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即是以土地制度为中心,而确定权利义务关系的阶级社会,种植农业不曾推广以前,不会有土地制度;土地制度不曾成立以前,封建社会无论如何不会存在,这是谁也不否认的。
从古代文献来考证,我们可以相信周代以前农业并没十分发达,而成为主要的生产方式。殷、商时代不过是牧畜时期到初期农业而已。
那时人民所饲畜的牛羊其数极多,据《殷墟书契》祭祀时用牛羊之众,多至三百。 [1] 河南所发掘的甲骨中有角的牛羊极多,牛首的陶片, 都可证明殷代牧畜的繁殖。
在以牧畜为主要生产的时代,牛羊肉自然是主要的食料。其他动植物只是辅助的食品。牧畜固然是主要的职业,但渔猎仍不失为一种副业。《殷墟书契》中有“渔”字甚多。 有许多字都像捕兽之形。例如彘字作 、 等形,像豕中矢;罗字作 、 、 、 等形,像鸟在毕中; 字作 、 等形,像麋头在网下;羉字作 、 、 、 等形,像豕在罟下;罟字作 、 、 、 等形,像兔在罟下;率字作 、 等形,像鸟在毕中;阱字作 、 、 、 、 、 、 等形,像兽在阱中。 此外卜辞中卜田狩者一百八十六,卜渔者十一。 都可以看出田猎的遗迹。
我们应当注意经济进展的划分并不是断然的。在以牧畜为主要生产的时代,渔猎经济依然存留,而简陋的农业经济也在逐渐发展的途中。所以不要以为商代完全是牧畜时代。实际上,他们逐渐地已学会了简单的种植。大约在殷代的末期已经有了初期的农业。《殷墟书契》中已经有了“农”字, “禾”、“黍”、“米”、“麦”等字, 可以证明这些植物已经在相当多的种植。
他们所用的农具是非常简陋的,只知道用锄头而已。甲骨文字 、 或 字,都是原始式样的锄形。 “男”字作 、 或 ,像男子用锄头在田上耕种的样子。“ ”字作 、 、 、 、 、 、 、 等形,像三人用锄协力同耕。 这种锄头只是最原始的一根弯着尖端的棍棒而已。
他们不知道用肥料,也不知道灌溉的方法,完全靠雨水的润湿,所以天时最有关系,收获完全决定在雨水之上。卜辞中卜年(收成)者三十四,卜风雨者百〇二, 可以看出那时人民对天时的注意,不敢疏忽。他们既不能控制自然,又不能预测自然,所以只得借重龟甲来预卜了。
郭沫若举“盘庚”“不常厥邑,于今五邦”,《周书·无逸》及《诗经·生民》为游牧及开始农业的证据,而肯定地说:“殷代末年是牧畜最发达的时期,也是农业已经发现了的时期。” 他的结论大致和以上所述相同。殷代末年原始的农业已经开始,是无可疑问的。
人们的经验,一天一天地增积,而适应环境的能力,也一天一天地加高。对于旧有的生产方式,自然一天一天地感到不满足,而代以新的有效的生产方式。
游牧民族,最初全然仰赖于畜牧,逐渐地才对于耕种有相当的认识,但他们仍不以之为主要的生产方式,多半只使女人及奴隶去担任这种工作。久而久之,他们便会感觉到畜牧经济的利益远逊于农业经济。同样的一方土地,若用于耕种,而不用于畜牧,便可以供给较多的食料,支持较多的人口,而且可以永远地耕种着。经济的大转变于是开始。
以前认为副业的农业,由此便抬高其价值,一跃而为主要职业。男人们逐渐放弃他们的游牧生活,安定地住下来,专心一意地去从事耕种。牛羊的畜牧逐渐变为不重要,只有一部分人去做。
周便是完全转入了农业经济的一个民族。武王告诫妹土人民云:“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觘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 周公云:“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既诞。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自时厥后立王,〔祖甲而后诸王〕,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又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很可以看出来殷代诸王还不讲求稼穑,(他说高宗祖甲也只说“不敢荒宁”,“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也不曾说他们知稼穑之艰难。)到了文王以后,才讲求田功,使庶人劳于黍稷之稼穑。
这不过是随意举的一二例证而已。我们从《诗经》中看出来农具的进步,田制的完备,贵族和农民以土地或耕种为中心的隶属关系,以及农民生活等情形,在在都足以反映出当时务农的社会。这些,以后将详细地描写,在这一章内不必去讨论它。
周初已以农业经济为主,所以年成不好,可以使全国的王公大臣以至于百姓都惊恐非常。周公为流言所伤,避居于东。秋大熟,年成极丰。还未收获以前,忽降天灾,大雷电,大风,将禾尽行偃倒。邦人大恐,成王于是亲往迎周公以归 的故事,是极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