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翡抬脚,跨过那托盘内的东西,一路狂奔,想要逃离这人虿教,逃离那个蛊王,逃离这令中原人嗤之以鼻的南疆。
那时候的纪青翡,并不知道身后这人蛊在人虿教中的身份地位,教主说他是她的奴,她自然以为,人虿教中的蛊奴,与中原的仆从是一个意思了。
所以她也害怕,那几个嘲笑她的美人儿,被她的蛊奴所杀,人虿教会将这笔帐算到她的头上来。
于是她拖着脆弱的身体,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仿佛要被自己跑出一条生路来。
却是手软脚软的跑了一天,跑到身周一个人影也无,她还未跑出这崇山峻岭山花遍野。
非但如此,她还在一片百花盛开的山谷中迷了路,这谷里只有一栋破旧木屋,半个人竟无,连那几个嘲笑她的美人死了,都不见人虿教里,有人来抓她问责。
等纪青翡跑不动了,只觉再着疼下去,有可能她就要死再这漫山遍野的花中时,她仓皇又疲惫地回头,身后便是一直沉默着,宛若个鬼魂一般跟着她的人蛊。
蛊王还是血淋淋的模样,浑身上下衣裳褴褛,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地跟在纪青翡的身后,不吵不闹的。
他这模样,倒是教纪青翡想起了人虿教教主说的话,这些被当作人蛊的,都是从小被丢入了虿盆里,与万种毒物互相厮杀至今。
纪青翡心中顿时一阵悲戚,想这人蛊与她一般,也是个可怜人,便回头问这人蛊:“你要杀我吗?”
蛊王的神情很明显一震,他急忙摇头,不,他已认她为主,怎么可能杀了她?
于是,纪青翡又问,“教主说,你已经认我为主?”
血淋淋的人蛊,身上的血已经干结,他垂目,没有任何表情地点了点头,是能听懂人话的。
但纪青翡并无这个心情好好的钻研他,只管想着自己的心情,想着往后余生。
总不能,一直这样跑下去的。
她充满了悲凉的看着她的蛊奴,双脚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原本站在她面前的人蛊,也跪在了地上,就跪在她的面前。
纪青翡问他,“你杀了人虿教里的那几个女人,他们若是将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要来杀我报仇,你如何做?”
满脸都是黑污与血荚子的人蛊,双眸疑惑地看着纪青翡,不太明白纪青翡说的其中关系。
但他听懂了纪青翡的最后一句话,他的额头磕在纪青翡的膝前,嘴里说不出话来,姿态间却已表明了,他将誓死追随于她。
看起来,倒像是中原的那种忠仆。
纪青翡缓缓的放下了心来,见人蛊依旧额头磕地,一副臣服她的样子,她想他的武功那样高,她都不曾看清楚他是怎么样动作的,就死了一片的人。
若是人虿教要责问起她来,这人蛊好歹也能替她挡上一二。
如此想着,纪青翡那仓皇悲凉的内心,竟似在这陌生境地里,有了点子依靠般。
她伸手,轻轻的点了一下面前人蛊的肩,轻声说道:“你不要一直磕在地上与我说话,你我都是苦命的人,你先去换上一身儿衣裳,将自己收拾干净了,我们再说话。”
记忆带着些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在纪青翡的梦中交替着闪回,大部分的时候,是在南疆时,她与星辰相处的点点滴滴。
少部分,她会忆起在中原时的日子。
或许岁月轻狂,让纪青翡花费了两年的时光,才渐渐地在南疆安下心来。
除了实在抗拒每月一次的饲蛊,她越发觉得在南疆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样不好。
至少,没有如了纪月岚的心愿,让纪青翡在人虿教里,受尽人尽可夫的凌辱。
昏昏沉沉中,纪青翡似漂浮在一片温热的水中,四周都是鸟语虫鸣,她微微睁开了一些眼睛,记忆还停留在与星辰初相识的那一刻。
从那一刻起,无论后来的星辰对她做了什么,都挡不住一个事实。
她越来越依赖星辰,越来越离不开他。
涓涓流水从纪青翡的身周划过,带着一丝沁骨的凉意,但平日里只觉得寒凉的深谷细流,正恰恰好,带走纪青翡此刻体内的燥热。
她的身体还在吸收星辰的毒,意识却渐渐的清晰,沉浸在记忆中的思绪,渐渐的拉回了现实。
这时候,纪青翡才看清,她所在的地方,正是屋舍后面的一处溪水潭。
潭子很浅,她躺在平坦的石头上,水流从石头上流过,清澈又干净。
而星辰正站在较深一些的地方,长发中夹杂着小小的细辫,他背对着纪青翡,正闭目,沐浴着月光。
纪青翡微微偏头,水流便从她的脸颊边流过,她看见星辰的背微微动了,背后有着若隐若现的,宛若蛇一般的花纹。
这是纪青翡第一次这样好好的看着星辰的背,往常的这种时候,她还处于昏睡之中。
待她完全清醒时,星辰早已将他与她都收拾了干净。
他知道她喜欢干净,不喜欢她与他的身上,沾染上任何不洁净的气味。
这时候,星辰似是知道她在看他,他微微的侧头,月光落在他那具有异域风情的深邃眼括上,然后整张脸转过来,直面身后的纪青翡。
不知为何,纪青翡的心重重的跳漏一拍。
纪青翡有些难堪地偏过头去,双手撑着身下的石头,一侧身,背对着星辰,半坐起身。
宛若琉璃一般的水流,饱含着晶莹的月光,从她的身体曲线上滑落,湿漉漉的长发,又似缠绕的树藤,将她的整片脊背裹住。
一时间,纪青翡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即便她不回头,也知道星辰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于是,她斟酌着,是要他先闭上眼睛,还是要他去给她拿一件衣裳来。
然而还不等纪青翡权衡清楚,她的背后,便贴上了一具温暖宽阔的胸膛。
星辰从她的身后,将她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