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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交兵

闽国发生的事,还得从头说起。自从用诈术干掉义兄王延禀,自认坐稳了闽王之位,闽主王延钧就开始放飞自我,尽情享受人生了。但闽国是个仅有五个州的小国,经济也不算发达,铺张浪费一点儿的话,光靠正常税收就明显不够花了。

为了缓解不能敞开花钱的痛苦,王延钧“求贤若渴”,还真找到了一个善于敛财的人,叫作薛文杰。王延钧任命薛文杰为国计使,帮他弄钱。薛文杰创收的方法,类似当年的吕用之,先派人探听谁家有钱,然后指使人诬告,给那家人弄一个严重的罪名,抓起来酷刑拷问。一番操作过后,运气好的破财消灾,运气差的抄家灭门。在很多起家破人亡的悲剧作为基石的支撑下,王延钧高兴地发现自己不缺钱了。他对薛文杰越加宠信。

但伤天害理的事干多了,薛文杰就不担心仇家报复吗?就不担心其他大臣向王延钧揭发他的罪行吗?对此,薛文杰认为,只要牢牢抓住君王的宠信,同时先发制人,提前把可能威胁自己的人干掉,危险就不存在。

薛文杰先是贴心地提醒王延钧,宗室往往最危险,最不可信,需要小心提防。想想自己和王延禀的往事,王延钧深以为然,加大了对王氏宗族的限制。王延钧的侄子王继图气不过,想发起兵变诛杀薛文杰,事泄失败,被杀。薛文杰乘机兴起大狱,株连了上千人,一举清除了不少潜在危险。

闽主王延钧是个有“追求”的人,除了薛文杰帮助他实现的物质追求,他还有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而这方面追求好像薛文杰帮不上忙。因此,在薛文杰之外,王延钧还有个更宠信的人,一位大名叫陈守元的道士。王延钧为他修建了豪华的道观“宝皇宫”,尊他为“洞真先生”,相信他能洞察天界的真理。

洞真先生说了,他接到宝皇大帝的仙旨,请王延钧暂时退位当几天道士,然后还位,之后便可以当六十年天子。六十年,在此前的中国历史,排除那些不可信的上古帝王,只有南越王赵佗达到过。王延钧一听大喜,但想了想,仍然不满足,又请洞真先生向宝皇大帝问一问:那六十年之后,我将如何?洞真先生和宝皇大帝果然交情不浅,很快又从仙界带回答复:“六十年后,大王将功德圆满,飞升上天,为大罗仙主。”

精神得到极大满足的王延钧,便按照洞真先生的指示,开始执行自己先当皇帝后升仙的辉煌计划。后唐长兴四年(933),有人向王延钧报告:在王延钧称王前的旧居真封宅,看见一条真龙。王延钧大喜,下令将真封宅更名为“龙跃宫”,前往宝皇宫感谢宝皇大帝赐予的仙恩,随后停止了向后唐的朝贡,以闽王的身份登基称帝,定国号“大闽”,定年号“龙启”,并更名王璘(本书仍用其原名王延钧),后世称为“闽惠宗”。

闽惠宗王延钧组建了闽帝国的中央政府,如以自己和南汉公主所生的长子王继鹏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掌管朝政;以心腹亲吏吴勗为枢密使,掌管军队;薛文杰继续管财务和刑法等。

看着这些人上位,自己不能一枝独秀,薛文杰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他没有气馁,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政敌要一个一个对付。王延钧不是非常喜欢鬼神之说吗?那就投其所好,天上的事已经让陈守元那个道士垄断了,但人间事还有竞争的机会。

薛文杰向闽国皇帝推荐了一个名叫盛韬的巫师,推荐词是这么说的:“陛下身边可能会有很多奸臣,但奸臣这玩意儿又不会把‘奸臣’二字写在脸上,要分辨很不容易,除非请示鬼神。盛韬身有异能,可以看见鬼神,帮助陛下铲奸除恶的重任,非他莫属!”

过了一段时间,枢密使吴勗生病请假,薛文杰灵机一动:下一个待清除目标出现了!薛文杰来到吴勗家探望,假装好心地对吴勗说:“陛下听说你病重,已经不能履职,打算免去你枢密使的职务。我赶紧奏报说,你只是有一点点头痛,马上就要痊愈,这才让陛下打消了念头。如果陛下派人来探问,你可要和我统一口径,就说有点头痛,不要说漏了。”吴勗以为薛文杰真是为了自己,非常感谢地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在薛文杰的指使下,盛韬向王延钧奏报:“昨晚我看见北庙崇顺王在审理吴勗谋反的罪行,用铜钉钉他的脑,又用金锤击他的头!”王延钧大吃一惊:吴勗可是我一手提拔的心腹,表现一向不错,他怎么也会谋反?薛文杰道:“我也觉得吴勗不是会谋反的人,此事不能轻信!不妨先派人去问一问他的病情怎么样了。”

不多时,派去探问的人回来禀报:吴勗果然是头痛!王延钧叹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下令将吴勗逮捕入狱,交由薛文杰审理。让别人承认自己都不知道的“罪行”,这本来就是薛文杰的强项,他让狱吏用烧红的熨斗烙吴勗的前胸和后背,吴勗惨叫着,按照薛文杰的要求全招了!

谋反大罪你都敢犯,那满门抄斩也就理所应当,吴勗全家被杀。但吴勗长期替王延钧管理军队,在军中声名不错,人缘很好,他被冤杀,使闽国军队上上下下都对制造这起冤案的薛文杰攒满了怒气。

吴勗事件发生后不到一个月,又一起大案波及了闽国军界。以前薛文杰提醒王延钧要防备宗室,王延钧一直不曾忘,干掉王继图之后,哪个宗室看起来最有造反的可能?应该是那些比较能打,因而在军队中比较有威信的人吧?按照这个标准一排查,王延钧的从子,曾在平定王延禀之乱中立下头功的亲从都指挥使王仁达,便成了王延钧的清洗目标之一。

一天,王延钧试探着问王仁达:“我听说赵高指鹿为马,来欺蒙秦二世,这件事是真的吗?”王仁达没有领会皇上的不怀好意,答道:“秦二世是个笨蛋,所以赵高才有可能指鹿为马。如今陛下这么英明,朝廷内官员不满百人,每个人是贤是愚,做了什么,陛下全都知道。如果真有哪个逆臣敢作威作福,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便杀他满门。”

这个充满霸气的答案让王延钧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在表面上夸奖了王仁达一番,退朝后却对左右心腹说:“王仁达多智略,我还能驾驭他,但看他的言辞,不可能成为将来幼主的忠臣!”问题是:你不是要当六十年皇帝吗,现在着什么急啊?一到这个时候,王延钧就忘记了自己向神仙预订的高寿,立即动手铲除这个骁勇善战的子侄。

有薛文杰在,这一切办得干净利落,马上就有人出面举报王仁达密谋造反,还没等亲从都指挥使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被逮捕入狱。一番拷问后,证据“确凿”,然后王仁达一家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被杀了个满门。消息传来,又一次震惊了闽国军界。

短短两个月,连续发生了吴勗与王仁达两起重大冤案,还直接引爆了闽国潜在的边境危机。

之前,闽国有个叫吴光的官员,本是建州(今福建建瓯)的大土豪,曾经是王延禀的旧部,在闽国西北一带很有影响力。吴勗案发生前五个月,吴光按程序前往福州朝见皇帝王延钧。薛文杰早听说吴光家资丰厚,又有历史问题,是一个不错的勒索目标,就准备乘他来福州的机会将他扣押,然后问出个大罪,抄他的家。

但这一次,薛文杰的保密工作没有做好,还没动手,已有人将这阴谋泄露给吴光。吴光大惊,急忙逃出福州,奔回老家建州。到家后再一想,薛文杰心狠手辣,多半不会就此放过自己,于是吴光心一横,带着宗族、部曲共一万余人向西北越过边界,投奔吴国。随后,他们被吴国的昭武节度使杨濛、信州刺史蒋延徽等人收留。

吴光人到了吴国,但在闽国内部仍留有大量眼线。半年过去,吴光得知闽国连续有两位军界高官遭冤杀、军心不稳,仿佛看见了打回老家的希望,便向蒋延徽建议:由自己的人带路,进攻闽国。

蒋延徽心动了,如果乘福建内部不稳的机会一举灭闽,这将是杨吴自立国后最辉煌的武功。自己与杨濛的发言权将大增,徐家的专权将有可能被动摇。想到此,蒋延徽下定了出兵的决心。他不向扬州的朝廷奏报,以免徐知诰知道后阻挠。他也不与杨濛协商,以免事若不成牵连杨家最后的希望。因此,他对闽国的入侵,将只动用信州的军队以及吴光的部众。

后唐应顺元年(934)正月,由蒋延徽、吴光指挥的吴军跨过武夷山,攻入闽国境内,兵锋直指建州。当时在闽地,建州是仅次于福州的第二重镇(所以那个地方后来被叫作“福建”),原先是王延禀盘踞多年的大本营,又是吴光的老家,对王延钧政权的忠诚度是要打折扣的。王延钧闻讯,也很惊慌,命建州当地的军队固守待援,又在福州组织援军,并且紧急向邻国吴越求救。

两军很快在建州之北的浦城爆发了第一次会战,吴军击败闽军,乘胜南下,一举包围建州。形势危急,王延钧急命自己的弟弟、骠骑大将军王延宗,以及上军使张彦柔,率领匆匆集结的军队一万人北上救援建州。

出于很好理解的原因,王延宗是痛恨薛文杰的,军中上下也都蓄满了怒潮。于是,援军走到中途,突然全军大哗,不再前进,公开宣称:“如果不把薛文杰交给我们,我们就不打仗!”消息传回长乐府(王延钧刚刚将福州改名长乐府),闽国朝野震动。

此时,薛文杰刚刚完成一项“研究项目”:一种能够加快嫌疑人认罪效率的囚车。之前,薛文杰认为,传统的囚车内部空间太大,犯人坐在里边太过舒适,起不到惩戒的效果。于是,他重新设计,制造了一辆新式囚车,车内空间狭小,仅能容身,四壁装满铁钉,钉尖朝内,车辆只要在行进间有颠簸,里面的犯人就会新增几个血窟窿眼。薛文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研究成果:估计有些犯人,只要让他们看一眼囚车,就会招了吧?但没等他享受完自己的成就感,一道紧急通知召他入宫,要他参加御前会议。薛文杰忙带上他的新发明,入宫参会。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怎样应对前方援军发生的事变。薛文杰这才知道出大事了,立刻义正词严地提出,对于这种犯上作乱的恶劣行为,应该严厉打击,坚决镇压,绝不能将国家的高级官员交给这些乱兵去处置。

但他的话没有引起在场哪怕一个人的共鸣,更多的人主张接受前方将士的请求,其中有两个人的分量特别重。一个是王延钧的生母黄太后,另一个是王延钧的长子福王王继鹏,他们向王延钧哭求:“薛文杰捉弄权柄,残害无辜,国家上下对其痛恨已久。如今吴兵深入,而将士不愿出战,一旦社稷倾覆,纵然留下薛文杰一条狗命,又有什么用?”

王延钧虽有些舍不得薛文杰这个“人才”,但也感到众怒难犯,便对这位宠臣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了,你好自为之。”薛文杰一看形势不妙,急忙出宫,想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刚出宫门,就被王继鹏伏下的人抓住,然后顺势塞进了他带来的新式囚车里,让他第一个亲身体验自己的研究成果。

城中百姓听说薛文杰被抓了,纷纷出来看热闹,并捡起石头瓦砾,雨点般投向囚车,为害人精送行。虽然又被瓦砾砸,又被钉子扎,鼻青脸肿、一身窟窿眼的薛文杰依然处变不惊,警告押送他的人:“我算过一卦,顶多三天,皇上就会下诏大赦,我就会官复原职!所以你们对我好一点儿便罢,否则有你们的好看!”

众人一听,这确实是个问题。于是押送他的人不分昼夜,加快赶路,仅用两天就将薛文杰押到王延宗军的前方大营。闽军将士见薛文杰被押到,纷纷上前,一人一小刀,伴着薛文杰震天的惨叫声将他活剐并吞吃下肚。等第三天王延钧派来的使节带着赦免令赶到军营时,薛文杰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白骨。

王延钧为了不让薛文杰白死,只能牺牲他的党羽来换取人心,于是又下令将盛韬斩首。闽军的要求得到满足,士气重振,重新开拔北上,杀向建州。与此同时,吴越王钱元瓘已接到闽国的求救,唇亡齿寒,他发兵入闽,救援建州。

不过,这时最担心吴军在建州取胜的,要数吴国权臣徐知诰。在他看来,如果让蒋延徽得手,杨氏复兴,危害可比吴军在前方打一次败仗大多了。徐知诰马上让杨溥下诏,命吴军立即撤回国内,不得再战。

蒋延徽军的胜利,没有得到任何嘉奖,反而遭到本国打来的当头一棒,士气顿时跌落。同时,听说闽国与吴越的援军都已接近建州,蒋延徽无奈,只得下令撤军。在撤退途中,吴军被闽军追上,大败,士卒死伤惨重,狼狈逃归。事后,蒋延徽归罪于都虞候张重进,将其斩首,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但哪有这么便宜?徐知诰已经看清,不能对杨氏余党掉以轻心。蒋延徽先被免职,降为右威卫将军,然后就是前文提到的,免去杨濛的一切职务,囚禁和州。

徐知询已死亡,杨濛已罢黜,还有一个重要的反对者在朝,不过对于那个人,徐知诰的处理方式要温和得多。

后唐清泰元年(934)七月(杨濛被囚的第二个月),徐知诰将宋齐丘由扬州调到金陵,名义上原有的职务一切不变,还加授了诸道都统判官和司空两个显赫的新职。但在实际上,宋齐丘不在扬州,扬州朝廷的事,他自然是没法管了,而金陵幕府有什么大事小情,徐知诰也不再让他参与。宋齐丘就这样被明升暗降地挂了起来,只能偶尔充当顾问。宋齐丘十分恼火,一再请求退休归隐,徐知诰为安抚其情绪,将旧居南园赐给他,但不同意他退休。

没了宋齐丘在朝阻挠,篡位程序重新启动,慢慢进行。当年十月,杨溥下诏,加授徐知诰为大丞相、尚父,继承徐温的齐王爵位,并加赐九锡。徐知诰“恳切”地表示,自己德行浅薄,功业未建,实在是担当不起如此崇高的荣誉,所以坚决推辞。当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常规程序,谁也不会把徐知诰的那几句客套话当真,所以徐知诰每推辞一次,扬州的提线木偶杨溥就复读机般再下诏一次,一次比一次加码。这样折腾了足足一年,徐知诰才勉为其难接受了杨溥的奖励。

此时,这份重奖已经加码到让人瞠目的高度,增加了太师、天下兵马大元帅两个荣誉官职,更厉害的是,从总计二十八个州府的吴国领土中,划分出十个州府(金陵、润、常、宣、池、歙、江、饶、信、海)成立齐国,作为齐王徐知诰的领地,真正裂土封疆。

934年,建州之战 uvqjBsRx1vLvRXIWYX8UMHPqX0gMKpgqiRx4Ej7pO7dQ4W+Hm5c46w5MNTZx+F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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