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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

这是复活节,我在公园漫步,

听着池塘传来的声声蛙鸣,

看着壮丽的云团你来我往

在晴空中不疾不徐地飘移——

这时节,恋人们和作家会发现

言语方式已顺应了事物的嬗变,

一些新名字会被念叨,而臂弯里的

一个新人带来了新鲜活力。

正想着这些,转身就遇到

一个孤独男子在长凳上饮泣,

他低垂着头,嘴角扭曲,

无助、丑陋如一只雏鸡。

于是想到了那些人,他们的死亡

正是季节新生的必要条件,

此刻,他们如此可悲,只能去追忆

圣诞时的欢爱亲密,冬日的对谈

正无声消逝,抛下了流泪的他们。

近来一些琐事也浮上了心头;

以前嫌恶的一个老师死于了癌症

一位朋友 分析着自己的失败,

整个冬天时不时就得洗耳聆听,

在不同的钟点,在不同的房间。

但总有其他人的成功可作比较,

譬如说,我那快乐的朋友科特·格鲁特,

还有自大海归来的格哈特·梅耶,

他心无畏惧,是个真正的强人。

一辆公共汽车进了终点站,空地里

倒伏的自行车如堆叠的尸体:

嗤嗤作响的气门芯不会放肆大笑,

后置挡泥板的姿势也不会搅乱

这凝滞的寂静;直到一场阵雨

正好落进草坪,结束了这一日,

做出抉择看来是个必要的错误。

1929年4月

在我看来,生活总离不开思想,

思想变化着,也改变着生活,

而我的感觉恰如眼前所见——

斜靠在城市港口的栏杆上

看着底下一群栖停的鸭子

整理羽毛,要么在坝堰上打瞌睡

要么就在波光粼粼的溪河上挺身划水,

偶尔也会在漂过的稻草里捕鱼觅食,

它们满足于骄阳的馈赠,

对思乡的异国人毫无知觉,

也不会因成长的挫折 焦躁不安。

此时的夜晚到处都不安分,

街上筑起了路障,传来了枪声

我很晚才走回家,

听一个朋友兴奋地谈起了

无产阶级对抗警察的决战——

有个家伙射穿了一个十九岁女孩的膝弯,

他们把那人扔下了水泥楼梯——

直说到我义愤填膺,对此表示满意。

时间流逝,在黑森,在古腾堡,

山顶的暮色令我驻足停步,

这宏观世界的微观观察者。

烟雾自田野中的工厂袅袅升起,

那火的记忆:到处都可听闻

孤独云雀的消逝的乐音:

从乡村广场传来了唱圣诗的歌声,

男子的嗓音,一种古老的唱法。

而我站在高处,若有所思地说着:

“那婴儿,起初在母亲温暖的子宫,

出生前,母亲仍是母亲,

时间流逝,现在情形已不同,

现在他头脑里其他的知识充塞其中,

在寒风里哀泣,自我也非友朋。

成年后亦如此,从其面容便可知,

他在白天和夜晚的所思所虑

就是对他人的警惕和恐惧,

形单影只,自我也非友朋。

“他说,‘我们必得原谅并遗忘’,

忘记此言本身就不可原谅

而不原谅已充斥了他的生活;

肉体提醒他的内心要去爱,

提醒了但不会进一步投入,

临时租屋里敷衍的柔情蜜意,

没有投入,没有真爱,只是

热衷于毁灭。看他死时便可知,

他的面容里犹抱有爱的渴望,

如同某人从非洲回到妻子身旁,

而他的祖宅是在威尔士。”

但有时,人们看着火车头

会对其精确之美赞上几句,

姿态怡然,目光也无阴翳;

在我心中,夜晚如此纯然一体

而田野和远方意味着安宁;

那种感觉仍占据我心,无法忘却

那些鸭子的冷漠,那个朋友的歇斯底里,

放弃奢望,怀着宽恕,

要热爱我的生活,不去步他人后尘,

不能像鸟儿和孩子般过活,“不能”,

我说,“只因现在已不是孩子,也非鸟禽”。

1929年5月

唤来了乘务员,研究着时间,

书上写得无误,这趟火车已晚点;

只凭几封电报就上了路,我看着车窗外:

松垂的电话线,值班员的厉声呵斥,

当八月间来到一处农舍

只因独自一人,惊恐的灵魂

返回了这羊群与干草的生活

却没有归属感:每时每刻

他都渐行渐远,也必会如此,

如断了奶 的孩子走出家门,

踉跄着刚走几步路,就焦急万分,

欢喜雀跃只为找到自己的家,一个

待在那里无须征税的所在。

如是,他心神不定地爱着,而爱

并不牢靠,给予他的总少于期望,

他不知道只有及时播种,爱才会展现

丰美的奇异果实,也不知道

它是否只是过去某个庞然大物

的一个衰败残余,而此刻

只能如传染病毒般苟且生存

或在醉酒时的恶意讽刺中藏身;

它的结局被人们草草掩饰,而长久以来

疯汉和病人对此有着更敏锐的感知。

沿着自我的轨道一路前行,

他希望他之所爱能恒久延续,一旦失去,

就在哀痛中开始了艰难的工作,

如外国侨民来到一个陌生国度,

说起本地方言总会发错音,

而异族通婚造就了一个新人种,

一种新语言,如此灵魂才可能

最终摆脱依赖,获得自立的欢愉。

被一只松鸦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我走出了树林,脚下吱嘎吱嘎,

空气在树干间流动有如在水下;

因为我要离开这夏天,要看着秋天到来

更专注地凝望天空的群星,

要看那兀立的苍鹰飞落水坝

一路飞向大海,要离开秋天,

去守望冬天,那属于大地和我们的冬天,

要预想死亡,如此我们死时才会找到自我,

而不是无助地疏离于新的状况。

1929年8月

消灭错误现在正当其时。

椅子已从花园里撤了进去,

暴风雨到来前,跟随在住客和鸟群之后,

荒凉海滩上的谈话已停止:

他们在疗养院笑得越来越少,

对痊愈也更不确信;吵闹的疯子

此刻陷入了一种更可怖的平静。

那些落叶知道,那些

在臭熏熏的碱石堆和被水淹的

足球场边玩耍的孩子们也知道——

这是恶龙与饕餮鬼的日子:

指令送达敌人那里已有些时日

伴随着霉菌不为人知的繁殖,

此时絮叨的耳语和随意的问题

会去纠缠禁闭室里的中毒者,

毁灭那正当盛年的肉体,

理智的复杂游戏,会强行

与正统的骨骼保持一致。

我喜欢与你 一同散步,喜欢

触摸你,等待你,因确信你的良善,

我们了解善,也知道爱所需要的

不单是结合时的渴慕与激动,

不单是满怀自信的突然辞别;

那踩在锋利草叶上的脚踵,

那自以为是的倒伏的树根,

是它们需要死亡,谷粒的死亡,

我们的死亡,年老者的死亡——他们

将被遗弃在无亲无故的阴森山谷

一到春天就会被人遗忘,

刻薄的恶妇,擅驭的骑师,

直挺挺地长眠地下;而在深澈的湖底,

新郎慵懒地躺着,如此的俊美。

1929年10月 jflWo7QW4Ojbi7A7S/aQ/AIfjyXzzgytUt+zAV1gH2PjlAffgPE8ztyFmYuWKx0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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