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夏天,身兼礼部尚书、四库全书总纂官的纪晓岚又一次去热河文津阁校勘《四库全书》。
这部《四库全书》已校理过多次,纪晓岚此次来文津阁校书只是督促馆吏做些题签、排架的工作。文津阁地处避暑山庄之内,六十六岁的纪老先生正好在此避暑消夏。这位自幼“无一日离笔砚”大才子耐不住闲暇,便濡墨展纸写起笔记小说来。他追忆旧闻,意到笔随,边写边让书吏誊抄。他给这部新作起了个不经意的名字:《滦阳消夏录》。
之后的几年里,纪晓岚又在公事之余陆续写成《如是我闻》《槐西杂志》《姑妄听之》《滦阳续录》。纪晓岚的学生大兴人盛时彦将这五种笔记合为一编,冠以《阅微草堂笔记》,于嘉庆五年付梓。
一部名著就这样产生了。
清人张维屏在《听松庐文钞》中分析,纪晓岚一生精力具见于《四库全书提要》,已不必再著书。而他不著书,又要作杂记,“此文达公之深心也”。
什么深心?晚年的纪晓岚,人生经历更加丰富,对社会、人生有了更深刻的思考。他看到了乾隆盛世下某些行将衰败的迹象,对社稷运势产生了丝丝忧虑。他把这种忧虑和思考寄寓于狐鬼怪异故事之中,表达出自己处世、治学、为官、做人的态度。故此,要探究纪晓岚的思想观点,正应该从研究《阅微草堂笔记》入手。
自 20 世纪 80 年代始,沧州学者们即研究这位乡贤,陆续有专著和文章面世。进入 21 世纪,沧州纪晓岚研究会成立。研究会同仁继前人之余韵,乘世纪之祥风,对纪晓岚文化展开了大张旗鼓地宣传、研究和开发。研究会副会长李兴昌同志就是一位纪晓岚研究的热心参与者。
兴昌同志一直从事基层司法工作,无论亲操审案断狱,还是执掌执行局、分管基层法庭工作,都兢兢业业、用心去做,分内工作做有所成,获众好评。每次到他的办公室,看到他都是一派忙碌景象。他常说,定纷止争,案牍劳形,非常辛苦,却也乐在其中。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还能挤出时间读书治学,著书立说。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兴昌同志善于理论联系实际,总结经验,思考问题。阅读纪晓岚的书,他发现,纪老先生当年对司法的一些观念,至今仍有借鉴意义,正所谓古今一理。有些事情,今天看来,纪老先生在二百年前已有先见之明。兴昌同志在研读纪晓岚著作的同时,结合所学的法律理论和司法实践,写了一部专著《阅微草堂笔记断狱故事》,旁征博引、古今贯通,点评论述,读来饶有兴味。
《阅微漫笔》是一部漫笔式文论集,收录了作者几年来纪晓岚研究成果。书中除对纪晓岚司法观的探究,还在更广阔领域里进行研究,进而向《阅微》之外拓展。作者充分发挥他的广博知识和思辨能力,把这位乡贤的著述与古今中外名人名著纵横比较,深入探讨和全面评价。每一篇文章都有严谨的论点论据,有些观点新颖独到,为他人所未言者。
如在《阅微草堂笔记与启蒙性论述》一文中提出,“当我们面对各种各样的诱惑不能自拔或者玩物志未全丧时,《阅微》中不乏‘为惑而夭而亡’消耗力量的故事,在启发我们,赶快从诱惑中走出,独守住自己一块独立而健康的心田。当我们一次次被某种欲望所迷惑时,《阅微》告诉我们,那完全是你自己的心态在作怪,正所谓‘妖由人兴’,你只有远离那些欲望才能使自己的心灵不被役使”。又如《纪晓岚与狄德罗的比较》,通过比较二者的时代背景、政治思想、治学、个性解放自我意识、宗教观,得出“纪晓岚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狄德罗是世界的,也是中国的”这一论断,仅此一点,足令我们为纪晓岚自豪。《纪晓岚的学生汪辉祖及其佐治思想今谈》让我们感到修为“慎始、正己、慎言、慎处、私德、民本情怀、敬畏生命”的道德素养对一个人为官、为文、做人、做事是多么重要。我们常常要问,纪晓岚一代文宗,为什么没有留下自成一系的思想,对此,作者在《浅说纪晓岚生活时代的乾嘉学派》一文中作了尝试性的探究。
虽不敢说作者对纪晓岚的研究有多么高深和精到,但他选择不同层面、不同角度、不同视角,以历史、哲学、文学、社会比较的研究方法,对纪晓岚综合研究,向读者开启了较为宽阔的研究思路,值得提倡和效法。
我曾说过,纪晓岚文化如同一座风光旖旎的宝山,横看成岭侧成峰,仰观有危峦飞瀑、岫云苍松;俯瞰有幽谷曲径,奇花异草,五光十色,目不暇顾。纪晓岚文化是盛世文化的代表,在当今太平盛世,研究探讨开发纪晓岚文化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愿大家工余课余,腾出点时间,翻翻这本书。也愿更多的有识之士,投身于纪晓岚文化的研究行列,多了解些中华传统文化,实现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的有机结合,形成民族文化的血脉沟通。
李忠智(时任中国楹联学会副会长、沧州纪晓岚研究会会长)
2014 年 5 月第二版《阅微漫笔》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