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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必须以死前杀敌10名为己任”

从东京湾南侧入口,一直延伸到马里亚纳群岛以北550公里处,有一条绵延长1400公里的岛链叫南部群岛。该群岛又可以细分为三个岛群,自北向南依次为伊豆群岛、小笠原群岛和火山列岛。最南方的火山列岛由三个小岛组成,居中的是硫黄岛,南北两小岛分别叫作南硫黄岛和北硫黄岛。1673年,英国人戈尔率先来到这里。因岛上到处充斥着浓烈难闻的硫黄味儿,戈尔便将它命名为硫黄岛。1805年俄国探险家克劳斯滕森经过此地,他和戈尔一样认为贫瘠的列岛不值得开发,未曾向国家建议将这里开辟为殖民地。1887年11月,日本东京府知事首次登上硫黄岛,1889年9月宣布将其纳入日本版图,归东京府直接管辖。

硫黄岛位于北纬24度44分、东经141度22分,距东京1250公里、塞班1100公里,几乎位于两者的中点。从横滨港出发,乘船沿伊豆群岛南下前往硫黄岛约需要4天,乘机仅需4.5个小时。从海上望去,硫黄岛像一条半浮半沉的鲸鱼;从空中俯瞰,它则像一块肥猪排。岛屿从东北到西南的长轴长8.3公里,东西最宽处4公里,最窄处千鸟原南部仅宽800米,总面积20.1平方公里。岛上最显著的地理特征是南端那座高169米的死火山,名叫苏里巴齐山——日语则称作折钵山。山脚以北那片宽阔平整的高地被称为中部高地,再往北地形逐渐起伏,有数座海拔超过百米的险峻山峰,被统称为元山地区。虽然折钵山已多年不再喷发,但整座岛屿依然烟雾弥漫,大部分地区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沸腾冒烟的硫黄坑随处可见。岛上居民时时有这样一种不安,担心小岛随时会在汪洋大海中消失。硫黄岛在战前鲜为人知。即使到了开战之前,大部分日本人仍不知道他们的南方有这样一座重要岛屿存在。

截至1944年6月1日,岛上共有居民1029人,居住在摇摇欲坠的日式平房中。岛上种植有蔬菜、香蕉、菠萝、木瓜和甘蔗供居民消费,主要经济是一家榨糖厂和一家硫黄加工厂。因经营不善,那座榨糖厂后来改为草药加工。岛上那所学校有7名教员,还有一家叫“太平轩”的小旅馆,以及一间有3名女侍的小酒吧。由于土质和气候,稻米在岛上无法种植,必须从日本内地输入。每年都会有6班船从本土来到这里,给岛民带来大米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硫黄岛没有港口,南海岸和西海岸建有两个卸船场,浅滩、无处不在的暗礁导致卸载作业异常困难,岛民往往需要用驳船才能将运来的物资拖到岸上。

岛上同样没有河流。因土质关系,落下的雨水只需一两个小时就会渗入沙土之中,完全无法在地表储存。井水通常因含盐分和石灰无法饮用,日常用水全靠居民修建的500个储水槽。幸亏这里年降雨量有2500毫米之多,4月到6月雨水较多,给居民储水提供了较大便利。尽管如此,淡水在这里仍属于珍贵的管制物品。除饮用外,居民日常洗脸、洗涤只能用海水替代。硫黄岛地处亚热带,但岛上气温近似热带,最高气温接近40℃,年平均气温22℃。岛上天然植被稀少,野草和多瘤树木为了生存,要常年与恶劣的环境搏斗。日军第一〇九师团作战参谋堀江芳孝少佐曾这样形容这里的恶劣环境:“岛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产,地理书上写下的就是一个遍地硫黄的小岛,没有水,没有麻雀,也没有燕子。”硫黄岛战役结束之后,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曾这样告诉随军牧师:“上帝在创造世界之后,一定是用剩下的所有肮脏的灰烬和瓦砾随手堆砌了这个该死的岛屿。”

日本在硫黄岛驻军最早可追溯到1914年,当时海军只在这里建起了一个气象站。1933年,日本海军开始在岛南折钵山一带修建机场,这就是拥有一条长800米、宽200米南北跑道的千鸟机场。1940年,日本海军在千鸟机场的北端又修建了拥有东西跑道的元山机场。硫黄岛战役打响之后,美军称千鸟、元山和未竣工的北机场分别为一号、二号和三号机场。1941年春,日本海军派出94名士兵到这里修筑岸防炮台,随同他们前来的还有约2000名朝鲜劳工。太平洋战争初期,处内线的硫黄岛并未显示出太大军事价值,因缺乏适合大型船只停泊的港口,这里仅作为向东南和中太平洋中转飞机的临时基地使用。战争爆发之后,大部分日军陆基战机经本土—硫黄岛—马里亚纳群岛—特鲁克—拉包尔飞抵前线,硫黄岛属于它们途中歇脚的第一站。

1944年2月美军登陆马绍尔群岛之后,东京在努力向马里亚纳群岛派出增援的同时,开始逐步加强小笠原群岛、硫黄岛和南鸟岛的防御。大本营此时突然发现,之前投入无数人力物力苦心经营的所谓“父岛要塞”“母岛要塞”,在今天“航空制胜”的大背景下已经过时,毫无用处。受地形限制,这两座岛屿均不具备建设大型机场的条件。要强化小笠原地区的防御,只能在地形相对开阔的硫黄岛上大做文章。

1944年2月25日,大本营陆军部发布了第三十一军战斗序列,驻小笠原地区所有日军被统编为小笠原集团,集团长由“父岛要塞”守备队司令官大须贺应陆军少将出任。该集团于3月10日脱离东部军司令部指挥,直接转入第三十一军麾下。3月23日,大须贺应命令以八个要塞步兵队、一个野战炮兵大队、一个工兵中队共4883人组成“伊支队”,在厚地兼彦陆军大佐的率领下于3月27日登上硫黄岛,与和智恒藏海军中佐硫黄岛警备队的1362名官兵会合。当时,岛上还有横须贺镇守府派遣队的800名官兵正在扩建千鸟和元山机场,以使它们具备起降一式陆攻机的能力。岛上的第三个机场北机场也已经动工。4月上旬、中旬,第三十一军司令官小畑英良中将、中太平洋方面舰队副参谋长田村义富少将、小笠原集团长大须贺应先后登岛视察,提出了积极组织海滩防御的具体要求。

5月22日,大本营陆军部《大陆令第1014号》更改第三十一军战斗序列,驻小笠原群岛所有陆军部队被重新整编为第一〇九师团,下辖驻父岛立花芳夫陆军少将第一混成旅团、驻硫黄岛大须贺应第二混成旅团、驻母岛第一混成联队、驻南鸟岛第十二混成联队、驻父岛第九重炮联队等部。5月27日,在东部军司令部赋闲的栗林忠道陆军中将受命出任第一〇九师团师团长,兼任小笠原集团集团长。

在东京陆相官邸,内阁首相、陆相兼陆军参谋总长东条英机——他在两个月后才黯然下台——对53岁的栗林忠道进行了出征前的谆谆教诲:“形势严峻,国难当头,军部就靠阁下去守卫这个重要岛屿了。栗林君,拜托了!无论如何,都要像山崎保代君在阿图岛那样大干一场!”

即将赴硫黄岛上任的栗林忠道,1891年7月7日出生于长野县西条村,幼时志向是当一名新闻记者。1914年5月从陆军士官学校第二十六期毕业之后,栗林被分配到第十五骑兵联队任骑兵少尉。1915年12月栗林进入大津陆军骑兵学校深造,1916年11月毕业,1918年7月晋升骑兵中尉。1920年12月栗林进入陆大第三十五期学习,1923年8月晋升大尉,同年11月以军刀组次席的优异成绩毕业——该期首席是1942年病死的陆军总体战研究室技术部主任藤室良辅。

1923年12月8日,刚从陆大毕业的栗林与长野县的同乡义井洋子结婚,真可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个特殊家庭似乎与战争有着不解之缘:栗林的生日7月7日是卢沟桥事变日,洋子的生日8月15日是日本的投降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恰好与日军偷袭珍珠港是同一天。

1928年3月,陆大优等生栗林奉命前往美国,出任日本驻华盛顿使馆助理陆军武官。其间,栗林曾到哈佛大学深造,还曾在得克萨斯州布利斯炮台接受过短期训练。这段难得的旅美经历使栗林成为日本陆军中少有的“美国通”。栗林对美国强大的工业实力印象深刻,深知“美国少爷兵贪生怕死”的说法纯属自欺欺人。与之相反,他对美国人孜孜以求的精神和活力充满了敬重。1930年2月栗林受命回国,次月晋升陆军少佐。1931年9月,栗林再次前往北美,出任日本驻加拿大使馆助理陆军武官。以上经历开阔了栗林的国际视野,并导致他后来强烈反对日本向英美开战。栗林曾说过“日本最不该与之交战的国家就是美国”之类的话,这在以癫狂著称的日本陆军中是极为罕见的。

1933年8月,栗林晋升陆军中佐,回国出任陆军省军务局马政课课员。1936年8月,栗林调任第七骑兵联队联队长,率部参加了诺门坎战役。1937年,晋升陆军大佐的栗林出任陆军省军务局马政课课长。因诗文俱佳,他和本间雅晴一样被称为陆军中能文能武的“诗人将军”。在任职马政课课长期间,栗林创作的《爱马进军曲》《拂晓的祈祷》等军歌在军中被广为传唱。他在《爱马进军曲》中这样写道:

战马呀,我的坐骑!离开皇国数月矣,生死与共和你战斗在一起。

前进在山川大地,双手紧收的缰绳里,涌动着你的热血和朝气。

战马呀,我的坐骑!全凭借你,我跨越深沟激流,冒着枪林弹雨。

完成任务的时候,我喜极而泣,报答你的是满槽的饲草充饥。

战马呀,我的坐骑!凯歌高奏入城时,你的脊背插着太阳旗。

战士们心境的灿烂,远胜过晴朗的天气,你的功劳将永远不能忘记。

1940年3月,栗林成为同期生中首位晋升少将的陆军军官,后相继出任第二骑兵旅团、第一骑兵旅团旅团长,驻扎地在中国内蒙古。1941年9月19日,栗林调任驻广东地区日军第二十三军参谋长,辅佐酒井隆中将谋划香港作战。前文提到,栗林在“杉坂事件”中表现出惊人的分析判断力,最终促成东京按期开战。1943年6月10日,栗林晋升中将并出任第二近卫师团师团长。1944年4月6日,栗林因师团厨房失火被追责,引咎辞职后调任东部军司令部赋闲,一个月后临危受命前往硫黄岛。在这座孤岛上,栗林将率部下打出让美国人瞠目结舌的出色防御,并迎来自己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他成功做到了太平洋战场上其他日军指挥官未能做到的事——使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伤亡人数超过己方。

在日本陆军中,栗林和今村均一样享有较高的声誉,有关他的传奇故事不胜枚举。据说在骑兵学校任少尉军官期间,那里有一匹无人驯服的烈马“典渡号”。栗林第一天上马三次,三次被摔下来。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十五天都是如此。刚开始还有人围观,但大家逐渐失去了继续看热闹的兴趣。连大正年间日本马术专家游佐幸平都劝他放弃,栗林只是苦笑着摇头。一个月后的一天,忽然有人高喊道:“大家快看,栗林少尉正轻松自如地骑在马背上呢!”很多人因此向他请教驯服烈马的诀窍,栗林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虽然只是一匹马,但是也懂得一个‘诚’字。”栗林极为爱马,部队中曾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他告诉自己的司机“把车拴在那边吧”。

栗林生活俭朴。从上尉一直到中将,栗林都是自己动手理发。他能用左手麻利地摆弄着头发,右手拿推子给自己剪出一个漂亮的发型。他还有一个特殊习惯,从不吃被日本人视为美味佳肴的生鱼片。实际上他本人很喜欢吃,一是他认为吃惯了美食的身体在战场上很容易闹毛病,二是他母亲也喜欢吃,在家乡根本吃不到,栗林因此也就不吃。和大多数日本人一样,栗林喜欢喝酒,但从来没有喝多过。栗林关爱家人,连女用人都非常照顾。他家里的女用人和家人一起吃饭,吃同样的饭菜。栗林有时还会哼着小曲与女用人一起洗刷饭后的餐具。

栗林司令部有个叫贞刚的裁缝,从他在广州任职时就一直跟着他。贞刚说,他敬仰栗林就像敬仰自己的父母一样。一次,他听到栗林对建议设立禁闭室的参谋说:“这件事回头再议,或者根本就不用设。我的部下都很守规矩,没必要设禁闭室。”这显然不符合陆军的规定,禁闭室最终还是设立了。很快一名犯错的19岁抄写员藤森被关了禁闭。按照日本人的习性,如果被上司训斥的话,这个年轻人很可能会切腹自杀。栗林特地交代他的上司,不要训斥他。当晚他拿出一条毛毯交给贞刚:“夜里很冷,把这个给藤森送过去吧。”

贞刚曾说:“世界是如此丑陋,但只要和将军在一起,我就能感受到这世间的美好。”只要看到栗林到街上去买水果或营养品,贞刚就知道他手下肯定有了患病住院的士兵。栗林受命奔赴硫黄岛时,贞刚因生病住院留在了父岛。后来只要有船从二见港——该港是小笠原地区唯一良港,几乎所有运往硫黄岛的物资都要经这里中转——去硫黄岛,贞刚就想办法乘船前往,但最终未能成行。贞刚将未能陪栗林一起去死视为终生的遗憾。

真正赶到硫黄岛与栗林一起赴死的是副官藤田正善中尉。栗林任第二近卫师团师团长时,藤田任他的副官。藤田是青山学院的毕业生,父亲是一位牧师。栗林对藤田非常严格。每天藤田都会开车去接栗林。如果他早30秒或晚30秒,栗林都会有说辞。他告诉年轻人:“胜负往往取决于最后5分钟的说法,已经是拿破仑时代的事情了。现在决战的胜败往往取决于30秒。30秒时间里,几发炮弹打过来,就会有几百人因此倒下,你计算过吗?”奔赴硫黄岛之前,藤田的父母刚刚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藤田说他要跟司令官去硫黄岛,断然拒绝了那门亲事。栗林不同意让他上前线,藤田就每天到参谋部去软磨硬泡,最后获得了许可。

1944年6月8日,是栗林出发前往硫黄岛的日子。似乎预示着本次出行会一去不返,一向乖巧的小女儿高子一直哭闹不停,她当时是五年级的小学生。栗林一边哄着高子,一边将她交到夫人手中。他未告诉洋子自己要去的地方,目前这属于军事机密。他只是故作轻松地说了句:“这次,很可能会埋骨他乡了。”儿子栗林太郎被允许前往木更津机场为父亲送行。登机前,栗林用平淡的语气告诉儿子:“妈妈和妹妹们就托付给你了。”

同日下午,栗林的飞机在硫黄岛南部的千鸟机场安全降落。东京大本营认为,父岛是小笠原群岛的指挥、补给和通信中心,栗林理应将指挥部设在那里。栗林对此坚决反对,他认为拥有机场的硫黄岛才真正具备战略价值,敌人的攻击目标毫无疑问将指向这里。“作为守岛部队最高指挥官,我必须出现在敌人必然要进攻的地方”,栗林说,“我的司令部必须设在硫黄岛。”

走下飞机的栗林默默环顾四周,他清楚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所。即将打响的战斗不是“背水一战”,而是“背死一战”。从这一刻起,直到1945年3月26日战死,栗林一步都不曾离开过硫黄岛。

“从空中俯瞰,硫黄岛真像浩瀚大海中漂浮着的一把大勺子!”栗林对前来机场迎接的厚地说。

“是的,将军。”厚地回答,“从目前形势看,敌人似乎有登陆塞班岛的企图。”

“我有同感,美国人肯定不会放过那几个重要的岛屿。”栗林指的是塞班、提尼安和关岛。果不其然,仅一周后,美军就在塞班岛率先登陆。

“如果塞班岛落入美军之手,我们这个‘大勺子’意义就不同凡响了呀。”厚地说。

栗林没回答厚地的问题,反问道:“美军陆基战斗机中,腿最长的是什么?”

“是P-51‘飞蛇’战斗机。”师团参谋长堀静一大佐接过了话头。

“问题就在于P-51的腿呀!”栗林说,“硫黄岛几乎位于东京和塞班的中点。如果美军远程轰炸机从塞班出发前往轰炸东京,距离太长,即使P-51也不能为之护航。但如果P-51从硫黄岛起飞,这一切就成为可能。”

在得知岛上海军的伙食标准远高于陆军之后,无法左右海军的栗林当即下令,取消师团长特别伙食,与所有官兵同甘共苦。

塞班岛战况急剧恶化,自顾不暇的第三十一军司令部完全丧失了指挥小笠原集团的能力。一旦塞班失守,小笠原群岛和硫黄岛立即升级为本土防卫的一线阵地。鉴于此,大本营陆军部于6月26日颁布《大陆令第1038号》:发布小笠原兵团战斗序列,该部直接隶属东京大本营,隶属关系转移时间为1944年7月1日0时。7月1日颁布的《大陆令第1045号》赋予小笠原兵团如下任务:

一、大本营对小笠原群岛方面的意图为击败来攻之敌,确保其要域,以此达成防卫皇土之目的。

二、小笠原兵团应与海军协同,确保小笠原之要域。

三、其余细节,由参谋总长另行指示。

随着中太平洋舰队逐渐丧失机能,大本营海军部认为,有必要对驻硫黄岛的海军部队实施统一指挥,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航空战力。海军军令部于7月20日颁布命令,将新编成南方诸岛航空队的629人、井上左马二海军大佐原属父岛方面特别根据地部队的硫黄岛警备队1362人、饭田藤郎海军大尉第二〇四设营队1233人,全部编入驻硫黄岛第二十七航空战队麾下,由市丸利之助海军少将统一指挥。市丸是个经验丰富的飞行员,1926年在一次试飞时坠机摔断了腿,成了瘸子。

栗林登岛刚刚一周,6月15日,硫黄岛就遭到美军舰载机的大规模空袭,攻击发起者是美军第五十八特混舰队第一、第四大队。克拉克少将的任务是摧毁刚刚入驻硫黄岛的日海航精锐八幡部队,阻止他们攻击塞班岛海域的美军船队。日军在持续两天的航空作战中损失惨重。6月23日,参加完马里亚纳海战的克拉克少将在返航途中再次空袭硫黄岛,完全消除了日军从北方增援塞班的可能。出于天气原因及日军战机的拦截,美军空袭对岛上军事设施造成损失不大,此节前文已有所述。

连续两次空袭使栗林顿时警觉起来,原来敌人的距离已如此之近。尽管如此,在下属面前他仍然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6月29日,师团作战参谋堀江芳孝来到岛上。堀江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年轻人,智商很高,情商很低,说话从来不看人脸色。他口才不错,对自己的看法十分执着。从陆大毕业之后,堀江曾以船舶参谋的身份在第一海上护卫队工作,之后在高雄任职半年。1944年初,他又转到东京新设立的海上护卫总司令部,在及川古志郎的手下任职。因为工作关系,堀江经常到世谷台和陆军部联络,阅读过大量机密电文。他自认就知晓世界战况这一点来说,“恐怕本人至少是日本的第一人”。正因为了解大部分内幕情况,堀江认为日本绝对没有打赢战争的可能,悲观情绪已经明显写在了他的脸上。他也因此被众人讥讽为“悲观参谋”或“胆小鬼”,他特立独行的言论被大家视为“怪人”。在当晚的餐桌上,栗林和堀江发生了激烈争论。

“我从东京出发时,参谋次长后宫淳大将曾叮嘱说,美国人一定会向硫黄岛发起进攻。堀江君,你怎么看?敌人来时,我想我们能够牵制住他们。”栗林一边喝酒,一边和堀江聊天,“然后,我们的联合舰队就会从内地或冲绳赶来,猛揍他们。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的作用是大规模的牵制行动。”

“将军,”堀江一脸沮丧地说,“没有什么联合舰队了,只剩下一些零星分散的海军力量,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攻击能力。”

栗林埋怨堀江喝多了酒:“堀江,别忘了,我们这个岛归东京都管辖,它是帝国首都的一部分!”

“您没听说‘阿’号作战的结果吗?”堀江详细介绍了联合舰队10天前在马里亚纳群岛海域的惨败。“‘阿’号作战之前,我们还有一丝胜利的希望。但是那场决战让这点儿希望完全消失了。铃木宗作将军常说,太平洋战争的主角儿是联合舰队,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今天联合舰队已经步入末途,不可能再来救援我们了。”

“哪有不用联合舰队就不能打仗的道理?这样的话,我们只能在东京大门口等死吗?”栗林有点不以为然,“以我的经验看,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

“将军是陆士第二十六期,我是第四十八期,差了22期。阁下是纯种马,我不过是匹驽马而已。”堀江丝毫不做让步,“但我是在陈述事实,驽马眼中的事实依然是事实。”

“我向后宫次长亲自询问过的。”

“那是‘阿’号作战之前的事情了,日本的死期就是6月19日,第一机动部队败亡的那一天。如果美军现在前来攻击,硫黄岛恐怕坚守不了一个月。今天我在空中仔细观察了这个岛,”堀江说,“为阻止敌人利用该岛,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沉入海底,只要有足够的炸药就行。”堀江这话还真不是说说就算了,他炸沉硫黄岛,至少炸毁千鸟机场的意见,大本营还真有人感兴趣。堀江一度接到过“先试着计算一下炸沉该岛所需炸药量”的指示。因为计算出来的数量太大,最终的结论是不可行。

“你醉了!”栗林说,但他的语气显然已经不那么自信了。30日上午,两人一起来到折钵山下的海滩。“这片海滩很宽,”栗林说,他用铜手杖指指北边的千鸟机场,“敌人必然会在这里登陆,他们没有其他选择。”栗林带着堀江用2个小时巡视了机场一带的地形。堀江认为,师团长的思想顽固不化,认知水平同一个少尉中队长差不多,尽管他曾经是陆大军刀组的次席。

栗林显然对堀江头一天的说法产生了兴趣。当天的晚餐从18时开始,一直吃到22时左右——还是那张桌子,同样的饭菜,同样的清酒。几杯酒下肚后,堀江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他讲述了海军在中途岛和瓜岛的失败,以及海军航空兵在拉包尔、特鲁克和帕劳的悲剧,还有海上护卫作战的可怜境况。

栗林不得不相信堀江的话,因为他说出了大部分的舰名,以及它们的沉没时间、地点甚至搭载的物件。堀江提到,大岛浩大使从柏林发来电报说,德国已经来日无多。驻莫斯科大使佐藤尚武那里有确切消息表明,苏联人最后似乎不会严守中立,很可能会撕毁《日苏中立条约》在远东参加对日作战,以雪当年战败之耻。堀江最后把头伸过来,同时压低了声音:“据说,东京那帮重臣正在试图颠覆东条内阁,并暗中开展了‘终战工作’。”——看来这堀江小伙儿知道得真不少,都快赶上老酒了。听完上述一番话,栗林的脸色变得铁青,只说了句:“原来是这样啊!”

“6月19日标志着联合舰队和日本的末日,”堀江眼里闪烁着泪花,他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每个人在死前都能杀敌10人,那么全世界就会知道,真正打赢这场战争的将是我们!”

“啊,”栗林叹了口气,一口菜都吃不下去了,“这些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6月25日,联合舰队在马里亚纳海战中遭遇惨败的消息得到证实,塞班的陷落已成为一个时间问题。栗林清楚,美军肯定会在那里部署远程轰炸机,对日本本土进行轰炸,唯一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就是脚下的这座小岛。预知活着离开已成为不可能,栗林开始给夫人写信交代后事:

“我的墓地选在哪里都可以。如果在东京的话,就选在豪德寺吧,那里挺方便的。如果在家乡的话,哪里方便就选在哪里。至于法号什么的,怎样都可以。我的遗骨可能回不了日本,所以墓地问题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往后放一放也是可以的。

“如果真有灵魂存在的话,我想陪伴在你和孩子们身边,所以只要在家里供着我的牌位就可以了。

“就此搁笔。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希望你的人生之路能够很长。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无微不至地伺候着我,我真的很感谢你。最后,孩子们就托付给你了。”

塞班岛局势江河日下,东京开始竭力向硫黄岛派出增援。7月10日,被编入小笠原兵团的饭田雄亮大佐第十七独立混成联队、西竹一中佐战车第二十六联队、第二十独立臼炮大队、第二机枪独立大队等部乘运输船“日秀丸”号、“根川丸”号从横滨出航,前来增援硫黄岛。搭载主力部队1600人的“日秀丸”号当天因故障返航,“根川丸”号顺利将所载兵员物资送上了硫黄岛。7月14日,搭载主力部队的“日秀丸”号再次从横滨出航,它显然没有“根川丸”号那样的好运气。

“海鲡”号是一艘1943年11月28日下水的美军潜艇。1944年6月3日抵达珍珠港之后,“海鲡”号于当月26日出海执行第一次任务。艇长阿尔伯特·贝克尔少校此行斩获颇丰。7月13日,“海鲡”号发现一艘单独航行的商船,这是日本海军征用的大阪商船社2813吨的“大慈丸”号。贝克尔当然不会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下令射出两条鱼雷将其击沉。

7月18日清晨6时05分,在父岛西北290公里处,“海鲡”号的雷达再次捕捉到一支船队的信号,那正是第二次从横滨出航的7785吨的“日秀丸”号及其护航舰只。贝克尔命令向块头最大的“日秀丸”号射出4条鱼雷,其中2条准确命中左舷,“日秀丸”号很快沉入海中。贝克尔再次发射鱼雷,击沉851吨的“云海丸”号后下潜逃逸。除96人死亡之外,日军护航舰船救起了大部分落水士兵,次日19时将他们送上父岛。虽然精锐战车第二十六联队只有2名士兵死亡,但他们的28辆坦克、火炮及弹药全部随船沉入海底。

战车第二十六联队联队长西竹一在日本可谓鼎鼎大名,他在美国的名气可能比日本更大。1902年7月12日出生于东京的西竹一,是明治时期外交家西德二郎的第三子。西德二郎曾经考察过中亚与中国新疆地区,因为代表日本处理义和团问题获得了慈禧太后的信任。后来他担任过伊藤博文、黑田隆清两届内阁的外务大臣。出身名门的西竹一从小贪玩调皮,热衷打架。1912年西德二郎去世后,才10岁的西竹一继承了丰厚的遗产,并依照父亲的遗嘱于1915年4月进入东京府立第一中学。仅仅一年之后,西竹一就转往广岛陆军幼年学校。在那里他第一次接触到战马,并对马术产生了浓厚兴趣。1920年西竹一转入东京中央陆军幼年学校,同学中就有臭名昭著的“豺狼参谋”辻政信。

1921年,西竹一进入陆军士官学校第三十六期学习,毕业后在独立骑兵第一联队服役。家境殷实的西竹一到处寻找名马。1930年,他在骑兵课的好友今村安在意大利发现了一匹好马,西竹一闻讯后立即远赴重洋赶往那里,以1万美元的高价买下了这匹身高1.81米的法国棕马。由于马的头部有一颗星形痣,故取名为“天王星”。买下这匹名马之后,西竹一开始带着它参加欧洲马术比赛,促进磨合的同时提高自己的马术水平。在1932年洛杉矶奥运会上,西竹一和“天王星”一举夺得马术个人障碍赛金牌。

当时日本因九一八事变在国际上名誉扫地,西方世界爆发了空前的反日浪潮。然而,西竹一的出色表现深深打动了美国人,他们高呼“西男爵”,不遗余力地为他助威加油。赛后在接受采访时,西竹一兴奋地高喊“We won”,而不是“I won”。之所以用“We”,而不是“I”,是因为他把“天王星”看成了真正的搭档,完全做到了人马合一。身高1.75米的西竹一相貌英俊,一口流利的英语为他赢得了足够的印象分。洛杉矶市特别授予他“荣誉市民”称号,还邀请他参加该市圣塔安妮塔赛马场的建设动工仪式,授予他“终身荣誉会员”资格。在1936年的柏林奥运会上,西竹一在比赛中不幸落马,最终仅获得第六名。

西竹一属于典型的墙里开花墙外香,在日本国内并不怎么受待见。他性格豪放,曾有骑马飞跃长官汽车的“不良”记录。他对天皇至高无上的神权表示怀疑,在朝皇宫遥拜时甚至不肯低头。虽然出身陆军,但西竹一并未像大部分人那样剃光头,而是留着三七分的长发。上述做法使他在军中的仕途一直平淡,并一度遭受冷遇。1936年骑兵课减员时,西竹一被迫离开心爱的骑兵部队,被派往驻牡丹江的战车第二十六联队任中佐联队长,直到本次奉命增援硫黄岛。

和栗林一样,西竹一反对日本对英美开战。奉调前往硫黄岛前,他告诉儿子西泰德:“你的父亲绝不会死得毫无价值。”8月初,为补充航途中损失的坦克,西竹一得到栗林许可后返回国内。在东京逗留期间,他抽空去世田谷区“马事公苑”,看望了已进入暮年的“天王星”。西竹一总说理解自己的人太少,只有“天王星”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他剪下马的一缕鬃毛,包好放入贴身衣袋之中,流着眼泪与爱马告别。1944年12月,战车第二十六联队终于等来了补充的11辆九七式坦克和12辆九五式坦克。

7月3日到20日,栗林下令将小笠原地区的大部分居民遣返回本土。硫黄岛居民除200名青壮年被海军第二〇四设营队征用之外,其余均于7月14日乘船回到内地。

为推进岛上备战工作,1944年7月中旬,大本营作战参谋朝枝繁春来到硫黄岛,在师团司令部营帐里见到了栗林。两人之前早已认识,栗林说话一点儿都不避讳:“朝枝君,美国人有容易自豪的国民性,所以对美作战指导必须考虑到这一点,努力与其相协调。如果他们在第一战中取胜的话,就会更加有劲头,后面会让对手无法阻挡。但如果一开始就遭遇挫折,他们就会变得软弱。如果不在硫黄岛给他们以沉重打击,未来本土作战将更加困难。我认为大本营应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栗林给朝枝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是深谋远虑,性格相对拘谨。作为大本营作战参谋,朝枝经常到前线视察。所到之处,守军无一例外地会提出增加兵力、物资等要求。让他颇感意外的是,“栗林从来没有提出过类似要求,即使次年2月硫黄岛遭到敌人攻击时也是如此”。栗林不要求增援的原因可能在于,他清楚如果没有海空军增援,小岛即使有再多几倍的地面部队也难逃全军覆没的悲惨命运。

8月10日,驻父岛的堀江回到硫黄岛,建立紧急补给运输体系。他带来了两瓶水和一些新鲜蔬菜作为送给师团司令部的礼物。清水在这里可是稀罕物事。每天早上,勤务兵会在师团司令部的会议桌上摆上一杯清水,栗林拿这杯水轻轻清洗双眼,尽量不弄脏里边的水。然后轮到参谋长,其余人员按职务和军衔依次进行。每天司令部所有人的洗眼问题就是用这杯水解决的。

堀江看到,栗林悠然自得地坐在门廊里晒太阳。虽然不久前西竹一的坦克遭美军潜艇袭击坠海,但栗林还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6月28日,池田正雄大佐第一四五步兵联队乘“能登丸”号运输船从横滨出发,一帆风顺地登上了硫黄岛。这支原隶属第四十六师团的部队原本从本土奉调澳北的第十九军,驻守小巽他群岛松巴哇岛,因海运途中受阻暂时留在横滨,最后奉命转运硫黄岛。之前登岛的那些部队大多来自不同方向,老的老、小的小,根本称不上能征善战。只有池田的这个联队才称得上是精锐部队。

当天吃晚饭时,喝了几杯清酒的栗林开始对堀江诉起苦来,说他无法依靠自己的参谋人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抵制他看似柔弱的防卫计划。

“他们对一切都反应很慢,我可耐不住性子。父岛那边形势怎样?”

和硫黄岛一样,父岛也有很多超龄军官。一名年过六旬的陆军中佐曾经问堀江:“挖这么多洞穴干吗?反正最后大家都得死。”

“日本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栗林好像若有所思,给堀江斟上了一杯酒。

8月11日上午,在师团司令部门前举行传统的朝礼时,栗林出人意料地对手下人员厉声呵斥,甚至批评师团参谋长堀静一鬃毛一样的大胡子。当天上午,堀江前往第一〇九师团规模最大的那支部队——第二混成旅团司令部,遇见了旅团长大须贺应和堀静一。两人向他发了20分钟的牢骚,抱怨栗林武断地坚持放弃海岸,这意味着千鸟机场不经战斗就被放弃,只有该机场的跑道足以容纳轰炸机的起降。

堀江明白,造成这种分歧的主要原因来自自己。岛上军官对6月19日的海上大败一无所知,他们仍然满怀信心地认为,战斗打响后联合舰队一定会赶来支援。堀江什么都没说,他知道把真相告诉大家是很危险的。

岛上海军最高指挥官市丸同样反对栗林的计划。当天13时,他和另三名海军军官一起,当着堀江的面与栗林舌战了一番。“绝对不能那么做!”市丸说,“我们就是为了守卫机场才到岛上来的。现在竟然不战就把它让给敌人,不管是从战术方面还是从鼓舞士气方面,都是完全不可取的。”

刚从东京飞来的第三航空舰队参谋浦部圣海军中佐明确指出,他的发言等于转达海军军令部的意见:“海军会运输武器和材料到岛上,希望陆军能提供兵力,在千鸟机场四周修建数重碉堡,本土准备为此送来300挺25毫米机枪和必要的建筑材料。在千鸟机场以外没有适合敌人登陆的地方,如果我们能够阻止敌人在这里登陆,硫黄岛将是不可攻克的。”浦部曾在陆军步兵学校深造,在海军中以专攻陆地作战而闻名,有“海军炮兵中佐”的绰号(炮兵中佐军衔只有陆军才有)。战后浦部曾担任陆上自卫队武器学校校长,最终以陆军少将军衔退休。

对浦部做出回答的是堀江而不是栗林。“身穿海军军服的人,竟然不了解舰炮的威力,实在令人可笑。在塞班和关岛海滩,我们的枪炮支持了多久?请你告诉我,塔拉瓦的海滩碉堡发挥了多大作用?在数以百计的军舰大炮轰击下和飞机轰炸下,正面防守注定徒劳无益。塞班、提尼安和关岛失败的教训告诉我们,最好的防御毫无疑问是从山洞里阻击敌人。我们必须认识到,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死守滩头。”堀江接着说,“敌人军舰的大口径舰炮可以摧毁任何碉堡,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在硫黄岛能坚守多久?”他建议利用海军的机枪和材料加强折钵山和元山地区的防御。

“我完全赞同堀江少佐的意见。”栗林再一次亮明了自己的观点。

浦部请栗林重新考虑,然后把脸转向堀江,苦笑着说,“令我万分惊讶的是,一向被认为对海军友好的堀江少佐,竟然反对我们。”

“要是我没有看到关于瓜达尔卡纳尔、塞班和关岛的战报,我会毫不犹豫地同意海军的意见,”堀江丝毫不让步,“但是现在,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样做。”

栗林反对坚守海滩,但他需要海军的合作,需要他们的武器和物资,尤其是机枪、炸药和水泥。第二天他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以纵深防御为主,滩头防御为辅。海军守备部队沿海滩构筑永备发射点和坚固碉堡进行防御,陆军主力则集中在折钵山和元山地区,实施纵深防御,海军和陆军各使用半数的材料。浦部对此非常高兴:“如果阁下能够巧妙利用这次机会的话,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昨天我已答应给你们足够建筑300个碉堡的材料。等我回到东京,就会想方设法帮你们弄够修筑350个碉堡用的建筑材料。”

讨论中还涉及海军部队的部署问题,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擅长地面战斗。堀江主张将海军分别配属到陆军的五个防区,分散使用。市丸声泪俱下地恳求说:“我们海军拥有独特的习惯,‘死也要死在一起’。请让我们集中在一个地区战斗。”市丸的哭声令人动容,堀江为自己的鲁莽向他道了歉。栗林最后一锤定音,海军主力部队集中在从玉明山到南地区队和东地区队中间的地带组织防御。

有关硫黄岛防御策略的争论一度闹到了东京大本营。参谋本部的专家为此咨询了柏林,他们刚刚抗击过盟军在诺曼底的登陆。德国人的意见是支持栗林,认为“固守滩头毫无希望”。参谋本部于是决定全力支持栗林,并撤换了大须贺应和堀静一,他们的职务分别被千田贞季少将和高石正大佐接替。栗林把两人送进岛上的地下医院去“恢复健康”,仅保留师团司令部部附和第二混成旅团部附的闲职。不过栗林奈何不了海军,市丸依然指挥岛上的所有海军部队。

8月9日、10日,陆军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真田穣一郎少将、海军军令部作战部长中泽佑少将来硫黄岛视察防务。8月27日,大本营以《大陆指第2144号》指示小笠原兵团陆海军的指挥关系:在地面作战中,各岛屿首席指挥官统一指挥除航空兵之外的当地陆海军部队。

因为势必将遭到美军毁灭性的海空打击,栗林决定将岛上所有兵员全部安排到地底下去。他的想法是大胆的,几乎没什么地方比硫黄岛更不适合进行地下工程建筑了。在地下约10米深的地方,热度之强使士兵工作超过5分钟就必须返回地面做短暂休息。即使戴上防毒面具,地下作业也坚持不了半小时。到处弥漫的硫黄气味使人整天都晕乎乎的。在元山地区,有人挖一尺深度把白薯埋进去,两个小时就能烤熟。蒸白米会慢一点儿,但有3个小时也足够了——放在今天,连电饭锅都省掉了。后来美军登陆之后,陆战队员就利用这种地热烧洗澡水或煮咖啡。

尽管条件异常恶劣,但随着栗林一声令下,岛上的人开始用任何可以获得的工具和机器向岛上的岩石挖去。日本兵早已经习惯了岛上的孤寂苦闷。除挖掘工事外,他们也找不到其他事情来消磨时间,只能集中精力把工事挖掘得尽善尽美。从本土来的工程专家设计了地下防御工事体系,钢筋、水泥等货物被源源不断地从父岛运来。日军士兵惊喜地发现,岛上比比皆是的火山灰可以轻易被加工成混凝土,用于构筑工事和掩体。海军设营队砍伐树木来支撑山洞。令栗林颇感欣慰的是,由于塞班、提尼安和关岛过早失守,原计划运往那里的人员、装备和物资很多被就近运上了硫黄岛。尽管美军曾出动飞机和潜艇实施拦截,但日军以父岛为中转站采用小艇驳运方式转运,美军的封锁效果不佳。

岛上平坦的中心地带没有提供多少天然据点,建设者不得不从零开始,在一个整洁的格子中建起地下防御工事的每一部分。在大多数防御系统中,多个出口使日军士兵可以从看似不可能的地方突然出现并发起反击。防御者能够从侧翼包围前进中的进攻者,他们主要通过隧道其他出口迂回到进攻者背后而不被发现。当美军炮击或空中轰炸时,他们会像鼹鼠一样钻到地下深处。

栗林花了6个月时间监督岛上无数防御工事的建设。在岛上的一处工事修筑现场,两名士兵在边干活边聊天:“喂,今天一个奇怪的高个子大叔来视察我们炮台了,外表看上去不简单哪。”栗林1.70米的身高在当时的日本人中的确不能算低。

“你看到肩章了吗?”

“是金色的,有点脏,我不知道是什么级别。”

“有几颗星呀?”

“好像两颗星,中间没数有几道杠。”

“笨蛋,那是我们的师团长阁下。全金色并且有两颗星的肩章,这个岛上除了师团长没有第二个人。”

“不会吧?他说话口气很温和啊,还给我烟抽了呢。”

“放屁!谁说师团长就必须粗暴?难道见了就踹你两脚的人才能是师团长?”

“听说师团长上岛就取消了将军餐,和我们吃一样的饭菜。”

栗林视察阵地时兜里总是揣着烟卷,时不时给那些士兵递上一根,并送上一句“辛苦了,拜托了”。他破例做出了一项规定,部队在构筑阵地作业时下级不必向上级敬礼。栗林告诉大家:“我们现在挖的这些阵地,最终将成为我们的坟墓。”“要严格控制用水,一滴水就是一滴血。”栗林到下边视察时,禁止下属用茶水接待他。但是也有例外。一次,岛上来了一位重要客人,栗林不得不向他奉上一杯充斥着硫黄味的茶水:“非常抱歉,这里连水都是一股火药味。即便如此,我一天也只能分到一小杯。”这位客人就是大西泷治郎。

在栗林的亲自督促下,日军的地下防御工事挖得是如此仔细和彻底。在地面上,防御工事终止于规模宏大的混凝土碉堡。这些碉堡周围和顶上堆满了厚厚的土层,用于隐蔽和作为受炮火打击时的缓冲物。这种半地下式的阵地尽管牺牲了部分视界,却大大提高了抗击猛烈炮击的能力。栗林共有约800个机枪阵地,包括深挖的迫击炮坑道,墙壁上粉刷了指南针度数以便于定位。碉堡发射端口是倾斜的,以便炮台不会被来自海上的火力直接击中而被摧毁。在构筑防御阵地的过程中,栗林不仅对阵地选点和配置进行具体指导,而且对主要工事一一查看,对机枪射击方向、射击孔大小及倾斜角度等细节进行研究校正。士兵经常看到他站在一座碉堡的发射口处,举起手杖像举起步枪似的向外瞄准。

比起地上的混凝土碉堡,地下坑道作业才是硫黄岛防御体系真正出神入化的部分。美国海军陆战队官方战史这样形容说:“如果说贝里琉之战日军将坑道作业发展成了一门艺术,那么硫黄岛的坑道作业就是一门科学。”日军在北部山区和折钵山下方构建了巨大的地下掩体,从医院、弹药库、藏兵洞到地面火力点一应俱全,每个坑道体系都有众多出入口和通风口。大部分重武器都被移至山洞或隧道中,以厚重的钢门遮蔽射击口,只有开火时才打开。大部分地上工事、火力点以地下坑道连通,哪怕美军消灭了个别火力点,日军还可以通过坑道重新将其占据,从背后向美军发起偷袭。岛上通信中心建在地下23米处,必须经过蜿蜒曲折的150米隧道才能到达。

最能代表日军防御坚固程度的是栗林位于岛北地下20米深处的师团指挥部,其地上部分是一个巨型碉堡,顶部钢筋混凝土厚达3米,四面混凝土墙厚达1.5米。全岛制高点折钵山几乎被掏空,筑有坑道九层之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原计划元山地区将修筑28公里坑道工事,因时间紧迫,美军发起登陆时日军只完成了70%的18公里,且折钵山和元山地区之间的联络坑道并未修通,给未来作战的通信联络造成了极大困难。

栗林将主力部队部署在北部山区,在元山机场一线布设主防线,然后在北机场一线依托山脊和山洞布设第二道防线,另以一部兵力固守南端折钵山。以驻岛九个步兵大队为基干,栗林将所有兵力分为6个地区队。

东地区队由伯田义信少佐独立步兵第三一四大队、井上左马二硫黄岛海军守备队的600人组成。北地区队为独立混成第十七联队藤原环少佐的第三步兵大队。预备队为第一四五步兵联队安武末喜大尉的第二大队、安庄宪珑少佐的第三大队及西竹一的战车第二十六联队。以上几支部队由师团司令部直接指挥。

西地区队为辰己祭夫的独立步兵第三一一大队。负责中部地区(千鸟机场)的是第一四五步兵联队原光明的第一大队。南地区队为粟津胜太郎大尉的独立步兵第三〇九大队。预备队是岩谷为三郎少佐的独立步兵第三一〇大队。以上几支部队由第二混成旅团旅团长千田统一指挥。

折钵山地区队由长田谦次郎大尉的独立步兵第三一二大队和海军一部共1860名兵员组成,指挥官为第二混成旅团部附厚地兼彦。

硫黄岛位于日本本土陆基航空兵的作战范围之内,美军一旦来攻,驻日本本土陆军第六航空军和海军第三航空舰队将出动战机前来支援。但栗林清楚,凭日军现有孱弱的航空力量,与美军争夺制海权和制空权的希望渺茫。他严令各部:

一、美国水面舰艇炮击期间,各部不得开火还击,以免暴露自身位置。

二、美军首批部队登陆期间,严禁开火。

三、待美军向纵深推进到500米时,机场附近自动武器一起开火,折钵山和元山地区的大炮同时从南北两侧集中炮击滩头密集的美军部队。

四、给美军造成重大杀伤后,部署在千鸟机场一带的重武器立即向北部山区撤退,保存战力做持久抵抗。

五、严禁发起“万岁冲锋”,保存每一分有生力量。

为执行上述计划,栗林特意积攒了足够两个半月使用的粮食和弹药,准备在硫黄岛和美国人大干一场。

岛上生活枯燥至极。闲暇之余,颇具文采的栗林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给家里写信。他在信里抱怨夫人串门儿太多,责备大女儿洋子字写得不好,还净写错别字。栗林太太来信抱怨说,东京的生活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他回信说硫黄岛的生活更苦:“我们唯一的给养来源是雨水。我只有一杯水洗脸——实际上只是擦擦眼睛,然后让参谋长和藤田中尉他们用。最后这杯脏水还要留着上厕所使用。一般来说,士兵还没有这么多水。每天当我视察完防御阵地后,就梦想能喝到一杯清水。这里苍蝇很多,蟑螂到处乱爬。它们脏极了,幸亏没有蛇或其他毒虫。”

9月12日,他写信让夫人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好充分思想准备:“敌人不久就会在这个岛登陆,届时我们必定逃脱不了阿图岛和塞班岛守军的命运。我们的官兵非常明白什么叫‘死’。让我感到遗憾的是,为了同美国打仗而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我要尽可能久地守卫这个岛屿,推迟敌人对东京的空袭。啊!长期以来,你是我的贤妻,三个孩子的良母。你的生活将更加艰苦,更不稳定。请保重身体。孩子们的未来不会轻松,我死后,请照顾好他们。”

他写信告诫长女洋子和儿子太郎,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敌人在我岛登陆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如果这个岛屿失守,东京就会遭到空袭。空袭时的混乱、恐怖、破坏以及惊慌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些悠闲地住在东京的人连想象也想象不到。所以如果遇到空袭,最重要的是一家人不要走散。谁要与家人失散就可能死在路旁。这种情况1923年关东大地震时确实发生过。你们必须把母亲当作核心,时刻想着家。不管学校有什么规定,你们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你们不必谨小慎微地遵守校规,因为局势之危急已顾不得校舍的安全。如果你们为了救学校而到学校去,自己的家却被破坏,母亲被炸死,你们能想象吗?你们那时怎么办?你们必须与母亲同甘共苦。如果东京遭到空袭,那就意味着硫黄岛已经陷入敌手,也意味着你们的父亲已经死去。换言之,你们——失去父亲的姐弟——必须依靠母亲。没有父亲的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如果再失去母亲,你们怎么办?从今以后,你们就得习惯去过没有父亲的生活。”

在单独写给太郎的信中,栗林强调他作为儿子的责任:“你父亲的生命犹如风中残烛。很明显,我的命运必然与塞班、提尼安和关岛的指挥官一样,已不存在活下去的可能。所以,你必须成为家中的中心人物,帮助你的母亲。直到现在,你一直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我在东京时,试图让你经受某种斯巴达式的训练,可能你还不理解,我这样做是真正的父爱。将来你会懂的。”他劝太郎用功读书,刻苦学习,不要抽烟、饮酒,在家里说说笑笑让大家高兴。最后,他叮嘱太郎今后写信纸两面都要写,不要空格或空行。

他写信告诫老家的兄弟,不要让别人拿自己去做宣传:“请在我的墓上放上一块石头,简单刻上‘陆军中将栗林忠道之墓’就可以了。别让记者或杂志作者在他们的作品中渲染我。即使在死后,我也要保持清白的名声。”

1944年10月下旬,美国陆军第二十航空队的超级空中堡垒陆续进驻塞班和提尼安岛机场。从11月24日开始,美军出动B-29对日本本土进行轰炸。此前从中国成都地区起飞的B-29曾经轰炸过日本南部,东京深知以现有的战斗机和高射炮,击落这种四引擎飞机比登天都难。一旦美军以马里亚纳群岛为基地发动大规模空袭,本土四岛将永无宁日。为消除或减弱来自海上的威胁,日本陆海军罕见地采取联合行动,准备在美军B-29在马里亚纳基地形成规模战斗力之前,以硫黄岛为跳板发动先发制人的打击。日本海军和陆军分别抽调大量战机如一式陆攻、银河陆攻和四式重爆进驻硫黄岛千鸟机场和元山机场。

1944年11月2日凌晨1时30分,日本海军第七〇三飞行队9架一式陆攻机飞抵塞班岛伊斯利机场上空实施偷袭,美军P-61战斗机紧急升空拦截,击落日机1架,另有2架日机不明原因损失。同样在当晚发起突袭的9架日本陆军四式重爆5架被击落,给美军造成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11月7日,5架日军四式重爆再次空袭了伊斯利机场,美军声称击落日机3架,日军则记录所有飞机均安全返航。

11月24日东京遭到B-29大规模空袭之后,日军于11月27日再次组织了两次反击。当天凌晨,2架日机掠海低空潜入,被击落后坠毁在跑道上的美军B-29机群中,导致3架B-29全毁,多架受损。美军原本计划天亮后执行的轰炸东京行动被迫取消,改为清理跑道和维修受损飞机。

同日,日本海军第二五二航空队的12架零战各挂载1颗250公斤炸弹发起单程自杀式攻击。日机采用超低空飞行,在2架侦察机的引导下对塞班岛和提尼安岛机场实施轰炸。除1架日机因故障在飞往帕甘岛的途中被美军P-47击落之外,中午12时30分,其余11架日机突入机场上空投弹,当场炸毁3架B-29,炸伤2架B-29。1名日军飞行员居然驾机强行降落,掏出手枪与美军对射,最终被打成了马蜂窝。美军第二十一轰炸机部队司令官海伍德·汉塞尔准将目睹了这一疯狂举动。护卫机场的美军P-47击落日机4架,地面高射炮火击落剩下的6架,还误伤了己方的1架P-47。这是日军对塞班岛实施的最后一次昼间空袭,此后他们开始转入夜间轰炸。

宝贵的B-29竟然在日军偷袭中遭受如此大的损失,阿诺德上将怒不可遏。他特意协调海军调来2艘驱逐舰为塞班岛机场提供预警,还派出2架加装雷达的B-24担任空中预警。前者所起作用有限,后者则完全没能派上用场。

12月7日,日军再次来袭,本次奉命出击的是海军第七〇三飞行队的一式陆攻机和陆军第一一〇战队的四式重爆。执行偷袭任务的日机分成了两组,其中一组位于高空吸引美军战斗机和高射炮火,另一组则趁隙从低空突入投弹。这一战术取得了不俗战果。机场上停放的美机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日机几乎不用瞄准,投弹就能获得命中。当晚美军3架B-29被炸毁、23架受伤。日军损失6架四式重爆,一式陆攻机损失数量不详。

1944年圣诞节前夜,日军积聚力量实施了最大规模的一次突袭,奉命出击的陆海军战机达到了25架。日机在22时10分掠海进入塞班岛低空。此时机场上的B-29正在加油挂弹,准备次日的出击行动。日军在突袭中使用了铝箔条,试图干扰美军雷达。日军本次突袭完全达成了突然性,美军1架B-29被炸成碎片,3架遭重创报废,另外11架严重受损。被日军炸毁的那架飞机已装载了3吨炸弹和8000加仑燃油,该机起火爆炸后,引燃了附近一辆装有2200加仑航空汽油的油罐车。机场上接二连三的爆炸和燃烧映红了夜空,美军地勤人员乱作一团。美军战斗机声称击落日机3架,另有1架日机被高射炮火摧毁。

此番攻击之后,日军大部分航空兵被调往菲律宾方向实施“特攻”。自1945年1月2日1架日机夜袭塞班岛机场击毁1架、击伤3架B-29之后,日军再也未能成功空袭马里亚纳美军机场。

1944年11月至1945年2月,日军共对美军机场发动80架次空袭,击毁11架B-29、重创8架、击伤35架,造成美军士兵45人阵亡、超过200人受伤。日军自身损失战机37架。相比同期的本土防空战来说,这种交换比对日军来说已算可以。日本陆军曾计划出动空降兵突袭塞班机场,最终因硫黄岛失守而告吹。日军的航空攻击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更加坚定了美国人夺取硫黄岛的决心。此前珍珠港曾有人提出放弃硫黄岛不攻,转而攻取小笠原地区最大的岛屿——父岛。塞班岛频频遭空袭之后,这种声音很快消失了。

1945年新年第一天,栗林率各部列队阵地之前,向天皇所在的东京方向遥拜。他教导手下的士兵:“现在我们日夜遭受的轰炸,都是替东京及本土的人们承受的。我们是天皇陛下和首都的守卫者。”

为提高驻岛官兵士气,非常重视精神教育的栗林相继制定发布了一系列激励口号,其内容为:

“树立日本精神五誓”:

一、日本精神源于敬神崇祖的观念。我们必须以纯洁无瑕的心境,努力培养这种观念,决心把我们的全部身心贡献给我们从事的伟大事业。

二、日本精神的根本点源于我们长达3000年的尊贵国体,为消灭践踏日本精神的敌人,我们必须克服各种困难。

三、日本精神的内涵是贯彻天皇陛下教诲的精神,我们必须严格军纪,严格训练,增强必胜信念。

四、我们身处国防第一线,必须以作战为第一要义发扬日本精神,上无愧天皇,下不负全体国民的重托。

五、我们是国民的表率,必须自觉尽职尽责,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光大日本精神。

“培养敢斗精神六训”:

一、我们要尽全力抵抗到底。

二、我们要敢于身负炸药,炸毁敌人坦克。

三、我们要勇于舍身冲入敌阵,全歼敌人。

四、我们要弹不虚发,每发子弹都要消灭敌人。

五、人人必须以死前杀敌十名为己任。

六、即使只剩下最后一人,我们也要使用游击战术与敌人周旋到底。

上述激励口号被印成小册子发放到每名士兵手中,并做成标语张贴在工事上。战役结束后,美军在很多日军尸体上发现了这种小册子。栗林的苦心经营给美军带来了巨大困难,使硫黄岛之战成为太平洋战场最残酷、最惨烈的战役之一。

截至1944年底,硫黄岛上共有日本陆军13586人、海军7347人,总计20933人。加上1945年初获得的少许增援,美军登陆时岛上总兵力在2.1万人至2.3万人。日军主要武备包括:75毫米以上口径重炮120门,备弹10万发;81毫米以上迫击炮130门,备弹1.17万发;320毫米臼炮20门,备弹800发;47毫米速射炮40门,备弹2万发;25毫米以上口径高射炮300门,备弹15万发;轻型坦克23辆。

1945年2月5日,大本营海军部根据1月下旬截获的电报判断,美军正在以马里亚纳群岛为基地积极筹备下一步作战。

一、自1月26日以来,在吕宋岛林加延湾一带活动的美军航母舰队似乎正在向乌利西环礁转移。

二、2月3日,美军中太平洋地区电信呼号全面改变,似乎预示着下次作战即将发起。

三、美军航母舰队与菲律宾方面联系逐渐减少,同小笠原方面、西南群岛方面联系不断增加。

四、美军主要指挥官逐渐向前线进抵,判断尼米兹将军应该在马里亚纳群岛一带出没。

五、中太平洋方面敌军舰船调动异常频繁。

东京高层据此判定,美军的新一轮攻击已经迫在眉睫。2月7日清晨,联合舰队司令官丰田副武、参谋长草鹿龙之介向各部发出提醒电报:

根据通信情报,2月初以来,美军似在马里亚纳、马绍尔地区积极备战,其指向和时间尚未判明,但应不外乎以下三种:

一、2月下旬,向小笠原群岛发起进攻。

二、2月中旬以后,以机动部队空袭我本土地区。

三、3月以后实施大规模进攻作战,很可能针对西南群岛地区。

2月11日纪元节当天,栗林亲自谱写的一首由六段歌词组成的军歌——《硫黄岛防卫之歌》诞生。其中第四段歌词这样唱道:

皇国依靠有骨气的武士!

他们抱定必死的决心,

燃烧起歼灭敌人的怒火,

日夜不停地进行训练,

在硫黄岛上等待战斗的到来。

2月13日,联合舰队司令部下令启动之前因燃料不足暂停的索敌飞行。当日,驻硫黄岛第二十七航空战队从元山机场起飞了2架“天山”。1小时后,森笃美海军少尉的飞机发回了接敌报告:“美军一支大型舰队正从塞班岛北上之中。”美国人果然大举出动了,森发现的正是约翰·布兰迪海军少将率领的美军第五十二特混舰队。

14日黎明前,第一〇二飞行队成田诚次郎海军少尉驾驶1架“彩云”侦察机从千鸟机场起飞。11时15分,成田向第二十七航空战队司令官发回紧急电报:“塞班岛以西80海里、330度方向发现敌舰约170艘,前往硫黄岛的可能性最大。”

东京判断美军此次行动的目标很可能是冲绳岛,立即下令西南群岛方面部队全部进入一级战备,潜艇和航空部队受命随时向琉球方向出击。但14日傍晚从硫黄岛起飞的另1架“天山”发回了新的接敌电报:“硫黄岛东南160度方向,150海里处发现美军舰队。”15日清晨,从木更津机场起飞的1架侦察机再次发现了这支舰队。从舰队航向判断,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是硫黄岛。

上午10时,第一〇九师团作战参谋中根兼次中佐接到了海军第二十七航空战队司令部打来的电话。在向参谋长高石正汇报之后,中根驱车前往海军司令部。侦察机再次发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敌舰队中似有大量运输船存在。”中根匆忙赶回师团司令部,发现参谋长高石、情报参谋西川猛雄中佐、后勤参谋吉田纹三少佐和山内保武少佐等人已经聚集在栗林身边。13时45分,巡逻机发来了最新电报:“敌军大船队正在向硫黄岛快速驶来!”

栗林一脸肃穆:“他们终于来了!” MKro8UxT/4+KeQ4VFjmI4j/QYu5v1R2kHSZdVQmpSbK9UHu/fUhIxA2d01p6En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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