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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那是十五岁那年的初夏。

满月藏在阴沉而厚实的云朵里时隐时现,那是一个周日的晚上。我一边抬头看着仿佛怎么擦拭都还是会有一两处黑点的银汤匙般的圆月,一边走在小路上。瞬间,神秘如某种不安信号的月晕画了一个紫色的圆,在云层之上扩散开去。

从在水逾里 的家出发到“4·19塔”十字路口,乘公交车只需要坐三站。但因为本来就走得慢,时间一下子不早了。刚想走进街角的书店时,旁边音像店里摆着的好几台电视机上同时开始播放晚间九点新闻。我走进书店,身穿皱巴巴的灰色衬衫和宽松背带裤的男主人正准备关店门。我请求他给我五分钟的时间,然后赶忙跑到书架前开始挑选书。那时挑选了两本书,其中一本正是这本书,博尔赫斯关于佛教演讲的译本。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一个月前和母亲还有妹妹一起去的燃灯会就是佛教的全部了。就那时的我短暂的人生而言,可以说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光景在那天的白天和夜晚都经历了。将数十张薄薄的紫红色纸片一张张抚平褶皱,然后做成花瓣的样子粘成一朵燃灯,燃灯在阳光照射下飘浮在大雄宝殿的前院中。在供奉间旁边的榉树下吃过寺庙中特别准备的没什么味道的面条后,我们就开始等待日落。终于开始点灯了,我瞬间像灵魂出窍般看呆了。温暖的烛光在燃灯内静静地亮起来,数百盏红白相间的纸灯在如墨般厚重的黑暗中随风摇曳。母亲催促着我回家去,我却已经移不开自己的脚。

那个周日上午,母亲告诉我两个月后我们全家要离开韩国。为何我会清楚地想起那时的那些纸灯呢?我隐隐约约地感到那些烛光给我的冲击来自对宗教的敬畏感和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用母亲给的厚厚一沓钱去买基础德语课本和会话磁带的那个傍晚,我还贪心地买了《经集》( Sutta Nipata )和《法句经》的文库版,还有悬岩寺出版的砖瓦图案封面的《华严经讲义》和《涅槃经讲义》。仿佛是模糊而迷信地希望,把这些书漂洋过海运到地球另一边的德国去,家族和我的命运能变得稍微安稳一些。

选中博尔赫斯的这本薄书,是期待这本西方人写的书也许是本初级入门书。在绿色的封皮上,印刷着双手合十在胸前的博尔赫斯的黑白照片,他微闭双眼,好像在祈祷或忏悔着什么。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多么留心地看过。

在德国的十七年间,我慢慢地、反复地读这些书,有些晚上只是为了回想起韩文长什么样子,所以没有把它们收回书柜,就这样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间。无论打开哪一本书,我的手臂都能感受到那年初夏夜晚水逾里阴凉的空气。也因为这些书而一直没有忘记那暗沉沉如银汤匙一样的月亮,以及神秘而像不安信号一样的紫色月晕。

其中我最喜欢的书就是悬岩寺出版的《华严经讲义》(用那么灿烂的无数意象汇聚而成的思维体系,我没有从那之后的任何书中见到过)。相反,博尔赫斯的这本书和我想的差不多,内容简单凝练,很快就读完了,之后就一直放在书架上。随着时间流逝,直到进入大学后用德语去读他的小说和传记,才反复多次用心阅读。

今天早上,又想起这本绿色封皮的书,就去仓库中找了出来。一张张翻去,发现了用粗犷的笔迹记录的标记。就在博尔赫斯口述的这句“世间为幻,活即是梦”的正下方:

那个梦为什么会如此生动?为何会涌出鲜血和热泪?

然后是用德语写的“生命,生命”,用粗线画了一横道,之后又擦掉的痕迹。

看上去的确是我的笔迹,却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写的了,只能看出是德国学生们记笔记时最常用的深蓝色墨水。

我打开书桌抽屉,找到了破旧的皮质笔袋。我的钢笔就在这里。从到德国后一直到大学二年级,虽然换了好多次笔芯,但还是一直使用。除了有一点点磨痕,外壳上没有任何破损。为了把笔芯里已经干掉的墨水化开,我把钢笔拿到卫生间。吸满水池里干净的清水,把笔芯装好,深蓝色的笔尖划出一条晃动的曲线,散开在清水中。 C7pkZ/oqt85Z9xMcLgQkuvrcoK8/yfZMUQuD+krq2XEGDEmabpDOw1KidGHMUz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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