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剑桥大学的宽容精神使得它与时俱进,古老的传统中永远能滋生出新的力量。今天的剑桥大学是800年漫长历史的见证者,也是最近一个世纪日新月异发展的写照。
剑桥,一个熟悉又神秘的名字。即使去过很多次剑桥,你也未必可以自诩读懂了剑桥。20多年前,我第一次去剑桥大学,当时是导游带着我们转悠,走马观花一般游览校园。虽然导游的解说难免有点陈旧过时,但牛顿、达尔文、华兹华斯、霍金等名人的励志故事仍然如同一场精神上的饕餮盛宴,而其中的一些趣闻逸事则像是大餐里必不可少的佐料,让游览更加意犹未尽。后来,我因为出差、会议和度假又多次去过剑桥,每次都会有新的发现和感悟,自己对剑桥也变得越发痴迷了。
剑桥大学已经走过了800多年的风雨历程,今天依然在世界大学之林中傲立群雄,是什么促成了这个奇迹呢?
早期的欧洲大学大都喜欢建立在交通要津,或者靠近宗教以及世俗的权力中心,希望得到更多的关照和庇护。剑桥大学却背道而驰,把校园建立在一个名叫剑桥的小镇上,紧挨着一片安静的沼泽,远离俗世尘嚣。这一别样的地理位置使剑桥大学从一开始就能够保持相对独立的运作,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学术与权力分庭抗礼,剑桥大学的个性和办学理念就是在当时特定的法律、政治和宗教三者微妙的角力中形成的。
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
早期的剑桥大学管理结构非常松散,成立于不同年代的学院野蛮生长,各行其道。直到1226年,大学才有了第一位名誉校长,课程逐步走向正规,学院(college)和大学系科(school)开始明确分工——前者负责学生的生活起居,后者负责学校的教学和研究。1250年,剑桥大学颁布了第一套完整的校规,从此开启了与欧洲其他大学齐头并进的新时代。
剑桥大学校园
走进剑桥大学的校园,你会发现各个学院像一座座矗立着的古城堡,从容淡定。方庭里的草坪是学院的中心地带,围绕方庭的建筑井然有序地把各个学院隔开。这些建筑的外表看上去差异不大,但仔细察看,你能觉察到它们之间的微妙区别——学院创建于不同的时期,有的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有的成立于200年前,也有的于20世纪60年代新建。虽然使用的是同一种建筑材料,砂石的颜色却因为年代不同,风化深浅不一,这些建筑混搭在一起,倒也显示出了几分不一样的生动。
校园里到处可以看到文字提示和介绍牌,字里行间往往藏有一段值得探究的历史。例如,一座简单的木桥取名叫“数学桥”,据说还和牛顿有关。这座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木桥鼓舞着一代代剑桥人去攻克科学堡垒,推动社会进步。圣约翰学院的叹息桥则讲述着剑桥学生从这里走向考堂的故事,曾经悲喜交加的故事如今成了一个美丽的传说,见证了剑桥历史上规矩和制度的变迁,铭刻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剑桥信奉着“此物未坏,何须乱修”的信条,不仅体现在建筑上,在制度和习俗上也不例外。学院制、导师制几百年没有改变,很多仪式今天看来都有点滑稽可笑,可在剑桥依旧照例执行。剑桥大学的学院制和我们国内大学的学院是两个概念,前者的学院更多是指学生生活的场所,里面有他们自己的教堂、图书馆、食堂、活动中心等,是学生日常起居和社交的重要场所,教师也会定期提供学习辅导和生活上的帮助。所以,剑桥的学院就是学生的家,而这个家里的年轻人来自各个地区、修习不同的学科,共同组成一个多元的大家庭。申请去剑桥大学读本科的同学,一定会收到学院和系科两份录取通知书,才能保证正常入学。系科和学院的名额都是有限的,加上各学院的实力、规模、品牌和内部规定的不同,申请的难易程度会有很大的差异。所以说,虽然可能都进了剑桥,但在内行人的眼中,你在剑桥的哪所学院读书也是不同的。
剑桥大学的校园里,一片片草坪都修剪得整整齐齐,令人印象深刻。值得一提的是,校园里的不少草坪是不允许一般人踩上去的,剑桥的国王学院始终遵循着这个延续了几百年的传统,学生、游客和当地人都不能随意践踏学院的草坪,只有院士和教授才有资格穿草坪而过。如果你碰巧看到有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在草坪上走过,那他一定是位德高望重的院士。这可能也是学院对学术的一种独特的尊重和敬意吧。当然,这也是教授们在学生和游客面前炫耀自己特权的好时机。普通人只有在每年庆祝儿童节和举办五月舞会的日子里才有机会上去放肆踩踏。我曾经问过剑桥学生有没有感到不公平,同学们纷纷表示特别理解,甚至把未来能有资格踏上这个草坪当作了奋斗的目标。
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的一角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规矩多了也难免显得刻板迂腐。国王学院成立于1441年,由英国国王亨利六世创建,完成于亨利八世时期,整个建筑落成花了近百年的时间,距今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国王和他的继任者们先后立下了不少规矩,这些烦琐冗杂的规矩也组成了剑桥大学校园传统的一部分。不过,好的传统应该继承,教条僵化的东西就应该大胆舍弃。剑桥的学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权威的挑战,勇于打破常规、不破不立的创举从剑桥学生的恶作剧中可见一斑。拜伦在剑桥读书时,经常有一些古怪行为。学校规定喷泉池里不准游泳,他偏要偷偷摸摸去一试身手;学校规定宿舍里不能养狗,他干脆在屋顶阁楼里养了一只熊。同样,剑桥明文规定不准攀爬学校建筑的尖顶和塔楼,这项规定反而刺激了学生的挑战欲望。1958年6月7日,冈维尔奇斯学院的一帮“夜攀族”居然把一辆奥斯汀小汽车弄上了参议厅的房顶,并且成功地让古老的建筑丝毫未损。把这辆汽车从屋顶上弄下来花了学校整整4天时间,这件事一时成为世界的趣谈,连当时的社会主义国家罗马尼亚也跟风出来冷嘲热讽。出乎意料的是,学院方面还挺自豪,院长偷偷派人给这帮捣蛋鬼送去了一箱红酒。2008年,适逢吊车事件50周年,当年这帮捣乱的学生在学院受到了盛情款待。
剑桥大学的宽容精神使得它与时俱进,古老的传统中永远能滋生出新的力量。今天的剑桥大学是800年漫长历史的见证者,也是最近一个世纪日新月异发展的写照。从地域上说,虽然剑桥大学的中心地带变化不大,周边的新校区却在加速扩张,新的音乐厅、图书馆、实验室和医院相继诞生,学校周边的科技园、创新园也拔地而起。我们印象中的许多老楼现在大多只用作图书馆和学生宿舍楼了,而大部分教室都已经搬进了现代化的教学大楼。剑桥大学的荣誉学士学位课程由100年前的十几种发展到了今天的近60种,本科生的人数翻了好几番。1919年才开始引进的哲学博士学位,现在的攻读者已经高达7000多人。剑桥大学所有的男子学院如今都改成了男女混合学院。过去,剑桥大学的学生几乎都来自英国本土,近年来国际学生,尤其是亚洲留学生的数量不断增加。1920年前后,剑桥大学发明了今天仍然受人欢迎的“撑篙荡舟”。当时恐怕没有谁能够料到,这所古老的大学凭借自己的创新和实力,校友中一共诞生了121位诺贝尔奖得主,雄踞世界第二,这实在是令人惊讶的傲人成绩。
随意在剑桥小镇上闲逛,你都可能邂逅一段剑桥的传奇。小镇上有一个老鹰酒吧,是剑桥大学的教授们平时喜欢光顾的地方。店里的摆设古色古香,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讲述着这个小店的过往岁月。店主得知我们是中国游客还专门过来打招呼,自豪地告诉我们1953年两位剑桥科学家在自己店里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发现了人类生命的奥秘——DNA双螺旋结构。我抬头一看,墙上还挂着一个讲述这段传奇往事的告示牌,不由感叹剑桥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小镇。
自剑桥大学创建至今的800多年间,英国的社会发生了巨变,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再到今天的信息社会。剑桥大学面对一次次的时代变化,却总能不慌不忙,应对自如,并且在每一次坚守与舍弃的选择中探索出了一套有效的应变体系。就像是剑桥大学校友达尔文提出的进化论,用这套优胜劣汰的体系来适应变革、顺应潮流。每当遇上重大的抉择时,由于没有权威的约束力,剑桥大学的院士都会按照自己的观点投票。这种由来已久的民主传统往往能阻止过于激进的改革,又能包容革新,保持前行的步伐。剑桥大学就像是一棵年长的苹果树,既能看出她的年龄,又总有园丁在树上修剪嫁接,每年都会发芽开花,结出新的果实。剑桥人知道,这是让苹果树保持常青的最好办法。把传承与变革相结合,在守旧与创新之间找到完美的平衡,这是剑桥精神里独特的一面。既不全盘否定传统,又不一味迎合新生事物,总是在不变中寻求改变,在改变中保持传统——这也许就是剑桥大学前行800年依然历久弥新的动力之源吧!
剑桥镇上的老鹰酒吧