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7岁的琳恩没有在学校里变得沉默寡言,芭芭拉一家可能永远都不会来做治疗。琳恩是芭芭拉的第二个孩子。最大的是艾米,14岁;最小的是汤米,3岁。在知道妈妈遭遇几乎致命的车祸时,孩子们都感到很难接受。然而,琳恩是在芭芭拉从医院和康复中心回到家后,才变得“有选择地沉默”的。现在,她拒绝与家人以外的任何人说话,包括我。
第一周的治疗是在沉默中度过的,我们玩游戏、用木偶演哑剧、画画,就这样待在一起。琳恩那一头乌黑的头发胡乱地扎成了马尾。每当我直视她的时候,她那双满是悲伤的棕色眼睛都会迅速躲闪开。我们的治疗好像停滞不前,她的悲伤没有获得改善,我们玩着重复的游戏。然而有一天,当我们玩接球游戏时,球滚到了沙发的边上,琳恩因此发现了我的录像播放机和屏幕。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突然变得警觉的表情告诉我,她想起了什么事。
接下来的那周,琳恩带来了一盘录像带,她把录像带放进播放机。我在录像中看到,她妈妈轻柔地把小琳恩一次又一次地举到空中,然后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她和妈妈笑得花枝乱颤。琳恩微笑着看着录像,她的笑容照亮了整个房间。琳恩的爸爸本用录像记录了这段亲子之间充满爱意的互动。通过给予和接收与我们有从内而外的联系的信号,我们与他人建立起了联结。这是一种充满欢乐的方式,通过这种方式,我们逐渐实现了心灵互通。
随后,母女俩在草地上转圈,用脚踢着秋日里明黄的、艳橙的落叶。之后,母女一起靠近摄像机,撅起嘴,对着镜头飞吻,然后大笑起来。5岁的琳恩用最大的声音喊道:“爸爸,生日快乐!”你可以看到,摄像机在抖动,因为她爸爸也在和她们一起欢笑着。背景中,琳恩的弟弟汤米正在婴儿车里睡觉,他舒服地蜷在毯子下面,周围放着一些绒毛玩具。琳恩的姐姐艾米正全神贯注地在旁边看书。
“那是我妈妈过去的样子,当时我们住在波士顿。”琳恩突然说道,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这是她第一次直接跟我说话,但感觉更像是我在无意中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为什么琳恩不再说话?
当时,距录像中的生日庆祝活动已经过去了两年,他们家搬到洛杉矶已经有18个月了,而距离芭芭拉遭遇车祸,脑部严重受损也已经有12个月了。那天晚上,芭芭拉开着他们那辆旧野马车去当地一家商店给孩子们买牛奶,没有系安全带。一个喝醉酒的司机开车猛地撞向她开的车,她的前额撞在了方向盘上。事故发生后的几周里,芭芭拉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当她醒过来时,好像变了个人。在录像中,我看到的芭芭拉很热情,对人充满关爱,愿意与人交流。但是现在,本告诉我,她“不再是同一个芭芭拉了”。虽然她的身体回到了家,但是他们所认识的芭芭拉不见了。
在琳恩下一次接受治疗时,我要求单独和她的父母待一会儿。很明显,芭芭拉和本过去那种亲密的关系现在变得非常紧张且疏远。本对芭芭拉很耐心、很体贴,看得出对她非常关切,但我也能感觉到本的绝望。在我们交谈时,芭芭拉只是把眼睛望向别处,几乎和我们没有眼神接触,好像对谈话不感兴趣。经过整形,芭芭拉破损的前额已经得到了修复,虽然她丧失了某些动作技能,多少显得有点儿缓慢而笨拙,但从外表上看,她和录像中的形象基本相同。然而,某些内在的事物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我很想知道她是如何感受自己新的存在方式的,于是便问芭芭拉,她觉得有什么不同。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的回答:“嗯,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描述,我想应该说我丢失了灵魂。”
我和本坐在那里,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我回过神来,问芭芭拉,丢失了灵魂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说出更多,”她冷漠地说道,“我认为感觉很好,没什么不同。我的意思是,事情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空空洞洞。一切都挺好。”
接下来,我们谈了一些有关照料孩子的实际问题。那次治疗就结束了。
当时我还不清楚芭芭拉究竟能够恢复多少,因为事故刚刚过去一年,很多神经还有可能修复。受到损伤之后,大脑能够重新获得一些原有的功能,甚至长出新的神经元,产生新的神经连接。如果受损部分较多,那么依赖于这些受损的神经结构的复杂能力及人格特征可能就很难恢复了。
神经可塑性(neuroplasticity) 指的是大脑作为对经验的反应,产生新的神经连接以及新的神经元的能力。我们不仅在年轻的时候具有神经可塑性,目前科学已经证实,神经可塑性会伴随我们终生。芭芭拉的康复需要利用神经可塑性的力量,生成能够重建原有心理功能的新的神经连接。时间的治愈作用以及康复努力的效果要过一段才能显现,到那时,我们就能看到有多少神经功能是有可能恢复的。
神经可塑性
指的是大脑作为对经验的反应,产生新的神经连接以及新的神经元的能力。
我最紧要的任务是帮助琳恩和她的家人明白,虽然一个人活着,而且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她的心理机能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本之前曾告诉我,他不知道如何帮助孩子们应对芭芭拉的改变。他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他肩负着双重职责,要工作、安排孩子们的日程,还要去做芭芭拉不再有能力做的事情——当一个开心地制作万圣节服装和情人节纸杯蛋糕的妈妈。现在,芭芭拉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看电视或者在社区闲逛上。她可以走到杂货店,但即使拿着购物清单,也依然会两手空空地回家。艾米和琳恩并不太介意她反复做一些非常简单的饭菜。但是,当芭芭拉忘记了她们的特殊要求,比如她们喜欢的东西或需要带到学校的东西时,她们就会很难过。这就好像她们对她说过的话,在她的脑子中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在治疗中,芭芭拉通常只是安静地坐着,甚至当她与我独自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如此,尽管她的语言功能并没有受损。有时她会因为本的一句毫无恶意的评论而突然变得焦躁,或是因为汤米的坐立不安、琳恩用手指卷弄马尾辫而大喊大叫。甚至在一阵静默之后,她也会情绪爆发,就好像有某种内在的力量在驱使着她。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她的表情好像凝固了。与其说那是悲伤的表情,不如说是一片空虚,她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注意到,她从没有自发地去触摸她的丈夫或孩子。有一次,当三岁的汤米爬到她腿上时,她只是把手随意地放在汤米的腿上,就好像在重复以前的某种行为方式,但其中的温暖感已不复存在。
当妈妈不在场的时候,孩子们告诉了我他们的感受。琳恩说:“她不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们了,她对我们的任何事情都不闻不问。”艾米悲伤而苦恼地补充道:“她就是自私,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汤米没有说话,他耷拉着脸,紧挨着爸爸坐着。
失去所爱的人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充分地表达。我们努力应对丧失,与断绝感、绝望感苦苦抗争,内心充满了痛苦。处理身体疼痛的脑区,与记录社会关系断裂和拒绝的神经中枢是重合的。
只有当你开始接纳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东西时,你才能放下已经失去的东西。由于我们在心理上会紧抓着熟悉的事物、既定的期望,因此我们会陷入失望、困惑与愤怒中,这些情绪造成了令人痛苦的内心世界。本和他的孩子们要放下的是什么呢?芭芭拉能恢复过去那种与人相互联结的方式吗?这个家庭如何能学着与一个身体还活着,但她的人格与灵魂(至少是他们所知道的她的灵魂)已不在的人生活在一起?
我过去所接受的训练,无论是医学院、儿科或精神病学的训练,都无法让我很好地应对诊室内的状况。我曾上过大脑解剖课,也上过有关大脑与行为的课程,但当我在20世纪90年代看到芭芭拉一家时,却几乎不知道如何将这类科目中学到的知识应用到心理治疗的临床实践中。为了找到某种方法来向这家人解释芭芭拉的情况,我钻进了医学图书馆,查看与芭芭拉受损的脑区相关的临床与科研文献。
芭芭拉大脑扫描的结果显示,前额后面的脑区受到了严重的损伤。病变发生在沿着大脑方向盘上方曲线的位置。我发现这个区域对人格功能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它同样联系着彼此分离的脑区,是大脑中充分整合的区域。
前额后面的脑区包括一部分前额叶皮层,这是大脑最靠外的部分。前额叶关系到大部分复杂的思维与计划。这部分脑区的活动促使神经元放电,形成神经表征(neural representation),即有关周遭世界各个方面的“地图”。这些神经元活动汇集成的“地图”创造了我们心理内部的图景。例如,当我们的眼睛接收到停在树上的小鸟反射的光线时,眼睛会给大脑传送一个信号,那里的神经元以某种形式放电,使我们看到了小鸟。
虽然神经元放电的方式还有待去发现,但它的物理特性有助于产生主观体验,例如想法、情绪,以及看到小鸟而引发的联想。看到小鸟可能会引发我们的某些情绪,想起它的叫声,甚至将它的叫声与某些想法联系起来,比如大自然、希望、自由、和平。越抽象、越具象征性的表征产生于越高层次的神经系统,在皮层中的位置越靠前。
前额叶皮层,即芭芭拉大脑的前额叶最主要的受损部分,能产生复杂的表征,使我们形成当下的观念,思考过去的经历,计划并设想未来。前额叶皮层还能产生使我们认识自己心理的神经表征。我将这些心理世界的表征称为“第七感地图”,并确定了几种由大脑产生的第七感地图。
大脑产生了能够让我们对自己更加了解的“我的地图”,以及能够让我们对他人更加了解的“你的地图”。我们似乎还创造了“我们的地图”,它是人际关系的表征。没有这类地图,我们就不能感知自己或他人的心理。例如,如果没有“我的地图”,我们可能就会被自己的想法或情绪所淹没。如果没有“你的地图”,我们就只能看到其他人的行为、现实世界的物质层面,而看不到主观的内核以及他们的内心大海。正是“你的地图”使我们拥有了共情能力。
“我的地图”能让我们对自己更加了解,洞察自己的想法和情绪。
“你的地图”能让我们了解他人,看到他人的内心世界。
从本质上说,芭芭拉的大脑损伤造成了一个没有第七感的世界。她有情绪、有想法,但不能用它们来表征自己的心理活动。即使当她说自己好像丢失了灵魂时,她的陈述也是平淡的、就事论事的,更像是科学观察,而不是对个人同一性发自内心深处的表达。(我一直对观察与情绪之间的脱节感到困惑,从最近的研究中我才了解到,产生心理地图的脑区与能够使我们对自己的特点,比如害羞或焦虑,或者芭芭拉所说的丧失灵魂的特征,进行观察与评价的脑区是不同的。)
我在图书馆研究芭芭拉的大脑扫描图之后的几年中,科学工作者对前额叶皮层相互联系的功能有了更多的发现。例如,这一侧的脑区对我们集中注意力的方式非常关键,它使我们能够把某些事情放到“心理的首要位置”,始终让它们处于觉知之中。前额叶的中心部分,也就是芭芭拉受损的部分,具有9项基本功能,其中包括调节机体、协调沟通、平衡情绪、灵活回应、平复恐惧,以及产生共情、洞察能力、道德意识和直觉。在与家人的互动中,芭芭拉再也不能恢复这些技能了。
在探讨第七感的过程中,我会涉及并扩展前额叶中部的这9项功能。但即使乍看起来,你也能发现,这些功能——从调节诸如心脏的身体过程到诸如共情、道德推理的社会功能——是幸福的必要成分。
芭芭拉从昏迷中醒来之后,那次损伤似乎使她形成了一种新的人格。她的一些习惯,比如喜欢吃的东西、刷牙的方式,还和以前一样。大脑安排这些基本行为功能的方式没有发生显著的改变。然而,她的思考方式、感觉方式、行为方式以及与他人互动的方式彻底改变了。这种改变影响到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比如琳恩扭曲不平的马尾辫。芭芭拉依然有帮女儿扎辫子的必要的行为举止,但她不再在意扎得是不是够好。
总之,芭芭拉似乎失去了制作某种地图的能力,这种能力使她能够尊重现实,尊重自己及他人主观的内在生活的重要性。目前,混乱的前额叶中部的神经回路不再能使芭芭拉形成第七感地图。前额叶中部的损伤还破坏了芭芭拉与家人之间的沟通,她既不能发出联结信号,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信号,这使她无法感受自己最爱的人的内心世界。
本是这样总结这一变化的:“她走了,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人不是芭芭拉。”
本的生日录像记录了芭芭拉与琳恩之间充满活力的交流之舞。但是现在,没有了交流之舞,也没有了伴随着两颗心灌注到“我们”的意识中的音乐旋律。当你将自己的内心与他人的内心保持相同的频率,对方也与你保持相同的频率时,两个人的世界就融为一体。
尽管面部表情、语调、手势和动作转瞬即逝,只有在慢速播放的录像中,才能捕捉到它们,但我们却会与其他人逐渐产生共鸣。我们共同创造的整体确实比我们个人的同一性更宏大。我们觉得这种共鸣就像是触手可及的联结感,并且充满了活力。当我们心灵碰撞时,便会产生这种共鸣。
我的一位来访者曾将这种充满活力的联结描述为“被其他人感觉的感觉”。我们觉得在与他人共享自己的内心世界时,我们的心理便在对方的身体中。琳恩再也不会有“被妈妈感觉的感觉”了。
芭芭拉对家人的行为方式让我想起了一个经典的实验——“静止脸”(still-face),这个实验被用来研究婴儿与父母之间的交流与依恋。对被试和观看者来说,这个实验都是令人痛苦的。
实验人员要求妈妈面对着自己4个月大的宝宝坐着,得到指示后,妈妈便不再与宝宝互动。在这个“静止”阶段,妈妈不会与宝宝分享任何语言的或非语言的信号,这是令人非常痛苦的。持续到三分钟时,宝宝会试着与当前没有反应的妈妈产生互动。一开始,宝宝通常会增加自己的信号,更多地微笑,更多地发出“咕咕”声,更多地进行眼神交流。但是如果持续得不到反应,宝宝就会变得烦躁而苦恼,有条理地建立联结的尝试会转化成痛苦和愤怒的动作。接下来,他也许会通过把自己的手放在妈妈的手里或拉扯妈妈的衣服来安慰自己。
有时研究人员或父母会在此时停止实验,但有时实验会继续,直到宝宝退缩回来,放弃尝试,陷入某种类似忧郁型抑郁症的沮丧的崩溃状态。从抗议、自我安慰到绝望的各个阶段显示了孩子有多么依赖父母协调性的回应,以保持自己内心世界的平静。
我们出生时,大脑就被设定好是要与他人建立联结的。之后,根据孩子与照顾者之间亲密互动的情况,大脑形成了相应的神经回路,这是自我感的基础。在生命早期,这种人际间的调适对生存非常重要。在一生中,我们不断需要这种联结,以获得生机感、幸福感。
琳恩曾有一位与她相互协调的妈妈。芭芭拉早期的存在方式已经印刻在琳恩能创造第七感地图的大脑结构中。但是,芭芭拉如今再也无法描绘琳恩的心理,无法在内心感受到自己的孩子,因此她不能让孩子们觉得被感觉。这个内在悲剧的外在表现是,她对孩子们缺乏兴趣,对他们的情感和需要显然漠不关心,不再给予他们过去曾经体会过的爱。
对芭芭拉一家人的治疗使我明白,心理、大脑和人际关系不是生活中彼此分离的要素,它们是幸福三角形(参见图1-1)中相互联结、必不可少的方面。7岁的琳恩用沉默不语应对妈妈的冷漠,她们的幸福三角形被破坏了。
图1-1 幸福三角形
幸福三角形揭示了生活的三个面向:人际关系、心理与大脑。
这三个面向构成了幸福三角形中相互影响的三个点。
我和琳恩、艾米、汤米以及本见了很多次,以便让他们有机会对我、对彼此敞开心扉,谈一谈自从芭芭拉发生车祸后,他们的生活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有一天,我带着芭芭拉的大脑扫描图走进房间,给他们指出她受损的部位。我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大脑的草图,以便他们能够想象出前额叶皮层中各种各样的连接。我告诉他们,芭芭拉的改变几乎完全是源于这个关键区域的损伤。我这样做非常有必要,因为当家里有不幸的事情发生时,孩子通常会觉得很内疚。现在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妈妈的易怒、烦躁、缺乏热情并不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而造成的,也不会因为他们变得更乖就会彻底改观。我希望他们不要在自责或困惑中变得麻痹无力,而是能理解这种改变,直接面对丧失的痛苦。
孩子们和本都听得很专注,甚至连汤米都明白了妈妈有一个“坏掉的脑子”。会面时,琳恩已经变得健谈多了,她问了我很多有关为什么妈妈的爱需要大脑才能“活过来”的问题。“我原以为爱是从心里来的。”她说。她是对的,心脏周围以及全身的神经细胞构成的网络直接与负责社会交往的脑区沟通,它们将挚爱的感觉向上传送到前额叶的中部。我告诉琳恩,除非她妈妈的大脑能够正常运转,否则她仍学不会那些仍埋在心底的爱的信号。这种解释似乎能够给予琳恩安慰,因为她后来一次又一次地提起,这让她对妈妈的疏远与烦躁有了新的认识与宽容。当看到她对芭芭拉静静地做出一些温柔的举动时,我很受感动。在学校里,琳恩又开始说话了,她和朋友们重新建立了联结,也从老师那儿得到了安慰。老师在得知琳恩家里发生的情况后,也给予了她更多的关注。
我单独与本会面,鼓励他更开放地表达自己的情感。这对他来说不是很自然,他曾努力操持以维持家庭生活尽可能“正常”。然而,他们的生活当然是不正常的,孩子们需要看到的并不只是他们觉得悲伤,他们可以表达自己的恐惧、担忧和不确定。本和我也探讨了汤米的特殊需求。从本质上说,汤米在两岁的时候就失去了妈妈,他的前额叶区还没开始充分发展,完整表达情感的神经回路还没有形成,因此汤米特别需要不断的帮助,以理解家里发生的事情。现在汤米三岁,他的悲伤、焦虑和困惑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
艾米继续与对母亲的愤怒抗争。她很生气芭芭拉那天没有系安全带,也对自己曾尊敬的母亲现在“不见了”而感到灰心丧气。另外,每当她开始脱离家人,在朋友中找到自己的同一性时,爸爸却期望她能照顾琳恩和汤米。我理解到她的灰心失望,并帮助本认识到艾米的需要,除了期望她担起家庭的重任之外,她还需要有自己的时间。渐渐地,她开始能够更温柔地对待母亲了,尽管芭芭拉无法回馈她同样的温柔。这就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新现实。
随着时间的过去,芭芭拉的动作协调性多少有了一些改善,但由于她大脑前部的损伤太严重了,并没有什么迹象表明她能恢复以往亲切的样子。不过,琳恩和她的家人不断加强着彼此之间的联结。第七感使他们能够理解自己的感受,并以健康的方式来表达悲痛。芭芭拉失去了第七感,这家人正需要用第七感来哀悼“逝去”的芭芭拉,并接纳“新”的芭芭拉。
我发现,了解大脑的不同功能,能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们与被破坏的或是有害的关系保持足够的距离,这样他们便能对自己、对其他人有更多的同情与理解。正如你将在这本书中看到的,这条经验一直指引着我的心理治疗工作。关于芭芭拉大脑损伤的更多分析,可参见附录中“大脑剖析1”中的“用手做个大脑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