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卷着花香吹入了精致的木头房子中。
这木质的房子并不大,半遮半掩在葱葱郁郁的树木中,让人乍一眼望去,只觉幽静。
又恍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仕女,总部教人瞧着这精巧房舍的真面貌。
纪青翡穿着一袭淡蓝色的大袖衫,内里着白色亵衣,披散着长发,昏昏沉沉的做着梦。
她睡得很不安稳,在榻上翻了个身,纤细的素手,随意往榻沿边一搭,便碰着了一人。
睡梦中的柔弱女子猛然惊醒,见得一身形伟岸高壮的男人恭敬的跪在她的榻边,眉目低垂,屏气凝神。
“星辰,什么时辰了?”
她从榻上起身,长发落在鹅蛋样的脸颊边,乌青的发衬着她雪白的皮肤,更显她的羸弱。
男人长相俊美,黑发往后梳,发尾垂落间,辫着几缕杂着黑丝的小辫儿,他低声恭敬道:
“三更了,主人还能再睡会儿。”
“教主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纪青翡也不睡了,只掀开了被子来,双足落在脚踏上,却是在下一秒,她白皙的双脚便被跪着的男人捧了起来。
他说了一声,“无”,温热的大手,握住她微凉的小脚,微微顿住,便又很快反应过来,替她恭敬的套上了细软的鞋袜,又起身,端了铜盆与洗脸的巾子,嗽口的盐水,一切准备的十分齐备,铜盆内的水还是热的,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备下的。
见纪青翡懒懒的坐在榻沿,眉目娇秀间透着一股倦怠,星辰便知她晚上没有睡好,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再有什么精神,便替她拿了毛巾,又坐在她的身后,提着气,手掌轻轻的贴着她纤细脊背上的穴位,替她输了些内气。
至少让她觉着没那么辛苦。
纪青翡手中拿过温热的毛巾,闭眼,在星辰的内气运过来那一瞬,整个身体舒展了一些,头微微的昂起,便是不自觉的,靠入了星辰的怀中。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似觉背后宽阔的胸膛太烫,想要离开了他,却是不想,星辰的手快,轻轻的握住她瘦削的双肩,低头,下额靠近她的额鬓,细小的发辫落在她的脸上。
一时间,纪青翡的心思有些恍惚,脸颊宛若烧了起来一般,又没来由的,胡思乱想了些有的没的。
辫入星辰发辫里的黑丝,用的是人虿教里的黑蚕丝,说是剧毒无比,若是寻常人哪怕碰上些许,都会要了人的性命。
但她可以碰。
屋子里清纱幔帐,人影绰绰,纪青翡微微抬手,恍若抱着自个儿的前胸一般,用大袖衫遮住她的亵衣,柔嫩的手,轻轻的覆在星辰的手背上。
她轻声中,透着一股哀求的意味,道:“星辰……”
“奴在。”
背后的男人应声,声音低低的,略微用了些力,紧握住她的肩,似要将她从他的怀里推开,又似禁锢住她,不让她离开一般。
他微微偏头,薄唇紧贴着主人的额角,呼吸略微喘着,闭眼,又低低的应了一声,“奴在。”
纪青翡纤细弱小且宛若一朵娇嫩花儿般的身子,靠在星辰的怀中,细细的战栗着。
她垂目,目光落在淡青色的裙衫上,声音宛若轻风中被剪断了风筝的线,道:“星辰,离十五,还差两日。”
每到月中旬十五那日,纪青翡身为星辰的蛊母,是定然要饲他一回的。
是……要饲他的。
想起不过还有两日时间,纤瘦的女子微蹙柳眉,偏开了头,额角躲离了身后男人的唇,她的模样儿清丽,似透着极大的难言之隐。
又察背后的男人似还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覆在星辰手背上的手,轻轻的压了压,白嫩的玉指弯下来,握住了星辰的掌心,颤抖着,有要将他的手带离她肩头的意思。
若非万不得已,她是极不愿与他亲近的。
星辰了然,他俊美的脸上,却也不觉难过,依旧带着与他的行为相悖的虔诚,双手却固执的,顺着主人的双臂往下滑落。
他的头更低了些,如血一般,又带着些微紫的薄唇,来到主人的耳廓上方,高挺的鼻梁贴近了她的秀发,恍若再也忍不住饥饿的一头野兽,嗅着他的猎物。
然后,用力了呼吸了一口,来自纪青翡身上的体香。
这动作依旧不见丝毫的下作,反而带着些稚子的懵懂。
他总是天真的,单纯的,且是一心一意,只效忠蛊母一人的。
但有时,星辰这只蛊王,也不见得能控制住自己,尤其是蛊母就在他的身前,他日日夜夜的看着她,保护着她,听从于她,并寸步都不离她。
离她饲他的日子,还有两日,然而越是临近这一天,星辰就越发不能自持,他是错的,他违背了蛊母的意愿。
然而他控制不住。
她太香了,那是一种来自主人身体的芬芳,独属于她的体香,他总在想,她饲他时,他与她那样贴近,这样的香味会更浓烈,教他忍不住想要的更多,更多,更多。
便是因着这样的一丝寥寥体香,将他从那万虿盆里引了出来,从此往后,她是他的蛊母,他是她的蛊王。
惟她是从。
他无法抗拒,否则也不会被她吸引,奉她为主。
男人的气息落在纪青翡的耳后,她的手随着星辰的手,滑落她的手臂,而后,他抱住她的腰,血红中带着微紫的唇,贴着她的耳背,悄悄的唤了她一声:
“主人……”
是情欲的呼唤,虽然还未到日子,但他已经起了欲念。
纪青翡若是再不能阻止,今日清晨,便必然是要提前饲他的了。
她用力的往前一扑,脱离了星辰的怀抱,长发从后背滑落至肩前,乌青的发丝落在锦被上,大声呵了一句:
“还不到日子,星辰,我说了,还有两日。”
星辰的手,还在她的腰上,情欲的气息却因着她的呵斥,被冲淡了些许,但若是他强行而为,提前两日也并无不可。
因为蛊母,便是天生要饲蛊的。
人虿教里,蛊母的地位再是尊贵,饲蛊,也是她们的职责。
但纪青翡呼吸急促,瘦弱的身子只穿了件青色的大袖衫,伏在锦被上不停的抖着。
她是害怕的,甚至是恐惧的。
尽管她是他的主人,他只是她的奴,但这种时候,她依然脱离不了中原人的一些思维习性,无法坦然的面对她的蛊。
屋子里沉静了下来,依稀只能听见纪青翡一人的呼吸声。
案桌上放着一只青铜炉,有寥寥的白烟浮在繁复镂空的炉盖上,轻烟无味,更是无声。
山的那头,放出丝丝的天光来,屋子里的光线灰蒙蒙的,似是过了许久,坐在纪青翡背后的男人,才是缓缓的收回了放在主人腰上的手。
星辰的眼中有着浓浓的失望,却又是更为热烈且专注的看着他的蛊母。
总归是心疼她的,她要他忍耐,他便忍耐两日。
等抽回了手,星辰又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脊背上,贴平了纪青翡瘦弱的脊梁,继续往她的身体里输送内气。
渐渐的,浑身紧绷的纪青翡放松了下来,她扇动着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阖眼,方松了口气。
暂时,星辰不会碰她了。
这时候的纪青翡,是有着极大的侥幸心理的,她总期待能与背后的星辰多一些沟通,她是一个中原人,她受的是中原的礼教文化,她希望她说的,他能懂。
毕竟,她已经一无所有,只有星辰而已。
但终究到了最后,纪青翡什么也没有说,星辰灌输给她的内气,让她的身体有些暖洋洋的倦怠,便没有了教会星辰礼教的兴致,只管伏在锦被上,似睡非睡。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等星辰的手从她背后拿开,她的头一偏,懒懒的看着窗外依旧灰沉的天色,又喃喃的问了一句:
“教主也该来消息了,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一月前,据说有大批中原江湖人士,集结到南疆的土司城,说是要召开除魔卫道的武林大会,首当其冲要除的就是人虿教,还找了中原朝廷,向南疆土司王施压,让南疆土司王配合他们行事。
听闻那些中原人要除了自己,自觉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什么事儿也没干的教主,盛怒之下,亲自领了手下几个蛊母,乔装打扮,也混进了土司城里,直至今日。
人虿教主手下有十二蛊母,而纪青翡,便是人虿教教主十二蛊母之一,居于末位。
虽然她的蛊,乃人虿教新一任蛊王,但她这位蛊母却是自身实力极差,被打发了同另外几个同样不济的蛊母,一同留守教中,谨防那些可恶的中原人会来偷袭人虿教。
这样也好。
中原……那个仿佛埋葬了纪青翡上辈子的地方,她在南疆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被那个地方的那些人,关于那些人的不堪回忆所侵扰。
那是她一辈子都不打算回去的地方。
坐在榻边的纪青翡,抬起细瘦白皙的手,紧紧的捏成拳,搁在自己的心口上,她想起了两年前的些许旧事,眉头微蹙,心中揪了起来。
背后的星辰没有回话,他并不能感同身受教中的那些大是大非,中原人为何一定要除掉人虿教,星辰也不太明白。
他只知道,他的蛊母心情很不好,在与她相守的这些个日日夜夜里,在提到中原时,她总是心情低沉的。
所以星辰认为,中原,那一定是个人世间极为邪恶与肮脏的地方。
于是,星辰又将手握住她纤细的双肩,身子微微倾下,伏在纪青翡的后背上,低声承诺道:“奴会护着主人。”
这话的意思,无论教主出没出意外,中原人来不来攻打人虿教,只要星辰在,纪青翡就安然无恙。
他总能让她感觉到恐惧的同时,又矛盾的让她心神安宁,对恶劣的环境充满了担忧的时候,又能为她提供一份舒适且自在的生活。
纪青翡闭眼,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是信他的。
又怕他起了旖旎心思,纪青翡强撑开一双凤眸,轻声说道:“星辰,我饿了。”
背后的蛊王,急忙拿了她手里的洗脸巾,起身来端走了铜盆,过了一会儿,木门轻轻的打开来,星辰端了些熬得糜烂的菜粥进来,放在了桌子上。
想来,纪青翡出身官家,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虽然人在蛮夷之邦,自己也不想这般矫情,但因身边有个将她伺候得极为精细的星辰,因而一应吃穿用度,便会不自觉的讲究起来。
有时候,就连人虿教的教主都笑话她,若不是她引出了虿盆中的蛊王,蛊王还选她做了蛊母,以她这样精致的活法,早就被这凶险万分的南疆,给吃得渣都不剩了。
这话极为在理,想着那几个,平日里就爱嘲弄她,总与她不太对付的蛊母,就连纪青翡自己都觉得,她能活得这样自在,也多亏了星辰一直在她身边。
等她坐在桌子边,手中拿着雕刻着绣球花瓣儿的银勺子,一口一口的喝着碗里的粥时,星辰便站在她的背后,手里拿着一柄红色的梳子,动作轻柔的替她梳理着乌黑的长发。
他梳头的动作很慢,一下一下的,从她的发根梳到发尾,充满了珍视。
窗外天色依旧暗沉,屋子外面有一阵儿细微的嘈杂声响起,有身穿教众服饰的人虿教人,站在院子外面,双手掐着一个奇怪的指诀,恭敬的低声道:“蛊母,教主来了音信,镇北王不日即将到达方寿郡。”
屋子里,纪青翡手中拿着银勺子的手指突然一颤,银勺碰着淡绿色的琉璃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的背后,正在替她梳头的星辰,剑眉微不可见的皱起,眼底有着不喜的神色。
他不喜欢那个镇北王。
可他们现在就在方寿郡。
这里是位于南疆与中原边界线上的一处小地方,属于人虿教的势力范围,因要留守教中,纪青翡与剩下的四位蛊母,分别守在人虿教势力范围的五个方位。
她是抓阄抓到的这里,才来不过几日,那个镇北王偏生就来了方寿郡,这是巧合?还是有人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