另一艘船占据中间的出发线位置。陆战四师副师长富兰克林·哈特准将、陆战五师副师长莱奥·赫梅尔准将在出发线的两端就位,随时准备向师长汇报前线的登陆情况。

美军登陆滩头位于硫黄岛东南海滩,从折钵山山脚沿东海岸向西北延伸到采石场,总长3150米。每450米海滩被划分为一个滩头,从西南到东北依次为绿滩、红一滩、红二滩、黄一滩、黄二滩、蓝一滩和蓝二滩。初涉战阵的陆战五师将在左翼即南端的3个滩头登陆,其第二十八团将穿越岛南的最狭窄部分,孤立、包围并夺取折钵山,其余两个团沿岛东半部分向北攻击前进。作战经验丰富的陆战四师负责右翼即北面的4个海滩,他们登陆后将首先夺取千鸟机场,然后转向,从岛西半部向北快速推进。

作战任务对任何人来讲都困难重重,但可能位于最右翼的第二十五团三营担负的任务是最艰巨的——夺取布满重兵和坚固工事的一处山头,其顶端是一个布满碉堡的采石场。运输船上,师长凯茨少将感慨地说:“如果知道最右翼三营最得力的连中最得力的班的班长的名字,我会在出发前提前授予他一枚勋章。”

8时30分,随着特纳中将“登陆开始”号令的发出,中央控制船降下了预示出发的信号旗。里德·法韦尔中校率第二两栖装甲营的68辆两栖装甲履带车从出发线鱼贯而出,向登陆海滩快速挺进。他们将冒险突入滩头45米,用车载的1门75毫米炮和3挺机枪为第一拨登陆部队提供火力掩护。2分钟后,运载1360名陆战队员的两栖登陆车冲过出发线。随后8个波次共9000人的突击部队各间隔5分钟出发,每波次之间保持240米至280米的间隔。上述人员将在45分钟内全部登岸。

在岛北端的第一〇九师团司令部里,栗林通过望远镜目睹了海上发生的恐怖一幕。他形容美军登陆部队恰似一群“张牙舞爪,边喷火边前进的黑色蚂蚁群”。

直到此时,登陆艇上的许多美军士兵还以为即将打响的战斗不会遇到多大麻烦。来自俄勒冈州波特兰的18岁新兵吉姆·布坎南回头问身后的一位老兵:“你以为岛上还会有日本人留下来等我们吗?”没人回答他的问题。谁会料到,眼前这个遭受过无数炮火洗礼的弹丸小岛,一辆时速60公里的汽车330秒就能从一端开到另一端,但3个精锐陆战师走完这段距离足足用了35天时间。

登陆艇距岸只剩360米时,海军舰炮开始打击内陆和滩头两侧的目标。第一拨登陆部队在8时59分到9时02分成功靠岸,第二拨部队2分钟后顺利抵达。他们在靠近海滩时没有遭到任何阻击,日军不见丝毫动静,只有零星的枪声响起。一些新兵禁不住心里嘀咕。“看来我们的狂轰滥炸奏效了,”唐纳德·豪威尔回忆说,“当登陆门落下、我的脚踏上海滩时,我非常自信,我的周围全是自己人,我想这场战役也就到此为止了吧!”另有一些人在想,也许敌人的力量被夸大了,也许猛烈的炮击早已迫使日本人转入地下了。

麻烦很快就来了。两栖登陆车向内陆挺进不到20米,就被海滩正后方一道高4.5米的高坡挡住。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由于滩头全由火山灰堆积而成,土质松软,登陆车全部陷入其中难以前进。大部分登陆车处于坐底倾斜状态,部分登陆车甚至灌进了海水。后续登陆车撞在先到的已破损的艇上,有的碰坏了螺旋桨,有的撞穿了艇底,开始在海面或浅滩上团团打转,狼狈不堪。

艇上的那些美国大兵只好涉水上岸。对这些负重超过100磅的陆战队员来说,在登上那道4.5米的陡坡之前,他们同样要和无处不在的火山灰作战。士兵甫一迈动步子,就会陷进齐踝深的黑沙之中,每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陆战四师爱德华·哈特下士惊呼道:“沙子太软了,我们简直就像在松软的咖啡粉地面上奔跑一样。”在最左翼的绿滩,陆战五师第二十八团团长、绰号“大马”的哈里·利弗塞奇上校向副师长赫姆利准将发出了关于滩头情况的第一份报告:“抵抗轻微,地形糟糕极了。”膘肥体壮、身高1.93米的利弗塞奇上校因指挥新乔治亚岛北部作战获授海军十字勋章,1920年曾以14.15米的成绩获得安特卫普奥运会男子铅球铜牌。

拥挤不堪的滩头几无立足之地,美军后续车辆只能重新退回海上,转过身子向内陆开火。9时07分,第三拨登陆部队的1200人上岸。4分钟后,第四拨的1600人也到了。虽然不时有流弹袭来,但仍未发现日军有组织抵抗的迹象。首批坦克在9时30分成功上岸,在松软的火山灰中蹒跚前行。只有少数坦克艰难越过了沙丘,大部分深陷黑沙中动弹不得,后来被日军反坦克炮一辆接一辆击毁。到10时30分,美军已有8个步兵营和1个坦克营顺利登上了海滩。

早已严阵以待的日本人绝不会如此孬种。10时整,随着栗林一声令下,仿佛地狱之门在一瞬间打开了。一时间从左侧折钵山、右侧山区高地和前方火力点3个方向,日军各种炮弹、步机枪子弹、火箭弹铺天盖地向聚集在海滩上的美军砸来。隐蔽在暗处的日军炮口不断喷射出火焰,四处飞来的炮弹冲散了美军前进部队。折钵山斜坡上炮火闪闪,巨大的山体恰似一棵挂满了闪光饰件的圣诞树。不同的是,这棵树带来的不是欢乐和喜庆,而是飞溅的鲜血和死亡。

日军的密集炮火几乎覆盖了整个海滩,美军的伤亡人数每一分钟都在攀升,众多陷在火山灰中的登陆艇、坦克、车辆被接连击毁。陆战队员们发现,他们根本无法在松软的火山灰中挖出散兵坑。一名陆战队员愤怒地吼道:“想在地面上挖个坑藏起来,简直就像在一桶麦子中挖一个洞一样困难!”登陆各部歇斯底里向后方要求运送沙袋。向前推进的陆战队员没有意识到日军火力点大部分以坑道连通,他们常常遭到来自背后的偷袭。6200名美军士兵被压制在不到3公里宽的滩头阵地上,日军炮弹伴着此起彼伏的哀号声阵阵落下。身上的装备成为士兵的沉重负担,很多人选择丢弃它们,首先是根本用不上的防毒面具。一些人决定把背包丢掉然后再回来取,只带上必可不少的枪支和弹药。

虽然内心极不情愿,在船上观战的两名美军军官,还是对日军炮手的精湛射术给予了高度评价。陆战四师第十四炮兵团作战训练科长卡奇少校慨叹道:“这是战争中最惨烈的场面之一。日军炮兵让那些炮火弹幕在海滩上到处翻滚,我真不知道,我们的人要怎样才能穿过如此密集的弹幕。”约瑟夫·斯图尔特中校被滩头的一幕惊呆了,“那些日本人真是一流的炮兵,他们每次开火,都有我们的人被击中”。仅10分钟内,首批登陆的4个团都向旗舰发回了遭遇可怕炮击的消息:

第二十五团:采石场方向威胁太大,密集的迫击炮和机枪火力,10时36分。

第二十三团:伤亡惨重,我部暂时无法行动,迫击炮正在杀死我们,10时39分。

第二十七团:各部完全被敌军炮火压制,伤亡惨重,各处都需要坦克速来支援,10时42分。

第二十八团:遭到敌重火力密集打击,停止推进,敌机枪火力和炮火之猛烈,有生以来从未见过。

二等兵艾伦·马修斯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刚才踏上登陆艇时,他还觉得自己是永生不灭的。当他嚼着口香糖踉踉跄跄地爬上海滩时,他的这一想法在瞬间完全改变了。他对自己说:“快跑,赶紧离开这片海滩,可恶的日本兵正在向这里瞄准,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沉重的装备使他陷在沙子里动弹不得。马修斯口渴得厉害,口香糖把牙齿和舌头粘住了。他一边蹒跚着前进,一边试图把口香糖吐掉,但它粘住嘴唇和下颌,就是不下来。马修斯看到左边不远处躺着3具同伴的尸体。

保尔·布拉德利神父随第三批部队一起登陆。他后来回忆说:“当时我还很年轻,没想到会碰上什么危险,何况我要迅速从一个濒死的伤员爬向下一个伤员。总能听到有人在喊:‘神父,到这儿来!’我跪在沙滩上为中弹的士兵包扎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他又中弹了,这回他合上眼睛,真的走了。这时我又听到了喊声,于是爬向下一个伤员。”

美联社记者乔·罗森塔尔对日军密集炮火的形容更加贴切:“在枪林弹雨中奔跑而没有中弹,简直就像在暴雨中行走而没有被淋湿那样不可思议。”趴在斜坡上的军医格列格·艾默里不经意间回头望去,眼前那恐怖的一幕令他终生难忘:日军的机枪子弹雨点儿般泼向一辆刚刚登陆的运兵车,车上20多名陆战队员被弹雨撕碎,无一幸存——海水、沙子和人体肉块被抛向30米高的空中。

到处都是阵亡美军的尸体或尸体的一部分。记者谢罗德发回的报道异常血腥:“到处弥漫着很浓的焚烧肉体的气味!眼看日本佬的炮弹落入弟兄们的队列中,令人揪心。海滩一带躺着许多尸体,无论那是美国人还是日本人,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被最残酷的方式杀死。在其他战场,我从未见过损坏如此严重的尸体。许多尸体被整齐地切为两半,腿和手臂相距15米远。只有腿部可以辨认身份,用卡其布绑腿的是日本兵,裹帆布护腿的就是我们的人。就在沙滩上,离我最近的几具尸体旁边,我看到了一串长4.5米的血肠子。”

日军炮火在海滩上留下了无数弹坑。新兵盖伊·卡斯托里尼和几个同伴跟在老兵兰兹福德的身后,一起躲进了一处弹坑。他听到一名同伴惴惴不安地问:“兰兹福德,你觉得这场战役会很困难吗?”兰兹福德回答说:“这是一场该死的杀戮!”老兵话音刚落,一发迫击炮弹落入他们藏身的弹坑。盖伊感到一个球状物体狠狠砸在后背上弹了出去。他回身一看,禁不住毛骨悚然,那竟然是兰兹福德的大脑袋。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尽管遭受了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但美国大兵抬头四顾,却看不到一个日本兵。他们简直是在和幽灵作战。

一名战士用舍生忘死的壮举为自己的生命画上了句号,陆战五师空中观察机在拉升时被日军高射炮火击中,莱恩·多林斯少校在飞机向下坠落时竭力提升高度,避免飞机坠毁在陆战队员聚集的沙滩上。插旗六勇士之一约翰·布拉德利清晰看到了那悲壮的一幕,“我可以看到他坐在驾驶舱里,应该尝试了所有办法,他的飞机朝一队满载陆战队士兵的登陆艇飞去。最后关头,他毅然驾机朝两队登陆艇中间的海面开去。飞机在海上爆炸,激起的水花飞舞在空中”。

舰船上监听无线电联络的人员不仅看到了多林斯壮烈牺牲的全过程,还清晰地听到他对麦克风说出的最后一段话:“多么美丽的早晨,多么美丽的一天呀!我却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所有事情都在向我走来。”多林斯在8天前刚刚得知孩子出生,是个女儿。

危急关头,美军舰炮为登陆部队提供了及时有力的炮火支援。本次登陆,美军每个营都配备了舰炮火力控制组,可以随时呼叫舰炮给予支援。空中校射飞机发挥了重大作用,日军隐秘的炮兵阵地一旦闪出亮光,美军空中观察员就能将它们的准确位置发往舰上,并引导舰炮将其消灭。在以往历次登陆作战中,舰炮火力支援从未像在硫黄岛这样有效。登陆日当天,海军舰艇共消耗127毫米以上口径炮弹38550发,从航母上飞来的606架次舰载机也投弹124.5吨、发射火箭弹2254枚和凝固汽油弹100枚。海空火力支援之强大,史无前例。

继续滞留滩头只能等死。陆战队员们纷纷起身,踩着松软的火山灰艰难向前推进。9时35分,在营长钱德勒·约翰逊中校的带领下,在最南侧绿滩登陆的第二十八团二营冒着弹雨奋勇冲出,面朝折钵山展开兵力,掩护全军的最左翼。日军的炮弹纷纷落下,各连按建制组织冲锋困难重重。E连二排排长埃德·佩内尔中尉一边大吼“跟我上”,一边快速冲上海滩,继而卧倒在沙滩上匍匐前进,很多士兵就这样大笑着跟他冲了上去。

新兵劳埃德·汤普森被迎面射来的密集子弹吓傻了,卧倒在火山灰里不敢动弹。他侧头向右一看,只见班长迈克尔·斯特兰克中士正旁若无人地坐在沙滩上,脱掉鞋子往外倒沙子,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1919年11月10日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的斯特兰克,1939年10月6日加入了海军陆战队,是插旗六勇士中唯一战前入伍的老兵。被大家亲昵地称为“老人”的斯特兰克非常爱护部下,平时他最喜欢对大家说的话就是:“仔细听我的命令,并执行这些命令,我会尽力把你们安全带回去交给你们的妈妈。”只见弹雨中的斯特兰克从容不迫地穿上鞋子,一边往前冲,一边招呼身后的兄弟们:“散开一点儿,别都挤在一起,搞得跟一串儿香蕉似的。”新兵比尔·拉纳斯忍不住对班长击节赞叹:“不愧为一条汉子!”

来自弗吉尼亚州的摩洛·乌兹曼和伙伴们顽强越过了沙丘。即使身边子弹嗖嗖,美国大兵仍不忘记开玩笑。有人高喊:“特纳中弹了!”“哪儿中弹啦?”乌兹曼喊道。另一人高声回答说:“在屁股上。特纳是个大块头,如果他中弹,肯定是大屁股遭殃。”

杰克逊·巴特菲尔德中校一营的任务是在二营的掩护下向西推进650米直到西海岸,孤立并包围折钵山。他们的进攻完全暴露在山上日军居高临下的炮火之下,推进路上遍布日军火力点。B连连长德怀恩·米尔斯上尉身先士卒,手提冲锋枪向多个日军碉堡发起突击,最终伤重不治而牺牲。在攻打日军一处坚固设防的堡垒时,C连连长菲尔·洛奇上尉阵亡。关键时刻,美军技术精湛的60毫米迫击炮手发挥了重要作用,以精准火力逐个摧毁或压制日军的火力点。10时35分,B连一排排长弗兰克·赖特中尉率部穿越千鸟原抵达西海岸,他的身边只剩下4名同伴。11时整,韦斯利·贝茨中尉率仅剩7人的二排前来会合。鉴于一营在战斗中伤亡太大,团长利弗塞奇上校请求被抽走当作师预备队的三营重归建制,师长罗基少将慨然允诺。

11时,风向转为东南,风力渐大,美军的登陆更加困难。此时各团预备队正在登陆,许多登陆艇被强劲的阵风吹得失去控制,甚至倾覆。加上日军炮火的精准打击,海滩上到处都是被打坏的装备。后续物资和人员源源不断上岸,一眼望去,整个海滩“怎一个‘乱’字了得”,特纳中将在13时前后一度叫停了登陆行动。“海蜂”第一一三营及时上岸,准备用推土机开辟出一条可供坦克、大炮和运输车通行的道路,同时救助陷入沙滩的登陆艇。机械师阿尔菲尼克·伯纳德看到许多战友横尸在前方,他没办法绕过,只好闭上眼睛开着推土机碾压他们的尸体上岸。

登陆区域尘土飞扬,硝烟弥漫,海上军舰上的人根本看不清那里的情况。“埃尔多拉多”号上的特纳因此向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发去电报:“在海上猛烈炮火与空中轰击之后,由坦克支援的我8个步兵营于10点20分顺利登陆。虽然一些日军迫击炮和大炮轰击坦克登陆艇和其他舰船,但登陆从一开始并未遭遇太大抵抗。各团预备队正在登陆,伤亡轻微。”这封电报给了尼米兹一个错误信息,使他误认为登陆行动正在按计划顺利进行。包括参谋长麦克莫里斯少将在内的众参谋一度乐观地认为,硫黄岛有望在预定的4天时间内轻松拿下。

接到规建命令之后,查尔斯·谢巴德中校率第二十八团三营在12时10分到13时之间冒着日军的炮火登上绿滩。15时45分,他们和二营在第五坦克营C连14辆谢尔曼坦克的支援下向折钵山艰难挺进。2辆坦克很快被日军的反坦克炮摧毁,另8辆因陷入火山灰、触发地雷等失去进攻能力,美军的攻击无果。因为侧翼暴露,奋力向前推进150米的二营在夜幕降临前被迫撤回出发阵地。

“好吧,让我们立刻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托马斯·沃纳姆上校命令第二十七团各营向前攻击。左翼约翰·安东内利少校的二营最初只遇到零星抵抗,但很快遭到原光明第一四五联队第一大队的顽强阻击。美军巧妙绕过日军大部分火力点,艰难推进至俯瞰西北海岸的一处悬崖。右翼的一营得到了威廉·柯林斯中校第五坦克营A连的支援,在营长约翰·巴特勒中校的率领下向千鸟机场南部边缘推进。在瓜岛一战成名的战斗英雄约翰·巴斯隆率一个机枪排率先越过了机场南端。10时30分,当他率部继续向西海岸突进时,1发炮弹在他身后1米处轰然炸响,巴斯隆和4名同伴倒在血泊之中,很快伤重不治身亡。巴斯隆随后被追授海军十字勋章,成为二战史上唯一同时获得荣誉勋章和海军十字勋章的海军陆战队战士。据身边的战友回忆,巴斯隆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冲上去啊,你们这帮家伙,我们一定要把敌人的机枪干掉!”

意大利裔巴斯隆1916年11月4日出生于纽约州布法罗市郊一个小镇上,在10个兄弟姊妹中排行第六。16岁中学毕业后,他在一家乡村高尔夫俱乐部当球童。1934年巴斯隆加入陆军,先后服役于第十六步兵师和第三十一步兵师。在菲律宾服役的3年期间,他成为当地一名著名的拳击手。退役后的巴斯隆在马里兰州做了一名卡车司机,他并不喜欢这份工作,几个月后弃车重返马尼拉。1940年7月,巴斯隆在马里兰州加入海军陆战队,随陆战一师参加了血腥的瓜岛战役。1942年10月24日在奥斯汀山,陆战七团一营C连机枪手巴斯隆中士交替使用两挺机枪向日军射击,当晚共打出26000发子弹,率仅剩的2名战友牢牢守住了阵地。此战为巴斯隆赢得了“机枪之神”的美誉,并获授最高级别的荣誉勋章。

从瓜岛载誉回国之后,巴斯隆作为宣传大使参加了战争债券的募集活动。军方特意为他配备了宣传队,专事形象设计及撰写演讲词等。他的英勇事迹被广为传颂。1943年9月19日当他回到故乡时,小镇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庆典,参加者达数千人之众,《生活杂志》《福克斯新闻》等报刊对此进行了专题报道。尽管获得了莫大荣誉,但无时不在想念战友的巴斯隆多次请求重返战场,最终获批。1943年12月27日,巴斯隆来到加利福尼亚彭德尔顿军营,负责新兵的训练。在此期间,他遇到了一生的挚爱、大他3岁的意大利裔丽娜·瑞吉预备役中士,她当时是一名军营厨师。1944年7月10日,两人喜结连理。一个月后,巴斯隆随部队离开军营,前往参加硫黄岛战役并一去不返。当被问及为什么不待在妻子身边时,他回答说:“我要和我的战友们在一起,他们需要我。”

巴斯隆的遗体被送回国内,安葬于阿灵顿国家公墓。美国海军特意将一艘驱逐舰命名为“巴斯隆”号。该舰1945年11月21日下水时,巴斯隆的遗孀瑞吉应邀参加了掷瓶礼。瑞吉未再婚,一直到1999年以87岁高龄去世。为纪念这位战斗英雄,美国五号洲际公路的一段及海军陆战队彭德尔顿军营附近约17英里长的高速公路都被命名为巴斯隆路,新泽西州有多座桥梁被命名为巴斯隆桥,在其家乡还有多座与巴斯隆有关的建筑。2005年,美国邮政特意为海军陆战队发行了一套纪念邮票,约翰·巴斯隆赫然在列。2020年1月10日,美国海军伯克级导弹驱逐舰“巴斯隆”号举行了龙骨铺设仪式。

11时30分,团预备队、唐·罗伯逊中校的三营登上了红滩,在二营后方200米处跟随,一路扫清被友军绕过的火力点。副团长普莱恩上校在战斗中手臂负伤,连同其他伤员一起被送往后方救治。15时,师预备队第二十六团一营登陆,营长丹尼尔·波洛克中校受命率部从红一滩进入内陆约270米处的集结点。15时02分,波洛克接到命令,他的营被配属给第二十七团,在该团二营后方构筑防御阵地。

登陆日当天,切斯特·格雷厄姆上校的陆战第二十六团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等待。尽管军司令官施密特少将早在9时55分就已下令该团回归陆战五师建制,军预备队由刚刚抵达的陆战三师第二十一团承担,但是因海滩上异常拥挤,该团一直到17时30分才全部登上红一滩,随后进入千鸟机场以南的集结区。17时44分,罗基少将命令登陆各部就地构筑防御工事,准备过夜。虽然距登陆日的目标O-1线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但陆战五师好歹在岸上建起了稳固的登陆场。

上午10时30分,陆战五师炮兵第十三团团长詹姆斯·沃勒上校就派出小分队登岛,却发现事先选定的炮兵阵地仍在日军掌握之中。直到14时,亨利·沃勒中校的三营才开始登陆。等到四营于19时30分摸黑上岸时,先期登陆的两个营已经开始为步兵推进提供炮火支援了。

在陆战第二十七团右翼,陆战四师第二十三团、第二十五团相继在黄滩和蓝滩登陆,开始向O-1线奋勇迈进。他们正面的敌人是日军南地区队,以粟津胜太郎第三〇九独立步兵大队和松下久彦少佐第十独立反坦克大队为基干组成,此外还有第二混成旅团司令部、旅团预备队和海军各一部。在黄一滩登陆的第二十三团一营起初进展顺利,但在到达第二道斜坡时遭到日军精准火力的打击。9时30分艰难推进230米后,他们被来自千鸟机场的密集弹幕死死拦住,动弹不得。二营的境况和一营类似,两位营长拉尔夫·哈斯中校和罗伯特·戴维森中校不约而同向团长沃尔特·温辛格上校请求坦克增援。理查德·施密特中校第四坦克营的16辆坦克登陆前就损失一半,其余8辆坦克因火山灰和无处不在的弹坑阻碍迟迟无法赶到前线。

等不来坦克支援的陆战队员只能拼命穿越日军的火力网,于11时30分突破日军海滩阵地,进至千鸟机场第一跑道东南边缘至南卸船场一线。12时,一营已向内陆突进460米,距机场仅180米之遥,处境更加艰难的二营只推进了360米。13时,接到团长命令的詹姆斯·斯凯尔斯少校率预备队三营在黄一滩登陆,向内陆挺进了180米,同时用81毫米迫击炮支援二营的进攻,最后在17时进抵机场边缘。16时15分,师长凯茨少将出动预备队第二十四团二营,替下了伤亡惨重的第二十三团二营。

美军首批登陆的4个团中,情况最险恶、伤亡也最惨重的是在最右侧蓝滩登陆的陆战第二十五团,他们甫一登岸,就直接暴露在正面和右侧山崖上方日军火力的打击之下。美军原定该团首批上岸的两个营分别在蓝一滩和蓝二滩登陆,因最右翼的蓝二滩位于日军炮火的眼皮底下,太过凶险,在团长约翰·拉尼根上校的强烈要求下,第五两栖军司令部最终勉强同意让两个营都在相对“安全”的蓝一滩登陆。

一营营长霍利斯·穆斯坦中校受命登陆后从左翼直插内陆。到11时30分,他们已向前推进了550米,与机场跑道延伸线平齐。右翼的B连开始转向北方进攻,左翼的A连留守原地,与在黄二滩登陆的第二十三团二营保持联系。面对敌人隐蔽而密集的炮火,B连排长达伦·科尔中士独自带着手榴弹和手枪,一连摧毁了6座地堡,最后被一颗落在脚边的手榴弹炸死。他随后被追授荣誉勋章,美国海军特意将1996年6月8日服役的一艘伯克级驱逐舰命名为“科尔”号。随着正面战线不断拉长,穆斯坦命令预备队C连前往填补可能出现的任何缺口。13时30分,B连开始在机场东侧高地上构筑临时防御阵地。

第二十五团三营的三个连以纵队上岸。当陆战队员在遍布海滩的弹坑中寻找藏身之所时,遭到日军的精确射击,伤亡惨重。作为6人海军火力引导组组长,本杰明·罗塞尔少尉直到13时才在战线最右端吃力地登上沙丘。无线电操作员掉队了,罗塞尔把他的发报机捆在背上继续前行。一发迫击炮弹在身边爆炸,罗塞尔的左脚脚踝几乎和腿部断开,只剩一丝肉吊在上边。一名同伴一边给他扎止血带,一边讲笑话。又一发炮弹打来,两名同伴当场阵亡,罗塞尔那条好的右腿又中了不少弹片。

此时罗塞尔身边只剩下一名同伴,两人趴在地上纹丝不动。一小时后,第三发炮弹在他们头顶炸开。同伴的右腿被炸断,一言不发,拖着断腿爬下了沙丘。罗塞尔第三次受伤的部位是肩膀。他想起了远在密歇根州的父母,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活着见到他们。又一阵迫击炮火打来,炮弹沿海岸线一直炸上沙丘。罗塞尔觉得身子被抛向空中又掉了下来,灼热的弹片撕裂了他的大腿。他想知道现在是几点,就抬腕看表,又一发炮弹在他身旁几米外爆炸,手表从手腕上不翼而飞,他的前臂又被炸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后来他说:“我开始明白,被钉上十字架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子吧!”罗塞尔被一支医疗队抬走,送到海面用坦克登陆舰改装的医疗船上。军医帮他接上断开的胳膊,截掉了他的左脚。

战至下午,三营K连、L连和I连分别伤亡军官8名、5名和6名,完全靠士官在指挥战斗。本应前来增援的陆战第五坦克营A连被雷区阻止,只能在远处开炮助战。即便如此,三营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在后续登陆二营的掩护下于14时对右侧山崖和采石场发起突击。正面强攻的美军在居高临下的日军火力打击下损失巨大,营长加斯提斯·钱伯斯中校觉得,日本人仿佛在从所有的方向朝自己射击,“你拿起一支烟,飞过的子弹就能把它点着”。17时30分,他被迫请求预备队陆战第二十四团增援一个步兵连才能勉强维持作战。陆战队员深知这片俯瞰滩头的高地至关重要,反复组织了多轮进攻,居然在17时成功拿下了山崖和采石场。18时45分,团长拉尼根上校接到钱伯斯报告,原本有954人的三营仅剩150人,短短一天内就完全丧失了战斗力。最惨的一个连原来有240人,现在只剩18人。拉尼根只好请求师部再调拨一个步兵连,加强全军脆弱的右翼。

登陆日陆战四师炮兵团——路易·德哈文上校的第十四团几乎未给步兵提供帮助。14时05分开始陆续上岸的75毫米和105毫米榴弹炮无法登上台地,美军直接用人力将75毫米炮推上去。105毫米榴弹炮过于沉重,运载车只能退入水中,然后冲刺冲上台地。到傍晚时分他们具备作战能力时,几个步兵营已经在掘壕准备过夜了。

天色渐暗,登陆日的血战暂时告一段落。一片狼藉的海滩上,到处都是燃烧、冒烟、满身窟窿甚至倾覆水中的车辆和装备,火山灰上遍布尸体和强忍伤痛的陆战伤员。美军当天上岸兵力达到了6个步兵团、6个炮兵营和两个坦克营,总兵员超过3万人,占领了连接折钵山最窄处—千鸟滨—机场南部—南卸船场北侧—蜡烛岩前方一线正面宽3500米、纵深500米至1200米的狭小区域。陆战五师副师长赫梅尔准将是登陆日唯一上岛的美军将官。14时30分,他在机场南端正东一处相对安全的位置建起了前线指挥所。鉴于日军重炮火力威胁太大,建立起顺畅的通信联络困难重重,赫梅尔建议师长凯茨少将暂缓登陆。

在当天的战斗中,美军初步统计有566人阵亡或失踪,1858人负伤,伤亡人数占总人数的8%,实际伤亡数字可能更大。上岸的56辆坦克有28辆被摧毁或失去战斗力。战斗之血腥程度堪比塔拉瓦、贝里琉滩头。在一整天的战斗中,美军竟然未能抓获哪怕是一名俘虏,甚至连日军士兵的尸体都没看到几具。陆战队员们憋屈极了,觉得似乎在和一些看不见的幽灵交战。

在认真研究了当天的作战报告之后,和特纳同处“埃尔多拉多”号指挥舰的霍兰对登陆日出现的巨大伤亡感到悲伤,他明白自己的队员“只能一码一码地占领硫黄岛”。霍兰告诉身边的一大群战地记者:“我现在尚不知道岛上日军的最高指挥官是哪位,但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绝对是个狡猾的浑蛋!”战斗已经打响,连对方指挥官是谁都没弄清楚,美军情报工作的拙劣由此可见一斑。

夜幕降临,陆战队员,尤其是那些在塞班和提尼安岛经历过日军夜袭的陆战四师的老兵精神高度紧张,战战兢兢等待着日军夜袭的来临——日本佬的夜袭实在太有名、太恐怖了。登陆日的夜晚,杰里·科普兰下士是跟两具同伴的尸体和4具日军的尸体在同一个散兵坑里度过的。他不停地祈祷:“上帝,如果你能救了我的命,我保证这一辈子每个周日都会去教堂,永不中断——那是我第一次跟上帝在一起。”

为防止日军发起夜袭,几艘美军驱逐舰驶抵近海,持续向岛屿上空发射照明弹,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战役期间,美军平均每晚发射的照明弹超过了1000颗。驱逐舰上一名水兵在家信中形象地描述了这一诡异景象:“看照明弹从白云中落下,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它们会在云中点亮,令云彩发出白雪般的光芒,然后缓缓穿过一层层云,最后穿出云底,照亮整个岛屿。”

出乎所有人预料,登陆日夜晚日军竟然按兵不动,那令人心悸的夜袭始终没有发生。栗林对他的兵力如同对弹药一样节省,他深知美军势大,自杀性冲锋只能使岛屿尽快陷落。他告诉身边的参谋们:“很显然,我们有反攻滩头的机会。但如果我们发起反击,美军的飞机和舰炮就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损失。我们只能耐心等待敌人向我们的阵地靠近,给他们以最大的杀伤。”不出击不等于就无所事事,栗林采取的办法比单纯的夜袭要有效得多。他命令向美军占据的狭小区域实施炮火袭扰。日军的精准炮击一度迫使特纳在当天23时暂时关闭了黄滩和蓝滩。陆战第二十三团一营的指挥所就设在两个大弹坑里,几发日军炮弹接连落入其中,营长拉尔夫·哈斯中校和几名参谋当场阵亡,副营长路易·布里萨德中校火线接替了营长职务。

当天23时15分,第二十八团一营报告在西海岸击退了敌人一次驳船反登陆行动,击毙日军25人。20日凌晨3时45分,第二十七团一营报告,一部日军的反击波及面达到了450米,他们在陆战十三团一营和二营的炮火支援下顽强将敌人击退。尽管如此,仍有少数日军爆破小组偷袭得手。20日凌晨4时,陆战第二十五团弹药库遭到日军爆破小组突袭,整整2艘登陆艇上的81毫米迫击炮弹、火焰喷射器燃料瞬间炸响,冲天火光将海滩映照得一片通红。

日军炮火之精准令人匪夷所思,好像美军阵地上有人在指示目标似的。一名陆战队员听到,近海一艘搁浅的日本运输船内传出了轻微的嘀嗒声,于是招呼几名同伴爬上了那艘废船。里边闪出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那是一名身背无线电报机的日军士兵。在几个人的围攻之下,日本兵很快被打死,日军炮火准确率随之显著下降。但是海滩上人实在太多,日军的炮击仍然给美军造成了很大伤亡。“在硫黄岛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只能称作地狱里的一场噩梦!”记者谢罗德这样写道。

在美国人眼中,敌人的炮火已经够密集了。但日军炮手采用的是节奏射击,岛上许多炮台根本没有开火。“弹药必须节省,一发都不能浪费”,这是战斗打响前栗林下达的命令。登陆日当晚,栗林向东京发报说:“我硫黄岛守备队冒着敌人的猛烈炮击和轰炸,以岸边阵地部队和炮兵火力果敢发起反击。我独立速射炮第十二大队大队长早内政雄大尉奋勇操炮亲自射击,击毁敌军坦克数辆,最终怀抱炸药包逼近敌坦克与之同归于尽。我独立速射炮第八大队第二中队小队长中村贞雄少尉击毁敌坦克20多辆,壮烈殉国。在此,我特意请求分别追晋两人为中佐和大尉军衔。”栗林同时下令,嘉奖一名步兵军官和第一四五联队全体人员。

除向东京发报之外,栗林还举行了一个特别仪式。他划着火柴点燃了一大堆纸币,总数大约12万日元,按当时汇率折合2.8万美元。这些钱对岛上的美国人和日本人用处不大,但栗林还是不想让它们落入敌人之手。他再次致电东京说:“战友们手头的钱共有12万日元,这是注定将‘全员玉碎’的硫黄岛守备部队向大藏省致以的最后敬意。”

对登陆美军来说,首先需要攻克的目标是制高点折钵山,日军从山顶可以俯瞰美军的一切行动。如果美军主力部队向北攻击,身后这座山如芒刺在背,美国人必须在最短时间里拔掉这颗硬钉子。登陆日当天,折钵山已被陆战第二十八团完全孤立。敌之急所即我之急所,栗林对此早有预料,提前为山上的守军准备了充足的粮食弹药,同时通过深埋地下的电话线与之保持联络。他对折钵山守军的期望颇高,希望他们能至少坚守一到两周,拖住并大量杀伤滩头的美军。负责守卫折钵山的是日军独立混成第二旅团第三一二步兵大队和独立速射炮第十大队,指挥官是57岁的厚地兼彦。他几乎是日本陆军最年长的大佐了,一些人戏称他是“可怜的退休业余军官”,认为“东京将这样一位年迈生锈的军官派往硫黄岛是完全错误的”。据说栗林也不看好战术思想陈旧的厚地,但苦于无合适人选,只好在18日晚派厚地前往折钵山指挥战斗。临危受命的厚地早已做好了率部“全员玉碎”的准备。

对奉命攻克折钵山的陆战第二十八团官兵来说,眼前这座并不太高的死火山看上去就令人毛骨悚然。不仅因为通往山顶的道路上有数百座山洞、碉堡和火力点,更因为折钵山怪异的山体确实阴森可怖。一名陆战队员形象地形容他眼中的那座山:“它就像一条大毒蛇的头,其毒牙时刻准备向四面八方喷射毒液。”团长利弗塞奇上校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他知道贸然强攻势必会付出惨重的伤亡代价,于是决定先行包围折钵山,逐步消灭日军火力点,再慢慢寻找上山的通道。陆战第二十八团二营、三营奉命一左一右向折钵山发起钳形攻势,一营留作总预备队。

2月20日晨8时30分,在舰载机、榴弹炮、驱逐舰、登陆炮艇对折钵山实施饱和火力准备之后,美军两个营按计划发起进攻。正如利弗塞奇所料,日军依托坚固隐蔽的防御工事拼命抵抗,美军上午的进攻仅推进了可怜的50米,他们主要依靠火焰喷射器和炸药包摧毁日军的碉堡和工事。上午11时,8辆谢尔曼坦克前来增援,帮助陆战队员封死了40多处洞穴,但也仅前进了200米而已,付出的代价是亡29人、伤133人。17时,接近山麓的二营开始掘壕过夜。三营沿西海岸一路向折钵山推进,沿途击毙日军73人。令陆战队员们略感欣慰的是,他们终于看到日军士兵的尸体了。

实际上折钵山上的日军处境比美国人还要尴尬。尽管防御体系还算完整,但厚地仔细清点人数后发现,1860名部下只剩不到800人。折钵山已被美军团团包围,厚地电告栗林,部队伤亡惨重,“目前敌人正在用火焰喷射器焚烧我军。如我们继续坚守阵地,必定被优势敌人消灭。我们想冲出去,做最后的‘玉碎攻击’”。电报刚发出不久,折钵山通往北方的通信线路就被美军完全切断。

厚地没得到栗林的回复,可能因为通信中断无法回复,也可能因为之前早已下达“严禁自杀式冲锋”的栗林认为根本无须回复。即便如此,栗林还是尽可能去支援折钵山的守军:北部日军炮兵整晚都在向陆战第二十八团的阵地开火,尽可能削弱折钵山当面的美军实力。次日,倒霉的厚地在地下指挥所坑道入口处指挥战斗时,被美军坦克开炮直接命中死亡。他死前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是让一个小队的日军设法向北突围,向栗林汇报折钵山的战况。厚地死后,折钵山地区队残部由独立反坦克炮第十大队大队长松下久彦指挥。

就在利弗塞奇向南进攻折钵山的同时,美军主力部队向北的攻势业已发起。美国人由西向东依次排开了陆战第二十六团一营,第二十七团三营,第二十三团三营,第二十四团二营和第二十五团一营、二营、三营,首要目标是攻占千鸟机场,随后进抵横跨元山机场的O-1线。就在攻击发起前的清晨7时,1发日军迫击炮弹准确命中第二十五团二营指挥所,营长路易斯·赫德森中校、副营长肯普弗少校和作战参谋唐纳德·埃利斯少校重伤,前来商量当天作战的第四坦克营B连连长当场阵亡。团长拉尼根上校命令三营副营长詹姆斯·陶尔中校火线接过了二营指挥权。之后持续月余的血腥战斗将会证明,海军陆战队营长绝对属于一个高风险的岗位。登陆日上岸的25个营长中,伤亡数字竟达到了惊人的19人。

例行的炮火准备之后,20日清晨8时30分,美军7个营同时发起进攻。第二十七团团长沃纳姆上校指挥左侧的两个营沿岛西北岸攻击前进,他们立即遭遇雷区和日军火力点的阻碍,带来更多伤亡的是来自北部山区的日军炮弹。机场区域的日军大口径火炮以最低仰角连续射出的炮弹在攻击部队的头顶爆炸,在开阔地上无遮掩冲锋的陆战队员伤亡惨重。第五坦克营A连、B连及时跟进支援,帮助步兵顽强推进800米,进抵千鸟机场西北角。

1942年8月,14岁的杰克·卢卡斯冒充母亲的签名骗过征兵人员——小伙子当时身高1.73米,体重82公斤,看上去也像是成年人——成功加入了海军陆战队。20日上午,第二十六团一营一等兵卢卡斯和3名同伴穿过一条弯曲的峡谷,向机场方向摸去。前方出现了一处日军炮兵阵地,几人迅速跳进附近的战壕躲避。他们遭到不远处另一条战壕中11名日军的攻击,双方展开激烈的交火。看到一颗手榴弹落入自己的战壕,卢卡斯迅速冲上去把它按在火山灰中,用头盔扣住后用身躯压住了它。就在第一颗手榴弹落地几秒钟后,第二颗手榴弹又落了下来,卢卡斯迅速把这颗手榴弹也拉到自己身下。幸运的是,第二颗手榴弹是颗哑弹,没有爆炸。

第一颗手榴弹将卢卡斯炸得血肉模糊,3名战友误认为他已经阵亡,在消灭了当面日军后继续前进。很快跟进的一支友军意外发现,浑身是血的卢卡斯竟然还活着,立即将他送往海上医疗船“慈善”号。第二天傍晚,这艘医疗船运载着623名重伤员驶往关岛。在接受了21次手术之后,卢卡斯奇迹般活了下来。余生他身体里残留着近200块金属弹片,甚至在机场通过安检时,金属探测器都会因此而发出警报。1945年10月5日,杜鲁门总统在白宫向卢卡斯颁发了荣誉勋章,他因此成为二战中获得最高勋章的最年轻的军人。2008年,80岁的卢卡斯与友人合作出版了自传《坚不可摧》。2021年6月5日,美国海军将新下水的一艘伯克级导弹驱逐舰命名为“杰克·卢卡斯”号,舷号DDG-125。

陆战第二十三团团长温辛格上校率2个营冒着日军的炮火向北推进,他们右翼是陆战第二十五团拉尼根上校的3个营。战至中午,陆战第二十三团一部冲到千鸟机场北部,在日军防线上撕开了一个口子。无处不在的瓦砾和地雷妨碍了坦克的快速前进,他们最终向前推进500米攻抵机场北部边缘。15时前后,“华盛顿”号战列舰驶抵近海,用406毫米巨炮对采石场周围的悬崖实施炮击,造成的山体滑坡封死了几十个洞口。

陆战第二十五团仅以左翼的第一营随第二十三团推进,中路的第二营负责攻克当面高地,右侧配属陆战第二十五团作战的陆战第二十四团一营在原地待命。在恶劣地形和正面高地日军火力的双重打击下,陆战第二十五团伤亡惨重。原地待命的陆战第二十四团一营突遭飞来横祸,几架航母舰载机的误击造成人员阵亡5人、受伤6人。1艘巡洋舰的两轮齐射全落在B连的阵地上,连友军炮兵都莫名其妙地向他们发起了炮击,官兵伤亡达90人。当天,陆战第二十五团仅向前推进了200~300米。因部队伤亡实在太大,施密特少将一大早就命令预备队陆战三师第二十一团登岛投入战斗。因天气恶劣,加上滩头异常拥挤,他们在登陆艇上待了6个小时后再次返回运兵船。

战至20日晚,陆战五师伤亡达1500人,陆战四师伤亡达2000人,美军成功拿下了千鸟机场,还抓获了3名俘虏。当晚,日军依然向美军阵地不断发起炮击,几次小规模渗透均被美军轻松击退。蹲在掩体内的一名美军士兵忽然觉得脚下的地面似乎在震动,“好像有人在楼下敲暖气片”。记者谢罗德听到一名中士的叫喊声:“天哪,日本人已经挖到我们底下来了!”

2月21日8时25分,美军第二十八团在飞机和舰炮火力准备后重启对折钵山的攻势。在反坦克炮、自行火炮和车载火箭弹的支援下,沿西岸进攻的一营接连摧毁了大量半山腰和山脚下的日军工事,成功于12时进抵西侧山脚,三营也在14时攻抵北侧山脚。沿东岸推进的二营起初进展顺利,但在进入开阔地后突然遭到日军机枪和迫击炮的猛烈打击,伤亡惨重。该营E连21岁的一等兵唐纳德·鲁尔登陆后表现出色。开战当天,他冲向一座碉堡干掉了9名日军士兵——开枪射杀8名、用刺刀解决1名。20日清晨,他冒着炮火将一名受伤的队友从前线拖回到40米外的安全区域。21日当天,鲁尔和副排长亨利·汉森中士趴在弹坑里向敌人射击,一颗手榴弹恰好落在两人中间,鲁尔以血肉之躯扑向手榴弹,以自己的牺牲挽救了同伴的生命——他和卢卡斯一样被追授荣誉勋章。两名伤兵被困在山脚下,急需送往后方治疗。足智多谋的医护兵就地取材自制木筏,将他们直接送往海上的医护船。18岁新兵泰特姆慨叹道:“我简单计算了一下,开战两天我们共挺进了900米,我们肯定不会因为超速而违章。”截至当晚,陆战第二十八团的战斗力已经下降了25%。

当天黎明,在2艘巡洋舰、12艘驱逐舰、68架舰载机和33门榴弹炮的炮火准备之后,美军北方部队的攻击在8时10分全面发起。横在美军面前的日军主防线及前哨阵地由不计其数的工事、掩体和超过1500座山洞构成。左翼陆战五师第二十七团的攻击正面相对平坦,他们在第五坦克营的支援下向前推进了约1000米。战线中央陆战四师二十三团二营和第二十四团二营在日军的猛烈阻击下仅前进了100米。右翼陆战第二十五团得到了第四坦克营的支援,尽管一营营长霍利斯·穆斯坦中校上午10时被日军的炮弹炸死,但他的部队还是继续向前推进了50米至300米。当天下午,陆战五师师长罗基少将率司令部成员登岸,在千鸟机场南端建起了前线指挥所。

施密特少将再次下令陆战三师第二十一团从黄滩登岛增援。即使战斗已进入第三天,美军的登陆行动依然困难重重。一直到18时,陆战第二十一团团部和3个营才完成登陆,在千鸟机场的边缘集结,次日他们将配合陆战四师一起战斗。一营C连21岁的赫谢尔·威廉姆斯下士在登陆过程中表现出色,他背负32公斤重的火焰喷射器始终战斗在第一线,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勇敢精神。在4名步枪手掩护下,威廉姆斯连续战斗4个小时——其间多次返回加装燃料——将前方碉堡中的日军全部肃清。威廉姆斯因此获得荣誉勋章,杜鲁门总统赞扬他“高度无畏且超越自身义务的行为”。威廉姆斯由此成为海军陆战队最后一位健在的二战荣誉勋章获得者。2017年10月21日,美国海军将新下水的一艘海上基地船命名为“赫谢尔·威廉姆斯”号,舷号T-ESB-4。威廉姆斯带两个女儿出席了新船的下水仪式。

战至当晚,美军总伤亡已达4500人,陆战四师的战斗力下降至68%。陆战第二十四团二营G连连长、绰号“跳跳乔”的约瑟夫·麦卡锡上尉感慨地说:“登陆时我的连队有257人,后来又接收了90名补充兵,总人数达到347人,最后仅有35人活着离开了硫黄岛。”

21日晚,栗林再次颁布命令:“每一名士兵都必须把阵地当成自己的坟墓,战斗到死,给敌人以最大杀伤!”毫无疑问,他的部下完全做到了这一点。当晚东京广播《家庭与帝国》节目特意提到了美军在硫黄岛的登陆,节目一改往日的谩骂,反而以钦佩的语气评论了美军高级将领:“根据敌人发表的报告,指挥美军在硫黄岛登陆的是海军中将特纳,他是第五舰队司令官斯普鲁恩斯海军上将的得力助手。特纳在美国海军中被称为‘短吻鳄’。他之所以有这个绰号,是因为他的工作与短吻鳄相似。这种动物既能生活在水里,也能生活在陆地上。它的真正天性是只要咬住什么就决不松口,特纳的天性也是如此。斯普鲁恩斯具有强烈的进攻精神,特纳则有出色的决断力。他们已经率领部队来到确实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但是,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困境之中,既无法前进,也无法撤退。特纳要对我们无数宝贵兵员的死亡负责,他别想活着回去——我们决不能也一定不会让他活着回去。为了让做出最大牺牲的许多官兵的英灵安息,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让特纳活着回去就是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之一。”

“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上,斯普鲁恩斯被日本人的幽默宣传逗乐了。他在给玛格丽特的信的结尾处写道:“请你注意一点,我并没有被他们处决。”

战斗打响刚刚3天,美军已经付出了阵亡或失踪1204人、负伤4108人的惨重代价。美国国内媒体指出,海军陆战队在硫黄岛的表现比在塔拉瓦还要差劲。华盛顿的一家报纸建议,“让我们的部队喘口气——给日本人放毒气”。当时美国储存有大量化学武器。诚然对付隐藏在坑道或洞穴中的日军来说,毒气既实用又比火焰喷射器更“仁慈”,况且美日双方都未签署禁止使用毒气的《日内瓦公约》,但罗斯福和尼米兹还是不愿越雷池一步。当初曾建议对某些特殊目标使用毒气的英国人此时也开始装“高尚”,坚决反对使用毒气,他们害怕因此招来希特勒的疯狂报复。斯普鲁恩斯最初在使用毒气问题上有些犹豫,因为岛上没有平民,并无太多道德约束,“但如果那么做的话,我们就被贴上了首先发动毒气战的标签,也让日本人能够名正言顺地进行报复”。最后罗斯福一锤定音,不在硫黄岛使用化学武器。战后在接受战史专家约翰·托兰采访时,尼米兹用这样一句话作为结尾:“当时出于道义上的顾虑,我们牺牲了大批优秀的陆战队员。”

栗林在率部殊死抵抗,海军仅发几封电报以示勉励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必须有所行动。由于主要水面舰艇在莱特湾海战中损失殆尽,残余军舰因燃料不足无力出海,丰田暂时能动用的也只有陆基航空兵和潜艇部队了。鉴于第一、第二航空舰队在菲律宾保卫战中完全丧失战斗力,驻扎关东地区的第三航空舰队尚在重建之中——这支部队主要用于未来的本土防卫战——大本营海军部决定:仅出动少量飞机和潜艇实施“特攻作战”,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

就在美军炮击硫黄岛当天,2月16日,第三航空舰队司令官寺冈瑾平海军中将向第六〇一航空队司令官杉山利一海军大佐下达命令,在香取空军基地成立以自杀机为主的“第二御盾特别攻击队”。第六〇一航空队原配属第一航空战队的大型航母作战,飞行员技术和士气都远高于其他航空队。现在将这支还算精锐的部队拿出来用于“特攻”,可见日本海军已无心或无力重建机动部队了。接令之后,杉山有意延缓了对志愿者的招募,想让手下飞行员对关东空战失利的愤怒先升升温。2月18日,他终于宣布“特攻队”成立,名额一下子被情绪激昂的飞行员报满了。“御盾队”下设五支“特攻”分队,由32架飞机和60名机组成员组成,指挥官是村川弘海军大尉。他们20日发起的首次进攻出于天气原因半途而废。

21日上午,“御盾队”从木更津基地转场至八丈岛,中午加油后分批出击。17时许,第一攻击波的6架飞机在硫黄岛西北65公里处发现了美军航母“萨拉托加”号。美军雷达提前发现180公里外出现了不明身份目标,雷达员却将之误认为友机。当17时辨明来者是敌非友时,最佳截击时机已经错过。仓促前往拦截的6架“地狱猫”击落敌机2架,其余4架日机断然发起俯冲,2架被高炮当场击落,剩余2架接连撞上“萨拉托加”号。航母舰体虽然起火,但伤势不重。

18时50分,美军水兵刚刚控制住火势,日军第二攻击波的5架自杀飞机已拍马杀到。前4架日机均被击落,第五架受伤飞机一头撞上了“萨拉托加”号,在甲板上翻了几个跟头后落入大海。飞机上携带的那颗炸弹把飞行甲板炸出一个直径7.6米的大洞。36架飞机被爆炸诱发的大火焚毁,或者被直接推入海中,另有6架在海上迫降,其余飞机受命前往护航航母“威克岛”号和“纳托马湾”号上落脚。两次撞击造成“萨拉托加”号水兵阵亡或失踪123人、受伤192人。舰长卢西恩·莫巴斯上校组织人员全力抢险,才使航母逃脱了沉没的命运。因为伤势太重,“萨拉托加”号只好撤出战场,直接返回西海岸的布雷默顿船厂大修。

这艘从战争一开始就在太平洋战场打拼的资深航母可谓命运多舛。珍珠港事件后仅一个月,它就遭到日军潜艇的鱼雷袭击,被迫回到船厂大修,错过了至关重要的珊瑚海海战和中途岛海战。虽然在东所罗门群岛海战中偶露峥嵘,击沉了日军航母“龙骧”号,但随后它再次遭到日军潜艇的鱼雷攻击回厂大修,因此错过了圣克鲁斯海战。在随后大部分时间里,它仅奉命执行一些不太重要的任务,其间还被借给英国人很长一段时间,最终错过了马里亚纳和莱特湾两次大战。本次遭遇重创之后,“萨拉托加”号一直到5月22日才完成维修。随后开往珍珠港作为训练舰使用,直到战争结束。

战后“萨拉托加”号参加了“魔毯行动”,从太平洋上运送29204名军人回家。战前美国海军建造的8艘航母中,仅它和“企业”号、“突击者”号——主要在大西洋作战——挺过了战争。与几乎打满全场且战功卓著的“企业”号相比,资历更深的“萨拉托加”号几乎错过了所有顶级对决,可谓憋屈至极,倒霉透顶。正是有了上述不太光鲜的经历,战后“萨拉托加”号一度被认为是多余的,被指令参加“十字路口行动”。1946年7月25日在比基尼环礁,它作为一艘靶船被核弹击沉。由于残骸距海面仅10多米,今天静卧水下的“萨拉托加”号成为一些潜水人士的打卡地。

日军“特攻机”还攻击了硫黄岛以东20公里处的一支美军舰队。19时刚过,1架日机向护航航母“俾斯麦海”号发起俯冲,附近护航驱逐舰“劳伦斯·泰勒”号的发报员塞西尔·根特瑞回忆说,“当时我在甲板上看到一架日机从头顶飞过,我可以看到日军飞行员的脸,你都能看出来他非常恐慌,双唇咧开,露出了牙齿”。日机撞上航母后部升降机,随后在机库中剧烈爆炸,引爆了那里已加油挂弹的飞机。当时海上风速高达22节,大火借助风势迅速蔓延到弹药舱,诱发了连环爆炸。看到航母已无法挽救,舰长约翰·普拉特上校下令弃舰。在海上熊熊燃烧了3个小时后,“俾斯麦海”号于午夜时分沉入北纬24度36分、东经141度48分的海底,舰上943名水兵有218人阵亡或失踪。

遭到日机攻击的还有“隆加角”号护航航母,它击落了4架敌机,毫发无损。坦克登陆舰LST-477号和LST-809号同样遭到了攻击,所幸并无大碍。货船“凯奥库克”号遭日机撞击后起火,船上水兵17人阵亡、44人受伤。美军记录共击落日机18架,仅3架逃往父岛简易机场。日军的本次“特攻”出现了一个反常现象,那些由“老鸟”驾驶的护航战斗机也开始试图撞击敌舰。

除组织自杀机发起攻击之外,日军还出动潜艇实施“特攻”作战。2月19日,第六舰队司令官三轮茂义海军中将以“伊-368”号、“伊-370”号、“伊-44”号——前两者各携带5条、后者携带4条“回天”人操鱼雷——组成“千早特攻队”,于2月20日从濑户内海的大津潜艇基地出发,对硫黄岛海域的美军舰船实施偷袭。2月23日,三轮又命令16日从吴港出发,原拟前往琉球群岛一带活动的“吕-43”号改变航向,前往攻击硫黄岛海域的美军舰队。

日机的“特攻”大大鼓舞了岛上守军的士气。当晚,日军小股部队不断对美军阵地发起渗透夜袭,均被美军轻松击退。黎明时岛上落下大雨,火山灰顿时变成了遍地泥浆,为美军当天的进攻带来了更大难度。对饮水严重不足的日军来说,这场大雨不啻为天降甘霖,守军的士气陡然为之一振。

由于在前两日的作战中伤亡惨重,美军被迫向前线再次投入预备队。左侧陆战五师以陆战第二十六团接替第二十七团,此前担任预备队的第二十七团二营配属他们一起作战。中央疲惫不堪的陆战第二十三团被刚刚登陆的陆战三师第二十一团接替。在陆战三师师长厄斯金少将登陆之前,他们暂归凯茨少将统一指挥。右翼伤亡最大的陆战第二十五团只能咬牙坚持,拉尼根上校只好把撤往后方休整的三营重新投入战斗。

22日上午的例行炮火准备之后,美军在8时35分重启攻势。左翼陆战第二十六团在日军炮火的阻击下一上午推进了360米。9时40分,三营营长汤姆·特劳蒂中校和作战参谋戴伊少校被一发迫击炮弹击中,双双阵亡,G连连长库克上尉临时接过了指挥权。一直战到中午,师部才派来了新营长理查德·费根少校。当天下午,第二十六团的攻击遭到来自左、中、右三个方向日军炮火的联合阻击,被迫在14时放弃取得的360米成果,重新退回原出发阵地。

当天刚刚投入中部战线的新锐陆战第二十一团在日军碉堡、火力点构成的交叉火力网中推进,二营顽强前进了230米,一营仅取得可怜的45米进展,营长马洛·威廉姆斯中校反被日军迫击炮弹炸伤,一直坚持到傍晚才将指挥权交给副营长穆雷少校。战至17时,团长哈特洛·威瑟斯上校命令各部暂停进攻,就地掘壕据守过夜。

在陆战第二十一团右翼,陆战第二十五团一营上午推进了180米,因左翼暴露只好停止前进。15时30分,三营营长贾斯蒂斯·钱伯斯中校刚刚离开前方观察所,就被日军机枪子弹扫中左锁骨部位,被立即送往后方医治。钱伯斯在塞班岛战役中就曾经受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因两次负伤及登陆日仰攻悬崖的英勇行为被授予荣誉勋章。鉴于副营长陶尔中校已被派到二营出任代理营长,三营营长的职务只能由詹姆斯·海德利上尉临时出任了。

在南方战线,美军第二十八团正在逐渐收紧对折钵山的包围,雨水混合火山灰让美军的自动武器因发射不畅变成了单发武器。双方阵地犬牙交错,飞机、军舰和陆基炮兵都无法继续为步兵的进攻提供火力支援。中路进攻的三营只能依靠炸药爆破和火焰喷射器,逐步蚕食日军阵地。美军坦克进至日军地下坑道入口仅10米处近距离炮击,先后封闭了7处洞穴。陆战队员们利用凿岩机从坑道上方打洞,然后灌入汽油点燃,将洞内的日军烧死。战至16时30分,美军两个营在岛南端顺利会合,成功合围了折钵山。

让美军略感欣慰的是,日军中开始出现了自杀现象,说明守军的精神已到了崩溃边缘。三营I连的一名士兵寻隙爬上了北面山坡,返回后报告团长,那里未发现一个日本人。一切预示着折钵山之战的胜利已近在咫尺。看看天色已晚,利弗塞奇上校决定将占领折钵山的任务留到次日完成,让山上的日本人再活一晚上,如果他们不愿缴枪投降的话。

当天下午,在黄一滩和元山机场之间的陆战四师公墓开始为阵亡官兵举行葬礼,机场正南是陆战五师的公墓,那些在船上已经牺牲的官兵将统一实行海葬。在路易斯·纳廷上尉的带领下,丧葬队几乎一刻不停地将阵亡同伴的尸体在浅坑中排列,依次采集食指指纹,记录身份识别牌。很多士兵被炸得身首异处,只能通过牙齿、伤疤、文身、胎记、衣服或首饰来判断身份。如果这些都没有的话,就只能根据尸体来自哪个区域、什么时间来判断其原来的单位了。

裹着雨披的尸体被一排排整齐安放,“就像木材一样堆着”。来自威斯康星州的丧葬兵鲍勃·施密特意识到这是一场与众不同的战役,“我曾在塞班岛埋葬过牺牲的士兵,两者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尸体的残缺不全程度。在塞班岛,每位牺牲战友都被埋在一个单独的墓穴里。但在这里,我们根本不可能那么做。我们只好挖一个长100英尺、宽10英尺的集体墓穴,将他们一排排而不是一具具地掩埋,我们有测量员在做标记”。张伯伦·盖奇神父流着泪告诉记者:“一次,我们在一块墓地里埋葬了55名队员。我不知道他们信奉什么宗教,只能进行一个通用的祷告仪式:‘我们把你们交付给大地,由仁慈万能的上帝庇佑。’我总共埋葬了1800多名队员。”战役期间,纳廷丧葬队也出现了5人伤亡。

当天日落时分,斯普鲁恩斯留下“企业”号、2艘巡洋舰和第五十四驱逐舰中队继续为登陆部队提供夜间战斗机护卫,自己亲率第五十八特混舰队主力再次北上空袭东京。从23日开始,为地面部队提供空中支援的只剩下德金少将护航航母上的舰载机了。当晚,霍兰再次统计了伤亡数字:陆战四师2517人,陆战五师2057人,总计4574人。装甲部队同样损失惨重:登陆的两个坦克营被摧毁坦克24辆,12辆坦克严重受损等待修理,可以继续投入进攻的坦克只剩下62辆。

23日清晨7时30分,在例行的空中和舰炮火力支援之后,美军主力开始向北攻击元山机场,这里是日军主防线的核心支点。负责守卫机场及周边高地的是池田增雄第一四五步兵联队,战斗力居守军之首,池田还可以得到西竹一战车第二十六联队坦克火力的支援。面对日军的坚固防御,美军进攻各部很快裹足不前。右翼接替陆战第二十五团的第二十四团以3个营齐头并进,顺利向前推进了270米,因左翼友军推进缓慢只好暂时停下脚步。由于左侧友军未能跟上,15时,团长沃尔特·乔丹上校下令停止进攻,准备过夜。

左翼陆战第二十六团面对日军重兵把守的悬崖毫无办法,在前进180米后被迫退回出发位置。日军一发迫击炮弹命中二营指挥部,营长约瑟夫·赛耶斯中校重伤被抬了下去,副营长雷亚少校火线接过指挥权。在当天剩余的时间里,他们发起的数次进攻均无果。

在战线中央,陆战三师第二十一团的攻击同样伤亡惨重。刚接任一营营长的穆雷少校在打电话下达命令时,手中的话筒被日军的一梭子机枪子弹打得粉碎。2颗子弹穿透穆雷左脸颊,从张开的嘴巴中射出,5颗牙齿被打碎,左耳朵也被子弹撕开。罗伯特·泽豪少校成为两天以来该营的第三任营长。二营两个突击连的冲锋曾一度到达机场西南入口,但在日军重机枪和速射炮火力的阻击下未能进入元山机场。伤亡惨重的第二十一团只好在机场南部边缘巩固阵地,准备过夜。当天上午,陆战四师师长凯茨少将登岛,在千鸟机场西北—西南跑道正东建起了师指挥所。

23日,美军取得的最大战果来自南方的折钵山,它因不断喷发令人作呕的烟雾被陆战队员称作“热岩”。这座死火山四面陡峭,表面铺满了棕色火山灰,缺乏植被,山体内部几乎被日军掏空,修筑有数以千计的碉堡、坑道和火力点。设在山顶的日军观察哨可以俯瞰美军的一切行动,准确指引、校正炮火实施打击,在战术上和心理上对美军构成了极大威胁。22日晚,陆战第二十八团团长利弗塞奇上校颁下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次日拿下折钵山,为岛北主力部队的攻击扫清后方障碍。

头天傍晚,在折钵山北麓宿营的陆战二营的一名士兵意外发现,山北坡有一条崎岖的小路,可以直接通往山顶。营长钱德勒·约翰逊中校临时决定,先派几支小分队去侦察一下。清晨天刚亮,F连谢尔曼·沃特森中士率领乔治·马沙尔、泰德·怀特、路易斯·查尔洛等4人组成的一支小分队就开始爬山,8时整顺利爬上了山顶,居然没有吸引来日军的任何火力。他们发现了一个日军重机枪火力点,一些弹药堆放在火山口附近,但并未发现一个敌人。几个人随即一路滑下山去向营长汇报。

看到沃特森小分队正在一步步往下滑,约翰逊中校觉得可以派更多兵力,将星条旗插上山顶。他抓起野战电话猛摇曲柄,向在折钵山东南角的E连连长戴维·塞沃伦斯上尉吼叫着发出命令:“立即给我调一个排过来。”塞沃伦斯看了看自己部队的情况,当时二排正在山脚一带巡逻,于是就命令距营长最近的布茨·托马斯少尉的三排前去执行任务。

副连长哈罗德·希勒中尉受命指挥这支部队。当时三排仅剩下25人,希勒又从机枪排调来了12名士兵,还叫来2名迫击炮手,总算凑起了一支40人的小分队。部队准备时,约翰逊中校叫住了希勒,让副官格雷利·威尔斯少尉从地图箱里取出一面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星条旗交给他:“如果你们爬上山顶,就把它给我竖起来。”这面国旗长1.37米、宽0.71米,是威尔斯少尉特意从送他们来硫黄岛的“米苏拉”号运输舰上带过来的。《海军陆战队员》月刊摄影记者刘易斯·罗沃利中士苦苦要求随队出发,参加这次可能记入史册的行动,约翰逊中校慨然允诺。

希勒小分队以蛇形曲折前进。刚开始他们走得很快,随着山路逐渐变得陡峭,他们的行动也变得越来越慢,有时甚至是手脚并用。路上他们曾经发现了几处洞口,但是洞里空无一人,只在路边发现了一具日军的尸体。在爬行大约2/3路程之后,希勒向两侧派出了警戒分队。随着高度的不断上升,这支小分队逐渐吸引了包括约翰逊中校在内的更多人的注意。登陆海滩和北部作战的一些陆战队员都把目光集中到他们身上,甚至连近海军舰上的水兵也开始用望远镜观察他们。差不多每个人都在默默祈祷,“愿上帝保佑,他们一定能攀上山顶”。但当时山路上的这些人都异常紧张,医护兵约翰·布拉德利在想,“这些人中到底有几个人还能活着回来”。

仅仅用时40分钟,10时15分,希勒小分队顺利抵达火山口。站在山顶极目远眺,三大机场、元山台地、登陆滩头以及海上绵延数十公里的庞大舰队一览无遗。在战役最初的4天里,日军占据着这座极具战术价值的制高点,现在它终于属于美国人了。希勒分出一半兵力在周围警戒,自己率剩下的人进入火山口,日军依然悄无声息。罗伯特·里德的话或许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我对列奥·罗泽说,我要撒尿了。”罗泽大声回答说:“好主意!”大家一起解开裤子,居高临下朝山下放水。里德大声宣布:“我们把美国宝贵的尿素资产无偿捐赠给折钵山。”

希勒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件东西充当旗杆,把营长给的那面旗帜升起来。两名陆战队员从瓦砾堆中抽出了一根6米多长的铁管子,它一头连着蓄水池,一头连着山顶下方的一座碉堡,显然是日本人收集雨水时使用的。在两名陆战队员的帮助下,希勒将国旗绑在铁管上,与排长布茨·托马斯少尉、奥利弗·汉森中士、路易斯·查曼中士——他是一名印地安人——共同于10时20分竖起了旗帜。罗沃利中士准备拍照,但16岁的詹姆斯·罗伯逊一等兵拒绝了摄影师要他摆出特殊姿势的请求:“那是好莱坞电影里的陆战队员!”

旗帜在硫黄岛的最高点迎风飘扬。从海滩或海面向上望去,那面小国旗几乎看不清楚。远处的坡地和散兵坑里,仍在接受日军炮火洗礼的陆战队员纷纷回头。他们一个个胡子拉碴,疲惫不堪,此刻却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一些人还挥动着手中的钢盔。罗纳德·托马斯中尉回忆说:“每个人都欢呼起来,我想一些人还哭了。”陆战五师副师长赫梅尔准将感慨地说:“这是我一生难忘的最大场面之一。岛上目力所及之处,无不欢声雷动!”海上众多舰船上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几乎所有军舰都拉响了汽笛,与岛上的欢呼声遥相呼应,此起彼伏!

在战斗中身受重伤的诺顿少尉正从小艇被放入吊篮,准备前往医疗船“慰藉”号,他觉得突然间一切都停住了。诺顿急忙侧身问“怎么了”,身边的人激动地告诉他,“请看那里”。诺顿循着手势望去,看到了山顶飘扬的那面旗帜。诺顿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幕简直太美了”。他看到医疗船上,那些满身血渍的伤员纷纷艰难地用双肘支起身子,抬头望向折钵山顶的那个点。

在距陆战第二十八团指挥所不远处的红一滩,一群美军高级军官正在一个陆战排的护卫下由登陆艇踏上海滩,“在他们站立之处100码的范围内至少有20人或死或伤”。眼前历史性的一幕深深打动了海军部长弗雷斯特尔,他转身告诉霍兰及大批随行军官:“霍兰,折钵山上的那面旗帜,意味着海军陆战队未来500年的荣誉!”

弗雷斯特尔说这番话另有深意。美国人取得战争的胜利已毫无悬念,海军部长在硫黄岛之行中不时提醒海军和陆战队的军官们,不久将会爆发军种合并和重组的惨烈斗争,战后海军陆战队能否存在还未可知。弗雷斯特尔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是,这一激动人心的画面将有助于海军陆战队在战后的国防体系中争取独立地位。

山顶的希勒小分队可没时间欢呼。罗沃利刚刚按下快门,就有2名日军士兵从附近一处洞穴中冲了出来。那名军官挥舞军刀向旗帜砍去,罗伯逊敏捷地射杀了他。另一名日军士兵朝罗沃利投出一颗手榴弹,他只好就地卧倒,一下子扑到火山口边缘,向下滚落了15米之远。照相机被摔坏,所幸罗沃利本人和底片都无大碍。那名日军士兵很快被击毙。罗沃利安慰自己“是该换一架新相机了”。

3个小时后,E连二排迈克尔·斯特兰克中士率哈伦·布洛克下士、一等兵富兰克林·索斯利、埃拉·海耶斯带着一面更大的旗帜爬上了山顶,一等兵雷尼·盖格南携带步话机电池跟在他们后边。新国旗是约翰逊中校派阿尔伯特·塔特尔上尉从LST-779号坦克登陆舰上取过来的,尺寸比刚才那面旗帜要大一些,长2.43米、宽1.42米。坦克登陆舰的海军少尉阿伦·伍德告诉随军记者:“一名满身灰土的陆战队员过来要一面旗帜,我们给他的这面旗帜是从日军偷袭珍珠港时一艘被击沉的舰上抢救出来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有一天它竟然成为二战最血腥战场的象征。”约翰逊中校特意交代斯特兰克:“你们到达山顶后,告诉希勒中尉把这面旗帜升起来,并保管好那面小的旗帜。”

随斯特兰克一起上山的还有身高仅1.67米且高度近视的美联社记者约瑟夫·罗森塔尔——他曾为关岛和贝里琉战役拍过照——以及战地摄像师鲍勃·坎贝尔、摄影师比尔·格瑙斯特中士。他们途中遇到了相机摔坏正在下山的罗沃利。后者说旗插上去了,自己已经拍下了这一场景。罗森塔尔犹豫是否继续往上爬,最后还是决定加紧赶路,无论如何也要拍张照片回去。

到达山顶的罗森塔尔看到一群士兵在拖一根长铁杆,便好奇地问“你们在干什么”。一名陆战队员告诉他,“我们准备插上这面更大的旗帜,小的换下来留作纪念”。罗森塔尔开始调试手中的相机,从余光中他发现6名陆战队员正在竖起第二面旗帜,就立即转身,在没来得及对焦的情况下抓拍下太平洋战争最著名的一张照片。罗森塔尔后来回忆说:“我看见他们在竖国旗,就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拍摄过程非常简单,我从不认为这是一次伟大的拍摄,当时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格瑙斯特录下了插旗的珍贵影像。

海军部长弗雷斯特尔明确提出,要拿走第一面旗帜作为纪念。听到这一消息后,约翰逊中校狠狠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某些人想要那面旗,但他不会得到它,那是我们的旗!”他赶忙将旗帜保存起来。被替换上去的新旗帜在山顶飘扬了3个星期,直到最后被强风吹得破破烂烂。约翰逊中校在随后的战斗中阵亡,他保存的旗帜也被收缴,和被吹破的那面旗帜一起作为珍贵的纪念品,被海军陆战队博物馆永久收藏。

意犹未尽的罗森塔尔还想再拍几张,毕竟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在他的指点下,一名陆战队员在飘扬的国旗下摆好姿势,然后又上去了3名队员。罗森塔尔说服20名陆战队员在旗帜下一边欢呼,一边挥舞枪支,拍下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张照片。回到“埃尔多拉多”号指挥舰上后,他把胶卷交给了每日飞往关岛的邮政飞机。幸好美联社驻关岛图片编辑约翰·博德金慧眼识珠,他对我们熟知的那张照片赞不绝口:“我相信,这将是一张永恒的照片!”他说的正是罗森塔尔匆忙抢拍下的那一张。

一直到3月4日回到关岛,罗森塔尔才知道此事。当他走进报社总部时,一名同事走了过来:“乔,祝贺你,是关于硫黄岛升旗的照片。”罗森塔尔致谢之后,同事说“那是一张伟大的照片”,接着问“姿势是摆好的吗”。罗森塔尔回答说“当然是”,他以为同事指的是那张他最钟意的20人欢呼的摆拍照片。很快有人把照片拿给他看。“我的天!”罗森塔尔惊呆了,“是我拍的,但这一张不是摆拍!”

拍摄17.5小时后,美联社在美国东部时间2月23日清晨7时发布了这张照片,包括《纽约时报》在内的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头条第一时间进行了转载,它瞬间让巴顿将军横扫德国以及罗斯福总统出席雅尔塔会议正在归国途中的重大新闻黯然失色。《美国摄影杂志》对此评论说:“那一刻,照相机记录了一个国家的灵魂!”很多人愿意花3美分多买一张报纸拿回家收藏,向《纽约太阳报》申请加印者多达4.8万人,很多报社为此出版了“特别增刊”。一些人打电话给报社要求用厚纸印刷,以便他们拿回去加上相框挂在墙上。当天所有加印的报纸全部售罄,一时间华盛顿纸贵。

“分遣队行动”总指挥斯普鲁恩斯上将也看到了这张照片,他给玛格丽特寄去了照片的影印件,并在信中称它是目前为止这场战争带给我们的最优秀照片,“当我们静下心来,我会弄一个相框把它装起来,一些一流的雕塑家可以用青铜做一个雕像,因为它是如此完美”。

照片的戏剧性构图确实令人过目难忘,它既象征着英雄行为,也象征着苦难和功绩——它因此成为当年拍摄当年就夺得普利策摄影大奖的唯一照片。没人知道照片上的陆战队员是谁,摄影师罗森塔尔却在一夜间名扬天下,他的大幅照片登上了2月27日《纽约时报》的头版。回国之后,罗森塔尔受到了总统杜鲁门的接见,还不断受邀外出演讲,风光无限。一次主持人在介绍他时甚至错误地宣称:“眼前这位,就是在硫黄岛折钵山竖起星条旗的罗森塔尔先生。”罗森塔尔立即进行纠正:“我想说,是各种因素促成了这张照片。我的角色是不重要的,这最能概括我的心情。我们的战士为了升起国旗,不仅在硫黄岛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还在其他岛屿、海岸和空中都献出了生命。谁拍下这张照片并不重要,我只是拿下了一张照片,而海军陆战队员拿下了硫黄岛。”2018年8月,美国《时代周刊》评选出最具影响力的100张照片,《国旗插上硫黄岛》赫然在列。

照片上的6名陆战队员分别是:前面从左至右的埃拉·海耶斯、富兰克林·索斯利、约翰·布拉德利、哈伦·布洛克,后边的迈克尔·斯特兰克和雷尼·盖格南。硫黄岛插旗过程成为那个岛、那座山、那场血战,甚至二战美军士兵英勇作战的象征。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经历了两次插旗且参与人员太多,照片上的6个人被搞错了2个,包括最右边的布洛克。公开发表的照片很快就被布洛克的母亲看到了,她发誓说:“我给这孩子换过不知多少次尿布,我肯定,那就是我儿子的屁股!”

3月1日,斯特兰克被日军的一发迫击炮弹炸死——后来证实他死于美军驱逐舰舰炮的误击。当天黄昏,暂时接替他班长职务的布洛克也战死了。3月2日14时前后,二营营长约翰逊中校被日军的一发炮弹炸得粉身碎骨,“他的锁骨在这儿,而另一段在那儿”。3月3日,布茨·托马斯少尉阵亡。3月4日,用摄影机拍下第二次插旗过程的格瑙斯特在山洞中被射杀。3月21日,索斯利死在日军狙击手的子弹之下。其余3人中,布拉德利重伤被抬离硫黄岛,最后得以善终。海耶斯1955年1月24日因饮酒过度去世,年仅32岁。盖格南1979年10月12日因心脏病死于曼彻斯特市,享年54岁。

这张充分显示陆战队员大无畏精神的照片,成为二战最著名的照片之一。它频频出现在各种不同场合,在美国可谓家喻户晓。据不完全统计,美国有100万家商店、30万个车站、20万家工厂、1.6万家电影院、1.5万家银行和5000块巨型广告牌曾经张贴过这张照片。应广大民众请求,美国邮政总局于1945年7月11日以照片为蓝本设计发行了邮票,首日就售出40万枚,一举打破了邮票发行纪录。1995年为纪念硫黄岛战役胜利50周年,美国再次发行了纪念邮票。

杜鲁门总统命令查出插旗六勇士的名字。4月20日,活着离开硫黄岛的三个人受到了总统的亲自接见。杜鲁门称赞他们是“美国英雄”,印第安人海耶斯对此深感不安:“我所在的排45人仅5人生还,我所在的连125人中只有27人活了下来。他们做得远远比我好,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来到白宫。我怎么会认为自己是英雄呢?”

海耶斯曾收到数百封崇拜者的来信,人们见到他时都会问:“你就是那个在硫黄岛竖起旗帜的印第安人吗?”一向沉默寡言的海耶斯承受着别人意想不到的痛苦。每次见到那张照片,他就会痛苦不堪,“我宁愿没有人拍下这张照片”。在战斗中腿部受伤的布拉德利登陆后第三天曾冒着弹雨将一名陆战队员拖到安全之地,并因此获授海军十字勋章。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道:“人们都把我看成英雄,我并不这样认为。我只不过是在一个偶然的时间,出现在了一个特定的地点而已。”

三位幸存者受到了战争债券发行委员会的邀请,像当初巴斯隆那样作为战斗英雄在华盛顿、纽约、波士顿等大城市做巡回演讲。海耶斯拒绝领取发给他的奖金。为摆脱“幸存者内疚”,他靠酒精麻醉自己,因天天喝得酩酊大醉被提前送回部队,另外两人一直坚持到7月4日才重返前线。

战争结束之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向联邦政府提议,为硫黄岛战役修建一座纪念碑。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了包括国会议员在内无数人的响应。正如斯普鲁恩斯当初的预言,著名雕塑家费利克斯·韦尔登依据那张著名的照片,花费72个小时制作了黏土模型。然后他用3年时间完成了6人的裸体塑像,又用3年给他们配上了军服、军械等装饰。1954年11月10日——当天是美国海军陆战队成立179周年纪念日——以照片为母版的巨大青铜雕像在与华盛顿特区隔江相望的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市罗斯林镇建成。6名升旗手平均高10米,他们挎着的来复枪长1.83米,旗杆高18.3米,星条旗高23.8米。这座当时世界上最高的青铜塑像总造价85万美元,全部来自私人捐赠。当天参加雕塑落成典礼的有近7000人,插旗六勇士中的三位幸存者紧挨着牺牲战友的母亲在前排就座。罗森塔尔当然不会缺席,他还带来了夫人和两个孩子。仪式由总统艾森豪威尔亲自主持,升旗手由布拉德利担任,参加的官员还有副总统尼克松、国防部长查尔斯·威尔逊、海军陆战队前总司令范德格里夫特上将、当时的总司令莱缪尔·谢泼德上将等人。今天这里已经成为一处著名的旅游景点。

美国空军曾试图在这座纪念碑的附近建造一座属于他们的纪念碑,这一行为引发了极大争议。人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如此近距离建造一座大型的新纪念碑,海军陆战队纪念碑就会显得不够突出庄严。经过军种之间无数次的博弈之后,空军不得不另外寻找新的地点。

海耶斯此前就因酗酒被拘捕过51次。仪式结束2个多月后,1955年1月24日,海耶斯死了。他的尸体在寒冷家乡亚利桑纳州巴普楚勒的一条水沟中被发现。验尸官断定他死于酒精中毒后的冻伤,他因醉酒掉进沟里爬不上去而被冻死。美国媒体对此栩栩如生地描述说,他的手臂向上伸展,就像在折钵山升旗时那样。32岁的海耶斯被安葬于阿灵顿国家公墓,终于和无数的战友团聚了。海耶斯因升旗成为家乡的名人,今天小镇还挂有他的巨幅画像,上边写道:“我们希望,埃拉·海耶斯死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和平,一种他在这个世界上所不能找到的和平。”

与归国时受到的热烈欢迎相反,战后的盖格南在一家公司做门卫,默默无闻,1979年10月12日死于心脏病。六勇士中活得最久的是布拉德利。战后他在家乡威斯康星州的安提戈小镇开办了一家殡仪馆,1946年5月和小学三年级就已暗恋的女伴贝蒂·戈普结婚,两人共育有8个子女。布拉德利对以往的荣誉闭口不谈,他的家中也从未出现过那张著名的升旗照片。1994年1月11日14时12分,布拉德利因心脏病在家中去世,全球很多媒体都报道了最后一位插旗手离世的消息,他家乡小镇的报纸《安提戈日报》编辑弗雷德·伯尔尼对此评论说:

约翰·布拉德利在遥远太平洋岛屿的山顶上英勇的插旗行为虽然只有短暂的几分钟,却被人们永远纪念。如果说硫黄岛战役中著名的插旗行动象征了美国人的爱国精神和英勇,那么,约翰·布拉德利宁静、谦逊的性格,博爱的胸怀,则是一位美国小镇人价值观的完美典型。

在布拉德利的教导下,他的子女从小就学会了如何拒绝媒体记者的电话采访。对类似电话,孩子们统一回答说父亲钓鱼去了,虽然布拉德利从来没有去钓过鱼。布拉德利去世之后,他的儿子詹姆斯·布拉德利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壁橱里有3个沉甸甸的纸盒子。虽然外观非常陈旧,但盒子里的东西依然保存完好。打开纸盒,詹姆斯发现了许多照片和文献资料,都是有关父亲作为插旗英雄的见证,还有海军授予他的那枚十字勋章。

纸盒子里一封1945年2月26日——应该是升旗后的第三天——从硫黄岛寄出的信引起了詹姆斯的极大兴趣。信中写道:“我该把我左胳膊上的皴好好洗一洗了,还要刮刮脸,因为我已经6天没刮胡子了。自上岛以来,我还没有接触过肥皂和水呢。我从未料到我能够不吃、不喝、不睡挺过3天。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我能应付。”在信纸旁边还有另外一行字,“你们应该知道这里战斗的进展情况。我在打了胜仗的E连做医护兵,我们连率先登上了折钵山山顶。我参与了升国旗行动,那几分钟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

在随后的4年时间里,詹姆斯进行了大量采访和研究,探寻他父亲及其他5名升旗手的过去。1998年,在时任海军陆战队总司令查尔斯·克鲁拉克上将的帮助下,詹姆斯得到日本政府的特批,陪母亲和3个兄弟重返硫黄岛。2000年,詹姆斯出版了著作《父辈的旗帜》一书,很快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该书2006年被改编成同名电影,由著名导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执导,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监制。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在北方战场,指挥作战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令人振奋的声音:“陆战五师已经把国旗插上了折钵山,干得漂亮,弟兄们!”筋疲力尽的陆战队员们吃力地爬出掩体,面对飘扬在火山顶的国旗肃然站立。扩音器里继续广播说:“我们只要再前进2630码,就可以攻下全岛了。”“只要?”一名陆战队员嘟囔着说,“说得轻巧!”

得到折钵山陷落的消息之后,远在父岛的堀江目瞪口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天然要塞折钵山仅3天就被美军攻克,根据日军的计划,那里至少是要坚守2周以上的。美军占领岛上制高点,不仅在战术上,而且在精神上,都对驻守北方地区的日军主力部队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23日下午,陆战第二十八团开始逐一爆破山上的坑道。眼看大势已去,盘踞地下的折钵山地区队队长松下久彦和独立第三一二步兵大队大队长长田谦次郎决定,当晚率残部向北突围,同独立第二混成旅团主力会合。23时前后,日军残部约300人分散潜入美军阵地,很多人身上绑着炸药与美军同归于尽。30名日军乘夜突袭了第二十八团一营指挥所和急救站,营部所有人员包括医护兵,均操起手头的所有武器与日军展开搏斗。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日军除水野庄八军曹等25人(陆军20人、海军5人)突出重围,与玉明山、狮子岩一带的主力会合之外,其余人员被全部歼灭。

在海军硫黄岛守备队司令部里,侥幸逃出的一名海军大尉向井上左马二报告了折钵山陷落的消息。愤怒的井上拔出了佩刀:“你这个懦夫,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到这里来?你回到这里来真是丢脸!丢脸!丢脸!你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吗?你是一个逃兵,我要亲自斩下你的头颅。”那名大尉跪下,羞辱地低下了自己的头。但井上挥舞的刀并未落下来,几名参谋冲上前夺下了刀。井上开始号啕大哭:“啊!折钵山陷落了!折钵山陷落了!”

经4天激战,陆战第二十八团以亡115人、伤375人为代价,全歼折钵山日本守军,共清点出日军尸体1231具,另有数百具被掩埋在坑道中。协同作战的陆战第五工兵营同样功不可没,他们共摧毁165处掩体、15座大型碉堡和超过200处山洞。清剿山上日军残兵的工作尚未完成,陆战第十四炮兵团就急着在山顶设立了观测点,开始支援绞肉机一般的北部作战。陆战第二十八团稍作休整后,将参加北方的战斗。

23日下午,第五两栖军司令官施密特少将和陆战四师师长凯茨少将登岛,与前一天上岛的罗基少将共同商讨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由业已上岸的陆战三师沿中部进攻元山机场,陆战五师和陆战四师分别沿西海岸和东海岸向北推进。为集中使用装甲力量,施密特决定3个坦克营由第五坦克营营长威廉·柯林斯中校统一指挥。记者谢罗德问施密特少将,战役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取胜。“5天,今天不算!”施密特少将回答说,“上个星期我曾说过,这次战役需要用时10天,现在我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海军部长弗雷斯特尔离开硫黄岛向关岛返航。尽管美军在4天的战斗中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但星条旗在折钵山升起预示着他们已控制了岛南1/3地区,日军已没有任何可能再将美国人赶下大海,部长大人可以安心地离开了。在美国国内,民众乐观地认为,折钵山升旗预示着硫黄岛战役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事实上,对岛上的陆战队员来说,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开始。对前段战斗进行分析后,陆战四师情报官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迄今为止,敌人一直没有发动大规模反击,说明他们为长期的纵深防御积蓄了大量兵力。”

就在23日晚上,岛上日海军最高指挥官市丸致电联合舰队司令官丰田,为自己未能在水际滩头消灭美军表示歉意。在电报最后,市丸说:“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我部每一名兵员都充分意识到此战对国家的未来有多么重要,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保卫这座岛屿,履行自己的光荣使命!” LNVIaE3EpRKzKAtMu+IqPHtcUL7g1C0MYsQjRM6ui94OKBKPfxWpode51TqVC37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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